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0. 剑死魔(五)
作品:《我在修真界跑图找人》 养伤期间,云雪意时常怀疑,自己其实已经在那场围剿中死去了。
如今他能看到栖迟陪在自己身边,只不过是他死后阴魂不散的幻觉。
否则,怎么会有这么好的事情发生在他的身上呢?
“你又在胡思乱想什么?”
栖迟在他眼前打了一记响指。
云雪意猝然回神,有些伤感地看着她。
这场死后的幻觉,终究会有结束的那一天吧。
但云雪意没有想到的是,他没有死,眼前的人也并不是他死后的幻觉。
也许是看他可怜,栖迟真的在栖雪峰住下了,还把行李都搬来了。
“你可不要多想,我不会在这里久留的,我只是想多个除祟之余的落脚处罢了,我只会隔段时日过来歇歇脚。”
栖迟如此声明,云雪意却依旧很高兴。
她肯时不时来看一看他,已经是过去的他想都不敢想的事情了。
但事实证明,云雪意高估了自己。
人心不足蛇吞象,人的贪念永无止境。
最初的几次见面,他还能全然享受与她待在一起的时光,并在分离时期待她下一次的到来。
然而渐渐地,他开始患得患失,在每一回的见面后,无法自抑地想要多留她一天,多留她一刻。
可云雪意不敢表达出来,怕惹栖迟厌烦,怕她觉得自己贪得无厌,连这一点施舍也会被收回。
无数个安静的夜晚,云雪意伏在栖迟的榻边,望着她恬静放松的睡容,一遍一遍地告诫自己,不能奢求太多。
如今这样,每隔十天半月,最长也不过一整个月,就能见上她一面,已经很好很好了。
就这样,又是数十年过去了。
正当云雪意觉得,如果今生今世都能这样度过,也不失为一种幸福时,变故又发生了。
自上次栖迟离去,她已将近一年没有露面。
一年的光景对修士来说,不应该难熬到无法忍受的程度。
可云雪意却觉得,这一年太久了。
久到他惶恐地以为,她不会再回来了。
他无法自控地想,她是不是厌弃了他,她是不是有了新的更喜欢的落脚处,毕竟他不会说话,又不懂得讨她的喜欢,还时常会惹她生气。
她会抛弃他,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不过好在,栖迟再一次眷顾了他。
久别重逢,栖迟一见到云雪意,就朝他怀里丢来个襁褓。
“喏,注意点,我好不容易养活的,你可别给他养死了。”
云雪意手忙脚乱地接住襁褓,又乱七八糟地在怀里勉强抱好。
他小心翼翼地翻开襁褓一瞧,里头安眠着个玉雪可爱的小娃娃。
和她的眉眼很像,很漂亮。
但也和他母亲此刻一样,很有些风尘仆仆,脸蛋旁沾了脏兮兮的灰尘。
云雪意将男婴抱好,满心欢喜的同时,又难以自抑地生出几分苦涩。
他想问她:这就是你这么久没回来的原因吗?
可惜,幸好,他已经是个哑巴了。
栖迟丢完孩子,又冲云雪意挥挥手,潇洒道:“我还有事,回见。”
她转身就要出门,门却“砰”的一声自行关上。
同一时间,数道定身术法对准栖迟兜头罩下。
栖迟一时不防,又或是根本没想到云雪意会暗算她,中术中得结实,一动不能动。
呆滞片刻,栖迟回过神来,当即大发雷霆:“你拿定身术锁我?!”
也不怪她反应激烈,毕竟云雪意向来对她言听计从,这还是他头一回擅自做出未经她允许的举动。
顶着栖迟怒不可遏的视线,云雪意闷不吭声将她拦腰抱起,放上床榻。
替她盖好被褥后,他才写字解释:“你需要休息。”
云雪意写完,自己都在心底唾弃自己的冠冕堂皇。
一方面,他的确看出她眉眼间深藏的疲惫,不放心她再独自出门,想要留她下来休养。
而另一方面,他也阴暗地希望着她不要离开这里,去见这孩子的父亲,那个他不知道的男人。
云雪意继续写道:“你先留下养好身体吧,我会照顾你的。”
又及时补充:“你要做的事情很紧急的话,便交代给我,我去办。”
栖迟瞪他一阵,骂骂咧咧道:“我要沐浴,你怎么代我去办?把我皮卸下来给你套上,等你沐浴完我再穿回来?”
云雪意:“……”
之后很长的一段时间里,栖迟都留在栖雪峰静养。
据她本人所说,这一年她在五方域境内四处除祟,平定了祟物作乱的同时,身上也落下了不少伤病,的确需要休养一段时日。
云雪意既高兴又心疼,也就忘了问早在心中产生的疑惑——
究竟是什么样的祟物,管辖当地的宗门不能处理,需要她亲自出手解决?
日子一天天地过去,云雪意在照顾栖迟的同时,也逐步摸索出该如何照料小娃娃。
这天夏暑酷烈,他下山买来新鲜的瓜果,端到栖迟面前切给她吃。
切着切着,他瞄见在栖迟的拨弄下眉头紧锁的小娃娃,忽然想起一件事情。
云雪意想了想,用果盘里的切条摆出文字,推到栖迟面前。
“你的姓氏……”
栖迟看完,瞬间抬头,眸光料峭:“你又想刺探我的姓氏?”
云雪意默默比划:“不,是想问,你有没有给他取名字。”
栖迟的警戒这才消退。
她随手拿过一片西瓜,乐滋滋地啃起来:“你用云姓随便取一个好了。”
云雪意切瓜的手一顿:“……他的父亲介意怎么办?”
栖迟一愣,神情古怪地问:“你介意?”
他有什么好介意的?
他有什么资格介意。
云雪意垂眸,藏起眼底的酸楚:“我是说他的父亲。”
栖迟的神情更加古怪了:“他的父亲不就是你?”
云雪意呆住了。
手里的刀没拿稳,“咣当”掉在果盘上,满盘鲜灵的瓜果猝然打翻。
幸好栖迟眼疾手快,一手抄起盘底,丝滑地将凌空的瓜果盛回盘中,比方才云雪意精心摆放得还要好看。
“哦对,是我忘了告诉你了。”
将果盘稳稳朝桌上一放,栖迟气定神闲地跷起二郎腿,道:“你记不记得上回我临走前,你中了你家门派下的毒,是我给你的解药?”
勉强从五雷轰顶的惊愕中回过神,云雪意艰难地点了下头,比划半天才比划出一句完整的话:“然后我就没意识了……不过第二天,毒确实解了。”
栖迟点点头,从果盘里拣出一只葡萄抛到空中,又一口叼住,大剌剌往后一躺,口齿不清地复述起当日的情形:“对,当然解了,我给你的药是解药,只是那里头掺了另一种毒,走的是以毒攻毒的路子……”
“总之那晚你先中的毒解了,但又中了一种新的毒,我看你被毒得神智不清,难受得可怜,就帮了你一把。”
“解毒的时间耽搁得有点久,折腾完天都亮了,但第二日我还有事,我看你毒已经解了,就随便收拾了一下,提前走了。”
云雪意:“……”
归笙:“……”
不愧是她师母啊。
干出这种随性过头的事,对师母来说也实属正常。
场面有些尴尬,归笙没再看自家师母师父大眼瞪大眼,自觉回避,凑过去往那襁褓里瞧。
这是她师兄小时候呢。
有点丑。
归笙看得乐了,伸手捏了捏云临渡的脸颊。
虽然捏不到实处,但她还是心满意足地翘起了嘴角。
唉,她又想师兄了。
归笙把注意力转回去时,正听到栖迟表明自己的态度。
原来自从她把云雪意救下后,便决定之后在栖雪峰长久落脚。
她在他伤好后经常外出,也是为了将她留在外面的事情全部处理掉。
今后除了除祟,她不会再外出了。
栖迟咳了一声:“大概就是这样……”
又抬头看云雪意,吓了一跳:“不是等等,你哭什么?我哪句话说得很煽情吗?”
“行了行了!不准再哭了!我数三二一啊,再不停我就揍你了啊!三……”
归笙又自觉去看云临渡了。
随着云临渡一天天长大,归笙不禁隐隐期待起来。
她快要来加入这个家了。
一年多后,栖迟身体恢复得极佳,甚至被云雪意照顾得更加强壮,在栖雪峰外随便逛逛,都能把当初被她揍过的修士吓得尖声溃逃。
没过多久,栖迟感应到有祟物作乱,便又提剑外出。
这次她离开得不算久,不过半个月左右,她便大摇大摆地回来了。
只是这一回,她身边还多了个大摇大摆的小女娃。
之所以大摇大摆,并非因为她在模仿栖迟,而是因为年纪太小,比云临渡还小,腿脚都没长好,根本走不稳当,因此走得东倒西歪,摇摇晃晃。
栖迟抓起东倒西歪的小团子,往云雪意怀里一揣:“我收的徒弟。”
云雪意从善如流地接过,无比娴熟地开始带孩子。
归笙不可置信地瞪着眼前的这一幕。
……她当年的出场竟是如此的简单潦草吗?!
可恶啊!还没有云临渡的出场来得有戏剧性!
归笙郁郁寡欢地接受了自己就是个被栖迟捡来的小破烂的事实。
两个孩子稍大,云临渡自行发掘出了下厨的天赋,承担了栖雪峰的伙食,云雪意拦都拦不住的那种。
栖迟见他乐在其中,便道:“随他吧随他吧,做得的确好吃。”
再大一些后,栖迟外出除祟的频次愈紧,云雪意也需要应对天霄派的各种软硬手段,云临渡便又主动要求分担照顾归笙的任务。
云雪意有些迟疑:“你年纪还小……”
云临渡容色淡淡:“无妨。”
云雪意还待再劝,栖迟插话道:“别管他,随便他。”
她瞥了眼不远处正在上蹿下跳嗷嗷拆家的小家伙,嘴角浮了点幸灾乐祸的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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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他被那小混蛋闹烦了,他会哭着求咱们接回手的。”
云雪意:“……”
归笙听到师父在心底弱弱给她说了句话:小笙也没有那么闹腾吧……
归笙:“……”
归笙一边默默感谢自家师父的信赖,一边心虚地回想自己被云临渡带大的经历,不禁对师母的先见之明肃然起敬。
从小到大,云临渡确实有许多次被她闹得濒临崩溃。
但貌似,即使是闹矛盾闹得最严重的时候,他也没有撇下她不管。
栖迟这么说了,云临渡也态度坚持,云雪意也只好答应。
值得一提的是,云临渡刚到修炼的年纪,云起凡突然以掌门之令,要求云临渡随天霄派正规弟子一同接受剑修课业。
云雪意不知云起凡的意图,又思及前怨,下意识想要回绝。
但最终敲定这件事的是栖迟,她同意了。
“你要守栖雪峰,就注定要和天霄派打交道,还能躲一辈子不成?”
她大笔一挥,在掌门令上题了个龙飞凤舞的“阅”字,让传信仙鹤送了回去。
“不能把弟子护得太好,不经风雨不经霜,在修真界这鬼地方混不下去,我俩要是有个三长两短,他俩还要不要活了?”
于是从那之后,云临渡白日会离开栖雪峰,到太虚峰接受剑修授业。
一段时间后,这天四人凑在一起吃晚饭时,栖迟忽然问云临渡:“在外学习的感受如何?”
云临渡漫不经心道:“他们应该是觉得说服你们二位让出栖雪峰无望,所以开始从我这边下手了,挺蠢的。”
栖迟哼哼笑道:“果然,那你怎么做?”
云临渡一勺一勺地舀粥喂给归笙,平静地答:“假装听进去,只给期望,不给承诺,借此长期薅他们的好处。”
栖迟一拍他的头顶:“可以啊小子。”
归笙有模学样地拍他的脸:“可以啊师兄。”
云雪意也发觉了,自从云临渡开始和天霄派的人接触后,天霄派再也不以“宗门紧急事务”等缘由隔三岔五地找他了。
看着那边喂归笙喝粥的云临渡,云雪意想,在和天霄派周旋这方面,这个孩子应当会做得比他好。
就这样,栖雪峰上的两大两小忙忙碌碌,光阴细水长流,虽然天霄派的针对从未停止,但云雪意已然心满意足,感念此生无憾。
可能唯一的美中不足,便是栖迟仍旧时不时外出除祟,短则三五天,长则三五月,期间杳无音信,总是令他寝食难安。
许多个夜晚,分明她在他身侧安眠,但云雪意总会做噩梦,梦到她除祟时遇到了危险,不仅有祟物的攻击,还遭到了仇家的追捕。
惊醒后,他总要紧紧拥住她好一阵,才能缓过来。
随着归笙和云临渡年岁渐长,两个孩子也都有了自己的事情。
前者无比热爱钻研各类术法,整天抱着栖迟做给她的核桃试来试去;后者在修炼之余,便是烹制各种各样的美食,以及及时将快要走火入魔的师妹从屋里拎出来吃饭。
他们已经不再像小时候那样,需要他多加照料了。
同时,天霄派已经彻底将拿回栖雪峰的希冀寄托在了云临渡身上,将他排除在了各种事务之外,云雪意在修炼之余闲得快要长蘑菇。
于是他又开始焦虑了。
特别是每当栖迟外出除祟,两个弟子又恰好闭关时,他就有一种孤独的落单感。
直到这一天,栖迟问他:“你要不要偶尔……也和我一起外出除祟?”
云雪意愣住了。
栖迟以为他没听清,又重复了一遍。
确认自己没有听错,云雪意当即不作迟疑地应下。
栖迟举掌叫停,皱眉道:“等等等等,你先别答应得这么快。”
“你先听我说。”
她面色发沉,语气不善,一副要讲志怪故事吓唬小孩的做作之态。
“不是去除普通的妖魔鬼怪,是去除‘境外祟物’……”
云雪意:“是和你一起吗?”
栖迟:“是的,但是说起这个境外祟物,它们的修为普遍高于……”
云雪意:“我要去。”
栖迟:“你先听我说完,境外祟物长得也很……”
云雪意放下纸笔:“我去收拾行李。”
栖迟:“……”
望着他匆匆离去的背影,栖迟气笑了。
她大概是看出来了,自从家里多了两个小弟子,云雪意有了栖迟不会一走了之的底气,因而在她面前放肆了许多。
自此之后,红裳白衣,并肩走遍了千山万水,杀灭了数以百计的祟物,救下了成千上万的人。
如果时间在这一刻暂停,这会是个苦尽甘来的圆满故事。
可这是一个人的人生,即便再如何不舍,除非身死魂消,否则奔涌不息的时间不会停驻。
时月如书页翻飞而过,归笙的心一点一点地沉入谷底。
她知道,变故即将来临。
三年前,她的师母与师父,在那一次的外出除祟后,便再也没有归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