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倒回二十多天前。


    周默躺在床上，睁着眼，一直到窗外天光大亮。


    谢清晏走了后，没再回来。


    他静静地躺着，等着谢清晏的报复。之前的半年是错误的，现在才是他们十多年来正确的相处方式。


    突然，外面响起了开门声。


    他猛地起身，没理清心里想的是什么，便冲了出去，然而在看到门口神情错愕的阿姨时，浑身的力气又瞬间卸了。


    “周先生。”阿姨唤了一声，“我一会儿就收拾干净。”


    屋里一片狼藉，蛋糕糊了一地，被碾碎的花瓣更是到处都是，桌上的饭菜一口没动，早就凉透了。


    阿姨皱了下眉，最后还是什么都没说，将东西一样一样扔进垃圾袋。


    在此过程中，周默就那么坐在沙发上，怔怔地看着对面墙上的巨幅照片。照片里谢清晏依旧笑得阳光帅气。


    他恍恍惚惚想起，十年间谢清晏从来没在自己面前露出这样的笑，这么灿烂明媚的谢清晏他只在这五个月见过。


    周默低着头，痛苦地揪着头发。


    为什么要骗他，为什么要把他当做一个游戏。


    阿姨将屋里的东西一点一点收拾干净，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周默听到阿姨问他：“周先生，这件衣服要洗吗？”


    周默抬头，阿姨手里的是谢清晏昨天穿的那件驼色大衣，上面不知道什么时候沾了很大一块奶油。


    这件衣服是某次谢清晏拉着周默逛街时买的，当时谢清晏说什么来着。


    【人家情侣都会逛街约会的，我们也得随下大流。】


    【这件好看吗？好看啊，那我们一人一件，就当是情侣装了，以后走出去，别人一看就知道周教授是我男朋友。】


    周默越想心越沉，谢清晏说的每句话，他都能清楚地记得，甚至能回忆起说话时的语调和神态。


    阿姨还在等他指示，周默觉得按照谢清晏的脾气，这样的衣服肯定得扔了，但他沉默了会儿，最后还是低声道：“洗了吧。”


    阿姨将口袋里的东西掏出来，放在茶几一角。


    那是一张名片，以及一只金色的盒子。


    周默盯着那张名片，最后还是伸了手。他想看看谢清晏在外面到底勾搭了什么样的人。


    看着那视听平台的名字，周默自嘲地笑了一下。


    确实又年轻又有钱。


    他待在谢清晏身边五个月，估计谢清晏早就腻了，这才迫不及待开始约大情人小情人。前有乐乐，后有这个封炎，中间还有一些年轻俊美的大学生。


    周默就那么闭着眼呆了几个小时，直到尹临那边来了电话，他才起身捞起衣服出了门。


    茶几角落那只金色的盒子，就那么摆在那，谁也没去动一下，看看里面到底是什么。


    之后的几天，周默没敢再回那个家，只在心烦意乱时，会去到楼下，期待看到亮起的灯光。


    然而谢清晏一直没有回去。


    他甚至忍不住去猜测，谢清晏是不是去找乐乐，亦或是那个封炎了。


    他有时候会翻开跟谢清晏的聊天框，但那个每天给他分享生活的人，自那天之后就像消失了一样，再没出现过。


    他不止一次想问你去哪了，为什么还不来报复我，却害怕消息发出去后，会收到一个红色的叹号。


    他说不明白自己到底在希望什么，是希望谢清晏像往常一样，当做什么都没发生，约他出去玩，问他什么时候回家吗？


    可明明扯开伤口，把一切变得不可挽回的，就是他。


    或许他是希望谢清晏像更早时候一样，有事没事就来挑衅自己。


    不论怎样，他希望谢清晏能出现，包括憎恨和报复。


    然而没有，什么都没有。


    他只看到了秦方和那个叫封炎的男生。


    依旧是在学校门口，封炎扯着秦方的手，旁边手足无措站着的，居然是乐乐。


    一下集齐三个情敌，周默的心情瞬间跌到谷底。


    他从三人身边经过，还是乐乐先看到了他。


    “周老师。”


    周默不想理，但乐乐还是跑到了他跟前，“周老师，你知道谢总现在在哪吗？我给他发消息，他都没有回我。”


    他的话，让周默更加烦躁。


    他们居然还有联系。


    “不知道。”


    他刚说完，秦方就甩开了封炎的手，几步走过来，嘲讽道：


    “他怎么可能知道。把谢清晏害成那样的就是他，你觉得谢清晏会理他？我要是谢清晏，恨不得给他撕了。”


    周默被人戳中要害，冷冷地回头看向秦方，“我跟他的事，轮不到你说三道四。”


    秦方觉得好笑，“你在我面前装什么大尾巴狼。上次在香城，你跑过来给了我一拳，我还以为你对他有多上心呢。结果呢，让他活成笑话，成了所有人谈资的，不还是你吗？”


    见周默沉默，秦方又笑了一声，“我忘了周教授跟我们不是一个圈子的。”


    “我就想不通了，谢清晏挺精明一个人，怎么就栽在你手上了。身家输个精光就算了，连过去的事都被人翻出来了。现在整个圈子都说谢少性无能，之前找的男女朋友，是打肿脸充胖子。”


    一朝跌落，自然有人看笑话。


    谢清晏那些花边新闻被人翻了出来，他之前是花钱买的人，自然有人见风使舵，把当初的事拿出来当乐子说道。


    周默有些发懵，不明白秦方说的是什么意思，什么叫交男女朋友是打肿脸充胖子。


    见他这样，秦方看向乐乐，“喏，这也是其中一个人证，你要不问问谢清晏到底碰没碰过他。”


    乐乐手足无措，他没有对外说谢清晏的事，但谢清晏找过的人太多了，他不知道是谁泄露的，但他又没办法澄清。


    因为他们说的，确实是事实。


    周默死死地盯着乐乐，声音是他自己都没察觉到的颤抖，“他说的是真的？”


    乐乐惊慌失措，他不知道是该为了维护谢少的面子，谎称他们是情人关系，还是对周默坦诚。


    周默脑子里一片混乱，他揪住乐乐的衣领，差点把人给拽了起来，“我要听实话。”


    乐乐第一次看到向来清冷自持的周老师露出这样的神情，他被吓懵了。“谢，谢少他有失眠症，他说我的声音可以助眠，就给我钱，让我每天读，读一本书给他听。”


    “还有呢？”


    乐乐拼命摇头，“没有了，就这样。”


    乐乐怕周默不相信，忙把手机拿出来。他把谢清晏置顶了，因此一打开软件就能找到。


    除了这几天乐乐发的两条消息外，两人上一次对话是在几个月前。里面的消息没有一丝暧昧，除了长达几个小时的连麦外，就是一段段打包音频。


    之前谢清晏让乐乐将聊天记录删除了，乐乐不舍得，便保留了一些不太要紧的。


    “他上次为什么给你塞名片？”说完周默就知道自己问得很蠢。


    两人本来就有联系方式，如果真有什么，直接联系就行，还需要什么名片。


    “谢总开了间娱乐公司，觉得我形象不错，让我去找负责人签约。不止是我，他们在我们学校招了好些人。”


    秦方瞬间就明白周默误会了谢清晏，他嗤笑一声，“原来你不信他啊。”


    秦方的一句“不信”，如同一柄刀，重重地插在周默的心口。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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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啊，他们闹成这样，不就是因为他不信吗？


    他是失忆被骗，才会不知不觉喜欢上谢清晏，谢清晏恨了他十年，怎么可能会在清醒的状态下爱上自己。


    他不敢相信谢清晏会真的爱她。


    秦方冷笑，“不怪大家都笑他，用整个身家去讨好一个人，最后还被那人骗得一无所有，真是笨得可以。”


    封炎立即拽住秦方的手，认真道：“我也可以用整个身家讨好你，我不怕被你骗，只要你别不理我。”


    秦方甩开封炎的手，“你他妈是狗皮膏药吗，非得粘着我？”


    “你不准送其他人回家，我不喜欢。”


    “我管你喜不喜欢，乐乐现在是我员工，我爱送谁送谁。”


    秦方跟封炎又开始吵，周默只觉得耳边轰鸣声不断。


    乐乐不是谢清晏的小情人，封炎喜欢的也不是谢清晏，他缠着的一直是秦方，甚至他以为的谢清晏找的那些年轻俊美的男生，也只是谢清晏在物色演员。


    谢清晏没有去找别人，他的身边一直只有他一个。周默怔怔地低着头，身体里的力气一点一点被抽离，心口痛得让人喘不过来气。


    乐乐看看那对，又看看周默，都是他不想招惹的人，他从周默手里抽回手机，想了想又说：


    “周老师，我看得出来谢少很喜欢你，你别再做让他难过的事了。”


    周默的心更疼了。


    所有人都相信谢清晏爱他，只有他不相信。


    他想要回到那个属于他们的家，想要见到那个人。


    当他推开车门，看到屋里亮起的灯光时，整个人欣喜若狂。


    他回来了！


    他甚至等不及电梯下来，一口气爬上了楼。


    “清晏！”


    门咚地一声打开，里面的人转头看他。


    不是谢清晏。


    从云端跌入尘埃，滚烫的血液一下子冷却下来，他愣愣地看着眼前的人。


    他还没来得及问，许哲就松开了牵着黑犬的绳子，冲过来一拳打在了他的脸上。


    “周默你个王八蛋，你还敢来？！”


    这么多年来，每次谢清晏跟周默发生矛盾，许哲都是中间劝架的那一个，这是他第一次对周默动手。


    许哲表情狰狞，凶神恶煞。


    “我踏马真是瞎了眼了，那时候居然劝清晏跟你试试。”


    说着，他将一只金色盒子砸在周默身上，盒子滚落在地，掉出来两枚戒指。


    周默认出来，这是那天阿姨从谢清晏外套口袋里翻出来，放在茶几上的那只。


    他当时只看了那张名片，却没看盒子。


    “泡温泉那天，他说要亲手为你们做一对戒指。手指头伤了，怕被你发现，就找各种借口说要出差，不敢出现在你面前。”


    “你生日那天，他一早就开始准备，还说不希望你们之间只有婚约，他要亲自向你求婚。我还祝他马到成功，我他妈就该早早拦住他，远离你这个傻逼！”


    周默垂眸看着地上的戒指，心像是被撕裂了。


    他以为那天的礼物只有那条腰链，原来这才是谢清晏想要送给他的礼物吗？


    他想起那天谢清晏说自己打算坦白，那是不是他多一点点耐心，结局就会不一样？


    许哲看着他的样子就来气，“周默你以前不是老骂谢清晏是疯子，是神经病吗？他现在真的疯了！被你这个傻逼逼疯的！”


    周默对许哲的咒骂充耳不闻，他蹲下身，小心翼翼将跌落在地的两枚戒指捡起来，仿佛他们脆弱得像是一碰就碎的真心。


    戒指做工有些粗糙，远没有店里卖的精美，内侧各刻着四个小字，——“执子之手，与子偕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