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9. 薄情伶(四)

作品:《我在修真界跑图找人

    归笙回到屋子里,发现屋中焕然如新。


    显然,她在外面忙活的同时,池凛在屋里也没闲着。


    归笙揉了揉额角,没话找话道:“我看那些讲礼制的书上说,这时候你应该端坐在榻侧等我。”


    池凛正在给她窗台上的绿植系上红色的丝带,闻言哼笑道:“反正就我们两个人,要什么繁文缛节,怎么舒服怎么来。”


    归笙想了想,觉得他说得在理,便也随他去了。


    屋里拾掇得差不多了,池凛又搬出两张坐垫,铺在门外的台阶上。


    归笙走过来,费解地问:“你这是做什么?”


    池凛把垫子上的褶皱一痕一痕地抚平,对她笑道:“你把院子里打扮得这么漂亮,不能浪费,我们待会儿喝完合卺酒,可以坐到这里来说话。”


    他说着,抬头看她,眼中落入了灯笼的红晕,漾开波光粼粼的期待。


    “我好久没见你了,有很多话想和你说。”


    “……”


    归笙不自觉攥紧了衣袖。


    她错开那双眼睛,俯下身,不由分说把人从地上拽起来,拖着往屋里走。


    “好了好了,赶紧走流程了。”


    归笙在案上摆开金樽,取来酒壶,往樽中倾倒酒液。


    池凛则伏在案沿,枕着手臂,一瞬不眨地看她斟酒。


    斟好一樽,池凛撑起身,凑近了轻嗅,当即眉头一拧:“好烈的酒。”


    归笙一愣:“怎么会?我记得你说喝不了太烈的酒,专门买的醴酒啊?”


    池凛摇了摇头:“对我来说还是太烈了。”


    归笙转头望了眼窗外天色,判断街角的酒铺应当还未关门,便放下酒壶,道:“那你在这里等一等,我出去买壶果酒来,好不好?”


    又低下头,问他:“果酒应该能喝吧?再喝不了,我可就真没……唔?”


    嘴唇一暖,又一甜。


    是池凛趁她看向窗外时,偷抿了一小口樽中的酒液,并在她低头的瞬间,仰首衔住了她的唇瓣。


    甘甜的酒液顺着相依的唇齿哺来,微微分开,拉出银丝,又被舌尖不知餍足地掠去。


    池凛这才好整以暇地道:“不用了,这样就变甜了。”


    归笙:“……”


    愣了半天,归笙反应过来自己被耍了。


    她气得一把将人按回椅子上:“乖一点,别闹了!”


    池凛挑眉看她,舔去嘴角残余的酒液,面上没有一丝一毫的心虚知错,尽是计策得逞的笑意。


    归笙被他笑得心尖颤了颤。


    她抿唇,胡乱抢过池凛的手臂,把酒樽塞到他的手中。


    “快一点,该喝合卺酒了。”


    由于戏本上没有给出取出法宝的具体时间点,归笙便自主定在了饮下合卺酒后。


    只要池凛喝完樽中全部的酒水,就会被她放入酒中的迷药迷倒,之后不会感到一丝一毫的痛楚。


    只要她取出他身体里的那样法宝,这场折磨人的戏幕就会结束了。


    归笙扯了扯嘴角,竭力扯出一抹若无其事的笑来,取过她的那只酒樽,绕过池凛的手臂,对他眨了眨眼睛。


    她以为自己的示意已经足够,不想对面的人仍是不满:“你不说点什么吗?”


    归笙的头皮开始发麻:“……说什么?”


    池凛哼道:“不知道,但我知道旁人结同心礼饮合卺酒时,绝对不会一言不发,单就敷衍地眨眨眼睛。”


    归笙:“……”


    其实,为了确保万无一失,她的确准备过这个发言环节,但说实话,倘若池凛不提出的话,她是打算蒙混过去的。


    思及薄情伶说过,池凛的配合已给她省了许多事,那在这最后关头,她迁就他一下也无妨。


    况且一旦拒绝,时间必然拖得更久,更容易多生事端。


    然而想得容易,做起来还是太要人命了。


    归笙清咳一声,又咳一声,再咳一声,憋得脸都红了,还是讲不出一个字。


    池凛这个混账还在隔岸观火地取笑她:“怎么了,突发咳疾了吗?那要不换我来说吧?”


    归笙:“……”


    感觉被挑衅的归笙一瞬间就跨过了心里的坎,气势磅礴地小声说:“我们……我们既结为道侣,那从今往后,生生死死,永不分离……”


    其实后面还有词,但归笙说不下去了。


    因为此时此刻的池凛。


    少年肤白如雪,嫁衣如火,一手执樽,一手托腮,眼眸含笑,就那样不偏不倚地凝望她。


    他似一株斜倚在案边的含苞花枝,从她说出的每一个字中汲取到爱意的养料,逐渐千瓣盛绽,开得如火如荼,眉眼间尽是灼灼芳华。


    归笙鼻尖一热,又听他道:“我答应你。”


    郑重其事的四个字,重重地撞进心间。


    ……坏了。


    彻底坏了。


    归笙无语凝噎地瞪着袖口的两滴鼻血。


    情绪起伏太大,她这老毛病又犯了!


    为何不是真身,真身的毛病却给带过来了?!


    归笙无声崩溃,池凛那边也被她吓了一跳:“怎么突然……”


    他匆忙放下酒樽,拿来一方巾帕,抬手就要帮她捂住鼻子。


    指尖却在即将触碰到她时,倏然顿住。


    “……等等。”


    归笙心里咯噔一声,骤然腾起一股不祥的预感。


    池凛眉头紧锁,看了眼自己手中的巾帕,又看向紧张不已的归笙。


    须臾,他迟疑道:“这样的场景……是不是发生过?我怎么好像……”


    池凛没有说下去,忽然扶住了额头,巾帕也从手中掉落。


    他不忘安抚归笙:“没事,我只是……有点头痛,过一会儿就好。”


    可是他的眸光已然开始涣散,额角也沁出了涔涔的冷汗,实在不像是过一会儿就能好的样子。


    “嫁衣鬼把记忆还给他了,他开始恢复记忆了。”


    就在这时,薄情伶冷不丁开了口。


    归笙霎时如遭雷击:“怎么早不还晚不还,偏偏在这个时候还?!”


    薄情伶避而不答,只是说:“不想再耽搁下去,我劝你立刻动手。”


    “我看得出,你们二人的真实关系应当算不上好。”


    归笙欲哭无泪:“那可真是太不好了。”


    薄情伶催促道:“所以别犹豫了,赶紧动手吧。”


    “等他恢复了记忆,还会不会如此配合你,你自己掂量掂量。”


    “……”


    归笙咬牙,进退两难。


    近在咫尺的这双眼瞳中,有迷蒙的爱意与清明的阴冷,不断更迭闪烁,形如忽聚忽散的雾,令她捉摸不透。


    薄情伶说得对,不能再耽搁了。


    换成有记忆的池凛来和她对戏,他们说不定能当场抡起酒樽来互砸。


    归笙蓦地拿过酒樽,另一手捏住池凛的下巴,想直接把掺药的酒给他灌下去。


    然而池凛此刻神智不清,下意识抗拒她这略微粗暴的举动,仓促抬手间,酒樽被打翻在地,掺了药的酒水悉数泼洒而出。


    归笙望着地上洇湿的绒毯,想着,没有办法了。


    他这还没彻底恢复记忆都对她如此抗拒,可想而知,若真让那个魔鼎外恨不得除她而后快的池凛到来,这戏幕的完成不知得拖到猴年马月。


    真的没有办法了。


    她真的已经尽力,想让他受到的伤害降到最低了。


    可惜天不遂人意。


    归笙闭了闭眼,在袖底召出三爻,握在手中。


    再睁眼时,她便将那只手送进了池凛的胸膛。


    她的出手十分迅速,是给自己都没留犹豫余地的果决。


    以至于直到那撕心裂肺的痛楚传遍全身,池凛才反应过来她做了什么。


    那些硬闯进脑海的,纷杂而陌生的片段,在此刻悉数冻结,只剩下了彻骨冰寒的茫然失措。


    池凛甚至没有低头看一眼,只是用那双迷惘的眼睛,像探寻一个百思不得其解的问题,执拗地望着眼前的人。


    明明仅仅在几息之前,这个人还与他唇齿相依,爱语缠绵。


    他不明白。


    他只能问:“……为什么?”


    启齿的一刹,鲜血与字句一齐从喉咙里滚出来。


    归笙缄默无言。


    手掌被湿热的柔软包裹着,指尖却触碰到一样冷硬的事物,带着令人为之战栗的灵髓分量。


    归笙知道,这就是她要取出的那样法宝。


    同时她也切身地感受到,以这法宝与心脏紧密相连的程度,她一旦将其取出,无异于把他的心脏从胸腔里剖出。


    归笙动了动指尖。


    池凛顿时蜷缩起来,痛到浑身痉挛。


    薄情伶在这时道:“你有什么难听的话,也一并说了吧,效果更佳。”


    归笙快疯了:“效果?你们还想要看到什么效果?”


    薄情伶道:“嫁衣鬼想看到这个男角痛不欲生。”


    停顿了一下,它道:“我建议你,最好按照我说的来,至少我不想害你。”


    它口吻平淡,谈不上真诚,也谈不上做作。


    可是归笙听出了它的言下之意。


    所以,她没有踌躇太久。


    对池凛释放恶意,对她来说并不是一件难事。


    何况事已至此,多说几句恶语,也不会比她已经做的更过分了。


    归笙深吸一口气,终于回望向池凛,道:“还能为什么?”


    “自然是因为,我从一开始,就是为了夺走你心脏中的法宝而接近你的。”


    池凛颤抖不已,眼瞳因剧烈的痛楚而涣散,却又因为想要看着她而强行凝起,却只看到了她冰冷至极的神情。


    听了她的话,他反应了片刻,固执地摇了摇头:“我不相信,你方才明明……”


    归笙寒声打断他道:“方才饮合卺酒时说的那些,都是骗你的。”


    “你这样心狠手辣、狡诈虚伪、除了脸一无是处的混账……”


    她咬着牙,道:“怎么配得到我的承诺?就算结了同心礼,我也迟早有一天会厌弃你,不如就在这里给你一个痛快。”


    归笙思绪混乱,骂得也混乱,完全想到什么说什么。


    效果却是出乎意料的到位。


    池凛面上血色尽褪,懵懂地望着她,嗓音艰涩:“我不明白……”


    薄情伶道:“可以了。”


    归笙别开视线,道:“你很快就会明白了。”


    话音才落,她攥住那冷硬的法宝,果断抽出了手。


    血花飞溅,炸开一片刺目的光芒。


    归笙费力将眼睑撑开一条缝,总算看清了这样法宝的外观。


    那是一柄绕满丝线的赤色长梭。


    梭身一起一伏,丝线鼓动泛滥,真如一颗正在跳动的心脏。


    不待她细看,下一瞬,整座屋宇剧烈地震颤起来。


    花烛熄灭,香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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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打翻,绘有鸾凤和鸣的屏风倾倒,连带窗外灯影摇红的庭院,她不久前精心筹备的一切,都似一幅燃着的画卷,一寸一寸褪去色彩,在狂风中湮灭成灰。


    上方不断有瓦片坠落,归笙注意到了。


    有些已经形成习惯的反应很难在短时间内更改,她下意识去抓池凛的手,想拉着他避开。


    手却被人用力甩脱。


    归笙心头一跳,探询地望去,果然对上一双寒凉的眼眸。


    分明人还是这个人,但从那双漆黑的眼瞳中,已再寻不见片晌之前的温情与哀伤,取而代之的,尽是阴沉森然的杀意,以及遭到戏弄的滔天愤怒。


    见状,归笙还有何不懂。


    池凛恢复记忆了。


    虽然心情有点复杂,但她终于松了口气。


    无论如何,这场荒诞的戏剧总算是落幕了。


    滚滚白烟四起,归笙以为是传送出鼎的前奏,便耐心等候。


    结果左等右等,只等到了四面八方全部变成一片单调的白。


    池凛也不知所踪。


    归笙搞不清眼下的状况,但有一点异常清晰——


    她仍然滞留在嫁衣鬼的魔鼎中。


    归笙立刻把胸佩抓下来,掐在手里质问:“怎么回事?为何还不放我们出鼎?”


    薄情伶从她的指缝间挤出一颗脑袋来,道:“少安毋躁,这是嫁衣鬼的魔鼎,放你们出鼎只有它能决定,你掐我也没用。”


    它下撇目光,落在归笙掐它的手上,艳丽的眼梢嗔怪一挑:“我看你们刚演完戏,一个两个的都没出戏,面对面尴尬,好心撒点白烟把你们分开,结果你倒好,恩将仇报,掐起我来了。”


    归笙非但不松手,五指反而愈收愈紧。


    她审视着手里的魔使,寒声说:“难道不是你欺骗在先吗?”


    薄情伶好奇地问:“哦?我骗你什么了?”


    归笙的手指缓缓下移,指尖在薄情伶颈间一点。


    那里,是一道烙疤般骇人的梭形印记。


    梭子的形貌,与她所见的那只怪异的法宝如出一辙。


    “我看到了,这个印记,是那法宝所致吧。”


    归笙缓慢地道:“倘若真如你所说,你是嫁衣鬼的好朋友,来到这里纯粹是帮它一个忙,它又何必对你动用法宝?除非它知道,如果不这样,你可能会不服从它的驱策。”


    “……”


    “哦豁,被你发现了。”


    不算长的沉默后,薄情伶挑了挑眉,坦然承认。


    “不错,我和嫁衣鬼根本不是什么朋友。”


    它从归笙的指缝间一丝一缕地飘出来,在她的两步外汇聚成初见时的人形。


    站好后,薄情伶施施然抬手,鲜红的指甲拉开领口,大剌剌露出从颈侧蔓延到胸椎的巨大梭形咒印。


    它微启唇齿,似乎正要解释这咒印的来历,然而下一刻,这咒印竟如干涸的水痕,逐渐从它死白的肌肤上消失了。


    薄情伶怔然不已,显然对此毫无预料。


    须臾,它若有所思地将衣领拢好,看回归笙,慢悠悠道:“实际上,我是个被嫁衣鬼下了咒术的倒霉鬼,被它用术法驱策着过来干活的……非要说的话,我应该算是它的手下。”


    “当年嫁衣鬼初到北原时,不仅心口缺了一块,整个鬼的精神状态也碎碎的,我还以为它好欺负呢,本来想薅它过来给我当个戏搭子,没想到反被它下了咒术。”


    归笙一言难尽地看着薄情伶:“……听你的语气,你貌似并不对此感到反感。”


    薄情伶漫不经心道:“我本来是要反抗的,但我一寻思,我演过那么多戏本子,还没演过谁的手下呢,就欣然接受了。”


    说到此处,它忽然激动起来,那张浓妆艳抹的脸孔越发生动明艳,好似突然活过来了一般,慷慨激昂地道:“毕竟戏如人生,人生如戏!各种身份、各种处境都要敢于尝试,最终才能演到登峰造极!”


    “……”归笙啪啪鼓掌,“原来如此,失敬,失敬。”


    鼓掌声中,薄情伶稍稍冷静下来,接着道:“这么多年来,嫁衣鬼薅来无数妖魔鬼怪、奇人异士,乃至飞禽走兽,来给它演这出它自己写的戏。”


    “遇到精明些的,像你这样的,魔鼎遭不住,就需要给他们恢复记忆,我就总在这种时候被叫过来,确保戏能走下去。”


    “之前,也不是没有人演到洞房花烛,但嫁衣鬼总是不得满意,问它何处不满,它又死活不说不出个究竟,跟有病一样。”


    “但谁让我是它的手下呢?作为一个合格的手下,需要善于揣度上峰刁钻的心思,所以我结合自己身经百戏的经验,总结出了最重要的要点……”


    归笙:“是什么?”


    薄情伶弯了弯唇:“不告诉你,总之你们做到了。”


    “总而言之,我给你的许多提点,都是我这么多年的经验之谈,你自己也很争气,把这些提点的效果发挥到了极致,这场戏很完美。”


    归笙皱眉:“所以这一回,嫁衣鬼满意了么?”


    薄情伶指指自己的脖子:“满意啊,满意得不得了,不然怎么会连给我下的咒术都解开了呢?想来从今往后,我就可以功成身退了。”


    归笙顿感不安:“那它为何还不放我们出鼎?”


    薄情伶悠悠地剔着指甲,看热闹不嫌事大:“是啊,为什么呢。”


    它撩起眼皮,眸色幽深,语气意味深长。


    “难道你们在鼎外,给它留了什么好东西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