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怨鬼祸红颜(1)
作品:《天涯沦落人》 越迢迢山水之上,施意绵平稳御剑,突就被万木青一句话失足跌落,转头万分不解。
万木青嘿嘿用笑而过,“玩笑罢了。”
打了个响指,讲话题引回方才之事上“小绵羊,来考考你,刚刚那个术法是什么?”
施意绵心神稍定了定,回答:“是诡道之术,她们死得太过冤屈,强烈的情绪致使魂魄立地剥离,化为怨鬼滞留人间,施法之人将怨鬼的执念抽出融入被炼制的乌鹊身体,选中一只为领头王也是法术的术心,带领它们到指定地方布阵施法……”
“诡道之术。”万木青不可察觉地挑眉,一副饶有兴致的神情。而后热情洋溢地夸赞起自家师弟多么聪明。
施意绵思索前后,那些怨鬼姑娘们的反应其实想来不像是被茶商施下法,莫名他在心底产生一个疑问、一个不确定“施法之人究竟是茶商吗?”
不过面对此时,这个问题已然不重要。
施意绵俯视已到达的洪崖洞全貌,他从未涉足过,只不过两句耳闻,本是无感,但现在巨大的山峰拔地而起,贯通天地,全然与旁不远的鬼市的森然截然不同。它既有来自厚土的沉重慈爱,亦有天赐的古老威严。自然的巍峨矗立是其气势自带审视地与他这一渺小蜉蝣相对。
谈不上发怵,可天然的畏惧使施意绵不敢贸然,扭头注意万木青,他不知在想什么,嘴角一抹笑意浓厚,散乱黑发翩翩起舞,长得其实是个乖巧样,但就因时常挂笑之后总有各种各样的坏点子,施意绵总不能因为这张脸就全然相信他。
施意绵顿感无力,万木青贴近他,乌发交织纠缠,温热呼吸扑在面颊,手一阵冰凉,风忽地就涌面而来,便觉天旋地转,昏沉沉地下意识紧闭双目,失去自我控制。
“好了睁开眼。”
闻语,茂密的青绿生机投入眼底,施意绵拎起落在鼻尖的一瓣娇嫩,爬起身来,拍掉沾染的尘土,想与万木青说话,才发现四周空无一人。
施意绵不敢随意大声呼喊,生怕惊扰来不速之客。
他朝衣袖摸来摸,符纸大概还有十张左右,以身处的环境,艳阳高照,生机蓬勃,怨鬼在休憩中。既然在原地不动不是明智,他便鼓足勇气朝前走去。
陌生的地域又嫌少了解,还不能轻易就动用符纸寻找万木青,只通过自我勉励,指使自己徐徐前行。
警惕到连一丝风吹草动都不敢放过。细微的窸窣令心抖了抖,但步子仍是没停,一个斗转使人乱了方寸。
那人手脚禁锢住,偏头嘴被施意绵捂住,只能拼命朝他摇头以表决没有要害他的想法。
把那人拖到一个角落处,施意绵压低声问:“你是何人?”
那人开口说话给施意绵吓一跳,明生了一副俊俏儿郎样,但实则是位女子,还是要相救的女子。
“我名为媚雪儿,是柳如酾之女。”
她生怕他不信,便摸了胸口从中掏出一块白玉,手指捏得紧以至于颤得厉害:“这可是佐证。”
施意绵没说信也没说不信,用了些小法术测她身上是否被下过咒。他行礼致歉:“多有得罪姑娘,望海涵。”
媚雪儿美丽的面容露出一点点挤出的礼貌笑意,“我知公子并会因两三言就放下戒备之心,可眼下我实在不知该如何是好,见公子气质样貌应是修仙客家,或许我母亲已拜托于您来相救,现如今只求公子带我出去就好,让我出去为无辜枉死的人赎罪。”
赎罪?对这词百般不得解,与她何干?带她出去?去哪?此地不就是洪崖洞,怨鬼寄身之处?
环看四处,随风的经过而轻轻摇曳身姿,恶毒的红不知何时已悄然朝他袭来——罂粟花。
媚雪儿跪坐向下泪水滑落,溅落的泪印竟让来势汹汹的红畏惧,驻留原地片刻,又胆怯退回原处四散开来。
媚雪儿气有点喘,咳嗽好半天,缓过劲就拉住施意绵的衣袖,字字恳求:“公子,暂时不会有危险了,可方便听我讲讲?”
施意绵席便地而坐。
成亲那日,应母亲的话入祠堂拜见列祖列宗,正插香祭拜之时,牌位陡然一个接一个坠落,突如其来的怪异使本能要出逃离开,却发现门已被不知几时便已封锁得紧实,拍门、跺门,任凭喊破喉咙呼救都无济于事,被囚于其中。
叹代蔑视,叹息后是几言几语中恒河沙数的鞭笞。直透过本已笑说浅谈的深渊,透过漫漫长夜的无眠,透过行遍山水,透过见众生苦难的豁达,锐利演化为刀剑穿破厚重的胸脯,精准刺中心脏。
“微贱之躯,辄来拜祖?”
将所有责骂照单全收,恍然想起儿时母亲疲累极的睡颜。她睡得并不安稳,嘴上还不间断念叨所痛斥的门楣观念。
“汝母女败德伤俗,辱没门楣,罪深!当投之阿鼻地狱,永受之灾,不得超生!”
她呆滞的目光扫过牌位,未做有任何反应。
“闾阎贱娼!”
母亲的笑容似乎总是那般柔和灿烂,但经历太多的风吹雨打,双眸含有的伤已是烙印在底,媚雪儿大睁杏目,一道寒栗但分外熟悉的声随母亲的模样同跃入脑中,近乎要将她撕碎活撕成两半开来。
“看看,媚小姐你我有何不同,都是芸芸众生,甚至比平常人家还要再下贱一等,祖宗都不愿认,嘻嘻……”
媚雪儿奋力地拍打头,想要把声音赶走,可越来越放肆,不依不饶地紧紧挥之不去。
“来,跟我来吧,何不大胆一回,浪荡一次,不负山高水长呢,烟火人间呢~”
恍似一只惨白的手向她递来,凭借最后一丝的清醒与力气,她把牌位狠狠掷向地面四分五裂,又不受控地挥掉蜡。她的意识还残存着,但手已递了去交于他。
再次醒来之时,是他的脸——茶商燕塘。起初,恐慌万分,明已经死了的人,现在起死复生,好端端地望着她。
燕塘长指甲划过少女滑嫩的脸颊,“雪儿。”肉麻的二字如雷鸣轰隆。
“雪儿为什么当初要离开我?”
她靠近墙壁,恨不得整个身子钻进这时她认为唯一的安全地,发战栗,连流泪水都只能怯生生地在眼眶打转。
“是不是觉得我没有把心掏出来?”
他歪头笑着,配上眼神的空洞格外惊悚。
缓缓抬起手,道:“那我就把它掏出来给你好不好?”说罢,直愣往胸脯捅去,似在下刻,一颗微弱搏动的瑰宝,就会被抓于手掌,无声无息溅落下渗暗红的血。
生来对人身内部的构造皆是未知,而人内心深处的恐惧来源便是未知,她惊慌地挡住双眼,喉咙仿似被扼住,困难地上下吞咽。
“哈哈哈哈”诡谲的哈声,让她打开一点裂缝,不成想,猛然与燕塘的一只眼逼视,眼白极少,黑珠与红迹相渲染。
“啊!!!”她扯开嗓子喊出不似人声的尖叫,耳鸣般的死寂,血液与心脏凝滞停动片刻,她大口地吐气吸气,弯下脖颈,胃部痉挛令她干呕起来。
燕塘强硬地扒开她的双臂,命令她睁开眼,然后大甩手,淡淡地说:“我忘了,其实我已经死了啊。”
说罢,毫不费力地拎她往外去,燕塘用深情伦比的声调简述这几年他的故事。比如找近百户才寻个与她眼睛相似的人,亲人几两银子便被打发;他还出过许多好玩的主意,让父母告诉姑娘心爱的人要娶她,令姑娘欣喜万分,红装素裹地坐进他的红轿……
她泛起恶心,亲眼目睹的几具尸体,个个死不瞑目。
燕塘凑近耳边喃喃:“我的雪儿,这都是因你啊 因你啊,你啊……”
她欲一把推开他,却穿过他的身体,她咂了唾沫,拔腿就不管不顾地逃逸。
燕塘嗤笑,百米远的距离她的背影成了一个小点,他不着急,只左手打响指,那个小点便又完整地蜷缩在身前,满脸写恼怒,身体力行挣扎。
“你生性还是如此爱自由 ,既然如此,我先为你设下幻境先适应一番,好吗?”
他笑眯眯地揉搓她的发,献上一吻。
他每日会来一会,知道不想见他,便把饭食留下,又抛下几句话再离开。
毕竟来日方长。
“罂粟花会每日不定时聚集,但只要我落泪,便会退散。”
施意绵又问起跟万木青一同跌入,但他失踪究其何因?媚雪儿抿唇想想,语气肯定道:“被掳走了。”
她的话使施意绵舒展了杂乱的心思,万木青的本事对付怨鬼绰绰有余,而且说不定他是故意才做了这般。
摊开手要施法破开幻境时,媚雪儿又道:“被掳走做新娘了……”
施意绵不由得噗嗤一笑,新娘?
媚雪儿补充:“按时间算来,你们来时正巧碰到他离开幻境。”
万木青那般风流的性子,不得想各种法子整死怨鬼。
漂亮脸蛋娇羞地欲拒还迎,圆扇半遮面夹嗓子甜蜜地唤“来~”
“啧啧,造孽啊!”施意绵感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