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坐下吧”


    储楚对钱思齐说道。


    又顺手给他倒了杯茶水，对方看起来受了多日的折磨，衣服不合身不说，手腕脖子上还隐约看得见青紫痕迹。


    “他们打过你了？”


    钱思齐捧着热茶饮下去，干涩喉咙被润泽开。


    清了清嗓子，声音听起来不再那么沙哑。


    “我不听她们的话，自然会挨打”


    储楚的茶只喝了一口，外头便上前来了个人，正是张樊。


    “已经抓住了，正准备烧账册”


    储楚站起来。


    “走吧，回去了”


    这话是对赵欣说的，她走了一段路，发现钱思齐跟着她。


    她停下脚步。


    “你跟着我做什么？”


    储楚对他说道:“你的卖身契是假的，不可能的会做数，从现在起，你想去哪儿都可以”


    钱思齐抿着唇，沉默了片刻说道:“我没有地方可以去”


    储楚看向赵欣。


    赵欣左右看了看，脸一下就垮了下来说道：“明玉，你可不要坑害我，你知道的，我还未娶正君，这带回去”


    “我要怎么说”


    钱思齐打断她的话。


    “我不要跟着她，我要跟你回去”


    他指着储楚，意思很是明确。


    储楚看着他，钱思齐说道：“那座府邸不是我的家，里面也已经人去楼空，我一个郎君守不住的”


    储楚并没有说话，钱思齐想她或许是觉得自己是个累赘。


    于是上前道：“你要找钱无遥的密室吗？我曾经偶然见过，里面有许多的金银，还有个她特别看重的小箱子，里面放着几本册子”


    “我知道在哪儿，可以告诉你”


    “但你得带我走”


    他动了动嘴唇，似乎怕这样被误会，补充说道：“你放心好了，我只是暂时借住，等我想好了后面要去做的事情，我会离开的”


    储楚当日抄家时并没有发现什么密室，册子？能得钱无遥看重的册子里面的内容会是什么呢，看钱思齐的样子，并不是在说谎，她略微思衬了一下。


    就答应下来。


    不过只是一个人，储钰所在的里香园是很大的。


    找几个人看着就好。


    ……“走吧”


    储楚见他愣在马车前，有些不解。


    “你看什么？”


    钱思齐愣愣说道：“你马车上刻的莲花挺好看的，挺……特别的”


    储楚自己仔细看了看，不过就是普通的莲花纹样，并没有什么特别，不过钱思齐自己都已经上了马车，她倒不好追问是哪里特别。


    上了马车钱思齐就坐在一角的位置。


    马车缓缓行动起来。


    储楚正在看抢回来的账册，火燎了一角，册页烧燎得泛黄。


    她的手指修长分明，只是右手的食指与中指间有道很浅的疤，也不知道是怎么弄伤的。


    钱思齐盯着的时间有些久了，储楚想要不注意都难。


    她看了看自己的手。


    问道：“这手也很是特别？”


    钱思齐脸颊上有点泛红，眼睛里闪烁着微光，有些羞恼。


    他深吸了口气问道：“提督大人第二次见我，我就提出要去你府上，你不怕我是有所图谋”


    储楚说道：“我弟弟的园子里很大，人很多，为他做事的人更多，都说一人一双眼，你去了就是满园子的眼睛”


    “若是另有所图，放心，顷刻间你的人头就会落地，不会有任何痛苦”


    她语气很是轻松面容含笑，却含着淡淡告诫。


    完全不管小郎君什么脸色。


    钱思齐好像并未被吓道，只是脸色看起来不太好，他道：“会不会有痛苦我不知道，但提督大人的记性定然是不太好的”


    储楚闻言有些愣。


    马车停稳，钱思齐没等储楚发话就先一步钻了出去。


    钱思齐一下车就感受到一股强烈情绪的视线，他寻着看过去，在储府的大门前看见一位青衣面容美丽的郎君。


    他似乎才刚刚到，手中握着一柄油纸伞。


    上头的雪都还没有化。


    那情绪没等钱思齐好好感受就一下消失不见，那郎君见到储楚就上前两步去迎她。


    轻声唤她：“明玉”


    储楚看见林瑾瑜说道：“不是说病了，怎么不好好休息？”


    林瑾瑜说道：“不严重，吃了几贴药，已经好了，阿钰一个人呆着无聊，我便过来陪陪他”


    他朝储楚微微露出一点笑，伸手抚去她肩头的雪。


    带着点亲昵。


    储楚哦了一声，林瑾瑜像是这时候才觉察到跟在她身后的小郎君身上。


    他简单打量了一下。


    衣饰像是楼里的小倌，但眼神却并不畏缩。


    林瑾瑜开口询问道：“这是……”


    储楚简单说道：“罪臣之子，圣上并没有将其罚入奴籍，却是被人私自卖进了教坊司”


    “他暂时先住在阿钰的园中”


    林瑾瑜点点头。


    见储楚神色毫无异常，心中略微一松。


    “我来的时候做了些茶酥，你待会吃一些吧”


    储楚说道：“好”


    她让下人将钱思齐带下去安排。


    钱思齐临走时多悄然看了林瑾瑜一眼。


    林瑾瑜察觉到了但并没有看他。


    储楚招来管家说道：“将他带到郎君的园中暂住，衣食炭火供应，皆随他的意”


    “将我院子里的几个人分过去，看着他。”


    管家说道：“是，家主”


    储楚想着账册上面的事情，整整两本，其中牵扯到的朝中官员还不少，要想顺着藤理清，怕是不容易。


    她想着事情的时候，步子就很快，林瑾瑜跟在她后面根本追不上。


    紧赶慢赶，林瑾瑜提着食盒到了书房外。


    门房并未扣严，他抬手轻叩两声。


    “明玉”


    里头传来一声进来吧。


    林瑾瑜见她正在专注公务，就放轻脚步进去，将一碟的茶酥放到桌案一角，这样她饿了时，可以拿来垫腹。


    他静静的立在一旁看着她。


    自从提亲过后，他已经有十多日没有见过她。


    提亲那日媒公上门，他听到消息的时候心脏毫无章法的乱跳，尽管他早就知道，她明明告诉过他。


    她会娶他的。


    林瑾瑜强装镇定，在房里将自己的衣衫理了又理，抻了又抻。


    他还是忍不住去想，不知道她过来会与母亲怎么说，母亲会不会同意。


    明明心知依照母亲的心思这门高攀的亲事十有八九，是会同意的，可他还是老是去想那十之一二。


    若是母亲不同意，她会不会生气，然后走掉。


    她都那么忙了，还专程抽时间过来，母亲若是端长辈的架子惹了她生气，反悔了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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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个想法只是冒了一点，就让心中苦痛起来，他面色隐隐发白。


    林瑾瑜算了那么多，那日去储府他都是算过的，看着她跟着自己到了厨房心中都还镇定。


    对她示弱，让她说出承诺。


    他的心都没有今日这般捏来捏去的酸苦。


    说到底他还是清楚知道，储楚会娶他，根本不是因为心中有他，而是只是阴差阳错下两人有了肌肤之亲。


    他达到了这么已久的虚无缥缈的期望，脚下都是轻飘飘的。


    胡思乱想了一堆，直到南氏从前院过来寻他，面露喜色。


    唤他的名字：“瑾瑜”


    林瑾瑜的心终于落到了实地上。


    他悄悄去了前院，隔着屏风远远的望着她的身影。


    母亲坐在上首，她端坐在下首，身上穿了一件血金色的窄袖襦裙，袖口和裙摆的位置绣上了珍珠，耳朵上佩戴着红色玛瑙耳坠。


    头发束在一块，金饰的花冠扣在一处，一根金色素簪斜插入发，发饰间红色珠饰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晃动。


    腰间二指宽的腰带束紧勾勒出强劲的腰身，身上并未佩戴刀，只是挂了寻常的玉坠。


    她说了什么话林瑾瑜并不清楚，只是知道两人的谈话时辰，一个时辰，他立在外面一个时辰。


    仔细观察储楚的表情。


    生怕她流露出不满的神情，但还好，从头到尾她都是带着浅浅的淡笑，神态淡然自若。


    她临走时母亲起身满脸笑意的送她，像是十分满意。


    然后差人将他叫到跟前。


    询问了他对于这门亲事的看法。


    林瑾瑜乖顺的低头，袖子里两只手交叠，他克制住自己的情绪，说道：“但凭母亲做主”


    时至今日他仍时不时的有些飘忽感。


    如今这样瞧着她，心中才算是落地，储楚陷入事务中心神难分，压根就忘了屋里的人，只当屋里的人一旁侍候磨墨的下人。


    “前来研墨”


    林瑾瑜闻言就轻轻上前去，一手将袖子挽起，开始研墨。


    储楚渴了便为她端上热茶。


    她将杯子捏在手中，眼神没从册页上移开。


    随后将茶水一饮而尽，林瑾瑜接过她手中的空杯。


    又尽心尽力的为她奉上一杯。


    储楚说道：“不用了”


    那茶水就撤到一旁去，林瑾瑜坐到炭盆边去，拨弄炭火。


    看着她的背影，心满意足。


    趴在桌上昏昏欲睡。


    储楚理清个中，抬起眼顺手去拿桌上的茶水，尝到口中觉得完全冷掉准备让下人重新烧一壶。


    就瞧见趴在桌上睡着的林瑾瑜，她放下杯子，走近了些。


    他身上还系着披风，半侧面颊埋入袖子里。


    面颊白皙若雪，长长睫毛柔顺的盖在眼睑，不知道是因为他才刚刚病好，还是睡着了炭火久烤。


    脸颊泛起了淡淡的红晕，储楚看了一会，仔细想他是什么时候进来的，又想方才添水磨墨都是他在做，自己怎么没察觉。


    眼神一瞟，见他睡得不安稳，动了动手，披在他身上的披风扫过炭盆，险些直接引着。


    储楚眼疾手快伸手将下摆提了起来，下意识用手扑灭了。


    这场景叫刚刚醒过来的林瑾瑜看到什么都清醒了，简直是惊吓，连忙将披风扯走去摸她的手。


    他的心跳蹦蹦跳，跳到喉间。


    “明……玉，你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