晚宴当天，傍晚六点。


    黎盛野的悬浮车停在公司楼下时，明绮刚换好衣服。


    明绮穿的不是华丽的晚礼服，而是一套剪裁利落的深灰色西装。


    面料是哑光的，没有任何装饰，只有领口处用银线绣了极细的夜明星logo。


    这是黎盛野专门为明绮定做的。


    黎盛野自己穿了身白色礼服，金色滚边，领结上别着一枚小小的黎家族徽。


    他原本就长相耀眼，此刻更添了几分贵气。


    但当他看到明绮从楼梯上走下来时，呼吸还是滞了一瞬。


    西装妥帖地包裹着明绮清瘦的身形，腰线收得恰到好处。


    黑色的头发仔细梳理过，露出光洁的额头和那双沉静的眼睛，苍白的皮肤在黄昏夕阳下，有种易碎又坚韧的美感。


    因为明绮总是将自己的眼睛藏在细碎的黑色发丝后，这还是黎盛野记忆里第一次明绮大大方方地将那双黑沉沉的眼眸展露在人前。


    黑色的眼眸像是漩涡一样，引人沉迷。


    黎盛野不自觉地咽了口唾沫，喉结滚动。


    “怎么了？”明绮走到他面前，微微仰头。


    这个角度，黎盛野能清楚地看到他纤长的睫毛和淡色的嘴唇。


    想亲。


    “……没什么。”黎盛野别开视线，耳根发烫，“就是……很好看。”


    他说着，很自然地伸手帮明绮整理了一下领口——其实根本不需要整理，他只是想碰碰他。


    指尖划过明绮的脖颈，触到温热的皮肤。


    黎盛野的动作顿了顿，然后若无其事地收回手：“衣领有点乱。”


    “我们走吧，小心台阶。”他说，声音有些哑。


    明绮任由黎盛野揽着自己的肩膀把自己送进悬浮车。


    对于黎盛野的各种亲近行为，他默认为是信息素的影响。


    既然当初说了随他去，那明绮就不会对此反应抵触。


    毕竟……他还需要黎盛野的保护。


    明绮看着窗外划过的景色，忽然间自嘲地笑了笑。


    悬浮车驶向凯恩庄园，越靠近，周围的车辆越奢华，时不时能看到印着各大家族纹章的车队。


    “今晚来的都是顶级权贵。”


    黎盛野一边开车一边介绍，但他的注意力明显不全在路况上，每隔几秒，他就要瞥一眼副驾驶的明绮。


    “除了军部，还有政界、皇室旁支、大财团代表。凯恩这次把排场做足了，显然是要高调宣告回归。”


    明绮问：“凯恩家主……长什么样？”


    “我没见过真人。”黎盛野说，“七年前他重伤时我还没有接触这些事务，只在家里见过照片。银发，灰色眼睛，据说长相很端正。但碎星带战役后他脸上留了疤，坐轮椅，之后就没在公开场合露过面了。”


    银发，灰眼睛。


    明绮默默记下凯恩的外貌特征，以免在宴会上失礼。


    可是……有什么东西在他脑海里轻轻掠过。


    他似乎在哪儿见过一个人，也是银发，也是灰色眼睛。


    但记忆太模糊了，像隔着一层毛玻璃，怎么也聚焦不起来。


    再加上此时即将与凯恩见面的紧张，让明绮一时之间想不起来他忘了什么。


    +


    悬浮车驶入庄园大门时，天色已完全暗下来。


    巨大的门缓缓打开，两侧是绵延的玫瑰花墙，即使在夜色中也能看出精心修剪的痕迹。


    车道尽头，一栋古老的石砌建筑矗立在夜色中，暖黄色的灯光从每扇窗户透出，悠扬的小提琴声随风飘来。


    侍者上前拉开车门，黎盛野先下车，然后很自然地伸手扶明绮。


    明绮犹豫了一瞬，还是搭着他的手下了车。


    指尖相触的瞬间，黎盛野的手微微收紧，但没有立刻松开。


    他借着扶明绮下车的姿势，将人往自己怀里带了一小步，两人几乎贴在一起。


    “跟着我就行。”


    黎盛野低声说，温热的气息拂过明绮耳廓。


    然后，在明绮来得及反应之前，他已经松开了手，转而虚虚揽住明绮的后腰，以一种保护者的姿态，带着他踏上铺着红毯的台阶。


    明绮能感觉到那只手的热度透过西装面料传来，也能感觉到周围投来的目光。


    但他没有推开黎盛野。


    也许是因为紧张，也许是因为他确实需要这份支撑。


    宴会厅比想象中更大。


    挑高近十米的穹顶上绘着壁画，水晶吊灯折射出璀璨光芒。


    宾客们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交谈，空气里弥漫着香水、酒香和权力交织的气息。


    明绮的出现引起了一些注意。


    不是因为他多瞩目，而是因为他身边站着黎盛野。


    黎家大少爷这几月追着一个Omega跑的事，早就在圈子里传遍了。


    此刻见两人如此亲密地一同出现，不少人都投来好奇或审视的目光。


    黎盛野全程冷着脸，用眼神逼退了几道不礼貌的打量。


    他带着明绮走到相对安静的角落，从侍者托盘里取了两杯香槟，递了一杯给明绮。


    黎盛野：“先适应一下环境。凯恩家主应该会在七点半正式出场。”


    明绮接过酒杯，没喝，只是拿在手里。


    “黎少，好久不见。”


    一个温和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黎盛野转身，看见一个穿着深蓝色礼服的中年男人，立刻换上了礼貌的笑容：“李叔叔，您也来了。”


    “凯恩家主亲自邀请，怎能不来？”男人笑着看向明绮，“这位是？”


    “明绮，夜明星机甲的创始人。”黎盛野介绍，伸手将明绮往自己身侧带了带，“明绮，这位是李氏重工的李总，我父亲的老朋友。”


    明绮微微颔首：“李总。”


    “久仰。”李总打量着他，眼神里带着商人特有的精明，“莫斯图模拟实战的录像我看过，很精彩的表演。听说你的机甲不需要Alpha信息素驱动？”


    “是的。”明绮回答，“采用神经直连和精神力辅助系统。”


    “有趣。”李总点头，“如果量产成本能控制住，市场潜力很大。有机会我们可以聊聊合作。”


    又寒暄了几句，李总才离开。


    之后又有几个人过来打招呼，都是看在黎家的面子上。


    明绮全程保持礼貌但疏离的态度，回答简洁，绝不主动延伸话题。


    而黎盛野，全程都像一尊守护神一样站在明绮身侧。


    他的手始终没有离开明绮的腰，偶尔会在明绮回答问题时，用拇指轻轻摩挲一下西装面料，像是在无声地安慰：“别紧张，我在。”


    有一次，一个Alpha靠得太近，信息素有些外溢。


    黎盛野立刻上前半步，将明绮完全挡在身后，同时释放出一点自己的信息素。


    不是攻击性的，而是警告。


    离我的Omega远点。


    那个Alpha脸色一白，立刻道歉离开。


    明绮看着黎盛野绷紧的下颌线，忽然伸手，轻轻扯了扯他的袖口。


    黎盛野立刻回头，眼神里的冷厉瞬间化开，变成询问：“怎么了？不舒服？”


    “没有。”明绮摇头，垂眸轻声，“只是觉得……你太紧张了。”


    黎盛野愣了一下，随即笑了。


    他低下头，凑到明绮耳边，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说：“是因为你对我来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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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太重要了。”


    他的目光若有似无地扫过明绮颈后不明显的腺体，喉结轻轻滚动。


    那只刚刚被明绮碰过的手，悄无声息地虚握了一下。


    明绮感觉到自己耳根残留的微热，没有接话，只是移开了视线，望向不远处的人群。


    但黎盛野忽然感受到，自己掌心包裹着的指尖蜷缩起来，勾住了自己掌心。


    周围的音乐和人声仿佛在这一刻变得模糊，只有掌心细微的触摸在黎盛野的脑海不断放大。


    黎盛野嘴角翘起，他享受着明绮对自己的依赖。


    大厅的人寒暄片刻，宴会厅的灯光便暗了下来。


    一束追光打在二楼弧形楼梯的顶端。


    所有交谈声瞬间消失，众人的目光齐刷刷地投向那里。


    楼梯顶端，一道身影出现在阴影中。


    那人穿着一身纯黑色的军礼服，银色的短发梳理得一丝不苟，在灯光下泛着金属般冷冽的光泽。


    最引人注目的是这个人脸上那道伤疤。


    从右额角斜斜划下，越过鼻梁，一直延伸到左下颌。


    疤痕是深棕色的，在苍白的皮肤上格外狰狞，仿佛一张脸被生生劈成两半。


    他坐在轮椅上，膝盖上盖着一条毯子。


    一个穿着管家制服的老人站在他身后，稳稳地扶着轮椅。


    莱维特·凯恩。


    凯恩家族的家主，碎星带战役的幸存者，消失了三年又高调回归的那个人。


    他操控着轮椅，缓缓驶下宴会大厅特制的斜坡，轮子与地面摩擦发出细微的声响，在寂静的大厅里清晰可闻。


    明绮站在人群中，仰头看着那道逐渐接近的身影。


    他的视线首先落在那道伤疤上，又长又狰狞，可以想象当初受伤时有多惨烈。


    然后，他的目光上移，对上了那双眼睛。


    深灰色的眼眸，冷冽锐利，没有任何温度。


    但在那冰冷的灰色深处，明绮捕捉到了一丝极细微的东西。


    那是……熟悉感。


    他好像见过这双眼睛。


    在边境星球的废墟里，在孤儿院冰冷的床铺旁，在一张被火烧掉一半的照片上。


    那个被他称之为哥哥的人，伸手牵着年幼的他，对着镜头微笑。


    明绮看着那双熟悉的眼睛，愣住了。


    轮椅停在了大厅中央。


    那人抬起手，现场顿时鸦雀无声。


    “感谢各位今晚的到来。我是莱维特·凯恩。”


    莱维特的声音透过音响传遍大厅，低沉平稳，带着久居上位的威严。


    “七年了。很多人以为凯恩家族会成为历史，以为我会死在某个不知名的角落。”


    他的目光缓缓扫过全场。所到之处，无人敢与他对视，有人心虚，有人恐惧。


    “但我回来了。”


    “凯恩家族不会倒下。过去不会，现在不会，未来——”


    他的声音陡然转冷：“更不会。”


    掌声响起，先是稀稀落落，随即变得热烈。


    莱维特满意地看着下方对自己或真或假祝福的人。


    像是一个王者。


    随后，他的目光准确地穿过人群，落在了明绮身上。


    四目相对。


    那一瞬间，像是被野兽盯上。


    明绮感到黎盛野的手从腰间移到了他的手腕，紧紧握住，力道很大，带着Alpha本能的戒备。


    来自另一个Alpha的目光，让黎盛野感到挑衅。


    明绮没有动。


    他只是看着莱维特，看着那双深灰色的眼睛和脸上那道狰狞的伤疤。


    然后，明绮看见莱维特的嘴角，几不可察地，向上弯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