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4章 第 114 章
作品:《山海》 .
第二天下午,他们乘飞机去了成都,陈桑榆比平时安静一些,晚上落地后,找了一家旅馆住下,林意安检查了一遍证件,确保没有遗漏后,将一部分行李先行寄回了华市。
六月份的成都夜晚非常热闹,但是他们谁都没有主动提出出去玩,吃完了晚饭,林意安打了通电话,和租车公司约好了明天一早去取车、签协议。
陈桑榆听到业务员询问租车时间,林意安答半个月,还是上次那条路线,不需要导游,也不跟团。
林意安选择了一辆哈弗越野,简单交代了两句,放下了手机。
陈桑榆把勺子搁下,问道:“你去过拉萨?”
“去过。”
“干嘛去了?”
“朝拜。”
陈桑榆陡然想起,他们重逢的那晚,在床上,林意安也问过她,毕业为什么没参加校招,她说去拉萨拜佛去了,后来梁梓奇也曾提起他和林意安在拉萨相遇的事情,原来林意安真的去过拉萨。
她问:“哦,求什么啊?”
林意安暗灭手机屏幕看了她一眼,“希望不要遇到你。”
陈桑榆愣了一下,这对话何其熟悉,那晚,他问她,许的什么愿?她说希望永远不要再遇到你。但是佛祖没有保佑她,因为她那时缺氧头疼,没有走完最后一段路,在转经筒前歇了菜,于是一边转经一边许愿,难怪愿望不灵,因为她心不诚。
她冷笑一声,“看来佛祖也没有保佑你,难道你也半途而废了?”
其实没有,林意安混在一群藏民里,从八角巷到大昭寺,高举双手过头,跪,拜,不知磕了多少个头,终于走到路的尽头。
他沉默的摇摇头。
林意安向来坦诚,陈桑榆明白他的意思,林意安从来不是会中途放弃的人,她笑道:“那正好,这次去拉萨,我们把各自没有实现的愿望再许一次,争取这次佛祖会保佑你我,从此别再见面。早知这样,我们就该直飞拉萨,何必浪费时间。”
最好永远都不要再相见,陈桑榆心里想。
其实这段路的风景非常好,青衣江、大渡河、泸定桥、新都桥......但是陈桑榆完全没有心情观赏,她沉默的坐在副驾驶的位置上,有时侧头看向车窗外,更多的时间闭眼假寐。
渡河之前,林意安从背包里拿出一个U型枕,递给陈桑榆,陈桑榆看到了,但是没有接,林意安将档位换到P档,侧身过去将枕头塞在她的脖子后,“枕着点,这个姿势坐久了颈椎疼。”
陈桑榆毫无征兆的崩溃了,一把推开他的胳膊,连同那个U型枕一同扔过去,“你都不想见我,还他妈做这副深情的样子给谁看?”
陈桑榆的眼泪毫无预兆的流了下来,瞬间浸湿了整张面庞,她从来没有这样在他面前哭过,哭得声音都哑掉了。
风从窗外呼呼的灌进来,发丝凌乱的粘在脸上,要多狼狈有多狼狈。
林意安就坐在那里看着她哭,他想伸手去抱抱她,但是他觉得其实他的每一次优柔寡断都是在伤害她,如果他够果敢,对自己够狠,就应该在重逢的第一天,推开她,对她说,永远不要出现在他的身前。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只能用一种抱歉的却无能为力的眼神看着她。
过了很长时间,陈桑榆擦干了眼泪,从包里拿出纸巾,“我真是太后悔了,后悔不应该留在北市,后悔会再次遇到你,后悔遇到后没有早早躲开。林意安,你根本不配。”
她一边擦,一边还是有无数的眼泪源源不断从眼眶里流出来,她都不知道她有这么多的泪,她也不想在林意安面前哭,但是她控制不了自己。这三年来,她曾经以为她是可以的,在那些冷战的时候,没有话说的时候,陈桑榆敏锐的感觉到他们之间隔了些什么,欠缺些什么,但她总是想,只要我努力一点,总是能弥补的。等她再好一些,他们是会一直在一起的。
过了很久,林意安终于说话,“我现在可以做点什么,让你好一点?”
陈桑榆看着车窗外,泪还是不停的流,“那就请你把车开快点,我想尽快结束旅程。”
她想尽快到达大昭寺,将她当年许过的愿收回来,换一个新的,她想自立,她想成长,她想拥有美好的未来,她希望这样的未来不要再有林意安,她希望她下一个男朋友是爱她的,她希望她永远不要再爱上任何人,她还要尽快回去,告诉盛夏里你是对的,你永远不要爱上任何人,永远不要为别人伤心,永远不要做输家,永远不要在男人面前哭。
林意安就这样上路了,原本三天的路程,他们在第二天的晚上就达到了亚丁。当晚他们宿在稻城,海拔3800米以上,他们这几天实在太赶了,面对日渐稀薄的氧气,适应起来难度非常大,陈桑榆有轻微的头疼,吃晚饭时完全没有胃口,林意安将高反的药物喂她吃下,并且和她商量,在这里暂时修整一下,不然身体肯定吃不消。
陈桑榆记起上次高反的情景,简直痛不欲生,心里再不情愿,也不得不答应下来。
去前台开房的时候,前台问几间,陈桑榆刚伸出两根手指,就被林意安打断,“一间,谢谢。”
等到进了电梯陈桑榆才插着兜问,“你觉得我们现在这样,住一间房合适吗?”
林意安看着上行的电梯屏幕说:“你高反了,住一间房是方便照顾你。”
陈桑榆耸耸肩不再说话,她觉得无所谓了,反正她们已经这样了,睡了好几年,再睡一睡又能怎么样呢,如果抛开付出的感情,这无疑是一件快乐的事情,至少她是不亏的。
可进了房间,林意安竟然真的将自己的背包行李放在了窗边的沙发上,把床让给了陈桑榆。房间很大,现在不是旅游旺季,林意安订到了露台很大的氧气温泉房,陈桑榆推开窗,能够看到整片灿烂星空,是在大城市里看不到的美景。
尽管在轻微高反情况下,不建议洗澡,陈桑榆仍然跑去洗漱间冲了一下,几天的风尘仆仆让她感觉自己身上覆盖了一层泥土。出来之后,林意安也进了洗漱间,陈桑榆躺在露台的躺椅上晾头发。
她打开手机,看到邱意在群里发了很多照片,都是摆盘精致的餐照,很容易就能看出是在她们的家里,有一张照片是三只不同的手共同举杯,杯中装着红酒,拍摄角度在上方,拍完了发在群里气她,“我们的晚餐哦!你再不回来就要被我们孤立了!”
陈桑榆气笑了,干脆拨了个群视频电话过去,盛夏里先接起来,问她在哪里。
她回道在稻城。
邱意和盛夏里共用一个屏幕参与进来,“哇靠!你有毛病吧?不是去过西藏了?怎么又去?高反有瘾啊你!”
陈桑榆大声的说:“我要去拉萨!我要把之前许过的愿收回来!”
邱意问:“你之前许的什么愿啊?你不是说是要工作顺利吗?这种愿望都能收回来?脑子有病吧?”之前去大昭寺那次,出来后邱意问陈桑榆许了什么愿,陈桑榆亲口说的希望找工作顺利。
陈桑榆早忘记了之前自己胡诌的话,当即无话可说,这时,孙涞也切进了聊天视频,他跟邱意她们在一起,听到了刚才的聊天内容,叮嘱陈桑榆吃红景天,必要的时候就去买氧气瓶,陈桑榆一一应下。
屏幕这头那头聒噪成一团,邱意还在不停的追问,“所以你当时到底许的什么愿啊?看起来应该是灵验是吧?不然你干嘛要收回来呢?”
陈桑榆不理她。
“你还跟我说是要工作顺利,哇靠!我当时就不应该信你!你哪里是重视工作的人啊!你竟然骗我!”
陈桑榆哼了一声,还是不理她。
两人斗嘴时,盛夏里突然出声问道:“在西藏许愿很灵验吗?”
陈桑榆说:“西藏每年都有很多朝拜者,可能已经形成了某种磁场,大概是一种信仰吧,有时候只是心结而已。”
邱意又乌拉乱叫,“大费周章解个心结!陈桑榆你脑子是真有病吧!”
陈桑榆还是不理她,盛夏里又问,“那我现在出发还来得及吗?”
“出发做什么?”陈桑榆问。
盛夏里:“跟你一起去拉萨啊!”
陈桑榆想了一会儿才明白,“你想求什么?”
在陈桑榆心中,盛夏里应当是唯物主义者,她想要的都会通过努力去得到,不会像她一样,寄希望于神佛。
邱意也觉得纳闷,“你都不问她和谁在一起,就要去找她啊?再说了,明天周一,你明天不上班?能请下假吗?”
盛夏里想想也是,只得放弃这个想法。
陈桑榆追问:“你到底求什么啊?”
邱意也很好奇,但是由于陈桑榆骗了她,所以这次她决定站在盛夏里这边,“你都不告诉我们,你求的是什么?盛夏里干嘛要告诉你,她求什么呢?”
陈桑榆:“......”
可是转头邱意又去问盛夏里,“你到底求什么啊?”
盛夏里:“......”
盛夏里沉默着,陈桑榆劝道:“你告诉我,我到了大昭寺,帮你求,一样的。”
邱意也点点头,“对啊,对啊,你得说出来,我们才知道怎么帮你啊!说不定不必求神,我们就能帮你实现!”
过了好一会儿,盛夏里才说:“我想求,我喜欢的人,也喜欢我。”是上次在九华山许下的愿,并未灵验。
陈桑榆、邱意异口同声道:“.......你喜欢谁?!”
可是盛夏里打死也不肯说是谁,不论邱意如何威逼利诱,盛夏里绝不再开口,直到陈桑榆手机没电了,她们仍然没有问出来。
林意安洗完澡擦干头发走出来,看到一路郁郁的陈桑榆躺在躺椅上,微笑着面对手机,脸上是那种不经意的,从心里发出的快乐,他忍不住问道,“在跟谁聊天?”
陈桑榆目光从手机上移开,看到林意安,还没有从八卦和快乐里抽身,很轻快的答道:“盛夏里喜欢上了一个人。”
“谁?”
“不知道,可能是同事或者谁吧。”
“她没告诉你们吗?”
“没有,也许是因为那个男人不喜欢她,所以她没说。”陈桑榆想了想,跳起来,“我得赶紧给手机充上电,这会儿说不准邱意正在威逼利诱呢,一会儿打听出来是谁,回去我们去帮她追!”
她翻箱倒柜找出充电器,刚刚接上电源,又忽然在原地愣了几秒钟,脸上的表情变幻莫测,“追他妈什么啊,干嘛要追一个不爱自己的人啊!”她笑得悲凉,“我这个前车之鉴还不够惨吗?为什么要再多一个?”
这话也不知道是说给谁听的,气氛一下子凝滞下去。
陈桑榆也不知道自己心里为什么会有这么多的怨气,明明都是自找的,何必如此期期艾艾,但是她就是忍不了,她觉得林意安偶尔的温情和莫名其妙的冷漠将她变成了一个怨妇,因为找不到疏离的原因,所以寻不到宣泄的出处,给不了她痛痛快快的生,也判不了她轰轰烈烈的死。
她被困在了这段感情里面,像是被困在渔网里的鱼,粘在捕鸟网上的鸟,被扼着喉咙,捆着翅膀,越挣脱粘的越紧,直到最后精疲力竭而亡。
这晚直到睡觉,陈桑榆都没再说一句话。她知道沙发小,不够软,睡在上面一定不舒服,但是她什么都没问。她睡得也不好,头疼,胸闷,与高反无关,与心情有关。
后半夜,她突的坐起来,赤脚下床,三两步走到林意安的沙发床前。早在她下床时,林意安就察觉到了,只是还没来得及说话,人已经到了跟前,他只来得及侧过身,仰躺在沙发上。
陈桑榆一把掀开了他身上的被子,跨坐在他的身上,酒店的窗帘只拉了一层薄纱,并遮不住西藏姣姣的月光,陈桑榆对上林意安略显困惑的目光,“做不做?”
林意安抿着嘴,身体非常僵硬。陈桑榆趴下去,唇向上游弋,手向下探,声音像是在呵气,蛊惑道:“做不做?再不做就没机会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