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肉挣扎着钻出表盘，定睛一看，处处像杂七杂八堆积的内脏。


    犹如剖开大型动物的肚子并用力挤压裂口，形状各异的脏器湿漉漉拖在地上，很快覆盖整只手表。


    肠子是淡粉色的，绞住几块红红黄黄的脏器，两瓣棕黑色的干瘪肺叶被一坨肝脏推到一边，兜头盖上抽动的大肠。


    这堆内脏起先不易分辨，是由于它们裹在暗红的血液中并未散开。林尽愁的心猛然一震，她瞧见鲜血表面闪过反光。


    有层透明的膜收纳起血淋淋的器官。


    透明的膜。光滑的触感。


    “快跑！”


    女人的手狠狠拽过林尽愁，拖着她朝相反的方向狂奔。


    林尽愁很快回神，赶超率先做出反应的余畅，带她和刘少婷东拐西拐，跑到通往超市二层的楼梯前才止步。


    “那……那是什么东西？”余畅气喘不匀，弯腰撑着楼梯扶手。


    “……像内脏一样的东西，”林尽愁生出不美好的联想，她扭头看着刘少婷，“你拿着表的时候，它突然从里面冒出来了吗？”


    “嗯。”小女孩点点头，似是受惊于方才限制级的画面，说不出话来。


    那只手表……虽然林尽愁放在身上没多长时间，为什么独独到了刘少婷手里才横生异变？


    更多注意力被膜包裹着的内脏牵制，林尽愁的手心仍残存捏烂某种柔软物质的触感，湿润黏稠的同时富有生肉般的韧性。


    胃酸返上食道。


    是故意警告吗？警告林尽愁这块表的使用权仅归她一人所有。或者是种微妙的孤立手段，提醒林尽愁别和他人走得太近，否则可能伤害连带自己在内的所有人。


    还是说不知什么鬼东西制造的手表自动认主，察觉到未被收录的陌生气息，便迫不及待开始暴动。


    完全搞不懂徐行在想什么，只能确定那一坨下水样的脏器出自他的手笔。


    被剥夺视觉抵在角落里时，林尽愁伸手抓破的恐怕就是某块小巧的内脏，来自那个男人的身体。


    如此说来徐行愿意蒙住她的眼睛还算大发慈悲，被无数鲜血淋漓的内脏包裹，不是林尽愁感兴趣的情景。


    但他以前有这种功能吗？林尽愁毫无印象。按徐行的意思，他造出新的身体过程中混入了某些不明物。内脏都是从哪来的呢？


    “那东西没追上来吧？”


    余畅惊魂未定瞧瞧身后。她们情急之下选择的路线较为偏僻，一路上没遇见其他人，不过逃命般迅疾的脚步声或许已经传到谁的耳朵里了。


    令人条件反射生厌的蠕动声淡出听觉范围，几个人在楼梯边稍作歇息，没等到贴着地板赶来的内脏组织。


    林尽愁深吸一口气，对余畅摇摇头：“没有，说不定还在原地。”


    “受不了，购物车还在那……”余畅捂住额头，“还好我们本来就不买厨具，我是不想再回去了。”


    “我也觉得不该返回冒险，应该还剩一些时间，我们再去找辆购物车吧，找两辆也行。”林尽愁提议。


    “好。”余畅掏出手机，旋即恍然盯住林尽愁：“呃，那你现在手机看不了时间，手表……也用不成了吧，你怎么办？”


    这的的确确是个问题。


    “我不是和你在一起吗？没事的，现在想想，只要我不一个人乱跑，也没必要非得随时查看时间。”


    事已至此，林尽愁宽慰余畅。她不太乐意承认有那么一瞬间，捡回手表的冲动盘踞脑海。


    隐约听到尖叫，嗓门细细的却很惊恐，徐行轻而易举就能辨认出，这声音来自于林尽愁费心关注的小孩子。


    鞋底踏过瓷砖面的动静几秒后嘈杂地敲击耳膜，徐行倚靠不远处的货架，视线中匆匆掠过几只衣角。


    浅蓝色牛仔外套停留在视网膜上，留下久久挥之不去的映像。


    那件衣服的年岁不小，几乎长于被吓到的小女孩。它不是因常年穿在身上导致处处脱落线头，如若改变马虎的态度，仔细瞧一瞧缝线处，应当可以辨别人为撕扯的痕迹。


    可惜林尽愁早就忘记了。


    等到奔跑的噪音消失，徐行重新走进与林尽愁单独相处过的区域。


    仿佛手表正是他摆放在地面上，徐行看也不看，所选的道路精准通向瘫软的内脏们。


    他一接近，软塌塌的血肉咕嘟咕嘟使劲缩回表盘，倒像害怕他似的。可惜于表盘而言过于庞大的身躯卡在外面，堪比一头出栏的猪硬要顶进水管。


    “噗——”


    掌面挤压混合着血液的脏器，徐行并不理会大团内脏被重力勾连，将断未断悬在空中，他向上翻开的手掌抬起，中央躺着自表镜到盘面裂开一道缝的手表。


    这道缝隙的形状相当规整，不同于任何现存材质在外力作用下的损伤，它仿若微微睁开的眼睛，又像小刀重重划开脂肪层造成的裂口，也许还是张预备吐出话语的嘴，不过取而代之的，它吐出招人反感的血肉。


    更加不可思议的是，时针分针转动自如，丝毫没受到裂缝的影响。


    还能用。


    徐行暗自评估，他托起五颜六色的器官，一股脑儿将其往狭小的手表盘面里塞。


    四下寂静中回荡着黏糊糊的杂音，徐行面无表情，神态平静，唯有浅褐色的眼底蕴含一抹笑意，同兴奋喜悦大相径庭，更类似于苦涩的自嘲。


    他不认为林尽愁还会同意接受他的物件，可……她要怎么想呢？这个怪物又在耍什么花招？


    她看着他的眼睛与彼时别无二致，但里面没有他熟悉的信任和放松。当然，要求林尽愁在当今处境下相信徐行无异于天方夜谭。


    不能急于一时，徐行明白这一点，他只是觉得有点寂寞。


    手机屏幕中显示着集合时间，林尽愁与担忧电量不足的余畅贴在一块，刘少婷和她们候在队伍中间等待结账。


    收银台至今不见工作人员。


    最初大家没发现，样式古旧的收银台边，居然安装了自助结账操作系统，顾客利用机器依次扫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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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商品条码，录完商品信息便可进入结算页面完成交易。


    一行人手中的代金券在这片地区好像属于常用代币，机器主页甚至特别划出一块版面，提示持有代金券的客人需输入唯一有效编码，方便系统记录消费数额。


    第一个结账的中学生吃了时间观念太强的亏，他像准备课前提问似的，提早八分钟到达收银台，好巧不巧站在自助收银机器旁，于是被推着带头体验自助结账。


    “请拿走您的小票。”


    伴随语音提示，出票口吐出一张长纸片，白底黑字列满从购物车一件件拿出的商品，和现实超市里的小票没什么不一样。


    出于就算失败损失也微乎其微的心理，中学生结账前额外加购了大型购物袋，这袋子和小票一齐出现，自机器底部敞开的挡板内飘落下来。


    大型购物袋着实不负其名，如果这是个开开心心逛超市的和平周末，余畅很乐意收藏这只袋子，瞧上去结实耐用还装得多。


    她低声对林尽愁耳语：“结账好像没什么问题。”


    “是啊。”林尽愁回应。


    深感不安的两名女性和瘦男人躲在她们背后，大概有所自觉，徐行乖乖缀在八人小队末尾，林尽愁装作没注意他。


    丢弃满载的购物车后，三人重返入口推上两辆车，加快速度堆入自己本来挑选完毕的商品。这会儿两辆车并排站立，体感很不错，人工收银台远不如这里空间宽敞。


    中学生在出口附近将物品装袋，超市的广播曾告知过不要把购物车带出超市，因此他必须提着袋子离开。


    他一走，得到余畅鼓励的林尽愁上前清点物品。


    超市里她需要的东西不多，无非耐用的牙刷、毛巾、手电筒……还有黑巧、压缩饼干、方便面一类的食品。还要留下钱到服装城买身衣服，穿着同一套天天转悠也不是办法。


    “嘀——”


    机器扫描过一条毛巾的标签。


    “那个，那个！它怎么又来了？”


    慌张的惊叫冲乱队伍，几个人抛下一车物品挤到装有机器的墙面边，林尽愁诧异地侧过头，只见之前辛勤拖地的工作人员静静走来，这次手里握着的不是拖把而是抹布。


    它依旧无视众人的惊慌失措，旁若无人靠近边缘的收银台，掌中抹布一翻，盖上落了些灰尘的台面，一来一回用力，金属台面留下一道干净的水渍。


    它在擦收银台。


    人们你看我，我看你，谁都不吭声。在难以形容的微妙气氛中，徐行冷不丁开口：“它应该是在工作，我们可以继续结账吧？”


    他温润的声音传入耳中，林尽愁却不想面对他。她收回目光，不等其他人说话就“嗯”了一声：“应该是没什么事，它也没有过来。”


    拎起一件又一件商品期间，工作人员果然只是沉默着履行职责，擦到离众人最近的收银台也没有投来一眼。


    大家无不松了口气，除去林尽愁。


    因为她一摸口袋，发觉徐行的手表又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