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尽愁偏过头远眺广场外的树林，假装对徐行的注视毫不知情。


    待所有抽完奖的观众于舞台边集合，活泼的女声钻出音箱：“抱歉让大家久等，现在由工作人员进行奖品兑换！”


    背景音乐喜庆吉利，好像这儿不是公园内胡乱搭建的舞台，而是隆重的颁奖大会现场。完成任务的演员依次挪动比蜈蚣还多的腿，朝后退去，为对侧沿台阶上来的工作人员让出路。


    出乎意料的，工作人员具有完整的人形。


    她……他……它手端盒子，笨拙地迈腿，仿佛学习行走的稚子摇晃着登上舞台。


    根本用不着细看，就能发现它的四肢与躯干分别来自不同的身体，一条胳膊粗一条胳膊细，一条腿黑一条腿白，破破烂烂的衣服碎片五彩缤纷。


    它的五官并未移位，满脸皱纹的男性面孔下，接着件随性却优雅的米白色开衫。


    林尽愁脑中“嗡”的一声。


    这件衣服和孟千雅身上的有什么区别呢？这难道不就是她的外套吗？脑袋、胳膊和腿不是她，但连接它们的身体中段……是她！


    开衫晃晃悠悠地靠近，林尽愁屏住呼吸，在众人背后独自忍受后脑处的隐痛。


    “！”人的体温突然覆盖她的手背，捂暖由于血流减少而冰冷的手指，林尽愁如同从高空坠下，经历强烈的失重感却在下一秒稳稳踩上地面，她吞咽口水，没有挣脱轻柔地贴着自己的手。


    她分神想，徐行为什么会有体温呢？到底是什么原理？


    宽敞的舞台此刻略显拥挤，迎面而来一位奇形怪状的工作人员，人们震惊的震惊，害怕的害怕，忍不住相互推搡往后退。徐行握住林尽愁的手，将她扯到背景板边，阻隔她与人群。


    “……呃。”林尽愁想说自己没事，她眨了眨眼，注意力首先落在徐行抓着她的左手上。


    这个人做戏做全套，曾在炸鸡店被烫伤的右手依然没拆下纱布，因此侧身用左手别扭地护住林尽愁。


    并不需要保护的被保护者凝视他的左手腕，林尽愁肌肉反应快过思考，待她厘清自己在想什么，手指已然脱离徐行的掌控，按上他的动脉。


    固定频率的弹跳一下下顶上指腹，证明主人存在平稳的心跳。林尽愁却浑身不自在，来自本能的排斥在心底叫嚣。


    “嗯？”徐行并未反抗她的举动，只递来疑惑的一眼。


    “请大家自行排队，及时出示奖券，我们的工作人员会根据您手中的抽奖结果为您兑换相应等级的奖品。”


    工作人员规规矩矩停至观众前方，在音箱传出的女声进行说明时，它抬起粗壮的手臂打开木盒，里面按金额分类摆放四种消费券。


    听到指示，人们踌躇着停止骚动，紧贴舞台的短边站成两排。林尽愁没挪窝，她本打算离工作人员稍近些，冷不防与扭头寻找她的余畅四目相对，后者的视线下移，卡顿般凝滞于两只亲密相交的手。


    “那……”


    开口解释之前，余畅仿佛误闯非礼勿视之场景，短发一甩转过脸去。她与刘少婷排在林尽愁左前方，直到奖品兑换完毕，再也没试图往林尽愁的位置看。


    兑奖一手交纸条一手交代金券，先拿到对应奖励的人下台回到广场地面。代金券表面印有金额，数字后的货币单位不出意外糊成一团，无法辨认。


    林尽愁捏着薄薄一张纸质券，倒数第二个走下台阶，紧跟在她身后的徐行彰显出令人不快的存在感。


    余畅领着刘少婷朝林尽愁这边走来两步，便默默站定不动，彼此间隔开两三个人。


    “好！抽奖活动圆满结束，我们今天的表演到此也进入尾声，再次感谢观众朋友们毫不吝啬的掌声！期待未来与各位相会！”


    伴随结束语，工作人员与演员并排矗立，自中下部弯曲其身体，做出鞠躬的姿势。


    观众当中有人不由自主举手，差点鼓掌，然而眼看两只怪物离场，舞台空空如也，并没有谁以掌声表示欢送。


    寂静笼罩舞台上下，音箱如同断了电一言不发。


    “欸，不是说最近都有表演吗？”


    女人折起掌心里的代金券，有些焦虑地摩挲指甲：“我看公园门口那的告示牌上说，近期广场有免费表演，好像持续到什么什么节日，刚才表演的那个怎么说和上次演出隔了一年呀？”


    “也许每天表演的内容和……团体，都不一样？”她身旁的女人不确定地说。


    “那张告示牌上，没写表演时间吧？”


    “……没有，我没看到。”折代金券的女人抬起眉毛，诧异地盯着中学生，后者抚摸自己的腕表：“我们来之前，舞台上的音箱一直在放音乐吧，但我们走到舞台跟前，表演才开始，现在表演结束音乐也停下了，嗯……”


    “是我们恰好赶上表演时间，那段音乐只是表演前预热，还是这里的演员特意等待我们，故意放音乐引我们过来呢？”


    现在的时间算是饭点，公开演出一般不会选择大家急着填饱肚子的时刻。林尽愁倾向于认可第二种假设，然而……


    “如果是特意演给我们看的，”余畅说，“这么做有什么意义呢？它们没有攻击任何人，难不成是为了给我们这些代金券？”


    她挥动纸片，大家瞧瞧各自抽奖抽来的奖品，面面相觑。


    “总而言之，没出什么事就是万幸，或许真的只是单纯的表演。反正我们以后也会去商场，到时候不妨试试代金券好不好用。”


    徐行冷静地总结：“我们先把公园探索一遍吧。”


    公园后门紧锁，挂着沉重铁链的大门外唯余茫茫白雾。一门之隔，里面雾气较为稀薄，再怎么转悠也不至于迷失方向，往外，雾浓到探出栅栏的手臂都被染上灰白。


    头顶仍旧不见天日，从早晨出门到此时，灰蒙蒙的色调一成不变。根据这两天在宾馆房间里的观察，二十点左右开始，这个世界会快速暗沉至黑色。


    可夜晚的来临没有预兆，人们看不到日落，若没有查看时间的手段，很有可能错过回宾馆的良好时机。


    表盘时针即将划过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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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字“3”，林尽愁收好手表，和同伴们面对冷冰冰的大铁门。


    走遍公园不能说一无所获，但谈不上对逃出迷雾有什么助益。所有景点和设施间存在违和之处，一部分似乎荒芜已久，比如广场里爬满裂纹和青苔的喷泉，另一部分却崭新整洁，像竣工不久。


    眼前的铁门属于后一类，道道栏杆乌黑锃亮，方形挂锁没有一丝磨损或生锈的痕迹。


    “看来这边出不去，外面也什么都没有，”余畅低头看自己的手机，“离回宾馆还有好几个小时，我们去哪？”


    “去商场不？这代金券不知道有用没用。”瘦男人摸了摸插在胸前口袋中的纸片，询问其他人的意见。


    “公园这么大，逛起来已经很累了，商场好像也不小吧，这样是不是有点赶？”


    “商场离宾馆远吗？我们还得早点回去，别等到天黑了。”


    “也用不着一天全逛完啊，咱先看看基本情况，是不？”


    几个人你一言我一语展开讨论，林尽愁掏出叠成四四方方一小块的地图，将其展开。余畅犹豫两秒凑到她左侧，徐行阴魂不散地飘过来，站在林尽愁右边，低头作势观看线路图。


    商场与宾馆的位置不巧形成对角，不管坐公交车从宾馆到商场，还是反过来，用时都差不多，距离都不近，由地图专门列出的提示可得，单程大约要花费一个小时四十分钟。


    至于公园到商场，则需将近半个小时。


    理论上讲，保证在天黑前抵达宾馆没问题，只是谁也没去过商场，摸不准会遇到什么。


    “不然我们先去商场尝试下用代金券购物？”徐行不知哪来的主意，“用不了的话，我们可以初步调查商场的状况，然后回宾馆休整；如果用的了，正好大家都缺物资。”


    这么想去商场吗？林尽愁瞄了一下徐行搭在地图边缘的手，纱布白得刺眼。如今她很难将徐行作为伙伴信任，内心不由得升起不太乐观的揣测。


    商场里有什么吗？


    “也行，嗯，应该可以这样。”


    “好，好！我就说，去商场来得及。”


    “那我们去车站吧，从后门直行到前门倒不会太远。”余畅也同意了，走开两步眺望正门地方向。


    “赶紧……嗯？”身穿大衣的女人凝神驻足，目光飞向遥远的铁门外。“啊！看，是那个人！”她面色剧变，扬手指向一片白雾，冲众人大叫。


    “看见没？刚刚跑出去的人！他在雾里！”


    雾里空无一物。


    “你看错了吧？”中学生微微皱眉。


    “怎么可……欸？我明明看见了，是那个人在雾里跑呀！”


    女人重新看过去，自己也吃了一惊，她焦躁地咬牙：“反正我没看错！我又不会用这个开玩笑耍你们！”


    “偶尔会有这种情况呢。”低语附在林尽愁耳边，她猛地一激灵，脖颈凉了半截。


    “我以前说过，看到浓雾中有穿行而过的怪物，”徐行好像在事不关己地笑，“那个人已经撞上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