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 相见
作品:《塞上谁寄锦书来》 翌日清晨,阿布布庄。
“雁生兄弟,你好不容易来一次清陵,还要你来帮我的忙,我心里真是过意不去。”阿布袖口上沾了些布絮,满脸歉意地看着身旁的青年。
阿布昨日傍晚抵达清陵,在街上遇见赵雁生,惊奇之余,还笑着调侃了他。
岂料原先雇来卸货的几个伙计前几日聚酒,一齐吃坏了肚子。
布匹还堆在车上无人理会,焦头烂额之际,阿布只好寻了赵雁生帮忙。
“无妨,这也不沉。”赵雁生扛着货箱,快步从外面走进来。
他今日穿着一件玄青色窄袖棉袍,腰间束带,动作间显得利落挺拔。
阿布忙上前,帮他卸下肩上的重物。
“雁生,你这几日不要走了,就住在我这里,虽然也是粗茶淡饭,但是管够!”阿布拍着胸脯打包票。
“好啊,那我可要把这两天的劳工钱吃回来。”赵雁生声音含笑。
“没问题!”阿布搭上赵雁生的背。
两人正说着话,店里的一个杂役扛着货箱从门口走进来,顺口禀报道,“东家,陈家少夫人来了。”
阿布正跟赵雁生勾肩搭背,闻言,两人笑呵呵地对视了一眼,“陈少夫人来了啊。”
什么!
陈少夫人来了!
两人脸上的笑瞬间凝固,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惊愕。
阿布忙将呲着的牙收拢,急忙看向伙计,“到哪了?”
来个客人而已,东家至于这么高兴吗?
那杂役在心中腹诽。
面上却还是恭敬回答:“已经到门口了......”。
话音未落,只见门口光影一暗,几道人影攒动。
站在前面的女子身姿纤秾合度,身着一件青织缎面对襟袄子,领口袖口镶着雪白的风毛;下系一条宝蓝色三裥裙,裙摆轻垂,随着走动拂拂晃晃。
正是祝晓山。
阿布急中生智,几乎是下意识地将身旁的赵雁生往里厅一推,又慌里慌张阖上门,快得几乎带风。
那动作真叫一个行云流水,利落干净。
阿布在心中狠狠夸赞自己。
“阿布掌柜,别来无恙?”祝晓山踏上最后一层台阶,走进店堂。
阿布心虚地抹了把额头上并不存在的汗,转过身背靠着门,“无恙无恙,我哪里都好。”
“您来得正巧,店里新到了一批上好布料,花样都是时兴的,可要看看吗?”
“嗯,”祝晓山微微颔首,“年关将至,府中需添置些新衣,有劳掌柜替我挑选些合适的。”
“那是自然,自然!”阿布满口答应,脚却纹丝不动,背紧紧焊在门板上。
祝晓山耐心等待了一会儿,见阿布还是保持着背贴门的怪异姿势,她有些不解,“可是有何不妥之处?”
“没有不妥!一切都妥!”阿布连声否认。
他又咽了咽唾沫,暗自思忖,觉得祝晓山总不至于强行闯入里厅。
他的脚才开始在地上滑动。
真的是滑动,鞋底几乎没有离开地面,贴地擦行。
一边走,还要保持面对着祝晓山的姿势,眼睛紧紧盯着她,不敢有丝毫松懈。
殊不知自己此时看起来像只老螃蟹。
阿布想象着,祝晓山猛地上前,一脚踹开门,把窝在里厅的赵雁生抓个正着,然后祝晓山边抖着腿(其实是自己喜欢抖腿),边出言讥讽。
身后是跪在地上哭着求祝晓山别走的赵雁生。
阿布被自己的想象恶寒到,起来一身鸡皮疙瘩。
他甩了甩头,不小心对上祝晓山疑惑的目光,无从解释,只好朝她笑笑。
身后的门逐渐脱离他的背的保护范围。
阿布终于舍得抬起脚,他大步跑向库房,还不忘回头,“夫人,我去拿样布,您在原地稍候片刻啊!”
祝晓山目送阿布风风火火的背影,转向一旁正搬货进出的伙计,语带疑惑,“你们东家这是怎么了?”
伙计伸出手指了指脑子,又摇了摇头。
祝晓山了然地点点头,颇为认同。
“来了来了,”阿布抱着一摞样布匆匆返回,却与迎面走来的人撞了个满怀。
“哎呦!”
两人皆喊起来,一人捂头,一人捂鼻。
来人是铺子的账房张庆,瘦瘦高高,头戴藏青色垂脚幞头帽,身着灰褐色直裰,下巴上蓄了一把长须。
张庆捂着鼻子嚷嚷,“莽撞!把我这老鼻子撞掉了,看谁给你算店里的臭帐!”
阿布站在张庆旁边显得胖胖低低,自知理亏,缩着脖子不敢吭声。
张庆的老鼻子缓过来劲儿了,他四下环顾,看见站在一旁的祝晓山,老脸上立刻堆满笑容,“夫人今日竟拨冗光临,小店真是蓬荜生辉啊!”
说着,又转头斥责伙计,“怎的连杯茶都没给夫人上,一点规矩都没有!”
祝晓山温声道:“不必麻烦,伙计们都在忙,无妨的。”
“那怎么成!”张庆却不这么觉得。在他眼里,这位陈少夫人可是位顶顶重要的大主顾,断不能怠慢了。
张庆顺手抽过阿布手中的样布,见店内嘈杂,略一思忖,便朝里厅方向走去。
阿布心中不妙,欲伸手拉他。
但张庆虽已上了年纪,手脚却不慢,没等阿布拉住他,毫不含糊地一把拉开门。
“请夫人挪步里厅用茶。”
“欸!”
张庆问的是祝晓山,先应声的却是阿布。
他一个猛步凑过去,脑袋伸进门里四处张望,大致扫了一圈,没看见赵雁生,他才松了口气。
“东家,你在做什么?”张庆颇感无奈。
这么大的人了,能不能上一边玩去,别挡了店里的老主顾啊。
阿布跑到张庆身边,殷勤道,“庆叔,还是我来吧。你算账辛苦,该多休息才是。”
“哼,”张庆一拂袖子,看起来不买账,实则很是受用,“那好,我去将上月的账目再盘一遍。”
“好嘞!”
送走张庆,阿布看了看被推开的门,开都开了,不让人进当然是不合适的。
好吧,阿布叹了口气。
雁生兄弟,你可千万躲好啊!
他抱起样布,对祝晓山身后的几名侍从微微颔首:“劳烦诸位在此稍候。”随即跟在祝晓山身后步入里厅。
阿布心中忐忑,仔细瞧着里厅能避人的地方。
凳子下面,没有。
柜子里面,没有。
阿布一边为祝晓山斟茶,一边暗自心急如焚。
他端起自己的茶盏,掀开茶盖还下意识往里瞥一眼,生怕赵雁生就藏在里面。
突然,阿布瞥见不远处的桃木四扇围屏,屏后隐隐绰绰透出个人影的形状。
天老爷啊,不是赵雁生还是谁。
更要命的是,屏风前有个梨花木圈椅,而他刚刚好死不死地请祝晓山坐了过去。
祝晓山低头轻轻吹着热茶,见阿布盯着自己身后的屏风出神,她不免好奇,欲转身看去。
她才刚动了动肩膀,身子都还没转过去,便听见声喊叫。
“等等!”阿布猛地站起来。
见祝晓山朝他看来,他脑子飞快转动,“我,我刚才左胳膊有点痒。”
说着,伸手挠了挠右胳膊。
祝晓山无语凝噎,这人今天到底是怎么了。
她想了想,也不跟阿布兜圈子,直截了当地问他,“掌柜这里,可有给我的信么?”
这问的就是赵雁生了。
阿布搓了搓手,“有,我这就拿给夫人。”
说着,他起身走到一旁的多宝格柜子前,从中抽出信递给祝晓山。
祝晓山接过,神色如常。
阿布看了眼她身后的屏风,咽了口唾沫,还是没忍住问。
“夫人,你是怎么看待雁生的?”
此言一出,不仅祝晓山一愣,连一屏之隔后的赵雁生都屏住了呼吸。
他方才被阿布推进里厅,想着等祝晓山走后便出来。
谁知张庆阴差阳错打开了门,里厅能遮挡的地方不多,赵雁生只能暂且到屏风后避一避,随即便听见有人走了进来。
深色的桃木框,嵌着四扇暖金棕的绢帛屏面,其上绘着山水亭阁,垂枝攒动,光线并未被完全隔绝。
赵雁生透过屏布,隐隐约约知道有人坐到了屏风前面,他紧张地手心出了汗。
是谁,与他一屏之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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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会是你么,祝宁兰。
随后,赵雁生听见面前的人开口说话。
声音轻柔,一如初见。
她问,可还有她的信么?
听见祝宁兰声音的一瞬间,赵雁生有种强烈的想要落泪的冲动。
当然会有的。
只要你还愿意收,只要不会给你带去困扰。
便一直会有的,祝宁兰。
赵雁生的视线隔着屏风,落到面前坐在椅子上的背影身上。
大约是祝宁兰的耳饰,被渗进来的日光照着,打出一片金色光圈,虚虚晃晃地在赵雁生眼中摇曳。
即使什么都看不真切,赵雁生还是移开了眼,不敢看她。
此刻,他的心跳得很快。
与阿布一样,他也在等着祝宁兰的回答。
“赵公子是守信重诺之人,我很感激他。”
赵雁生听见她这样说。
与此同时,赵雁生的心卷起一层层涟漪。
说不上来是为什么,但似乎遇到祝宁兰之后,他便总想要落泪。
阿布听见祝晓山客气疏离的回答,心中惋惜,“我知道了,信已转交给夫人,惟愿夫人诸事顺遂。”
“多谢,”祝晓山盖上茶盏,又取出一个信封交给阿布,“也劳烦掌柜,将此信转交。”
阿布想说些什么,却欲言又止,最终也只是轻叹一声,接过信,“必定为夫人送到。”
祝晓山站起来,又转过身瞧向窗外,日头透过夔龙纹的窗棂渗进来,铺了一屋子。
祝晓山与赵雁生面对面相望,只四扇屏风相隔。
阿布胆战心惊,以为祝晓山发现了什么,正欲开口。
祝晓山却自顾自收回了目光,神色如常。
“店里新到的这些布料,花样都甚好,每样各拣十匹,这两日便送到府上吧。”
“可我还未给夫人看。”阿布凝噎,又忍不住确认道,“各拣十匹么?”
“是。”祝晓山肯定地点点头。
反正花的也不是她的钱。
“好嘞!”天降一笔大生意,阿布顿时精神抖擞。
他恭恭敬敬地将祝晓山一行人送出门,看着马车远去,这才转身快步回到里厅。
“雁生兄弟,你还好吗?”
阿布体贴地宽慰着他,“其实你不用太难过,世间情之一字,本就...”
“我为何要难过?”赵雁生诧异地挑眉,眉骨上的浅疤也微微上扬。
“啥?”阿布有些错愕,简直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
被心悦之人给安了个大善人的头衔,不是摆明了落花有意流水无情么,这还不让人难过?
阿布明显理解不了赵雁生,忍不住说,“祝姑娘说她只是感激,这不是说明她对你无意吗?”
话说出口,阿布觉得自己话说得太直,小心地觑了一眼赵雁生。
对方却平静地摇摇头,眼眸清亮,“我并不觉得伤心。”
赵雁生顿了顿,继续说道,“比起她的难处,我能为她做的事,几乎微乎其微。即便如此,祝姑娘却对我心存感激。”
“我很欣喜。”赵雁生嘴角微微上扬,像是真的知道了什么值得开心的事情。
阿布听完这番言语,张了张嘴,半晌没能说出话来,最终只能无奈地摇了摇头,
这傻小子,光长个儿不长脑子。
祝晓山迎着日光走出去,侍从们安静地跟随其后。
迎面走来三四个并行的年轻女子,身上穿着时兴的缎面袄裙,柳绿花红,在光秃秃的冬季街景中很是亮眼。
祝晓山不由得多看了几眼。
擦肩而过时,祝晓山听见其中一个穿着杏子黄绫袄的姑娘高声笑道:“阿布店里新来的那个搬货伙计,真有你们说的那般俊?”
“千真万确!阿春早上还特意绕路去看呢!”另一个着水红袄裙的姑娘接过话,带着点藏不住的兴奋。
一排小姑娘,像初春的雀鸟,叽叽喳喳,带着年轻蓬勃的春意。
祝晓山缓下脚步,下意识地回首望向刚走出来的阿布店铺,若有所思。
“怎么了,少夫人?”身后的侍女询问道。
祝晓山收回目光,神色恢复一贯的平静淡然,“没什么,走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