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寒池戏人
作品:《少将军说他不想做我的狗了》 暮春的夜风吹散了白日的余温,颜府的马车驶进京城时,街灯已次第亮起,昏黄的光晕映着湿漉漉的青石板路,是雪融后的清润气息。
颜如臻靠在车厢里,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袖口的寒梅刺绣,脑海里反复回放着青灯寺外萧无烬那句柔和的“好”,以及他眼底一闪而过的关切。
或许,事情并没有她想的那样糟糕。
三年的隔阂,未必不能用一次主动的试探打破。
“郡主,咱们直接回府吗?”晚晴轻声问道,“方才管家派人来报,说镇北将军的接风宴就设在城西的望湖楼,京中不少权贵都去了。”
望湖楼?颜如臻眼睛一亮。
接风宴是公开场合,若是能在那里再见一面,或许能看清他真正的心思。她唇角勾起一抹狡黠的笑,吩咐道:“不去府里了,转道望湖楼。”
晚晴愣了一下,随即明白过来,连忙吩咐老陈调转方向。她看着自家郡主眼中久违的雀跃,心里暗叹:说到底,郡主还是放不下将军。
望湖楼外车水马龙,丝竹之声伴着欢声笑语从楼内传出,热闹非凡。颜如臻下车时,特意理了理月白襦裙的裙摆,银狐毛斗篷早已换下,取而代之的是一件更显灵动的浅粉色纱裙,裙摆绣着细碎的桃花,行走间如蝶翼轻展。
刚踏入楼门,便有管事模样的人迎了上来,见是颜如臻,连忙躬身行礼:“郡主大驾光临,有失远迎!将军特意吩咐过,若是郡主来了,直接请上二楼雅间。”
颜如臻心中一动。他竟猜到她会来?
跟着管事上楼,走廊里往来的官员、贵女纷纷侧目,目光里有好奇,有探究,还有几分看热闹的意味。毕竟,当年“郡主之犬”的传闻太过深入人心,如今两人身份天差地别,重逢后的交锋自然成了京中最热门的谈资。
二楼雅间的门虚掩着,里面传来杯盏碰撞的声音。颜如臻深吸一口气,推门而入。
雅间内灯火通明,中央摆着一张圆桌,萧无烬端坐主位,玄色劲装已换成了常服,墨色锦袍衬得他愈发俊朗挺拔。他身旁坐着几位武将模样的人,皆是神色恭敬,而另一侧,则坐着几位朝廷官员及家眷,其中就有吏部尚书之女柳粒粒。
柳粒粒穿着一身水绿色长裙,容貌清秀,此刻正含情脉脉地看着萧无烬,见颜如臻进来,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敌意,随即又换上了温婉的笑容,起身行礼:“郡主来了,快请坐。”
颜如臻的目光掠过萧无烬,他也正在看她,眼神平静无波,仿佛只是看到了一个普通的故人。她心头微沉,面上却依旧带着骄纵的笑意,径直走到萧无烬对面的空位坐下:“萧将军的接风宴,本郡主自然要来凑个热闹。”
萧无烬薄唇微勾,没有说话,只是抬手示意管事添碗筷。
席间的气氛有些微妙,武将们大多沉默饮酒,文官们则小心翼翼地找着话题,目光却总在颜如臻和萧无烬之间来回打转。柳粒粒倒是活跃,频频给萧无烬夹菜、敬酒,言语间的爱慕毫不掩饰。
“将军在边疆辛苦了三年,如今凯旋归来,粒粒敬将军一杯,愿将军前程似锦,步步高升。”柳粒粒举起酒杯,眼底的情愫几乎要溢出来。
萧无烬淡淡颔首,举杯与她碰了一下,浅酌一口,语气疏离:“柳小姐客气了。”
颜如臻端着酒杯,指尖轻轻转动着杯沿,看着这一幕,心里莫名有些烦躁。她故意轻咳一声,声音不大,却足以让整个雅间安静下来:
“萧将军如今是天子新贵,身边自然不缺趋炎附之人。只是不知道,将军还记得当年是谁在府中为你疗伤,是谁在你被人嘲笑时为你撑腰吗?”
这话一出,席间顿时鸦雀无声。所有人都知道,颜如臻是在提醒萧无烬,他今日的一切,都离不开颜府当年的收留与扶持。
萧无烬抬眸看她,眼神深邃:“郡主的恩情,萧某没忘。只是,此一时彼一时,当年的事,不必再提。”
“不必再提?”颜如臻放下酒杯,身子微微前倾,眼底带着几分挑衅,“怎么,萧将军如今功成名就,就觉得当年的‘恩情’是种负担了?”
柳粒粒见状,连忙打圆场:“郡主说笑了,将军绝非忘恩负义之人。只是将军如今身份尊贵,自然要顾及体面。郡主这般直白,倒是让将军有些为难了。”
她这话看似劝解,实则是在暗讽颜如臻不识大体,仗着昔日恩情纠缠萧无烬。
颜如臻冷冷瞥了她一眼:“本郡主与萧将军说话,何时轮得到你插嘴?”
柳粒粒脸色一白,眼眶瞬间红了,委屈地看向萧无烬:“将军……”
萧无烬眉头微蹙,看向颜如臻的目光多了几分不耐:“郡主,慎言。”
又是这样的语气!颜如臻心头的火气瞬间涌了上来。她不过是想试探他,想看看他是否还会像当年一样护着她,可他却处处维护别人,处处对她冷淡疏离。
她强压下心头的委屈,端起酒杯一饮而尽,辛辣的酒液灼烧着喉咙,却让她更加清醒。或许,光靠言语试探是不够的,得用点更直接的办法。
宴席过半,柳粒粒提议去楼下的湖边赏景。望湖楼依湖而建,楼下有一片人工湖,湖边种满了柳树,夜色下波光粼粼,倒是别有一番景致。
众人纷纷附和,萧无烬也起身随行。颜如臻落在人群后面,看着萧无烬挺拔的背影,心里已经有了主意。
湖边的石板路有些湿滑,是雪融后渗透的水汽。柳粒粒走在颜如臻身边,看似亲密地挽住她的胳膊,声音柔柔弱弱:“郡主,小心脚下,这里路滑。”
颜如臻心中警铃大作。她与柳粒粒素无交情,今日对方却频频示好,显然没安好心。她不动声色地抽回胳膊,淡淡道:“多谢柳小姐关心,本郡主自有分寸。”
话音刚落,忽然感觉到背后传来一股推力,颜如臻早有防备,身体下意识地向旁边一侧,却故意没有完全避开,顺着那股力道向湖边倒去。
与此同时,她眼角的余光瞥见柳粒粒也尖叫着向湖边摔来,显然是想借着“救人”的名义,与萧无烬产生接触,顺便陷害她失足落水。
好一个一石二鸟的计策。
颜如臻心中冷笑,索性顺势而为,身体轻盈地落入水中。湖水冰凉刺骨,瞬间浸透了她的纱裙,可她却保持着清醒,在水中轻轻挣扎着,目光紧紧盯着岸边。
“郡主!”
“柳小姐!”
岸边传来一阵惊呼,众人纷纷围了过来。柳粒粒在水中扑腾着,看起来十分狼狈,眼神却一直瞟向萧无烬,期待着他能亲自下水救她。
萧无烬站在岸边,墨眸沉沉地看着水中的两人。他一眼就看穿了柳粒粒的伎俩——那看似无意的搀扶,还有推搡颜如臻时那一闪而过的狠厉,都逃不过他的眼睛。
而颜如臻,他更了解。她自小习武,水性极好,就算真的失足落水,也绝不会如此狼狈地挣扎,显然是故意为之,想看看他的反应。
这两个人,一个处心积虑陷害,一个想方设法试探,倒是把他当成了这场戏的主角。
萧无烬的目光落在颜如臻身上,她在水中仰着头,湿漉漉的头发贴在脸颊上,眼神中带着一丝倔强和期待,像极了当年那个为了让他妥协而故意淋雨的小丫头,他的心头莫名一软。
柳粒粒还在水中哭喊着:“将军,救我!我好害怕!”
萧无烬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的复杂情绪,纵身跃入水中。
颜如臻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
可下一秒,她的希望就彻底破灭了。
萧无烬掠过她身边,径直游向了柳粒粒,一把将她拦腰抱起,转身向岸边游去。
颜如臻僵在水中,冰凉的湖水仿佛浸透了她的心脏,让她浑身发冷。她看着萧无烬将柳粒粒小心翼翼地放在岸边,看着柳粒粒依偎在他怀里,楚楚可怜的模样,心头的火气与委屈交织在一起,几乎要将她淹没。
她奋力游到岸边,自己攀着石阶爬了上来。湿哒哒的纱裙贴在身上,勾勒出玲珑的身段,却也让她显得格外狼狈。
颜如臻走到萧无烬面前,湿漉漉的头发滴着水,眼神中满是怒火:“萧无烬,你——!”
话音未落,萧无烬却开开口:“郡主,臣已不是三年前的萧无烬了。”
萧无烬已经松开了柳粒粒,转身看向她,眼底只有一片冰冷的疏离。
这话一出,好似心中紧绷的弦一下子断开。
三年前,无论她遇到什么危险,他都会第一时间冲到她身边。可如今,她在水中挣扎,他却选择了救别人,还对她说这样的话。
颜如臻看着他,忽然笑了起来,笑声清脆,却带着几分凄凉和嘲讽:“是啊,你确实不是三年前的萧无烬了,三年前的萧无烬,本郡主只当他已经死了。”
她抬手,从怀中取出一封鲜红的定亲帖。那是她早就准备好的,原本只是想用来刺激他,可此刻,却成了保护自己最后的尊严。
定亲帖已经被湖水浸湿,红纸洇开点点水渍,她将定亲帖狠狠拍在萧无烬的胸膛上,萧无烬没接,定亲帖滑落下来,掉在地上。
她抬眸,下巴微扬,眼底闪烁着倔强的泪光,语气却带着几分刻意的轻佻和嘲讽:“萧将军说得对,此一时彼一时。你既然不想再做本郡主的狗,那本郡主也没必要在你身上浪费时间。”
颜如臻顿了顿,目光扫过周围围观的人群,声音清晰而响亮:“巧了,萧将军,本郡主,也早就养了新狗。”
定亲帖掉在地上,上面“颜如臻”与“温景然”的名字清晰可见。温景然是礼部尚书家的公子,温润如玉,风度翩翩,是京中不少贵女的良婿人选。
萧无烬的目光落在那封湿透的定亲帖上,周身的气压瞬间降到了冰点。他看着颜如臻倔强的眉眼,看着她眼底强忍着的泪光,心中像被什么东西狠狠揪了一下。
萧无烬攥紧了拳头,指甲深深掐进掌心,他看着颜如臻,声音低沉而沙哑,带着压抑到极致的怒火:“郡主既然有了新的选择,那便祝郡主…得偿所愿。”
说完,他不再看她,转身对身边的侍女吩咐道:“来人,送郡主去更衣,免得着凉了。”
“不必了,萧将军还是多关心关心身边这位吧。”颜如臻声音冷淡。
颜如臻转身决然离去,晚晴连忙上前,脱下自己的外套披在她身上。
这场对峙,她输掉了心底最后的期待。
柳粒粒看着萧无烬落寞的神情,心中窃喜,正想上前安慰,却见他冷冷瞥了她一眼,那眼神中的寒意让她瞬间僵在原地。
“柳小姐,”萧无烬的声音冷得像冰,“下次想玩把戏,找个高明点的手段。”
说完,他转身追着颜如臻的方向而去,只留下柳粒粒愣在原地,脸色一阵青一阵白。
而前头快步离去的颜如臻,走了没几步,眼泪终究还是忍不住掉了下来。她抬手抹去,心中又气又委屈——萧无烬,你果然还是变了。
夜色渐深,颜如臻裹紧了晚晴的外套,一步步上了马车。而远处二楼阁间,萧无烬站在台上,马车渐渐行驶,越来越远,直到与雾气融为一体,看不清踪影。
他伸出手,想要抓住什么,最终却只能无力地垂下。
赵武站在旁边,小心翼翼地问道:“将军,何必不讲话说清楚呢,郡主她……”
“赵武。”萧无烬打断他的话,声音冷得像冰,“从今往后,不必再关注她的任何事。”
赵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