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科立笃坐起来的那一瞬间，肖卷卷其实已经清醒了。


    她正在好奇身旁的人嘀嘀咕咕究竟在说些什么，没想到这位毒舌地雷男悄然哭泣起来，让她有些许不知所措。


    科立笃脸上完全是自己察觉不到流下的眼泪，心那么疼痛，要做到他现在这样，背后的艰辛远比任何人想象的都要多。


    他一定要证明自己的父母是错的，否则这么多年的努力又是为了什么呢。


    想通了以后，科立笃重新躺了回去，今天实在太不应该了，居然流露出那么容易被人看穿的情感。


    明天要恢复以往的状态。


    另一边，同床异梦的肖卷卷听到身旁的人又躺回了床上，继续装睡，心里则在盘算着，自己十日后将如何脱身。


    就算孤独也好，没有人能理解自己也好，不能轻易地把自己所有的主动权交给一个看似什么都匹配自己、却不知底细的人。


    她永远要为自己而活，这是前提。


    这边两人都各自下定决心，他们注定擦肩而过，另一个房间的宫修纠结得都快哞哞叫了，一直在怀疑自己的心理是不是出了问题，为什么难受到睡不着。


    ……


    肖卷卷和科立笃扮演恋人的第四天、第五天，两人恢复了从前相敬如宾的状态，这倒是让宫修喜出望外，他发现了，只要肖卷卷不和别人亲昵，他晚上就睡得格外香。


    虽然原因未知，不过宫修还是坚信，这是所有龙都会出现的现象。


    一定不是因为有什么更加深层的原因……


    肖卷卷虽然对科立笃突然转变的态度感到惊讶，不过这在某种程度上正合她意，于是肖卷卷便放任两人的关系从热转冷，同时还在心里默默感慨，果然男人的心思捉摸不透，当初没有完全信任他是对的。


    痛苦的人始终只有科立笃一个。他曾经梦寐以求的真理，此时却成为他病入膏肓的罪魁祸首。


    他尝试与肖卷卷拉开距离，在身体上的确做到了，但是在心灵上，科立笃第一次体会到什么叫作把心放在油锅上炸。


    尤其是在两人明明已经有过默契经历之后，再变为陌生人就更难以接受。


    更加阴晴不定的科立笃让肖卷卷有些害怕，也不知道他接下来会做出什么样的过激举动。


    无论是对人还是对龙，最好的做法一定是认真沟通，肖卷卷决定找个机会好好和科立笃聊一聊。


    这两天两人相处的时间变得很少，科立笃总是一个人在书房里查阅资料，肖卷卷则是在府邸和府邸周围的地方晃悠，试图摸清这块地方的基本状况。


    对于肖卷卷和宫修的问题，事实上科立笃已经有一个大致的答案了。


    只是还有一些细节，是他没有搞清楚的，那些东西被藏的很隐蔽，科家原本家大越大，却也没有得到那几本书籍。


    如果连他们家都没有的话，那只有一种可能——


    这涉及到这个龙界整个体系运作的核心。


    ……


    肖卷卷并不知道，这段时间科立笃为了她的事上愁到茶饭不思，一颗心完全扑到了找到完整答案上，甚至连自己的目的都无所谓了。


    越往下深挖，科立笃越觉得毛骨悚然，为什么明明只是关于修复龙筋那么简单的问题，所有的书籍却避而不谈。


    他知道，修复龙筋有很多种方法，简单的食补或者药补都可以做到，可宫修的伤不太一样，他的伤伤到了根基，也许心伤比身伤来的更加厉害。


    可关于心伤的那一页，不知道被谁撕去了。


    这本古籍流传至今，一共只有两本。他的这一份是拓印本，原版则在整个龙界最大的私人图书馆馆长——伦闻那里。


    科立笃与伦闻两个人可谓是完全不对付，从前科立笃还在上学的时候，伦闻是他的老师。


    他还记得，当自己明显表现出对龙的某一方面的兴趣，去请教伦闻时，得到的回答却是伦闻的警告。


    他严肃地告诉科立笃，身为龙界并没有什么能力的人，最快乐的生活方式就是什么都不知道地度过这一生，浑浑噩噩地死去。


    “那如果龙界的龙生了自己恢复不了的病呢？”因为身体过于强健，龙不需要医生，基本上无论什么疾病或者伤痛，都只要含着一种特殊的草药，嚼一嚼就好。


    强大的自愈能力，让龙对于医疗十分不屑一顾，虽然等长大后，科立笃在某次对于龙的治疗中意外发现了，曾经那个让自己不要多管闲事的老师居然也在从事医疗相关的工作，但他对于伦闻的印象还是奇差无比。


    如果不是必要的话，他绝不想和这条龙发生任何关系。


    这条将近四百岁的龙，在漫长的生命里，一直在寻求彻底治疗龙的方法。


    想找到那一页的话，恐怕必须得联系他了。


    ……


    “叩叩叩”，在想着用什么理由去见伦闻的科立笃，突然听到门口传来一阵轻微的敲门声。


    他揉了揉自己的眉心，走到门旁，刚拉开一条缝，肖卷卷就从缝里灵活地挤了进来。


    “嘿！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你一改之前的态度，不过，我还是想告诉你，我现在很担心。”


    肖卷卷叉腰站立，义正言辞地对科立笃说。


    “哦？你居然也会有担心我的一天。”科立笃自嘲般笑了笑，在进入工作状态的时候，他不会因为一点小事就吃醋了。


    “这种时候不应该赶紧和你的那条好龙幽会吗？”


    “想什么呢？我可是很尽职的，你的要求我还没有达到，怎么可能中途就丧失了职业操守。”肖卷卷拍了拍科立笃的肩膀，“放心，就算你之后产生了戒断反应，我还可以提供售后服务哦～”


    “说吧，这两天你究竟在担心什么？”


    他在担心什么呢……三言两语好像真的说不清，有父母的事，有她的事，也有自己的事。


    自己已经习惯了生活在长时间的高压之下，前两天轻松的时光反而像是一场梦，现在梦该醒了，也没什么可遗憾的了。


    想到这儿，他反而释然了一些。


    “我担心的东西很多，难道你都可以帮我解决吗。”


    “如果你愿意的话，我会尽力的。”肖卷卷拍了拍科立笃的肩膀。


    这一举动反而把他逗笑了，科立笃很少真心地笑出声，但这一次他是真的觉得肖卷卷可爱。


    “谢谢你，你大概解决不了我的苦恼。”他又把门打开，想请肖卷卷出去。


    不料肖卷卷一把撑住门，不让他动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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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等一下，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


    她抓紧时间，在科立笃使用蛮力之前迅速说完了自己的想法：


    “那个，我刚才从宫修那儿听到一些你以前的事，听说你在成为管理者之前，曾和龙一样经历过北部的战事，对吧？”


    态度坚决的浅灰色头发少年，在听到这句话后，停下了手上的动作。


    “他连这个都告诉你了？”


    “当然，我的龙可是绝对信任我的。”肖卷卷霸气地一脚抵住门，“你到那儿去大概不能打仗吧，应该是做后勤之类的工作？”


    “不错，我在那儿当医生。”科立笃看着态度坚决的肖卷卷，语气稍微松了点。


    “越是自身强大的生物，越会忽略自己身上的弱点。”肖卷卷紧接着他的话说下去，“小竹马，其实你没有那么讨厌龙。”


    “如果你真的憎恶他们，就不会选择做这些救助他们的事情。”


    “况且，你做的这些对于龙来说，也是他们所缺乏的保护。这样看来，你想要完成的是改变而并非消灭。”


    少年的手微微颤动了一下，算是默认了她的说法。


    “可是我一个人，又能改变什么呢？”


    良久，科立笃默默叹了口气，将自己的故事徐徐道来：


    “如你所见，我是个怪胎，既不是人，也不是龙，我的父亲是一条龙，母亲却是人类。都怪龙和人没有那可恶的生殖隔离，才创造出了我这样的一个奇怪的生物。”


    少年转头，身后系紧的衣带勒进自己腰间的肉里。


    “我在小时候想证明父亲是错的，他不应该为了一个人而放弃自己的生命，毕竟他可是这世界上最尊贵的龙之一，更何况他已经因为爱上母亲，受到了许多同类的嘲笑了。”


    “可我发现，随着我的年龄越大，我越能理解父亲这样做的原因，我的母亲是那么好的人，爱上她何其正常。”


    “于是我又尝试着证明我的母亲是错误的，作为一个人，怎么可能爱上龙，可我又遇见了你。”


    “你和你的搭档，几乎是天生一对。”


    “越和你相处，我就越觉得人身上其实有可爱之处，我不知道该怎样反驳父亲和母亲之间深厚的爱，我也不知道怎么样，给我自己一个交代。”


    “所以我想，我也许从一开始就错了。无论爱或不爱，这两种结局客观存在，而我都无法将它们认定为错误的行动，甚至定义为有失偏颇都做不到。”


    “于是现在我放弃，我已经找到了我想要的答案。”


    说完这些，科立笃向前走去，离肖卷卷越来越远。


    “不，还有第三种结局。”


    肖卷卷坚定的声音，在科立笃身后响起。


    “你能为我做到这种程度，我既感动又感激。”


    “但是小竹马，你可不能就这样轻易放弃。”


    肖卷卷深吸一口气，她第一次庆幸，自己在人界观察到的种种平时厌恶的情侣间的作派，现在终于能派上用场了。


    “我可以向你保证，小竹马，我们之间的问题，会存在一种更好的、更加完美的解决方法。”


    “你负责忙活你手上的事，我一定会为你找到让你不再悲伤的第三种可能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