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归意识的苍梧注意到苏暖暖习惯性就要“沉睡”，她立马在精神世界喊道：


    「不要睡。」


    “好困。”


    「苏暖暖，你在这里觉醒了一次又一次，这一次，是最接近‘拯救自己’的路，你不能倒在这，想想妈妈，你还记得吗？只有这一条路，或许还能见到妈妈。」


    苏暖暖一直被压抑的记忆逐渐清晰，她记起来了：


    小小的手拉着大大的手，她说，她要带着妈妈跑出去，跑出这个怪圈！


    苏暖暖猛地睁开眼，目光是前所未有的坚定。她一定要成功，不论千次万次，她一定要带着妈妈幸福！


    按住自己颤抖的手，苏暖暖问道：“我该怎么做？”


    「保持清醒，等待通关结算。」


    好在通关结算很快就跳了出来，这一次，所有玩家都听到了机械音，包括苏暖暖。


    【叮！副本BOSS【暴虐玩偶·缝心】已被击败！】


    【副本终极BOSS【刑偃·蚀日】已被击败！】


    【主线任务：净化游乐场（已完成）】


    【副本开始结算。】


    这可能她是最后的希望，直到太阳穴开始疼痛起来，苏暖暖才意识到自己已经屏住呼吸很久了。


    【结算完成，副本将在180秒后自动关闭。】


    【恭喜玩家“苏暖暖”完成副本[虐杀游乐场]！】


    【正在结算奖励，奖励计算错误，数据冲突，即将传送至安全区。】


    系统似乎因为BOSS战的异常出现了混乱，但最底层的“通关即传送”规则依然起效了。


    一阵晕眩感传来，当苏暖暖的视线再次清晰时，眼前是一片纯净的白，耳边传来心电监护仪有规律的“滴滴”声。她发现自己不再处于那个光怪陆离的恐怖游乐场，而是躺在一张柔软的床上，空气里弥漫着药水和一丝极淡的、熟悉的馨香。


    她猛地转过头。


    床边，一位面容有些松弛、眼周乌青的女人正紧紧握着她的手，趴在床边浅眠。即使是在睡梦中，她的眉头也紧紧锁着，眼角还带着未干的泪痕，嘴唇干裂，呼吸轻得几乎听不见。


    是妈妈！


    既不是数据，也不是残念，而是有血有肉、有温度、正实实在在守在她身边的真人！


    就在这时，像心有灵犀，温婉猛地惊醒过来。她看到女儿睁开的眼睛，先是难以置信地愣住，随即汹涌的惊喜和担忧同时涌上她的脸庞，眼泪瞬间决堤。


    “暖暖？！暖暖你醒了？！医生！医生！”她声音沙哑，带着哭腔，紧紧抓住女儿的手，仿佛生怕一松开就会消失。


    苏暖暖看着比记忆中老了十年的母亲，思念开始不受控制。


    苍梧的意识缓缓沉寂下去，将身体的掌控权交还给真正的主人。


    苏暖暖怔怔地看着妈妈憔悴的脸，眼中迸发的关切，感受着手上传来的真实触感，消毒水的味道被妈妈身上熟悉的味道取代，耳边监护仪的声音提醒着，这一切都是真的，她真的回来了。


    真的，从那个无尽的噩梦里，回到了有妈妈在的现实世界。


    后知后觉的委屈和酸楚淹没了她，想念开始决堤，眼泪无声地汹涌而出。


    “妈……妈……”


    她终于发出了第一声嘶哑的声音，反手紧紧抓住妈妈冰冷的手。


    阳光透过病房的窗户照进来，微弱，却无比炙热。


    也许是期盼的太久，当温婉听到那一声“妈妈”，她整个人如同被无形的电流击中，先是一颤，随即更用力地回握女儿的手，似乎要将自己全部的力量和爱传递过去。她的眼泪落得更急，砸在白色的床单上，晕开一小片深色的湿痕。


    “暖暖……我的暖暖……醒了，醒了就好……妈妈终于等到了……”她语无伦次，伸出另一只颤抖的手，想要抚摸女儿的脸颊，又怕这是一碰即碎的幻影，手指在空中停顿了一下，最终才极其轻柔地、珍重万分地落下，拂去苏暖暖脸上的泪水。


    “妈……对不起……让你担心了……谢谢你，没有放弃……一直护着我。”苏暖暖的声音依旧沙哑，脸颊凹陷，带着劫后余生的疲惫，但那双大眼睛却亮得惊人，里面盛满了深切的心疼。她专注地看着妈妈，目光描摹着那十年岁月刻下的痕迹，每一道细纹都刺在她的心上，“很疼吧……”


    这不是梦，不是副本的幻象,妈妈的眼泪是热的，滴落在她手背上的灼烧感是那么清晰。


    百次千次的轮回，所有的挣扎、恐惧在这一刻都有了意义。


    “不疼，都是假的，不要担心妈妈。”


    怎么可能不担心。苏暖暖微微用力，想要坐起来。温婉立刻小心翼翼地扶住她，在她背后垫上枕头，动作轻柔得仿佛在对待一件稀世珍宝。


    “慢慢来，别急……有没有哪里不舒服？头晕吗？恶心吗？”温婉急切地询问着，目光上下检查着女儿，那份深切的关怀几乎要将苏暖暖包裹起来。


    苏暖暖摇摇头，泪水依旧止不住，但嘴角却努力向上扬起，露出一个带着泪花的笑容：“没有……我很好……妈，我真的回来了。”


    她再次强调，仿佛在告诉自己，仿佛真的向这个世界确认了。


    温婉听到这句话再也忍不住，俯身紧紧抱住了她。那是一个迟到了太久的拥抱，跨越了生死界限，穿透了虚幻与真实的迷雾。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温婉喃喃着，千言万语，最终都化作了这四个字，手臂环抱着女儿瘦削的肩背，下巴轻轻抵着她的发顶，身体因为激动和后怕而微微发抖。苏暖暖也用力地回抱妈妈，将脸深深埋进妈妈深深的颈窝，呼吸着那记忆中令她安心的气息，就是这似有若无的妈妈身上的气味，让她曾在无数个黑暗时刻咬牙坚持，不要彻底沉沦进绝望。


    她很庆幸自己没有放弃，在溺水前游到了这世上最幸福的港湾。


    无边的天空为她们镀上了一层柔和的金边，心电监护仪规律地跳动着，仿佛在为这失而复得的圆满奏响轻柔的背景音。


    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极其细腻而澎湃的情感激流，无需再多言语，仅仅是这样紧密、融入彼此骨血中的拥抱，就足以诉说过往的一切艰辛与如今的无上幸福。


    苍梧在意识深处安静地沉睡着，绝弦和芋泥也保持着静默，将这一刻完全留给这对历经磨难终于重逢的母女。


    直到太阳西斜，月光来了又去，日复一日，苏暖暖从医院回到了温馨的房间。


    “你还在吗？”


    一尘不染的粉色公主风房间里许久没有声响，在苏暖暖落寞的神情触底前，熟悉的独特声音响起了，带了些饱食的餍足，


    「想我了？」


    苏暖暖来不及欣喜，这句直白的问话让她不知所措起来，下意识地揪住了自己的睡裙，心跳也悄悄加快。


    “被陈姐知道了，会吃醋的。”


    「哈？」苍梧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陈姐？谁啊？


    【陈涟漪。】绝弦偷偷提醒道。


    关她什么事？她吃哪门子醋？苍梧不明所以。


    芋泥：【搬家期间陈涟漪来帮过几次忙。】


    “哦。怎么不喊我？”


    【这段时间没发生什么危险的事，所以就没有打断伴生吸收能量。】


    苏暖暖等了会，没得到答案，又问了一遍，“你和陈姐是什么关系呀？”


    苍梧更混乱了，什么关系？脑海过了几秒有关陈涟漪的画面，如实说道：「不熟。」


    苏暖暖显然觉得不是这样，道出了自己的想法：“可我看陈姐好像认识你很久了，她那么酷的一个人，每次说到游戏里你的身影时，眼神都温柔得能把盛夏融化！”


    苍梧无法把她嘴里的人和陈涟漪联系在一起，甚至心里突然恶寒了一下。不管是这一世的陈涟漪，或是上一世的宫涟漪，都不是这种柔情似水的人，那张好看的冰块脸只能加快冬天的到来。


    「别瞎了，找我有什么事？」


    苏暖暖一拍手，差点把正事忘了！


    “我想请你帮我做一件事。”


    「什么事？如果是苏胜天，他应该已经醒不来了吧。」


    果然是她的手笔，苏暖暖毫不意外。苏胜天那样的人渣，殴打妈妈，气死外公，脑死亡是他应得的，他不配被叫父亲。“嗯，对了！我还没好好谢谢你呢，感谢神明大人，救了我们一命。”


    看苏暖暖滑稽的跪拜仪式，苍梧眉眼间染上了点笑意，「平身。」


    “谢神明大大——”


    「不过，我可不是神。』


    “不是神？难道姐姐比神还厉害？我以后不拜神，拜姐姐好了。”


    小女孩嘴还挺甜，跟之前真是判若两人，也可能这才是最真实的苏暖暖，活在爱里的苏暖暖。


    「这可不兴拜，姐姐我，是从地狱来的恶女。」


    苏暖暖一双杏眼睁大了三分，“地，地狱？地狱也会帮人实现愿望吗？神话里，地狱不都是坏人吗，怎么姐姐这么好？”


    「在不损害无辜者的利益前提下，做个自己人生剧本里的恶女没什么不好的。」


    显然这一观念和苏暖暖接受到的传统教育有很大不同，她沉默了片刻，说道：“我的人生剧本会是什么样的呢？”虽然她最终从游戏里逃脱，可她已经和这个世界脱轨十年了，至今出门她还是看不懂全息地图，觉得头晕。


    苏暖暖靠在枕头上，墙壁上嵌入式智能屏正亮着昨天看的书籍，她点了点手腕戴着的手环，指令秒同步到屏幕上，书籍回到了电子书柜里。再点了点，眼前出现一张轻薄如纸的光屏，上面甚至可以查看她的生理数据，就算不去医院，也会有机械飞鸟远程送药到家……


    她张了张嘴，喉咙有些发紧。她记忆里的世界，街边还是冒着热气的早餐摊，用妈妈的小灵通联系同学，是厚厚的书本和纸质试卷……而不是现在这样，一切都被网络和科技产品覆盖。


    苏暖暖的眼神里透出一丝茫然和无措：“我好像……什么都不懂了。”


    这样莫名的一句话冒出来，苍梧却意识到了她在说什么。这个小女孩好像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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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新掉入了海里，抓着一块浮木，不知以后会漂向何方。


    苏暖暖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这个世界变得好快，好复杂……我现在好迷茫……”


    「迷茫是正常的。」


    苍梧完全不内耗的生活态度传递给了苏暖暖，她低语：“正常，吗？”


    「不用苛求。你是从扭曲副本里搏出来的生命，永远不要失去自己的内核。」


    苏暖暖眼中的光芒逐渐锐化。她能重来数次的觉醒，是妈妈的不抛弃，让她懂得这世界永不泯灭的善和爱，这些东西，无论外界怎么变化，都不会为此贬值。


    「至于未来怎么走？」苍梧的语气不再淡漠，带上来一丝近乎野性的笃定，「路是一步一步走出来的。」


    「小女孩。」


    「记住，你不是能被控制的弱者，你是自己人生的主角。」


    「你的未来无边。」


    苍梧没有温情的安慰，可却和过去一样，再次拉住了苏暖暖自我意识坠落的身躯，苏暖暖此刻的心也变得更充盈起来。苏暖暖明白了苍梧蔑视困难的资本，因为内核强大，来自地狱的她早已习惯那些挣扎或征服，但她内心始终肯定着善与爱，所以这份强大有了方向，而非纯粹的破坏或杀戮。


    苏暖暖松开拳头，汗湿的手掌心有了喘息的空间，“我才不是会被现实吓退的人，我一定会越来越强的！”


    眼前这些冰冷的科技造物似乎也不再显得那么令人窒息了。


    “我现在就有一件想做的事！可能会有点危险，你能帮我吗？”


    「说说。」


    “我想知道为什么是我被困在副本十年，我想为自己，为妈妈讨回公道！”


    「你可明白，和魔鬼一直交易的代价？」


    “我知道的，从我签下契约开始，我的灵魂就不属于我自己了。下辈子，下下辈子，这就是因果报应。”


    「嗯～更糟。」明媚的声音停顿了下，「你的所有情感和记忆将被抽空，成为世界运转的能量，最残忍的是，身边人也会一起忘记，就像你从未存在过，以后无论轮回多少次，也都不会见到这辈子在你生命中出现过的人。」


    一口倒吸气。


    「不过是在你死之后。」


    坚定的眼神露出了些许悲戚，“能幸福这辈子就已经很幸运了，为了那些爱我的人和我爱的人，我愿意死后付出一切。”


    「那么，交易继续。」


    “可我现在什么线索都没有，十年前发生的事我早就记不清了，就连那个全息游戏的头盔都早就被偷了。”


    「无碍，有人记得。」


    “谁？”


    「我的搭档。」在这个世界里，芋泥的数据记录于她是最大的金手指。


    苍梧不准备透露，有时知道的太多却不能说也是种折磨，「准备交换主控。」


    好奇的双眼逐渐漫上寒烟，透着一股彻骨的冷淡，幽深的眸底涌动着没人能看透的细碎星芒。她整个人也变得像她的目光一般，带着幽幽的神秘感，让人捉摸不透。


    “先找陈涟漪吧，毕竟这事有她的手笔。”


    【什么？！】绝弦跳了出来：【不对吧，她不是一直在保护苏暖暖吗，她没动机啊，就是单纯为了通关吧。】


    “在新手副本里出现在苏暖暖身边的高阶玩家，怎么可能单纯。”


    【好像，有点道理哦，你怎么发现游戏世界的？】


    芋泥好心解释道：【苏暖暖的记忆。她的自我意识虽然被压制了部分，但她的记忆我们是可以全盘接收到的。】


    【“窗外的铁鸟”、生理性讨厌医院、偶尔出现的机器电流声、那些说着“今天累了，明天再进来吧。”的人……】


    再将假系统透露出的关于这个任务世界的信息串联，排除其他可能，那个看起来再不合理的结论便是真相：


    “第一，这个无限流游戏是建立在真实人类意识连接基础上的、极其残酷的虚拟实境。”


    “二，玩家是通过全息设备接入游戏，用精神或者意识“登录进来”，他们的真实身体在别处，“登出”即可返回现实。”


    “三，苏暖暖本身就是类似玩家的存在，她的整个意识被强行困在了这个游戏内部，成为了一个提供体验、提供能源的永久性‘电池’兼‘演员’。依据就是那些只有玩家能听到、看到的关于现实世界的投影，例如‘铁鸟’。”


    通过无数次隐晦证实这些发现，才让苍梧意识到：仅仅在游戏内复仇是不够的。她必须和苏暖暖一起冲破这个“囚笼”，让她回归真正的现实，才能真正将她的自我“解救”出来。这也是苍梧最后费尽心思利用游戏规则的原因，只因那是为数不多、不被排异的能连接游戏与现实的合法通道，是她为苏暖暖找到的唯一一条“登出”的生路。


    【哇去！你们都知道，都不告诉我？你们到底什么时候发现的？从一开始就揣着明白装糊涂是吧！】


    “你说，为什么不告诉你呢？”面对这一指控，苍梧眉目间尽是明艳与灵动，她不怀善意地笑道：“想逃？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