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京的空气依旧潮湿，熟悉的水汽正在一点点地洗净加略本的砂砾与尘土。


    姜雾雨连行李箱都没有带，她一刻也不敢停留，出了机场，直直地打车往家里赶。


    她心如擂鼓，浑身紧绷，像是误入迷雾的幼鹿，孱弱无力。


    浮月山庄空无一人。


    裴衍烬不在家。


    这个认知让姜雾雨微微喘了一口气。


    一种类似于近乡情怯的情绪在她心头盘旋。


    姜雾雨发觉，她正在害怕揭露裴衍烬极力掩藏的真相。


    换句话说，她正在害怕，她知道了真相后，她与他的关系会僵住、崩裂，甚至于无法修复。


    什么时候，连姜雾雨自己也没有注意，她已然珍视裴衍烬到了这种程度。


    通往三楼的楼梯近在眼前，灰色的混凝土地面呈现出一种近乎苍白和赤裸的沉默。


    也正是这样的伪装，让姜雾雨误以为，三楼只是个尚未被装修、尚未被利用的空场地。


    可仰视那扇紧闭的门，姜雾雨意识到，她没有办法止步。


    她没有办法置裴衍烬于不顾，像个眼盲心瞎的傻子一眼沉溺于浅薄、甜腻的肌肤之亲。


    哪怕这是姜雾雨认为最舒适的感情体验，但眼下，她似乎，不，她一定会为了裴衍烬去冒险，冒险推动两人的感情，即便前路不知。


    她轻轻地，推开了那扇门。


    顺畅地、意外的没有锁。


    姜雾雨走了进去。


    入门满是灰色的墙面，没有一丝突兀与颜色。


    唯一的摆设，是立在墙角的矮柜与一面全身镜。


    姜雾雨走了过去。


    老旧、掉漆，与整栋别墅格格不入的矮柜让姜雾雨满腹疑惑。


    光洁的全身镜照出了她迷茫的神情。


    镜中的人影试探地伸出手，拉开滞涩的抽屉。


    姜雾雨拿起抽屉里静置的、沉默的钝刀，举到眼前仔细观察。


    钝刀侧面斑驳的锈迹让她皱起了眉头。


    正当姜雾雨拿着钝刀，有些不知道何去何从时，楼下传来了开门的声音。


    她惊了一瞬，神经过电似地麻了一秒。


    姜雾雨慌不择路，她没有将钝刀放回原位，而是条件反射性地背在身后，快步朝门口走去。


    可刚踏下楼梯，姜雾雨瞬间顿住。


    原因无他，裴衍烬站在客厅的客厅的正中心，将她的动作看得一清二楚。


    姜雾雨近乎逃避地和裴衍烬隔空对视。


    明明是他的表情难看至极，却莫名地让她喘不过气。


    裴衍烬在看到三楼房门开着的那一刻，瞬间心脏一坠。


    从十几个小时前，他发现自己联系不上姜雾雨开始，一直惴惴不安的神经在此刻彻底崩断。


    裴衍烬是完全没有设想过这一天的，他根本不敢想，如果姜雾雨发现他的丑陋、不堪、懦弱，会是什么反应。


    而且他深知，一旦自己的秘密被曝光，横旦在他与姜雾雨之间的最大鸿沟，就是他配不上姜雾雨了。


    他伤痕累累、丑陋不堪的身体，如何能够进入她那双似水如波的眼睛。


    不能！


    不能玷污她！


    不能玷污水水！


    裴衍烬脑海里，紧绷的神经疯狂叫嚣。


    裴衍烬脚步后退了半步，突兀的动作落在姜雾雨的视线里。


    “别动！”


    姜雾雨情急之下喊了一句。


    她莫名觉得，裴衍烬在躲她，在逃避。


    要是她不出声阻止，他审视想永远地从她的世界里消失。


    “你站住！”


    姜雾雨一边说，一边快速地下楼。


    裴衍烬侧开身子，逃避般低声，“我...公司还有事情...”


    “现在是半夜，有什么事情不能第二天再说？”姜雾雨反问，语气中带上了一丝愤怒。


    她走的时候是将加略本的夜晚，飞机跨越时区，等到了海京，仍然是深夜。


    这也是为什么姜雾雨断联十几个小时，裴衍烬没有第一时间发现她的异常。


    他生怕打扰她的睡眠。


    他陪着她时，姜雾雨总是睡得很熟，这让裴衍烬很是心疼。


    她向他抱怨过自己的睡眠问题，这让裴衍烬恨不得能够一直陪在她身边。


    甚至有一次，裴衍烬正在办公时接到姜雾雨的电话。


    她带着浓浓困倦的嗓音轻声问他，能不能通着电话陪她睡觉。


    裴衍烬答应了，他静默地在电话另一头，听着姜雾雨清浅的呼吸。


    只有裴衍烬自己知道，那一天他的心跳有多急促，以至于电子手表数次询问他是否需要医疗支援。


    “裴衍烬，我困了。”姜雾雨使出杀手锏。


    她的确十几个小时没睡，按照时差来算，她现在已经是熬了个通宵。


    裴衍烬的脚步被钉在原地。


    沉默的对峙中，最后是姜雾雨的需求占据了上风。


    他喘息、挣扎、平息，最后主动上前，动作和缓地握住姜雾雨背在身后的钝刀。


    “我去放热水，睡衣在你的衣柜里。”


    “嗯。”


    姜雾雨点了点头，没有多说。


    她有些不知道该说什么，眼下这种情况，好像任何问题，都是一种越界。


    姜雾雨洗漱的时候，裴衍烬就站在门外等她。


    像是极其担心主人会被水淹死的犬类。


    她带着水汽拉开门，裴衍烬顺从地接过毛巾，擦拭，又取出吹风机。


    姜雾雨被照顾地无微不至。


    好像两人之前的僵持根本不存在。


    姜雾雨在裴衍烬的注视下躺进被子里。


    她盯着他看，心中十分纠结，是让裴衍烬留在房间里陪她，还是让他离开。


    毕竟，上次姜雾雨睡在这里时，她发现裴衍烬半夜进她房间，气得又打又骂。


    最终，却是裴衍烬率先开口，嗓音深沉，“睡吧。”


    姜雾雨杂乱的思绪瞬间被按下了暂停键。


    在裴衍烬的注视下，她很快闭上了眼睛。


    毕竟她是真的困了，裴衍烬又在旁边陪她。


    姜雾雨没有做什么梦，但她忽然意识到自己正在一片黑暗之中行走，没有目的，没有方向，只是好像忘了什么。


    忘了什么。


    于是下一秒，姜雾雨猛然在黑暗中睁开眼睛。


    她一把按下床头灯，房间亮起的一瞬，姜雾雨倒吸一口凉气。


    裴衍烬果然没走。


    不仅没走，他还正跪在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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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床旁，小臂的袖子卷起，苍白的皮肤上青红交错。


    作案的钝刀正被他拿在另一只手上，紧攥的拳头正提示着他狠心的力度。


    “裴衍烬。”


    姜雾雨大脑晕眩一瞬，哑着嗓子喊了他。


    裴衍烬手一松，钝刀直直落在地毯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他的神情惊慌失措，像个无助的孩子。


    姜雾雨盯着他看了很久，最后叹了口气。


    在裴衍烬极度慌乱的注视下，姜雾雨下床，走近。


    柔软的真丝睡衣紧贴庄重严肃的西装内衬，女孩带着不可抗拒的力道压向他。


    裴衍烬此时是跪着的，他不好借力，却又害怕姜雾雨跌倒，于是只能顺从地顺着姜雾雨的力道，仰倒在地毯上。


    身下的羊毛绒地毯是他亲自选的，裴衍烬无比清晰地从大脑深处翻出这个认知。


    当他处心积虑，设计姜家时，每到夜深人静，他就会推开这间房间。


    这间房间还没有主人的时候，房间内的陈设便已经换了无数次。


    裴衍烬无数次地假设姜雾雨会喜欢，装饰打造，又无数次地否决，觉得还不够好。


    经过无数次地自我辩证，裴衍烬最终选择了这块地毯。


    他希望姜雾雨会喜欢。


    他很早就知道她喜欢光着脚踩在地上，喜欢无拘无束，喜欢舒适柔软。


    终于，现在，他证实了他的猜想。


    女孩的膝盖微微陷入羊毛绒的地毯，柔软，不会让皮肤受到坚硬地板的压迫。


    至于为什么是微微，因为女孩大部分的重量，都集中在他的腰腹。


    姜雾雨坐在裴衍烬的腰上，俯视着他。


    “裴衍烬，我突然发现，我对你太过仁慈。”


    “你不应该有权利拒绝我，对吗？”


    裴衍烬呼吸粗重，可又不敢有什么动作。


    身下柔软的羊绒毛地毯让他的一切感官都变得十分敏锐。


    同时，他不想让姜雾雨感受到他的可耻。


    “回答我，裴衍烬。”


    姜雾雨动了动腰，提醒他。


    裴衍烬呼吸一顿，放在她腰上的手收紧，随后又猛然松开。


    “我不应该，有拒绝您的权力。”


    他低哑着声音，却又急不可耐地试图证明着自己的忠心。


    听到这个回答，姜雾雨笑了一下。


    裴衍烬被她的笑容晃了眼，没有注意自己被牵起的手。


    直到掌心传来湿濡的触觉。


    裴衍烬惊了一下，瞳孔拒绝，发现姜雾雨居然亲了一下他的掌心。


    姜雾雨在裴衍烬震惊的目光下直起腰，她打量着他掌心浅淡的疤痕，随后抬眸。


    “你知道我想做什么。”


    裴衍烬怔愣着收回手，看着掌心那一点点晶亮。


    他大脑晕眩，心脏狂跳。


    被吻过的地方麻木无力，却又炽热无比。


    力量从掌心传向四肢百骸，给他鼓舞，同时引诱他堕落。


    裴衍烬看着自己的手一点点收回，最后落到胸口，那粒简单、简约的纽扣上方。


    在姜雾雨鼓励又期待的目光里，他像是泡在温泉里那样沉醉、痴迷。


    他听见自己说，“我会完成您的要求，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