塔的中枢是集结人类智慧的超级AI，在众多选择中只会选取那个最优选。


    所以宋云心才敢断言，这次兽潮被塔观测到后，再派军队来解决，两方应该遭遇的时间。


    他算准了AI的效率和冷静，算准了聚居区防御力量在兽潮面前不堪一击，也算准了常规部队哪怕火力全开，也难以抵抗悄悄混入特级异兽的兽潮。


    不过事实不容置疑。


    所以，为什么神出鬼没的尖锋队会出现在这边缘星系。


    ……


    “根本不值得啊！”


    阙伊被簇拥着来到星舰主控室，就听到了这么一句话。


    “首领，他那情况没有干预最多几个小时就废了。我们可以回收更完好的哨兵，而不是费尽心思挽回一个废物。”


    主控室光线很暗，观测窗被投影覆盖，巨大的屏幕反射出幽幽的光，勾勒出最前方的几个人形轮廓。


    投影内容是外界的一片狼藉的战场，由于是微型飞行器摄影，风浪冲击下，画面有点抖。


    兽潮的残余仍在肆虐，地上到处都是血肉模糊的残骸。这一块地方曾经是战斗的核心区域，现在兽潮有了颓势，但地上间或有战斗机的残片。


    交锋的双方都伤亡惨重。


    而在画面的边缘，有一块诡异的空地，一个小小的黑点缀在中间。


    飞行器再次尝试逼近，黑点被放大，逐渐清晰为一个人形。


    那是一个哨兵。


    他浑身浴血，为哨兵特制的作战服破损严重，裸露的皮肤肤色偏深，上面布满了狰狞的伤口和能量灼烧的痕迹。尽管如此，他整个躯壳依旧极度紧绷着，周边的异兽明明已经死亡，却一直不断攻击。


    每一次挥拳都携带着外骨骼在风里撕裂出尖啸。


    身为向导，阙伊一眼就看出这个哨兵已在强弩之末。这就是那些人说想要回收的废物。


    那喊他来的目的就很明显了。


    “小伊，你评估一下。”宋云心早就发现阙伊已经到场，逆着光，他隔着一段距离遥遥喊道。


    哪怕光线暗，阙伊也能感觉到所有人都聚焦过来。


    “好的，老师。”阙伊维持自己平时的形象，先一板一眼地分析起来，“他口鼻耳有轻微渗血，可能是信息过载导致的耳膜受损，或者其他涉及内脏，大脑的伤势。”


    “根据他的状态来看，我趋向两种都有。动作有干涩停滞的部分，应该是伤到了骨头，要不是外骨骼质量过硬，现在不可能行动自如。”


    “而且已经有了明显幻觉，幻视。精神图景现在应该处在严重崩溃。在自身伤势导致死亡之前，不到一个小时，他会优先被自己体温烧死。”


    话音刚落，马上就有人急不可耐地说：“首领，你看，连阙医生都这么说了。”


    这个可怜哨兵明显是尖锋队的一员，比起到这个魔窟被利用当傀儡，牺牲或许更好。


    阙伊垂着眼，不再说话。


    宋云心却没有看那个发言的人，他的目光依旧落在阙伊身上，良久，阙伊听到他继续问：“所以，你认为性价比太低还是自己能力不够？”


    心仿佛被这句话揉成一团，胃是情绪器官，此时也沉甸甸的，好像垒了堆石头。


    这是一个语言陷阱，性价比指的是付出与回报，阙伊的付出能算付出吗？这不能记为规巢乃至宋云心的代价。


    至于能力不够……


    如果不反驳，今天要死的就不止哨兵，还有他和薇薇。


    能力不够，规巢施舍给他的一切都没有了，一切回到原点，甚至会更惨痛。


    “我只是陈述了他的生理状态。”割裂一般，阙伊不知道自己的声音为什么还能这样平静无波，“其他的，看您想要达到的程度。”


    宋云心轻笑一声，那声音在还算空旷的主控室里格外清晰：“很好。”


    他面向众人，语气骤然变得冷硬，“你们只看到了一个濒死的哨兵，他单独深入一线，脚下就是一个特级异兽的尸体，这里的哨兵哪个能做到？”


    有人忍不住吞咽了一口唾沫，带着难以置信：“这就是黑暗哨兵…”


    人群里的哨兵们一言不发，反而是决策层里的普通人又认识了一次哨兵一样。


    “没关系。”宋云心又温声安抚，“一个可以引导的黑暗哨兵，意味着什么已经不用我再强调了吧。”


    “小伊。”他呼唤。


    阙伊应声上前。


    宋云心冷光下的脸清晰起来，没人能把这个斯文和蔼的学者面孔和战争犯，逃犯头子和犯罪集团首脑联系到一起。


    “老师……”


    “你们。”宋云心打断了阙伊的话，指了两个哨兵，“保护他出舰。”


    “首领，外面那么危险，向导出去风险是不是太大了，要不再想想办法把哨兵弄进来。”


    “不。”阙伊否决，既然宋云心对促成这件事的势在必得，那刚好借此强化一下自己的好用了，“我说了不到一个小时，时间上来不及，你没听我说话吗？”


    那个人没想到阙伊这样咄咄逼人，明明自己也是在为他的安危考虑。


    阙伊没心思和这群罪犯打好关系，他必须讨好的只有宋云心。


    宋云心满意拍了拍阙伊的肩：“去吧。”


    周末盘在阙伊手臂上扭动了一下身子。


    阙伊领着两个哨兵离开主控室，被人加急投放到了飞行器的拍摄点。


    周边已经确认没有其他人类存在了，只剩还没有死绝的几个异兽有点生命体征。


    越靠近，空气里那股狂暴的精神力量就越发清晰。这种力量其他哨兵会本能排斥，但阙伊身边的哨兵都不为所动。


    这两个平日里跟在宋云心身边，洗脑程度都是最高的，已经成为了完完全全的战斗傀儡。


    作为洗脑哨兵的那个向导，虽然不是设定里的“主人”，阙伊自带一部分指控权。


    “放置屏蔽仪，我需要安静一点的环境。”哪怕此处战斗已经结束，狂风下各种噪音，异兽最后的嘶吼，遥远聚居区不知道是规巢的偷袭还是其他尖锋的遭遇战，爆破音的声浪不绝。


    这种环境对哨兵来说简直是顶级折磨，作战的哨兵战斗装备都会带有屏蔽装置，不管是特制耳塞还是和归巢哨兵一样的头盔，反正会想办法为哨兵阻隔这些干扰。


    目标哨兵肯定已经遗失了这东西，看他裸露流血的耳朵就知道。


    环境噪音过载，也是导致哨兵幻觉的主要原因之一。


    一个哨兵放出了自己的精神体，是一只猎豹，速度非常快地衔着屏蔽仪放在了目标哨兵十米处，又迅速折返。


    它可不想被那个发疯的哨兵无差别攻击波及。


    屏蔽仪启动，直径十几米的能量屏障成型。


    突然变化的环境令身在其中的哨兵手足无措，他不断环顾四周，也算安分了一点。


    阙伊向前两步，哨兵们遵从保护命令要跟上来，被阙伊挥手制止。


    飞行器忠实地把这些转播到了主控室。


    “太冒险了，他甚至什么武器都没带。”


    “要是那个黑暗哨兵暴起，几秒就能把他撕碎。”


    “呵，星舰的豢养让这向导自大了，之前送过去的哨兵都是给他包成了粽子。”


    宋云心没有说话，他注视着屏幕，阙伊的举动也让他意外，毕竟他知道阙伊应该还不想死。


    阙伊当然不是来送死的。


    虽然这个哨兵攻击性强，但他刚好也不打算近身。


    他可以用精神触手形成薄膜，降低自己在哨兵感官内的存在感，其他人他就没有余力了，还不如自己一个人上。


    慢吞吞拉近了一点距离，阙伊感觉差不多了，又放出一根精神触手。


    极细，几乎和环境融为一体。


    不知什么时候，周末已经攀到了阙伊肩上，目不转睛地冲着前方吐信子。


    这根精神触手晃晃悠悠地来到哨兵身边，对方还浑然不觉。


    为了微操，阙伊干脆原地盘膝坐了下来。


    他的精神体是一种生活在热带的竹叶青，树栖，剧毒。成年体最大可以长到一米来长。


    比起同类，周末还是一只小蛇，绕两圈阙伊的手腕当个叠戴手环，不能再多了。


    虽然不知道周末为什么不长大，但阙伊实验过，周末的毒性不比成年体小。


    在他的操控下，精神触手可以达成附毒。


    靠近哨兵的那根，是毒性浓缩max版。


    所以，在所有人不明所以的情况下，本来打算继续质疑阙伊行动的人，惊讶看见那个几乎所向披靡，还打算继续无差别扫击周边的哨兵，轰然跪地。


    “他干了什么？！”


    “阙伊用精神攻击了？他怎么敢的！”


    “那哨兵他自己都说精神图景崩溃到快死了，现在用精神攻击，还有可能救回来吗？”


    “首领，他一定是想用意外死亡搪塞您，依我看，他的心一直不在我们这里，搞不准在哪里乘机搞鬼。”


    “现在任务困难了一点，就无视命令在重要资源上发泄不满。”


    “再看看。”宋云心话里还饶有兴致。


    其他人面面相觑，暂且嘘声了。


    阙伊知道自己被实时转播，所以他选择这时候实验自己的新技能。


    现在看来卓有成效。


    这不，哨兵身体在毒素下伤势加重，血淌得更欢畅了，毒素率先击溃了凝血系统，而且带来加倍痛苦。


    外骨骼的支撑下，哨兵也无力继续战斗了，他已经到了极限，如果说阙伊来前他还有一个小时好活，现在大概就剩十分钟。


    但是没关系，还有时间，阙伊带了解毒血清，还带了治疗仪，他自己就是向导，能缓解精神图景的崩溃趋势。


    拿出背着的治疗设备，阙伊坦然接近哨兵。


    污渍和血模糊了哨兵的脸，阙伊只观察到一双玻璃般灰蓝色的眼睛，瞳孔无机质地放大，明显完成不了聚焦。


    先治身体会被袭击，阙伊理所当然无视掉了伤情，重新伸出精神触手，试探性地摸索哨兵精神图景的大门。


    他先感受到的是情绪。


    他早就做好准备接受任何精神冲击，但那情绪不是阙伊设想中的混乱，暴虐。


    而是疲惫和自弃。


    一个塔麾下的英雄哨兵，他本来马上就要为保护群众当上烈士了，不应该正大义凛然吗。


    这种情况下，哨兵可没有害怕死亡的，他们都是战斗疯子。因为战斗死亡，是他们梦想的终点，更何况是如此光荣的战斗。


    这份来自哨兵的情绪裹挟阙伊来到一片漫无止境的荒芜焦土。


    一股前所未有的共鸣感如同电流，击穿了阙伊为自己铸造的精神防御。


    阙伊浑身一颤，差点直接逃离和这个哨兵接触。周末难得活泼，甚至要离开阙伊身上，开始上蹿下跳。


    震惊于眼前死寂的景象，阙伊这才后知后觉，他居然已经到了哨兵的精神海！


    这里是哨兵向导精神图景的核心，一般是自然景观，供精神体回收时休息，也是最私密的所在。


    这里几乎能窥探到对方所有的记忆，想法，这里没有**没有秘密。


    当然也不是旅游点！


    一般向导在没有结合的情况下，链接到精神图景周围就已经成功了。


    可以进一步安抚疗愈，虽然治标不治本。但没人强求每一个向导都和来找他梳理精神图景的哨兵结合。


    能直接进入陌生哨兵的精神海，说明他们的契合度至少达到了百分之九十！


    近乎神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