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怀秋的目光一亮，唇边绽开一个大大的笑容。


    “请进！请进！”顾怀秋上前两步福了福身，“人生四大喜：久旱逢甘露，他乡遇故知，洞房花烛夜，金榜题名时。今日有幸得一喜，当痛饮三杯才是！”


    “哦？”陈文昭眉头微挑，“顾掌柜要与我对饮？”


    额！


    这不是江湖上豪放的说法嘛！


    顾怀秋讪讪地笑了笑，一边说着“快进”，一边将二人引到一张干净的桌子旁坐下。


    秋霜和锦儿不认识陈文昭，但觉得来人气度不凡，又看到顾怀秋对他的态度，便立刻小心翼翼地先奉上了两杯清茶。


    陈文昭的目光在锦儿脸上扫过，含笑点点头，又不着痕迹地扫过店内陈设和客人，最后落回顾怀秋脸上：“看来顾掌柜在此地混得风生水起啊！”


    “潘公子过奖了。不知道您的豆浆要不要加糖？”


    “便要加糖的。”


    “请稍候。”顾怀秋笑道，转身亲自去打了两碗甜豆浆，又额外端了一小碟新炸的酥脆豆皮和一小碟淋了香油的卤豆干，一并送了过去。“潘公子尝尝看，这是小店新制的两样小食，配着豆浆吃，别有风味。”


    陈文昭道了谢，先端起豆浆喝了一口，点点头：“豆香醇厚，火候正好。”又尝了片豆皮，酥脆咸香，果然不错。


    陈文昭又赞了几句豆干的卤味恰到好处，咸鲜适口。一旁的陈直一声不吭，只埋头呼噜噜喝着豆浆，大口嚼着豆干，吃得畅快得很。


    顾怀秋笑着请二人慢用，自己转身去灶间打了两碗豆花，准备端去后院给栓子和铁蛋。


    她刚端起托盘，陈文昭便放下碗，开口道：“顾掌柜这豆花香飘满室，勾人馋虫。不知可否容在下往后院一观，看看这做出如此美味豆花的石磨是何模样？也算长长见识。”


    顾怀秋脚步一顿，略一思索——也行，正好把他的衣服还给他。她便点头笑道：“潘公子既有此雅兴，后院简陋，若不嫌弃，请随我来。”


    陈直正要起身，被陈文昭一个眼神制止了。陈直看了陈文昭一眼，夹了一块豆干喂进了嘴里。


    陈文昭跟着顾怀秋进了后院。顾怀秋让陈文昭稍等，自己先把豆腐脑送去给栓子二人。陈文昭说了声好。


    趁着这个当儿，陈文昭仔细打量了一圈这个院子。这比她在清河县住的院子大多了。人也多了。


    顾怀秋将豆花送进屋，叮嘱了栓子二人几句，很快便返身回来，引着陈文昭走向一侧专门辟出的豆腐房。


    掀开门帘，一股更浓郁的豆腥热气扑面而来，夹杂着石膏点卤后特有的微涩气味。屋内打扫得异常洁净。孙六正和留下的两个半大孩子合力将一大板新鲜压制成型的豆腐抬到架子上沥水，另一个女孩子在灶前照看煮浆的大锅，蒸汽氤氲。


    “潘公子，这边请。”顾怀秋侧身让了让，语气自然地介绍，“这是孙六，管着店里的大灶。这两个小子，一个叫小山，一个叫小川，还留在店里帮忙。灶上看着火的是小玉。”


    小玉因为从前的经历，不太敢见人，暂时还留在后院帮忙。


    孙六几人见有生人进来，且气度不凡，都有些拘谨，停了手里的活儿，憨厚地笑笑，算是见礼。顾怀秋摆摆手：“你们忙你们的，潘公子只是随意看看。”


    陈文昭嘴角噙着一丝温和的笑意，目光缓缓扫过屋内陈设和众人，以及那些磨盘、滤架、压板，听得十分专注，却并未多言，只偶尔微微颔首。


    看了一圈，两人退出豆腐房，回到相对清净的院落中。此时尚早，阳光还不炽热，洒在人身上挺舒服的。


    “我记得，顾掌柜当时带着一群孩子，怎么如今只有这几个人了？”陈文昭状似随意地开口。


    “潘公子好记性。”顾怀秋笑了笑，“是有几个。如今都送出去学手艺了。木匠、厨子、银匠，还有学做枣糕的。”


    “哦？”陈文昭转过头看她，眼中闪过一丝赞赏，“顾掌柜倒是为他们打算得深远。”


    “嗨，总得让他们有个长远傍身的本事。总不能人人都开豆腐店吧！”


    陈文昭嗯了一声：“只是……”他顿了顿，语气依旧平和，“为何选了阳谷县落脚？”


    顾怀秋坦然道：“阳谷离清河近，往来方便。再者，听闻东平府府尹陈大人为官清明，治下严谨，想来这边风气也会好些，便搬过来了。”


    “既仰慕陈府尹清名，为何不直接迁往府城东平？那里毕竟更繁华，机会也多些。”陈文昭目光清澈，看不出多余情绪。


    顾怀秋迎着他的目光，笑容轻松自然：“我这人有些怪脾气，喜欢在不同的地方都待一待，见识不同的风土人情。阳谷县不大不小，正合我意。等哪天在这里待得腻烦了，或许真就收拾包袱，去东平府瞧瞧呢。”她说得半真半假，带着点江湖儿女的随性。


    陈文昭闻言，只是微微笑了笑，并未再追问。


    顾怀秋想起衣服，便道：“请公子稍候，有件东西要还给您。”说着就要走。陈文昭阻止了她：“什么东西？”


    “您真是贵人多忘事。公子的外袍啊！”顾怀秋笑得眉眼弯弯。


    “一件旧衣，不值当什么，顾掌柜不必还了。”


    “这……不太好吧。”顾怀秋迟疑道，“公子与我素不相识，仗义援手已是感激，哪能再留着您的衣物呢？”


    “顾掌柜方才说起话来豪迈洒脱，颇有江湖气，怎么倒在意起一件衣裳来了？”


    顾怀秋心里嘀咕：这不是在你们古代嘛，男女大防、授受不亲什么的。脸上却笑道：“该讲的礼数总还是要讲的。”


    陈文昭略一沉吟，道：“也罢。只是我眼下还要去办些事，带着一件衣裳反而不便。暂且还是存放在顾掌柜这里，改日得空再来取，如何？”


    顾怀秋想了想，说：“不如公子告知我地址，我送到您府上去？”


    “不必。我还会来喝浆子。”


    看来他不想暴露自己的住所。顾怀秋便点头道：“那便依公子所言，我先替您收着。”


    陈文昭含笑颔首，不再多留，拱手告辞，转身向前店走去。顾怀秋也跟了出去相送。


    陈直早就吃完了，一看到陈文昭出来，便立马站起身。俩人出了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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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门，回头对顾怀秋点了头，走入人群中。


    顾怀秋转身回到店中，秋霜凑到她身边问那人是谁。顾怀秋一想，自己好像不知道他是谁。他自己说姓潘，谁知道到底姓什么。便对秋霜说是在清河县认识的一位朋友，姓潘。


    “潘公子？”秋霜惊讶道，“那跟你岂不是本家？”


    顾怀秋闻言一愣，随即失笑：“你倒会联想。天下姓潘的多了去了，哪里就是本家了？”


    秋霜笑着摇了摇头，也觉得是自己想多了，便转开话题：“这位潘公子看着可真俊，气度又好，不像寻常商贾。”


    “是啊，大概家境不凡吧。”顾怀秋随口应道。


    ……


    午后，暑气稍敛时分。顾怀秋像往常一样，用食盒装了两碗精心调制的冰豆花，准备亲自往张惜惜的住处送去。


    没想到刚走到店门口，就见一顶眼熟的小轿在店前落下，轿帘掀开，西门庆率先弯腰走出，随即伸手扶下了妆容精致的张惜惜。


    顾怀秋脚步一顿，面上立刻绽开笑容，快步迎上前：“西门大官人，娘子！今日是什么风把二位贵客吹来了？快请里面坐！”


    西门庆摇着折扇，意气风发。他目光在顾怀秋脸上打了个转，笑道：“顾掌柜这是要出门？看来我们来得不巧。”


    “哪里的话！”顾怀秋侧身让客，“正打算给娘子送冰豆花去呢，不想二位竟亲自来了，倒省得我跑一趟了。快请进。”


    张惜惜掩口轻笑，声音柔婉：“顾掌柜有心了。我家官人今日得闲，说还未来过你这店里，便拉着我来了。”


    “那真是小店的福气。”顾怀秋引着二人到店内最好的位置坐下，亲自张罗。


    西门庆合上扇子，姿态闲适，目光随意地扫视着店内。


    好巧不巧。栓子帮着小山将一盆刚镇好的冰豆花从后院抬了出来。


    “娘子，豆花来了。”小山道。


    “好，放这儿。小心些。”顾怀秋道。


    俩人将盆放下，抬起旁边的空盆打算回去，没想到栓子一瞥就看到了西门庆。西门庆也恰好望过来。俩人目光对了个正着！


    栓子脸色唰地白了。


    西门庆显然也认出了栓子。他眼中闪过一丝锐光，嘴角向上弯了弯。


    顾怀秋将这一幕尽收眼底。她立刻上前两步，自然地挡在了栓子身前，对西门庆和张惜惜笑道：“这两个毛小子，手脚笨，让二位见笑了。我这就二位端豆花来。” 说着，她回头对栓子和小山道：“去忙吧。”


    栓子一个激灵，又瞥了西门庆一眼，和小山一起钻回了后院。


    顾怀秋面上笑容依旧，细心地调制了两碗豆花，端给二人。


    西门庆慢条斯理地尝了一口，挑眉赞道：“果然清甜爽口，这大热天吃一碗，五脏六腑都舒坦了。还是店里现做的滋味最好，往后想吃，还是得来店里。”


    张惜惜用小勺轻轻搅动着碗里的豆花，柔声附和：“官人说的是。这冰凉沁脾的，外头送来的总差些意思。”她抬眼看向顾怀秋。


    顾怀秋忙笑道：“那欢迎官人和娘子常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