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头切到苏念。


    她放下保温杯，坐姿笔直，神色却很稳。


    苏苏姐在一旁有些担忧。


    这问题埋了个坑。怎么答、答到什么分寸，都要仔细斟酌。要是答得不好，不仅容易得罪人，还可能限制苏念今后的戏路。


    苏苏姐刚想示意阿鹿准备提示板，又硬生生按住了手。


    见苏念似乎有自己的主意，她忽然想赌一把。


    “角色没有绝对的善恶，”苏念开口，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只有人性的切面。能把一个切面演活，让观众看见一种命运，是演员的荣幸。”


    直播间弹幕缓了一拍。


    她略顿，又接着道：“我也想让大家看到，不是她天生心狠，是她所处的时代、身份，把人一步步推成了这样。在那种封建环境里，一个出身不好的女子想活出一条路，真的很难。”


    “观众觉得她带感，我当然开心。”


    “但我更开心的，是大家愿意去看一看她为什么走到这一步。”


    苏苏姐眼神中带着欣慰，苏念回答地比她预想的还要好。


    主持人没想到自己挖坑的“轻松话题”，苏念却答得这么有深度，险些接不上话：“哇……苏念，确实是对角色很有自己的一套理解。”


    顾曼曼第一个鼓掌：“你们要是看过她的剧本就知道了，比正常剧本厚度的三倍还多，全是她写的笔记和对角色的理解。”


    后台数据肉眼可见地往上冲。


    #坏得好带感再次登上热搜


    #苏念对角色的理解紧随其后飙升


    评论区的情绪，也从最开始单纯的爽，一点点拐弯，变成心疼，再一路走向理解。


    有人发爽点混剪，有人写小论文长评，还有人认真开贴聊起“女性命运”“时代土壤”。


    这种从情绪到思考的转向，很大程度上，都系在苏念对柳七娘的拿捏上。


    她没把人演成脸谱化的恶人，而是抓住了柳七娘作为封建时代底层女子的悲剧底色：在吃人的世道里，美貌与心计往往是她们唯一生存武器。


    以此为核心，苏念为柳七娘精心设计了诸多细节，展现出柳七娘在每次害人后，那一闪而过的自我厌恶与灵魂的空洞。


    让观众真切地感觉到：她不是天生恶毒，她也是被命运挑中的牺牲品之一。


    业内某个编剧群里，悄悄出现了一句话：


    【这姑娘，有脑子。】


    起初只是某位老编剧在群里随口一说，谁知道没多久就被人截图丢到网上，成了演员苏念的良好口碑。


    很快，剧情就推进到了柳七娘的最后一场戏。


    乱兵四起，巷口无灯，柳七娘被丢入乱葬岗，连一卷裹尸草席都没有。大雨如注，冷水抽打在她睁大的眼上，满是不甘。


    她这一生最要体面、最要美丽，最终却落得草草一掷。


    想活的人没活成，想要的体面也没留住。


    镜头俯拍，泥水之中，她美得荒唐，像一朵被践踏仍不肯合拢的花。


    柳七娘死得罪有应得，却成了观众心中最大的“意难平”。


    弹幕瞬间吵成一锅粥——


    “谢天谢地，柳七娘终于死了！”


    “啊啊啊谁来给她擦擦脸！这么美的姐姐怎么就曝尸荒野了呜呜呜！”


    “她只是想活下去，道不同，成王败寇而已。”


    “求复活！！！”


    “拜托，她可是个不择手段、屠人满门的反派啊？”


    “但我不得不说，苏念演反派太绝了，柳七娘注定是个经典！”


    主持人看着滚动的弹幕，趁热问道：“有弹幕提问苏念，未来还会继续挑战恶女类型的角色吗？”


    苏念笑了笑，并未正面回答：“与其说柳七娘是恶人，不如说她只是一个小人物。”


    她抬眼看向镜头：“谁不是别人故事里的反派呢？我希望以后我演的反派，能让人不愿轻易骂，也不愿轻易原谅，而是愿意多想一想。”


    此言一出，格局再次打开，连褚启年都微微一怔，若有所思。


    直播间静了一秒，紧接着刷起一片【牛】、【不愧是科班出身】、【演员真要多思考】。


    顾曼曼本就真心喜欢苏念，听完她这一番解析，对这位后辈更添几分欣赏，便顺势配合调侃：“压力好大哦，我以为自己这个贵妃已经够有计谋了，结果反派更有思想。什么时候我们演部双女主？哪还有什么正派反派的！”


    气氛一热一冷地来回切换，直播效果爆满。


    很快，随着褚启年和顾曼曼饰演的角色联手推翻暴君，重建朝纲，《朱楼》迎来大结局。


    苏念的第一部戏，至此，正式画上句号。


    直播圆满收官，屏幕一黑，苏苏姐立刻收起耳机，一把合上电脑：“行了，换衣服吧，我马上送你回《琉璃传》片场，咱们是真赶趟。”


    语气干脆，却难掩满意。


    “今天回答得很好。”苏苏姐一向直接夸，“有时候，危机就是机遇。你今天的直播片段剪成切片，公司肯定会重点推，热度会很好。”


    阿鹿一边默默记下了老大苏苏姐的操作，一边趁她还在的机会，把这几天憋在心里的困惑倒了出来：“苏苏姐，我想问个问题……主持人对其他演员的提问明明都挺温和的，为什么对苏念就没有很友好？遇到这种情况，我们是不是应该反击？比如，要在事后对平台问责？”


    她顿了顿，又忍不住补充：“我最近在《琉璃传》剧组也有这种感觉……好像新人特别容易被欺负，不只是演员，连工作人员也是。可如果不反击，就会显得很好拿捏；可要是反击，又怕得罪人，破坏那些看不见的层级关系……说实话，我挺矛盾的。”


    这是她第一次，把这些话说得这么直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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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苏念没插话，只是安静地听着，她对这种问题确实有近乎本能的判断——什么时候进，什么时候退，往往都踩得刚好。


    但直觉不能吃一辈子，她也想听听，从苏苏姐口中，这个行业真正的答案。


    苏苏姐沉默了几秒，才缓缓开口：


    “路遥，这个圈子，从来不是讲谁有理，只讲谁有分量。”


    现在没有外人，苏苏姐直接叫了阿鹿的本名。


    “新人被试探，是常态。不是因为你错，而是因为你还不够重。”


    她看了眼后换好衣服苏念，语气清醒，“还击不是不行，但你们要知道，真正的反击不是顶嘴，是让对方下一次不敢再对你这么问。”


    房间内安静下来，苏苏姐示意她们拿上东西往片场赶。


    “所以你们现在要做的，不是急着证明自己，而是一步一步，爬到让人必须客气的位置。”她顿了顿。


    “等你站稳了，规则才会开始对你温柔。”


    车门关上，夜色沉入玻璃。


    巧合的是，《琉璃传》这里也只剩她的最后一场戏。


    天色阴沉，雨将落未落。


    苏念换回戏服，薄纱层叠，银铃轻响，眉心一点朱砂。灯光一亮，月璃公主，又一次走回人间。


    “准备好了吗？”副导远远喊了一声。


    苏念深吸一口气，点头。


    鼓声起，自西域而来。她抬手、旋腕、回眸，动作比之前任何一次排练都更轻、更稳。


    苏苏姐站在监视器外，看着这个明明才入行不到半年的小姑娘，心里忽然有点酸。


    从被骂“关系户”、“顶撞前辈”，到今天直播里大方谈角色、谈命运。


    黑帖、冷嘲、半个圈子的怀疑，她一件没反驳，只是把所有回答都写进了戏里。


    舞蹈定格，月璃公主垂眸，指尖轻触心口。


    “卡！”


    最后一颗镜头落幕。


    《朱楼》那头，刘导刚给唐导发来一条消息：【你看某博了吗？】


    #柳七娘封神正挂在热榜第一。


    《朱楼》播出不过半月，收视逆天，苏念五上热搜，粉丝破百万，堪称现象级新人。


    风起，雨落。


    礼炮“砰”地炸开，碎纸花漫天飞舞。有人在喊她的名字，有人举着手机拍照，闪光灯一阵接一阵。


    唐导把一大束花塞进她怀里，工作人员们齐声喊：


    “月璃公主杀青啦——！”


    苏念喉咙发紧，只能深深鞠了一躬。


    掌声又一次响起，比礼炮还响。


    苏苏姐望着她的背影，忽然有些恍惚。


    一年前，初次见面，苏念还只是个学校大戏中的边缘角色。


    如今，一炮打响，整个行业都注意到她的名字。


    柳七娘，不让了。


    月璃公主，要登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