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傅九莲带元元离开时，飞机上，他说了句：“我爸爸看着挺可怜的。”


    傅九莲微窒，低声问：“怎么了？”


    元元半垂着眼，只答：“就是感觉。”


    隔了片刻，他说：“妈妈，你还记得吗，我小时候，咱们去海nan，那天下雨，爸爸背着我，摘了个椰子，没熟，很难喝，你们俩就说一定能给我找一个好喝的。爸爸喝了好几个，后来终于尝了一个很甜的，他给了我们俩。”


    那时候元元也就三、四岁，没想到他记了这么久。是啊，温馨的、甜蜜的总是令人难忘，美好的沉淀在孩子心间。


    傅九莲心口如针扎般泛疼，摸了下元元的头：“以后我们还给你挑好的，元元，妈妈会尽力给你我最好的，这一点我可以保证，我相信你爸爸也会。”


    傅九莲状态不太好，她打算找个安静的环境和元元仔细谈谈。


    ...........................


    我，姜旭元，是个很幸福的小孩，很多人说我降生到福窝里，我什么都不缺，周围长辈都很爱我。


    我的妈妈最爱我，而我也最爱她，爱她对我的温柔，爱她给我写的那些话。


    小学第一次开家长会。教室里坐满了大人，妈妈坐在我的小椅子上，像个学生一样认真听着老师讲话，她的黑色外套上挂着一个绿色卡牌，那是她上班时才会戴的，我知道她是直接从单位赶来的。


    作为班长，我负责分发同学们给家长的一封信。


    我看见妈妈展开我那张纸、看到字迹时，背脊挺直了。我写的是：“妈妈很辛苦很忙，但她每天都抱我，上学前拥抱一次，放学回来后再拥抱一次。她看着我的眼睛里有星星，亮亮的。”


    妈妈的手很轻地抖了一下，因为纸抖了一下。然后我看着她从包里拿出一支笔，在我信纸的背面，一笔一划地写：“亲爱的元元，星星永远为你亮着。”


    我有很多很多明信片，用专门的大箱子装着，x湖边上的塔、d煌的月牙泉、q海的湖，s州的园林，F国的埃f尔，A及的金z塔……每张背面都有字。


    都是她出差或出门时对我的想念之情，给我选明信片，写上几句话的习惯她一直保持着，等我上学了，她出门久了，会寄到我学校，很多同学都羡慕我能收到或新奇或漂亮或有意义的卡片，都争抢着看，我也比同龄人多认识很多字和词，我问她为什么这么做。


    她的声音很轻，告诉我：“妈妈出门在外，总想你啊，想让你和我一起看看外面的世界。”


    我拿起最早的那张，日期是七年前：“元元，今天妈妈在s州。这里的gui花糕很甜，能想到你会很喜欢，像我小时候喜欢吃糖一样。等出生了，妈妈带你来吃。”


    鼻子突然就酸了，那时候他还在妈妈肚子里。


    五岁生日那天，我照常起床，家里静悄悄的。餐桌上没有蛋糕，没有礼物，只有妈妈留的便条：“元元，晚上见，抱歉今天要加班。”


    不开心。幼儿园放学后我慢吞吞跟着方姨拖着步子回家，推开门，愣住了。


    客厅变成了星空。天花板上贴满了荧光的太阳、月亮和星星，每一颗都吊着手写的卡片，上面有日期和地点：


    “20XX.3.12 广市，妈妈想你，元元健康。”


    “20XX.5.7  D市，妈妈想你，元元长乳牙了。”


    “20XX.8.9  W州，妈妈想你，元元长到101厘米。”


    ……………………………


    妈妈的爱，藏在那些卡片里，藏在那些不会褪色的记忆里。


    那天，餐桌中央摆着一个大蛋糕和两张她送给我的地图。她在上面用红色的笔标记着，温柔告诉他：“这些地方，妈妈都带着对你的想念去过，以后你自己要走一走。”


    她指着北市：“这里，我最爱的你出生地，天AM上每天都升起五星红旗，你能看着它长大。”她指着深市：“这里，有世界之窗，妈妈熬夜写报告时，看看你的照片就不困了。” 她指着康市：“这里是你的根，也是你祖辈为之奋斗的地方，你要时常回去看看你的长辈们……..”


    她抱着他，笑着说：“希望我的元元，是一个正直、有责任感、有底线的男子汉。”


    我看道她递给我的卡片，她指着上面的字念给我听：“亲爱的元元，妈妈可能错过了你的一些成长，但从未错过爱你，生日快乐！”


    是的，我妈妈从未错过，她积极协助老师完成一些活动。配合家长代表在会堂上讲话，她拍的VCR真诚感人，是关于如何让孩子快乐生活、健康成长的话题，我看见很多阿姨在抹眼睛，周围同学都说我的妈妈又美又温柔。


    当然，我的爸爸也非常爱我，就是有时候他不大会说话，会惹我妈妈不开心。


    有一次，在客厅，我妈妈的指甲划伤了他的腿，爸爸就说妈妈太霸道，我妈哄两句，他还在那不依不饶，我忍不住插话：“我妈挠一下能多疼，有多疼？像个男人行不行？！”


    然后，爸爸还和我强调：“元元，你不知道你妈妈有多厉害，她总欺负我。”


    我顶嘴：“欺负就欺负呗，欺负一下怎么了，那是我妈妈，你老婆。”


    爸爸就不说话了。


    可是他这样下去很危险，我都察觉出妈妈不爱搭理他了，他还在那话多。


    果然，这一天到来了。妈妈从围棋课接我回家的路上，虽然年过完了，接道上还是张灯结彩，车来车往，很是热闹，妈妈把车开到一个公园附近。


    开始问他学围棋时候的趣事，然后她低声问：“元元，每天开心是不是很重要？”


    我点头：“重要啊，你说过人要努力、乐观、开心地生活。”


    妈妈看着我，语气温和：“妈妈一直在努力生活，也尽量让自己开心，遇到问题其实不可怕，可怕的是不去解决它，就像生病不治疗，很可能会拖成重病。”


    我认可：“是的。就像写作业一样，别耽搁，第一时间搞定，之后整个人都轻松了。”


    妈妈笑了下，拉着我的手，温柔的捏了捏我的骨节，很舒服，好半晌，她说：“元元，妈妈有件非常重要的事情要和你谈谈。我希望你认真听，并且知道，以后无论发生什么，我都永远爱你。”


    我依然点头，神色郑重起来看着她。


    妈妈也看着我，声音不紧不慢：“我和你爸爸的婚姻出现了问题，就像生病一样，需要治疗，我治疗很久没治好，经过慎重考虑，妈妈想和你爸爸分开了。”


    我一懵，完了，完了！老爸你都做什么了？！我赶紧问：“是他乱发脾气，和你吵架，让你生气了吗？”


    妈妈很坦诚：“主要是我们在一起不开心了，也真吵架了，一直都不希望你听到看到那些，但我们最终还是没处理好，现在让你跟着一起面对，妈妈很抱歉，可人不能总陷到难过中，对我是，对你爸也是，还是要积极面对的。”


    我心里很难过啊，想了想，问：“就像我不喜欢谁，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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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远离他一样吗？”


    妈妈想了下，解释：“矛盾调和不了，最好是互相有边界感，就像在两人中间画出一道线来，避免再次伤害。”


    我陷入恐慌中，一下子想到我们班那些父母离婚的同学，我要成了一名不幸的小孩吗？！


    妈妈握紧了我的手，拉回我的注意力，她说：“我和你爸爸分开后，生活会有一些改变，但我们会安排好一切，比如，妈妈有一套房子，爸爸也会有一套房子，我们虽然不住一起了，但这些房子都是你的。”


    她又细致说：“比如，你依然会上同一所学校，见同样的朋友，参加你喜欢的兴趣班，大家依然定期带你去玩，会参加你的家长会，生日会，和重要活动。长辈们也依然爱你，这些都不会变。”


    我沉默了很久，难过地问了一句：“妈妈，你们还会和好吗？”


    妈妈诚实回答：“不会，但为了你，我愿意和他成为合作伙伴来爱你。”


    “我想，这件事可能让你很吃惊、伤心、难过、困惑或者生气，这些都是完全正常的感受。你想问什么都可以，有什么感觉都可以告诉妈妈。”


    “大人离婚，都会问孩子选择跟谁，对吗？”我垂着眼睛想哭，但我忍住了：“我们班同学这样说过。”


    一抬头时，妈妈有些呆愣，然后小心翼翼地看着我，夕阳映着她美丽的脸庞，她眼里闪过紧张，这是很少见的，妈妈没有说话。


    我一把搂住了她的手臂，将脸埋入她的肩头。妈妈僵了一下，那个在外面雷厉风行、很厉害的妈妈抬起手更紧地抱住了我。她的衣服上有淡淡的咖啡香和温暖的味道，那是她上班奋斗的味道，也是爱我的味道。


    “妈妈，我都知道的，你那些对我的爱和保护，我爸曾对我说过，你怀我时，宁愿折寿也要我健康出生，还有你加班到深夜回家时，在我床前轻轻的脚步声，会默默看着我…….”


    我说着说着哭了，但还要继续说，因为妈妈教过我，说话做事要完整，思路要清晰：


    “妈妈，我选择爸爸，但我会和你在一起。在我心里，我最爱你。可我爷爷生病了，他也那么爱我，我耍脾气的那些时候，他永远笑呵呵的抱着我，亲着我，哄着我，如果我选你，他会非常非常痛苦，前两天我们去看他，他私下里和我说‘元元，以后和你妈妈一起，好好听话，要永远姓姜啊，要记得时常回来看爷爷。’说到后来，他眼睛都红了，妈妈，我感觉我爷爷一下子老了好多，我不希望他有事，我希望他健康活着。”


    我眼泪无声无息地落在了妈妈的衣服上。


    妈妈身体一动不动，好半晌，她哑声说：“好元元，妈妈知道了，妈妈尊重你，妈妈也相信你是个很好很好的孩子。”


    妈妈的声音哽咽着。


    至于我爸，好几天没见了，不知道跑哪个地方练绝世武功呢，真是气！讨厌！让妈妈伤心，让我伤心！


    和妈妈谈完后，回到家，我抬出了所有的明信片，锁好门，把它们摆在我房间的地毯上，让它们组成了一幅图画，那不仅仅是她去过的城市，而是她爱我、想念我的轨迹。


    每一张明信片，都是她悄悄对我的关怀重视。


    每一天的爱，她经常对我说：元元，妈妈有你，真好。


    我们母子间的爱，会像地图，不会迷路。


    我以后会赚很多很多钱，给我的妈妈花。


    当然，我的爸爸对我也很好，可他太较真儿，脾气说来就来。这回他再继续耍吧，我妈妈不搭理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