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 第 34 章

作品:《没有主角光环,但是女主

    这天夜里,宋显失眠了。


    他不太记得自己是怎么回到高阳楼的,甚至不记得自己是怎么回的房间。


    总而言之,大半夜的,宋显右臂枕在脑袋上,和悬于床顶的纱帐大眼瞪小眼,睡不着。


    耳边反复出现的,就是白涟漪说的那两句话。


    “我能进你的紫府看一看吗?”


    “我想进你的紫府看一看。”


    ——可是这白涟漪,她难道不知道,古来只有双修的道侣,才能进对方的紫府吗?


    不不,就像小儿生下来就会啼哭,人饿了就知道要吃饭,所有修道之人,都应该知道紫府只有道侣才能进,白涟漪也一定知道。


    都说酒后吐真言,白涟漪虽然不曾喝酒,但吃了致幻的毒蘑菇,效果其实也差不多。


    那她……?


    宋显翻来覆去,心乱如麻。


    他其实很早就知道,上山来的白涟漪并非真正的白涟漪。


    最开始的时候,他怀疑过白涟漪山上来的意图。


    他还记得当初对那个唯一活下来的黑衣人使用搜魂术之后,看到的画面——


    身戴斗笠的白涟漪,孤身一人,提灯走过山路,到那间小房子里见那些黑衣人,向他们付了定金,请他们在半个月之后,杀了她。


    白涟漪是不可能自己杀自己的。


    而在浮屠塔中,他们窥见了彼此身世秘密的一角。


    她或许察觉到了他身上怀有的魔族血脉,而他,也发现了她的真实身份——


    狐族。


    宋显原本以为,她伪装成白涟漪,处心积虑上了青城山,入了浮屠塔,为的是解救塔中被困的族人。


    可引灵阵中,“白涟漪”面对身上长出的狐耳与狐尾时,那惊慌失措的样子,并不似作伪。


    而后来狐族被琉璃业火几乎焚烧殆尽,她也毫无反应,仿佛与那些狐族毫无往昔情分可言。


    或许她并不在意自己的族人。


    ——是了,这世上之人,并不会因为同属一族,就彼此格外亲近。


    是人是魔,都有贪念,为了一己私欲而利用同族之事,古往今来,数不胜数。


    那么,她或许果真一心向道,才给自己造了个人修身份,上得山来?


    但既要脱离族人,又要向道,大殷之中宗门这么多,她的选择分明多的是,却为何偏偏还是选择了青云门呢?


    从前宋显想到这里,便不再想下去了。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


    对于“白涟漪”上山的意图,他只是有一点点好奇。只要她不是冲着自己来的,那么,他完全可以不在乎这一点点的好奇。


    但是今夜,宋显全明白了。


    她原来果真是冲着自己来的。


    只是,不是他原先所理解的那种“冲着”。


    难怪。


    宋显想。


    难怪那时在戚滟的回忆幻境里,她一股脑地塞那么多护身符给他。


    又难怪那时七尾一条狐尾扫过来,她不顾自己的性命也要替他挡。


    一切早就有迹可循,原来此女费劲心机上得青云山,拜入尘中阁,是为了……他!


    可她是什么时候……?上青云山之前吗?


    宋显细细回想,却什么也想不起来了。


    他从前,总是专注于自己的事情,并不太会注意旁人停驻在他身上的目光。


    其实哪怕此刻,他也还有许多事情没有做完。


    恐怕并不能分出心思,去搞一些儿女情……等等!


    宋显忽然觉得不太对劲——


    方才在那小舟上,白涟漪一开始,分明是将他认作了金行之!


    所以一开始那点欲言又止,也是对着金行之!


    ——那她想进的,究竟是金行之的紫府,还是他的紫府?


    宋显眨眨眼,心中升起一股无名的火,再眨眨眼,垮起个脸。


    他觉得这高阳楼房间里用的纱帐,素面就素面,好端端绣上荷花图案做什么?未免太胡里花哨了!


    宋显睡不着,也不想看那荷花图案,就从床上起来,将外衣一披,走到窗边,推开窗看月亮。


    这一夜月亮极大,夜市的热闹褪下来,整个临川城都显出一种安详的寂静。


    这时候一个这样大的月亮缀在天上,好像一抬手就能摸到。


    这样近,这样给人以压迫。


    宋显皱了皱眉,果真就抬手摸了摸。


    那月亮却像回应他似的,溢出丝丝缕缕的红气,要来缠绕他的指尖。


    片刻,整个月亮都呈现出血一般的红色。


    宋显眉头皱得更深了,暗道一声“果然”,将长剑一招,就从窗口跳了下去。


    *


    夜半三更,叶岑是被一阵琴音吵醒的。


    那琴音并不清晰,时断时续、若有若无的,但是莫名抓人心神,让人无法再沉溺于安眠。


    叶岑茫然地将眼睛睁开一条缝,脑子还是混沌的。


    醒了,但没完全醒。


    她坐起来,下意识地揉眼睛,才揉了两下,动作忽然一顿。


    她瞧见,一道人影,立于床前不远处。


    人影只是淡淡的一层,呈半透明色,但是身穿素色的衣裙,披着一头如瀑黑发,长发下是一张惨白的脸——


    赫然是另一个她自己。


    或者更准确一点说。


    是白涟漪。


    叶岑顿时清醒了。


    脑中却轰然一声响,心道,完了,白涟漪找她索命来了。


    叶岑不怕鬼,她睡觉都戴着蚕丝手套,以她现在的本事,遇上鬼了,“啪啪”两个巴掌就能把对方打得魂飞魄散。


    但是来人是白涟漪,她却根本连手也抬不起了。


    不知从何时起,她已经完全适应了这里的生活,都快忘了她前世是惨遭横死,而来到这里是借尸还魂。


    也不能叫借尸——


    山阿曾告诉过她,白涟漪还留有一缕残魂在人间。


    但是残魂,不是应该在她身体里吗?


    好端端的怎么跑外面来了?


    难道是想与叶岑面对面谈话,叫她滚回自己的世界去,把这具身体还给她?


    叶岑委屈巴巴。


    她重生到这个世界,原本就是鸠占鹊巢,若是白涟漪要要回身体,也是理所应当。


    可是人心总是贪婪,更何况是贪生!


    到了这种时候,要叶岑主动将身体交出去,她也……不太舍得。


    叶岑犹豫半晌,最终眸底一暗——


    她是借尸还魂,又不是杀人夺舍,有什么好心虚的?


    反正白涟漪又不是她杀的,她能来到这里,靠的是自身的机缘。


    须知机缘也是一个人本事的一部分,如今身体只有一具,大家既然都想要,不如各凭本事!


    但是她不知白涟漪的虚实,不敢贸然出手。


    白涟漪却只是站在那里,半晌没什么动静。


    一息,两息……


    琴音依旧泠泠,白涟漪却始终站在那里,动也不动,宛如一樽没有生命的木偶……呃,她一个残魂,当然本来也没什么生命。


    叶岑想到这里,胆子大了起来,从床上爬下来,凑近了打量白涟漪。


    白涟漪让人从近处瞧也毫无反应,甚至面容恬静祥和,眉眼平顺,周身一丝戾气也无。


    这样好脾气的一张脸,或许可以和她还个价,比如两人共用一个身体,一人半个月,每逢初一十五交接班这样子。


    叶岑想了想,道:“你——”


    琴音却在这时陡然一变,从一种难听变成另一种风格的难听,骤然变得高亢激越,宛如禽兽发出沙哑难听的嘶鸣。


    与此同时,白涟漪动了!


    她依旧垂着眸,神情平淡,却看也不看叶岑一眼,慢慢转过身去,缓步开始向外走。


    叶岑:“?”


    她想也不想,将床上的衣物一捞,就追了上去。


    白涟漪没有实体,只有淡淡的一层,行至门边,直接穿墙而过。


    叶岑不能穿墙,也紧随其后,打开门一瞧,却差点吓尿了。


    高阳楼是临川最大的酒楼,共有五层楼高,高楼呈圆环形,中间顶上一个巨大的圆形穹顶,底下是中空的,地面上一个巨大的台子,是供伶人奏乐用的。


    这次因为要举办试剑大会,高阳楼被清空出来,专门给从各地来的修士落脚。


    而此刻,叶岑一走出来,就瞧见各层的长廊上,不止白涟漪,密密麻麻的都是人!


    不,准确地说,并不是人,他们比真正的人体又淡了一些,透过他们,还能瞧见长廊另一边的栏杆上雕着的花纹——全部是半透明的人魂啊!


    而白涟漪站在里面,大抵因为只是个残魂的缘故,魂体是最淡的。


    范飞白给青云门安排的房间在二楼。


    叶岑一出来,二楼走廊上已经站满了人魂。望向对面的长廊,也全都是人。他们有的是宗门子弟,身上套着门派的校服;有的是散修;还有的大概是睡下了又被唤醒的,身上穿着亵衣,并不能瞧出身份……


    而她的身边,叶岑侧过头,一眼瞧见白涟漪的残魂后头,还跟着金行之与江莳,他们都目光空洞,神色呆滞,大抵因为是醉酒被送回的酒楼,所以身上穿的还是喝酒时的装束,但又有所不同,譬如江莳平日里从不离身的重剑,此刻并没有被她背在身后。


    更别说金行之用来卖弄风骚的折扇了。


    只见他衣衫大开,袒露出一大片胸膛,右脚上虽然还踏着一只云靴,左脚却可怜巴巴地踩在地上,好在还穿了袜子,但是白底之上,竟也用金丝绣了一只金乌!


    好、好骚包!


    叶岑不由得抽了抽嘴角。


    这时琴音又起来了。


    于是长廊上的所有人魂,便一个跟着一个,秩序井然地排着队下楼梯,随着乐声,向着高阳楼外走去。


    叶岑的脑中有一瞬间的空白。


    这琴声有古怪,将除她以外所有人的人魂都勾出来了。


    而她之所以成了例外的那个,大概是因为她身体里原本就有白涟漪的残魂。


    琴音误打误撞勾了白涟漪的残魂。


    叶岑想了想,首先怀疑了荀家人——


    荀家在泗州长庆,以一手绝佳的驭兽本领闻名大殷。荀家人驭兽,靠的就是笛子。


    乐理是相同的,既然荀家人能用笛子驭兽,会不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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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也能用琴音……


    叶岑没来得及细想,因为高阳楼这众多人魂,已经随着琴音,沉默而有序地向外面走去了。


    他们走下楼梯,走出酒楼,来到长街上。


    叶岑这才发现,原来不止高阳楼的修士,长街上全是人,连普通凡人的魂都被勾出来了!


    修士觉少,况且明日就是试剑大会,许多修士是入定修炼,衣冠还算整洁。凡人却不一样了,夜这样深,他们大多早就睡下了,因此残魂一被招出来,穿亵衣的占大多数,还有些人不知是贪凉还是什么,只穿了亵裤,更有甚者……放浪形骸,不受衣物的束缚!


    叶岑只觉得再看一眼,都要得了针眼!


    她飞快地移开了眼。


    然而深夜行乐者虽然不算多,临川城却是个人口大城,在巨大人口基数下,就也不算少了。


    叶岑的眼神简直无处安放,于是视线飘来荡去,转了两转,目光忽然一凝——


    她瞧见一个老熟人,荀家大小姐!


    荀家大小姐娇贵,据说自己包了个酒楼,没有与他们同住高阳楼的。但她虽然还穿一身红衣,却全然没有了先前的张扬,此刻也如抽了线的木偶一般,毫无生气地走在了队伍中。


    那么,操控这琴音的,也不会是荀家的人了。


    夜幕寂寥,唯有琴音凄凄,还有河边孤灯两三盏。


    叶岑望着这么多沉默的人魂,忽然反应过来,此刻的临川城,她好像成了唯一一个清醒的人了。


    可是……就她一个人清醒着,果真能应对眼前这种情况吗?


    叶岑下意识地想寻求帮助,这时忽然想起来……宋显呢?


    云何意可能是喝醉了酒,疯到城外去了,宋显却是与他们一道回了高阳楼的。


    宋显去哪了?


    叶岑又在人群中找了一遍,宋显确实不在这。


    难道他提前察觉有异,已经循着琴声,独自查探去了?


    ——总不能是喝了点酒睡得太死,到现在还在房间里睡大觉吧。


    就算还在睡大觉,魂也该出来了!


    是了,宋显向来习惯孤身一人,就像当初独自潜入浮屠塔,所以这次,多半也是一样。


    这样一想,叶岑心中安定许多,想了想,给自己画了个匿气阵,跟在了队伍后头,随着大家一起往前走。


    不知走了多久,队伍出了临川城,来到郊外,上了山,最终来到一处小悬崖。


    眼见着头一个人要逼近悬崖边的时候,大家终于停了下来。


    叶岑跟在后头,远远瞧见悬崖边上一棵巨树,树下一方巨石,石头上盘腿坐了个红衣女子,面上也罩了红色的薄纱,让人瞧不清楚样貌,而腿上架了一把古琴,正被她忘情弹奏。


    泠泠琴音,便是自她的指尖流出。


    叶岑大惊,虽然身上罩了个匿气阵,却还是下意识地憋着气,一口都不敢出。


    她分明瞧见,圆月高悬,斑驳的树影落在地上,影随风动,而那红衣女子坐在树下,却根本没有影子!


    这哪里是什么红衣女子?这根本就是红衣女鬼吧!


    那边女鬼也注意到了这么多人,于是琴音戛然而止,手指头却还按在按在琴弦上,面色狰狞,张口说了些什么。


    叶岑练剑以来耳力也好了不少,四下里又寂静,让她很轻易便听清了女鬼说的话。


    那女鬼嘴巴一张一合,原来是在骂骂咧咧,她说:“怎么又来了这么多……”


    骂到一半,忽然一顿,似有所感,目光扫向叶岑所在的方向,警惕道:“是谁?”


    这就被发现了?


    叶岑一抖,指尖微光一闪。


    女鬼的动作却比叶岑更快一步。


    指尖她手指往琴弦上一扫!


    铮然一声响,四弦一声如裂帛①!


    那些立在原地的人魂,忽然生出淡淡的裂纹。


    叶岑与江莳站得近,眼睁睁看她碎成砂砾,落到了地上。


    不仅江莳,所有人或快或慢,皆是如此。


    叶岑顿时瞳孔地震:“淦啊!!她将他们都杀了!!!”


    她心情震荡,匿气阵失了效,顿时将她暴露在了女鬼眼前,与女鬼遥遥相望。


    一时间四目相对。


    女鬼的反应比叶岑还要大:“淦啊!!!被人发现了!!!”


    就将琴横过来往脖子底下一夹,撩起裙子跳了崖。


    叶岑:“????”


    叶岑呆立原地,愣了很久。


    无名的小悬崖上静悄悄,好像从没有什么人魂、琴音、红衣女鬼,甚至地上的尘土,也是多年的老土,没什么新落下的砂砾。


    只有风吹叶动,簌簌然的。


    叶岑呆滞着伸了伸手,只笼住了一捧风。


    她有些茫然地想,难道江莳、金行之,那个荀家大小姐,还有那么多修士、凡人,就都这样消失不见了?


    宋显又去了哪里了?


    良久,她抬起沉重的双腿,想往前走几步,到那女鬼跳下去的悬崖边看一看。


    刚走了两步,却好像遇到了什么厚厚的障壁。


    接着雷劈般的酥麻感传遍全身,叶岑只觉得浑身一麻,就两眼一闭,什么都不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