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实上，公司听完苏念的描述也觉得有点奇怪，于是主动联系了江砺。谁知对于这桩邀约，江砺竟意外爽快地答应了。


    【这周六下午两点，城南那家白砖咖啡馆。】


    “好耶！”只要能见上面，就意味着还有机会。苏念暗暗给自己打气，她不是会轻易放弃的人。


    离见面还剩五天，苏念立刻打响了作战模式。她太珍惜这次机会了。


    《浮生五日》剧本被重新，厚厚一本上面贴满了彩色标签。角色身世、成长轨迹、关系图、心理转折……密密麻麻手写了十几页。


    像当初拍《琉璃传》时一样，她还做了庞大的资料搜集。近把十年来国内外优秀女运动员纪录片一个个刷过去，训练日志、比赛视频、访谈一个不落，有一天半夜还给自己的健身教练打了通长达两个小时的电话。


    苏念甚至做起了背调，向苏苏姐打听：“导演什么背景？拍过什么？人怎么样？”


    苏苏姐翻了翻公司档案，只说：“留过学，从国外回来的。美院背景，之前拍过欧洲那边扶持项目的短片，还拿过奖。”


    与此同时，阿鹿也被拉来陪练。模拟导演，地狱难度版。


    苏念提前准备了一叠话术，反复对练各种应对方式，看能不能说服阿鹿这个“假导演”。


    于是阿鹿在一天之内被迫演了十几种导演：冷漠型、情绪化型、温柔但坚持原则型、话痨型、事儿逼型、不懂表演型、懂太多表演型、我不会说想法但我一直在皱眉型……


    练到最后，阿鹿瘫在沙发上像条死咸鱼：“姐，我感觉我已经被一群臭干导演的气质腌透了。你要是能说服我这种畸形导演，现实里你见谁都能干赢。”


    苏念却越练越冷静。


    她又让阿鹿随机抽剧本片段，她来即兴表演，防止导演临时想试戏。


    当然也少不了作弊神器演技空间。她一遍遍在空间里体验沈若澜的一生：


    从泳池爬上来、从救生艇里站起来、从失败里撑起来。每一个瞬间都咬着牙，热、痛、湿、喘，全都真实地仿佛苏念就在海难现场。


    等退出空间时，她甚至有点恍惚。究竟是她成了沈若澜，还是沈若澜从空间里走出来，正站在她身体里，用她的眼睛看世界？


    那种沉浸感，让她的心怦怦直跳，像要冲破胸腔。


    她太想演这个角色了，而且越准备越了解她的故事，越想演。


    不是为了咖位、不是为了资源、也不是赌气。


    而是因为：沈若澜值得被拍好，值得被演好，值得被理解。也值得她去争一次。


    也正因如此，随着见面时间逼近，她难得开始有一点点害怕。


    阿鹿看着苏念紧张到小动作变多，忍不住问：“念念……你真的觉得自己演技有问题吗？会不会，是别的原因？”


    苏念怔住。


    刚从演技空间出来的她，甚至还能感到少年沈若澜训练后腿部肌肉撕开的幻痛，比赛前心脏怦怦跳得快要炸开的紧绷，溺水时那一瞬间的窒息挣扎。


    她突然觉得自己抓到了一点玄妙的东西。


    周六，白砖咖啡馆。


    苏念到的时候，比约定时间早了十分钟。


    她推开门，目光第一时间就落在靠窗那个背着光的人影上。


    黑T恤、随意扎起的头发、干净利落的下颌线、偏冷的眉眼。


    苏念脚步一顿，心里“咚”了一下。


    ……啊？这位是江砺导演的助理？


    导演不会……没来吧？


    正当她脑子飞速转时，对方抬起了眼，和她对上视线，那是一双非常安静的眼睛。


    “您好，您就是苏念老师吧？我是江砺。”


    “导演好！我是苏念。”苏念下意识回答道。


    苏念这才意识到一个从未被她质疑过的事实：


    江砺，是个女人。


    之前她只扫了眼剧本封面的署名“江砺”，条件反射般以为又是个男性导演。毕竟这个行业里，男导演几乎占了绝对多数。


    可真正见到人后，她却突然觉得，意料之外，却又情理之中。


    能写出那种属于女性心底最深处的光与痛的人；能精准刻画女性力量既锋利又柔软的张力的人；能把女性的成长写得那么沉、那么真、那么钻进骨缝里的那个人；


    当然是女性。


    当然是她。


    这种女性视角的故事，本就该出自女性导演之手！


    眼前的江砺，干净、沉静，有一种把锋芒藏在温和里的力量。


    苏念开始在心里默默反思了起来：


    我怎么会以为江砺是男人？


    我怎么会下意识地把“导演”这块牌子递给男性？


    我怎么会，这么理所当然？


    是惯性。


    也是偏见。


    在之前的合作里，不管是刘导还是唐导，甚至是导演组都几乎被男性占满，那些看似自然的印象、被行业悄无声息塑造出的僵硬逻辑，就这样在她脑子里落了根。


    但江砺本身，就像一块安静的石头，把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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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些不经意的偏见震散了。


    而苏念对这个导演的好感，也在那一瞬间，被无限放大。


    江砺原本并不看好苏念，她之前看过苏念的片段。但隔着屏幕是一回事，现在真人站在面前，却意外地让人顺眼。


    气场这东西，真的说不清。


    江砺打破沉默，温和开口：“这顿咖啡我请。谢谢你愿意来见我，也谢谢你喜欢这部剧本。”


    她说得很真诚。


    “对新人导演来说，有演员愿意主动来聊角色，是一种非常大的肯定。”


    苏念被江砺这份意外的谦逊惊到，却不敢打断。


    紧接着，江砺直截了当地坦白道：“苏老师的演技很好，作品也很好。但…我拒绝你的理由不是能力，而是你的形象和角色并不符合。”


    苏念怔了一下，下意识低头看自己。


    白净、瘦弱，是好看的、上镜的。


    江砺继续：“主角是个游泳运动员，训练量大到能把普通人练哭的那种。我不能接受一个看上去像纸片人的人被硬说成运动员。那是畸形的审美。”


    她甚至举例：“演员演自己，是最容易的。如果你本身不是运动员，那相关的经历、肌肉记忆，不是靠演技模仿就能补齐的。尤其在形象本就不符合的前提下。那种写在脸上的拼劲，是训练、竞争、伤病、失败堆出来的。虽然这么说有点冒犯，但这次见面，我更确定了，你没有。”


    苏念沉默。


    她很清楚江砺说的是事实。


    演古装剧，其实要现代剧更瘦，穿起戏服来才好看。更何况柳七娘这个角色更是要薄，才能有那种心比天高、命比纸薄的质感；


    而月璃公主要跳舞，甚至在《琉璃传》片场，因为没饭搭子，她为了镜头好看，吃得更少了。


    瘦。美。但确实不像运动员。


    江砺放缓语气：“角色像，就是要让观众一眼就能隐约猜出她的职业或经历。靠后期造型弥补，不是我想做的。”


    可苏念听完，却丝毫没有生气，反而有点开心。


    她喜欢这样的导演，坚持、清醒、专业、对人物有保护欲。


    谁不想和一个敬业又有审美底线的导演合作呢？


    江砺不是拒绝她。


    是拒绝“假”。


    而这种真实、这种对女性运动员形象的保护和尊重，让苏念心里那团火，烧得更旺。


    她抬起头，看着江砺，眼里亮得发烫：“导演，如果问题出在形象上，您愿意听听我的想法和解决方案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