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第 3 章
作品:《娟之道》 院外不知何时出现两匹马,见马粪落了院,墨娟不免皱眉,她喜爱干净,那一坨东西实在让人没眼看。十一依旧无视她,越过她对他的主子行礼,“主子,一切妥当。”
男人嗯了一声,大步向前,人踩马鞍翻身而上,只见他肩背挺拔,锦袍顺带卷起长风,眼底沉凝着茅草屋,唤声,等我接你,又挪眼看墨娟,命她“上马。”
墨娟没骑过马,也谈不上该如何上去,本不想打破这种与妻离别的气氛,又扭捏她如何与这么一位尊贵的人物相处,只好不耻下问,“公子,我没骑过马,您看要不让您手下托我一把。”
十一倒抽一口凉气,身后背的刀感觉都在跟着他颤抖着要出鞘。
穆伬嘴唇抿成一条线,满心的不耐几乎要溢出来,时不等人,下颌微抬点了一下十一。十一无语,拎小鸡一样把墨娟揪起来,穆伬顺带一拽,人就坐在他怀中。
墨娟今生没遇到几次外人,前世本就是一支毛笔,自然不懂什么男女授受不亲,挪着屁股调整舒适的位置,心思甚至放在研究马鬃上,全然没管身后人身体僵直板正的要与她保持两拳距离。
玉指轻勒缰绳,马便扭身发出沉闷的踏声,似乎随时准备扬尘而去,茅草屋内传来一声呼喊,主子,路上保重。墨娟还想再回头看一眼什么,穆伬没给她机会,鞭子落下,人觉推背感,耳边就只剩风声了。
一路无言,行了几个时辰,在山间马跑不快,就听十一开口,“主子,咱们天黑前必须出山,我昨夜发现这山中渐黑起雾,要是路迷了,很糟糕。”
“没关系啊,我知道这山怎么出去,你们只管跑路就是了。”墨娟自小就在这山中长大,别说雾帐隐了区区一条路,就是哪片有沟,哪片有石群她都闭眼进。
“你莫说大话。”十一对她还是嗤之以鼻,一个乡下的农女天天守在家绣那些荷包,镇上都不见得去过几次,还能对这么一大片山有多少了解。
墨娟知道这个叫十一的人对她成见很大,奈何当下两人不会杀她,大着胆子告诉,“我小时候就住在这群山中,不说每座都爬过,也算每座都住过,你们放心就是。”
听了这话,十一翻着白眼,忍不住又贬斥,“你住过群山?你以为你孙猴子啊?”
嘿,墨娟没想到这个叫十一的懂得倒不少,连孙悟空都知道,那可是闹过地府之人,她没见过,但是写过啊!
不想再与他争辩,她继续感受那风沙吹在脸上的感觉,真是自由又舒服。
而她身后的人,会时不时被她吹散的几缕发丝扫过他的脖颈,带着微凉和淡淡的草香,像羽毛似的痒,引他不适。
两匹马驹暗影穿梭在林间,太阳已经落了一半卡在山中,墨娟脸色发白,开始她还能兴奋的到处张望,现在手摁在腹部强压住恶心,跑跑停停从晌午到落日,她没吃一口东西。
实在忍不住,使劲薅了一把马鬃,马儿跑的正使劲,也忍不住这痛,“嘶——”一声短而锐的嘶咛,穆伬勒紧缰绳,让马停了下来,疑惑发生了什么。
墨娟见马停,躬身就要往前倒,穆伬急忙抓着她腕,没让她歪下去,见她额上直冒冷汗,脸色煞白,这女人怎么了?
十一见状立刻警觉起周围,耳下听了一阵,未发现异常,问主子,“马是不是累了。”
“不,可能是她。”穆伬让十一把墨娟从马上拎下来,墨娟接近晕眩,靠在树下就哼唧,他随之翻身下马,薄唇轻启,“你如何?”
“公子....我饿...的...实在..受不住....。”
十一:........
本想快速出山,先翻过云州地界,十八自会接应,没承想他们两个大老爷们饥一顿无所谓,忘了这农女怎么说也是个姑娘家,穆伬见状没办法,让十一从山中打两只野味来,他做栓马,喝口水稍作休息。
怀里接住一个水囊,墨娟白着脸,看扔过来的人,那人嘴角往下撇,透着明显的不耐烦,墨娟想着,自己这样耽误了人家行程,人家不满也是应该。就忍不住讨好,“公子....你们出山....其实有近路。”
穆伬那时就听见她说自小就在山中长大,他很是怀疑,一个女子,能安然无恙的活在山中,且熟知山中地形,只有精怪能做到吧。
不知是好奇还是确定,“你自小在这山中?”
进肚的水有点凉,腹中的难受并未得到缓解,但是好在压住那种想吐的感觉,听那人开口,墨娟觉得有必要说明白,“是....,我出生在山中.....与熊长大,这群山我都住过,公子....若是想尽快出山,我能指路,不用半个时辰,咱们就能出山。”
与熊长大?她难道是个野孩儿?穆伬瞳孔里带着几分探究,他不觉得这农女说的是实话,试图在她的表情中找到破绽,但除了对方因为痛苦蹙紧的眉毛,好似没有其他。
像是进一步拆解她话里的真假,穆伬语气未松,“为何开始不说。”
墨娟料到他不信,她的身世本身也没什么值得隐瞒,“公子既然如是说,我没想瞒,就是....有点长。”
“我出生在熊窝,自然小时候以为自己是只熊,随着熊娘夏夜爬树,冬日藏洞,以熊娘的肚皮为枕睡了不知多少年。”说这些的时候,那农女嘴上挂着好像不属于她的柔软。
可能是想起一段梦又或是这林中勾起的一阵风,全都是回忆。“后来,熊娘被猎户射杀,我也被那猎户带了回去,慢慢被教养成真正的人。”
“我见你所住之地,未有作为猎户的痕迹。”她若是被教养成人,不可能只是一人住那草窝,这女人编故事实属不够严谨。
可随后的一句话,使得穆伬开始认真的打量起对方,看向她的眼神已然变了味——是一种不得不重新认识她的复杂情绪。
“因为我把他们杀了。”
林隙漏出残阳,暮光正好打出一束投在墨娟面上,将她的面容折成两半,一半落晖一半掩于幽暗,看的穆伬心中一顿,仿佛面前人真的被精怪取代,那种疏离的探究变作几分郑重。
墨娟没感到立于自己面前男人的情绪,依旧自顾自的回忆,“猎户杀我熊娘,这个仇我必须报,待我学会人言手能握住镰刀的时候,我就把他们都砍了。”
说这话的墨娟面容很平淡,从她嘴里说出的杀人好似碾死蚂蚁一般容易,穆伬还再试图从她的表情中找到说谎的知末,可没有,一点都没有,她说的全是事实。这个农女在这个故事里,变得嗜血般冷静,她甚至会做到待自己羽翼丰满才手刃仇人,她有点像他。
周遭无声,久到墨娟又感到腹部开始扭着疼,她才抬眼看向穆伬,还是那种眸中无波无澜的从容,她不知道他是否相信她说的话,也不敢去证实,又垂下头心里催促那个叫十一的赶紧打些什么回来,她真的快饿死了。
正想,林中就传来足音,数道人影破绿而出,墨娟身子一激灵,怕是敌人,忙想起身,就被穆伬摁回地上。
“主子,我打了两只野兔,您看还有谁!”
“主子告罪,臣来迟了。”
淅淅沥沥从林中显出多道人形,穆伬的手还摁在墨娟的肩膀上,十一见状以为墨娟生了不鬼之心,扔下手中的野兔,就从后背抽刀,穆伬松开,抬手一挥,声音淡漠。“无碍,武州现下如何?”
十一抽刀的手迅速收回,表情还有疑问,看禽来的野兔还在锤死蹦跶,也不想理,穆伬回头拿眼点他,他明白,捡起兔子走开。
因为穆伬的身形将墨娟挡住,刚刚说着告罪之人看见她的面容后,立马警觉,见穆伬没有任何表情,还是忍不住问道,“主子,小主儿她.....?”
“她在户中养伤,与这农女互替掩盖,你们谨记。”意思就是,拿她当小主儿对待,不要表现出外人在内的状况。
十一在远处正在处理野兔,耳风记下了主子说的,那女的本就是替小主儿掩盖行踪的人,他的表现确实不妥,不能动不动就对仇人一样,提刀出来。
来人见自己主子安排肯定都无二话,就都放下心来各就各位,只留自称臣的人,其他又悄隐入林中,暗中保护。
“主子,武州已经降了,果然如主子所料,云州这边放出消息后,他们内部就乱了,少英将军到的时候,州城城主已经被杀,坐镇的是梁家家主,他们听闻是主子的军,开城门就迎了,不过,毕竟见了血,主城过两日才能处理干净,看主子是先去武州还是先与大将军汇合?”
倚靠在树的人肚子不合时宜的发出“咕噜咕噜”声,本来挺严肃的氛围被烘托出一丝尴尬,墨娟垂的头更低。
“先吃东西,再议。”
烤好的野兔肉香扑鼻,十一直接给墨娟扔了一整只,墨娟口水都要流出来了,眼睛都忍着不流泪,她从来没吃过兔肉,兔子这种动物,毛茸茸的实在可爱,谁会对这种动物下杀手啊,不免心中腹诽那个叫十一的。
可人啊,饿极了的时候,嘴是最诚实的,心中不忍怎么也抵不过口腹之争,狼吞虎咽对墨娟来说都是小瞧了。
见那边吃的香,穆伬才转回话锋,“梁家家主如今在何处?”
“还在武州。”
“好,那我们前往蔚州。”梁家现任家主梁砌,是梁家世族庶子,旁氏所生庶子,一辈子都不可能当的上家主,这是各大世族对于尊卑有着近乎苛刻的态度。而梁家的嫡子其实早前就被穆伬一步步引入云州,又借用云州城主之手,演了部黄雀在后。
“当初主上除掉梁斐才让这梁砌有机会坐上家主之位,他先前对少英将军跟前一直在阿谀主子,就盼着主子能早点入武州。”
听到这话,穆伬眼里掠过一丝不可察的冷意,似漫不经心却句句玩味十足,“梁砌虽不精算计,野心却是不小,他这么想见到我,无非是那武州州主还未拿到,既如此,那且让他等等,性子如此急莽,我看未必适合当州主。”
那人听着话,立马了然,忍不住对穆伬拱手,“还是主子全面。”
“吃饱了吗?”
询问声直击面门,墨娟还在啃着兔腿,嘴巴正在意犹未尽,支支吾吾答,“饱了饱了。”
“那就启程。”四个字一出,林中显声,那些暗卫屏息待命,李怀还是忍不住拿眼打量那个正一手油不知道往哪里抹干净的女人,她到底是谁啊?就算是个替身,还得让主子照顾。
三人依旧骑马而行,只不过另一人改为李怀。其他人隐在林中跟随,十一见李怀上马后就总是拿眼打量那个农女,戏谑他,“李大人,小主儿今儿可还好看?”
李怀红了脸,他不就好奇心作祟吗,至于玩笑他,“十一你最好看!”玉石俱焚呗,反正他李怀最不怕没皮没脸。
十一心中暗骂,这个老不正经,一把年纪都能当他爹了,等有时机把柄,定要去主子面前参他一本。
“莫要调侃。”指令下达,李怀正襟危坐马上,十一隐入林中,穆伬随后微俯身对怀中的人问道,“走哪一路?此次去蔚州。”
见怀中人歪头想了想,手一伸,“往那边走。”
穆伬扬鞭马上,直向指出的方向行骑。李怀眼睛又瞪大了,不是,这女人到底是谁啊?十一跟隐入林中的暗卫也都面面相窥,不是,这女人到底是谁的谁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