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5章 惊魂

作品:《恶燕

    燕屹大步流星走向踢木桩的琢云,手背一抹破裂嘴角再度溢出来的血。


    鲜血斜飞在脸颊上,他再用手掌使劲一擦,啐出一口血沫。


    琢云停下,手指张开,将额前湿发捋向发髻,一滴汗顺着鬓角往下滑落到脖颈,濡湿衣襟。


    燕屹压低声音:“黄彪在陛下跟前推举你押送十万金,前往冀州,陛下应允,明日就会有旨意。”


    琢云脸色铁青,横眉立眼,转身往屋中走,走出去两三步,折返到木桩边,抬腿猛地扫出去,“砰”一声重响后,碗口粗的木桩断成两截。


    楚平王恶太子建,王使建居城父,备边兵。


    穆公恶公子冯,使冯出居于郑。


    齐灵公恶太子光,遣太子出都城。


    这些典故,她全都听过,记在心中。


    远在边疆,难以重返中枢,在朝堂树立起来的影响力会迅速消散,被他人取代。


    押送十万金,更算不上功劳。


    她看燕屹“展怀给你的消息?”


    “不是,白马翊统领。”


    “你去营房,找傅利告假一日,速去严禁司找张保康,把冀州近两年文书抄录一份送来。”


    “好。”


    燕屹刚调转脚跟,围墙外、大房二房中间的甬道上,传来一声小孩尖利刺耳的惊叫,紧接着是第二声、第三声,四五个人喊成一团,夹杂着猫像婴儿般锐利的哀鸣。


    琢云两眼一眯,穿过湿漉漉的花木,纵身上墙,两脚稳稳站在墙上,一手扶墙,见下方甬道里蹲着一个六、七岁的小女孩,头发蓬乱,衣不蔽体,一只脚踩着还在疯狂挣扎的玄色野猫脑袋,一手按住两条后腿。


    她跃下高墙,几个孩子跑过来,又惊又惧地躲到她身后。


    她正要上前,身体忽然僵住。


    小女孩举起另一只手,手中抓一把锋利的黄铜小刀,“噗嗤”一声,溅起血点,落到脸上,她不管不顾,抓握着小刀,从头划到尾。


    鲜红色的血“汩汩”往外冒,野猫蹬了两下腿,身体抽搐,还有呜咽之声,那小女孩抽出刀,随手一扔,跪在地上,埋首其中,茹毛饮血。


    燕屹紧随其后跳下来:“二姐......”


    他的声音和其他孩子一样戛然而止。


    饶是他从前常把东西开膛破肚,眼前情形也让他寒毛倒竖。


    鲜血、猫尸,埋头其中的孩童,满是血的刀,组成的画面诡异、恐怖,让人冷汗涔涔。


    他本能看向琢云,琢云脸上的惊愕已经压下去,面无表情,像是看的出了神,漆黑瞳孔里藏着一点忽明忽灭的光。


    跪着的小女孩抬头换气,嘴边沾着黑色猫毛,满脸鲜血,扫一眼甬道上的人,最后目光落在琢云身上,使劲一眨眼睛,眨落睫毛上的血珠。


    她吞下口中含着的一口鲜血,拿起刀,手往上伸,上半身跟着起来,一直递到琢云跟前。


    琢云的面孔陷在围墙落下的阴影中。


    她身后小孩吓得魂飞魄散,纷纷伸手去抓琢云衣摆,琢云半阖双目,感觉体内的血沸腾起来,涌入她的脑子里,让她一颗心跳如擂鼓,耳朵里“轰轰”作响,手指颤动,不知是要去拿这把黄铜小刀,还是要做什么。


    她压制四肢凭着记忆做出反应。


    就在此时,那小女孩乍然调转刀尖,在须臾间刺向胸膛左侧,力道极大,穿透皮肉、骨骼、直达深处,“噗”一声,吐出一口鲜血,随后血一股一股往外奔涌,把她变成一个血人。


    燕屹猝不及防,伸出手时,小女孩已经仰面朝天,往后倒在血泊中,瞳仁散开,身体抽搐着死亡。


    “报官。”琢云吐出干巴巴的两个字,回到墙边,纵身攀住围墙,一下竟然没有攀住,落到地上,第二次才重新纵上墙去,翻进东园。


    小女孩的一切都带着伏犀别庄的色彩,吞噬她的理智,让她一瞬间把过去全部糅杂,记忆纷沓而至,不断有声音在她耳边低语。


    “杀了她!”


    “生死斗,就是只能活一个。”


    “没有伙伴,只有我,我养育你,给你第二次生命,所以你的生命,也要献给我。”


    “喝下去,全部喝掉,好孩子。”


    “好孩子,大师父奖励你。”


    她喝的是什么?


    鹅血?


    还是人血?


    小女孩背后是谁?


    王文珂?


    还是伏犀别庄有了新主人?


    裙摆刮过花木,一片潮湿,沾满泥泞,她跌跌撞撞,走到石阶上坐上,解下黄铜小刀攥在手中,忽然一低头,咬住手臂,避免自己失去理智。


    燕屹爬墙回来时,她像泥人,一动不动,衣袖挽着,小臂上一圈牙印,血已干涸,刀插在腰间。


    他蹲在她跟前,伸手去摸伤口,一摸之下,只觉得她身上异常冰冷,他把她两只手拢在一起,给她暖手。


    “衙役来处理完了。”


    他使劲搓她的手,跪下去往她手上哈热气,见她始终不动,干脆站起来,把她也拽起身:“走,回屋子里去坐,喝点热茶。”


    他搀着她走过五间正房,进三间房的正厅,留芳正要迎上来,燕屹冷冰冰瞥她一眼:“去沏茶!”


    他喝退留芳,把琢云推进屋中,坐到罗汉床上,又起身快步到门边,接过留芳手中热茶,自己先尝一口,回身蹲下,喂到琢云嘴边。


    琢云没喝,拨开茶杯,慢慢回神,张嘴就道:“去严禁司取文书。”


    燕屹迟疑着起身,把手中茶喝的一干二净,压下满心疑虑。


    琢云斩人头不眨眼睛,今日之事虽然惊悚,她也不至于失了魂一样。


    她的过去,是不是和这小女孩一样?


    还有那把一模一样的刀,是谁给她们造的?


    他去严禁司取文书,酉时末刻,带回来薄薄一张纸。


    琢云面色如常,伤口也处理好,接过纸细看。


    严禁司亲事官暗察不法之事,冀州帅司、武功大夫辛少庸,掌三万六千兵马,不法之事仅有两桩。


    一是追查韦氏、蜚氏,强行搜查民户,没有确凿证据,斩杀数十人。


    二是越界斩杀其他州府逃兵三十八人。


    她从字里行间看出辛少庸嫉恶如仇,军法甚严。


    她在冀州时,曾见李玄麟送他一瓶虎骨酒、一盒鹿茸、一根老参,除此之外,没见李玄麟投其所好。


    “让母亲备好茶点,你亲自去趟展家,请展老太太来喝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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