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上，苏照月整个人都依偎在韩逯怀里，她的手紧紧拽住他的衣襟。


    “爹……”苏照月闭着眼睛，口中含糊不清，“……疼……跑……冷……”泪水从她的脸颊滑落，滴在韩逯的手背上，带着余温。


    她的手握得更紧了，韩逯低头看她，一种及其复杂的情绪在他心中翻滚。理智不断地告诫他，这或许是一场精心设计的戏，不过是为了取信他，可怀中之人此刻的脆弱与泪水却不是作假。


    一种前所未有的烦躁与怜惜之情迅速在他心中滋生，他闭上眼睛想要将这种失控的感觉压制下去，可苏照月身上传来的温度却更加清晰，她全身因为疼痛微微颤抖。环着她的手臂不自觉地收得更紧了些，试图将这颤抖压制下去。


    马车在别院前稳稳停下，韩逯抱着苏照月快步走进屋子，对迎上来的侍从道：“陈大夫呢？”


    “已经候着了。”


    他将苏照月抱到软塌边，小心放了下来，苏照月手依旧没有松开，他只能侧身坐在塌前，身体微倾。陈大夫立刻上前为苏照月诊脉。


    江飞和侍从侯在旁边，两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是一脸懵，他们从未见过自家大人为了谁如此……亲力亲为。


    陈大夫的脸色越来越难看，他起身朝韩逯躬身道：“大人，这位姑娘是……”


    “你只需告诉我，她为何会如此，何时能醒，如何治。”


    陈大夫面露难色，抬手擦了擦额角的汗：“大人……这位姑娘她……”


    “她怎么，说！”韩逯的声音拔高些，带着让人发颤的寒意。


    “她身中奇毒，且……且不止一种。”


    “什么！？”韩逯心神巨震，他猛地抓住陈大夫的衣襟，“说清楚！”


    陈大夫冷汗涔涔：“回大人，这位姑娘体内少说也有十余种毒素相互纠缠，从脉象来看，有两三种盘桓已久，少说也有八九年了。这些毒在她体内形成了一个微妙的平衡，虽说目前还不至于要了她的命，但是毒性在体内冲撞，不定时便会发作，发作之时，便如……便如烈火焚经，痛苦不堪，若没有外力压制，便会如今日这般……这般骤然昏厥。”他仔细斟酌话语，接着说道：“不过，只要挨过毒发，不多时……她便会自己醒来。”


    “这毒，可有解？”


    陈大夫踟蹰片刻，只能硬着头皮答道：“大人，恕小的无能，这毒诡谲异常，小的……无解。”


    “无解”二字如冰锥般扎入韩逯的心口，他缓缓松开陈大夫，侧头看向她。他知道她不简单，却从未想过她竟活得如此艰难。一种前所未有的复杂情绪蔓延开来，他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握了一下，钝痛感从心口溢出。


    他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强行将胸口翻涌的情绪压下来。


    最终所有的情绪被他压制下去，一个念头却不断壮大，她，不能死。至少，在弄清楚她的一切，在她治好太后之前，她必须活着。她的命，只能是他的。


    再睁开眼睛时他已经恢复了往日的冷静，“……救她。”


    “不惜任何代价！”


    苏照月悠悠转醒，映入眼帘的是陌生的床幔，体内毒发的疼痛感还未完全消失，她闷闷咳了一声。侧过头去，韩逯坐在不远处的椅子上，静静地看着他，目光深邃。


    “醒了？”韩逯的声音有些沙哑，还带着几分疲惫。


    苏照月准备起身，韩逯出声阻止：“陈大夫说，你需要静养。”


    苏照月又躺了回去，与他错开目光：“多谢韩大人……又给您添麻烦了。”


    韩逯依旧看着她，隔了片刻开口道：“韩某有几个问题想请苏小姐赐教。”


    “你身上的毒是怎么回事？是谁给你下的？与你今日入宫可有关联？”


    苏照月沉默片刻，抬眸对上他的目光，惨白的脸上浮现出笑意，语气轻飘飘地，“怎么办，韩大人，您的问题我一个都不想回答。”


    韩逯目光骤然锐利起来。


    不等韩逯说话，她又接着说道：“若是韩大人想知道，不如将我带回诏狱吧。韩大人不是常说没有几个人进了诏狱还能是硬骨头吗。我其实挺好奇的，诏狱里那些刑法比起我身上这毒到底哪个更厉害些。”她顿了顿，语气更轻了：“再不然，您现在就杀了我，能死在你手上，也算是死得其所。”


    她说完，微微仰起头，闭上眼睛，一副视死如归的模样。刚刚那一瞬，她竟然真的生出了求死的念头，但也只有那一瞬。


    韩逯气结，却偏偏又下不去手，他看着她苍白的脸，像是一碰就碎的瓷器。刚刚陈大夫口中“无解”二字又从脑海中冒了出来，胸口那种钝痛感再次传来。


    他猛地起身，椅背撞到桌沿，发出“嘭”的声响。苏照月紧闭的眼皮颤了颤，还是没有睁开。


    韩逯的脚步声在床边停下，她感受到他的身影居高临下的笼罩着自己，她靠床内侧的手紧紧抓住衣角，眼睛闭得更紧了。


    隔了良久，头顶传来一声轻叹，语气却依旧生硬：“苏照月，我说过，你的命不止是你的。我不管你要做什么，你有什么秘密，在你治好太后之前，你的命不属于你，没有我的允许，你连死的资格都没有。”


    不等苏照月反应，他转身大步离开，带起一阵凉风。


    直到脚步完全消失，苏照月才缓缓睁开眼睛，转头望向空荡荡的屋子，轻轻呼出一口气。


    她，又赌赢了。


    又躺了好一会儿，苏照月感觉体内毒发的痛楚弱了些，她撑着床沿缓缓坐起来，深深吸了一口气才站起身来。


    踏出门，她才发现韩逯并没有走，他站在院子里背对着门，身姿依旧挺拔，却带着些孤寂之感。一阵风拂过，吹得院外的紫竹林沙沙作响。


    听到脚步声，韩逯没有立刻回头。苏照月也停下脚步，站在廊下。两人就这么一前一后的站着。


    隔了好一会儿，韩逯才转过身来，他的目光落在苏照月身上，声音低哑：“好些了么？”


    苏照月点点头，“好多了。”她顿了下，“今日……有劳韩大人了。天色晚了，我该回去了。”


    语闭，苏照月便往院子门口走去，经过韩逯身旁时，他抬手抓住她的手腕。


    苏照月侧身看向他，“韩大人……”


    “我送你。”韩逯随即松开手，侧身往前一步。


    苏照月没有再说话，落后半步跟在他身后。他像是顾及着苏照月，步子很慢。两人一前一后，月光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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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两人的身影拉得老长。


    两人都默契地“忘掉”了刚刚屋内发生的事。


    上了马车，苏照月侧身坐着，轻轻闭上眼睛，路上灯笼微弱的光透过车幔映在她苍白的脸上。韩逯一瞬不瞬地看着她，眼中神色复杂。


    “大人，到了。”江飞的声音响起，韩逯收回目光。


    韩逯先一步下车，朝苏照月伸出手，苏照月顿了顿，最终还是将手搭在他的手上。


    “小姐！？”琴心的声音满是焦急，她从门内冲了出来。


    苏照月站定，收回了手。


    “小姐，您去哪了？奴婢在宫门口等到傍晚，还不见您出来，问了一圈都说不知道。回府里，刘妈妈也说您没回来，奴婢都快急疯了。”她突然发现苏照月脸色白得不正常，“小姐，您怎么了？”


    苏照月浅浅笑了下：“我没事。”她回身朝韩逯福了一礼，“有劳韩大人了。”


    “回去吧。”韩逯低声道。


    琴心还是上前扶住苏照月，又侧头瞟了一眼韩逯，她总觉得这两人之间的气氛有些诡异。


    琴心扶着苏照月进了大门，??韩逯一直站在原处，直到苏府大门缓缓合上。又过了一会儿，他才折身回到车上，吩咐江飞离开。


    在大门关上的那刻，苏照月脱力靠在琴心身上，琴心刚想惊呼，就听到苏照月虚弱的声音，“别说话，扶我回去。”


    琴心立马收了声，扶着苏照月回了观荷院。


    进了屋，琴心将苏照月扶到床上躺下，“小姐，您的老毛病又犯了吗？”


    虽然每次苏照月都掩饰得很好，但是琴心还是看出了端倪，基本每个月苏照月都会有一两天出现现在这种情况。但是之前都没有这么遭过。


    看着琴心担忧的眼神，苏照月安抚般笑了笑，“我没事，还死不了。”


    听苏照月这么一说，琴心脸色瞬间难看起来，“小姐……”


    “好了，我真的没事，休息一晚就好了。”苏照月将眼睛闭上，“你也去休息吧。”


    琴心摇摇头，“奴婢就在这侯着。”她为苏照月掖好被子，将床幔放下，然后坐在床榻旁守着苏照月。


    月光透过窗户洒进来，一片静谧。


    *


    过了两日，太后便传出懿旨招苏照月入宫觐见，进了毓盛宫的正殿大门就看到祁序端坐在上首，太医院的院正方太医，还有薛太医、蒋太医侯在一旁。本以为会跟几位太医有一番唇枪舌战，没想到他们竟然一致觉得苏照月所提之法虽然剑走偏锋，但医理贯通，确实是目前唯一可以为祁序拔出沉珂之法。


    祁序幽深的目光落在苏照月身上，仿佛要将她看穿，苏照月垂眸跪在大殿中央。


    许久，祁序缓缓开口，“起来吧。”


    “谢陛下。”苏照月起身，朝祁序和太后道：“陛下，臣女每隔五日便需要为陛下施以金针，连续两月，此为''固本''，期间陛下还需要辅以汤药，调和龙体，此为''培元＇。”


    “嗯。”祁序的声音淡淡的，听不出情绪，他对方院正道：“方爱卿，她的方子你已经看过了，既然没有问题，汤药就由你来全权负责吧。”


    方院正忙躬身道：“是，臣领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