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万籁俱寂。


    宋府，静落院。宋玉行顾着次日早朝，一早便歇下了。


    月色如水，透过雕花窗棂洒在宋玉行未曾放下帷幔遮掩的床榻上，轻纱朦胧，照着他秀美无双的面容，和他侧身朝外熟睡的身影，和时不时皱起的眉心。


    宋玉行随闭着双眼，熟稔睡意，但脑海里的梦却足矣令他睡之不安。


    梦里，是今儿白日城外的山头，宋玉行长身而立，躲于树后，他单手负于身后的手使劲攥着，青筋显而易见。


    他入目之色乃是小沈大人和姜兰知面对面牵手而有说有笑，周遭的阳光炙热明亮，生生灼的他眼刺痛。


    小沈大人五官本就明艳光鲜，眼下她还笑意开怀地盯着姜兰知，双眸尽是欢喜意，只听小沈大人和姜兰知道：


    “兰知你知道吗，从那日你捡起我府上掉在地上的桃花起，你就是我命定的心上人。因为那是我的桃花。”小沈大人声音脆耳，语调不乏俏意坦诚。


    什么桃花？


    宋玉行躲在树后眉心紧蹙，那日是哪日。


    等等。


    该不会是他带姜兰知前去沈府那日，他无意蹭掉沈府百景台前的桃园处初绽的桃花那日吧。


    宋玉行接着听下去。


    姜兰知抿唇傲笑，目光温柔却似占有，正步步凑近小沈大人脸颊，“那我可真是荣幸，捡了朵桃花，便得到了这世间最优秀之人，天下万千人，都不及雁雁分毫。”


    宋玉行阖眼轻叹，他只听这话语，如同针刺骨，竟比他之前右手疼痛，妙用针灸时的感觉还要痛上百倍。


    那时他一度受不了如此疼痛，正如他眼下骤而弯腰捂着心口，额前缓缓冒汗。


    可宋玉行的视线却还是一如既往紧盯着前方，生怕这俩人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来。


    他看见姜兰知抬手，用双指轻轻为小沈大人拂平发间碎乱，动作温柔至极，而小沈大人丝毫不躲避，只微微低头，耳后泛红。继而姜兰知的手下垂回拉住小沈大人，头缓缓朝小沈大人身前探去。宋玉行只觉自己的呼吸也变得困难重重，心口处好似压了一块巨石，让他喘不过气。


    这是要干什么！


    不可以。


    绝对不可以。


    宋玉行大喘着气儿，紧握的拳头一下拍在树干上，他咬紧牙关，眼瞅着姜兰知这个王八羔子要亲上小沈大人，他什么理智全顾不得了，一个身影便冲上去。


    他不习武，不代表他身为男子没蛮力，只见宋玉行薅着姜兰知肩头，硬生生地将其往后掰了几寸，脸也远离小沈大人。


    “你们在做什么！”宋玉行厉声道。


    姜兰知倒是没被这声音吓住，只是他脸色难掩疑惑。


    宋哥哥怎在这儿。


    “我们当然在幽会啊。”宋玉行身后，小沈大人回了这话，原本他理智就不在了，听见小沈大人此话，他更是像疯了一般。


    “这是你们幽会的地方吗？这山头哪里不是学生，你身为男子，就这么想小沈大人和你被围观吗？你这样怎配得上小沈大人。”


    “你哪里配得上！”宋玉行使劲拉住姜兰知的胳膊抬高，往他自己跟前一拽，“你说啊，你哪里配得上。”


    “你没有半分能配得上小沈大人的模样，你怎好意思在小沈大人身边站稳的？啊？”


    姜兰知似是被宋哥哥这突如其来的举动弄得发懵，待他反应过来，目光朝上投落在宋哥哥眸中时，此人眸色怒视，一脸严肃。


    “宋哥哥，你是，是——”姜兰知话到嘴边，他想说‘宋哥哥你是疯了吗？’却始终说不出口，到最后他只说了句，“宋哥哥，你看起来脸色不好，是生病了吗？”


    不说这话还好，一说这话，宋玉行想起了那日踏春时，小沈大人牵着姜兰知离去时，也说过同样的话。


    这是挑衅！


    赤裸裸地挑衅！


    挑衅他心中爱着小沈大人，却因现实因素无法站去小沈大人身边。


    凭什么，凭什么是他要承担这份苦。


    宋玉行把心中这股怨气悉数转化为攥着姜兰知胳膊的力量，他从姜兰知的脸上看到了疼痛难忍。


    “我今日没病，那日也没病，我问你你哪里配得上小沈大人，告诉我，你哪里配得上。”


    话音刚落，原本被宋玉行挡在身后的小沈大人，忽而站至他一旁，想要把姜兰知的胳膊从他手中拽出。


    “他不需要配得上我，我喜欢他就够了。”


    宋玉行闻言，怒气非但未消，反而更甚几分，他都被此话听笑了，侧目过去看着小沈大人脸上满是担忧兰知会不会被他拽出问题的神色。


    他可从未见过脸色惊慌的小沈大人，今日他好大的福气，居然见到了。宋玉行咬牙切齿，手上的力道又重几分。


    “我教育我的学生，怎么，小沈大人也要横插一脚吗？”宋玉行话声淡淡，仿若复了理智。


    他说完就盯着小沈大人，静等下话。


    “我知道，一日为师，终身为父。我自然也敬重您是兰知老师，对您多加忍让。现如今兰知已然出师，他只不过和我在一起，又并非什么触犯天条，您又何必如此折磨人呢。”


    宋玉行与小沈大人四目相视，他瞅着她眼中坚定，在为一人开脱。


    宋玉行心中心中怒火越烧越旺，理智早已焚烧殆尽，剩下的只有原始掠夺，他嘴唇缓勾，眼神却十分冰冷。


    “好啊，小沈大人执意为我这学生开脱，也不是不可，那就牢请小沈大人和我走一趟，我有话想对小沈大人说。”


    旋即，宋玉行松开姜兰知的胳膊时，顺带将人推到在地，继而迅速拉着小沈大人手腕，将她拉去一个隐秘地方。


    这地方依山傍水，鸟语花香，是此山头最适合幽会之地。


    宋玉行骤然停脚转身，惯性使然，小沈大人不曾知晓要停，一下撞在他怀中，他双手迅速将人搂在怀中。


    “小沈大人如此投怀送抱，莫不是也喜欢我。”宋玉行甚至丝毫不怀疑他斩钉截铁地说的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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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话。


    他抬手将小沈大人欲抬起反驳他话的脑袋摁在他心口上，坦白讲道：“你听，我这心跳在为小沈大人而跳。”


    话毕，宋玉行终于开心一笑，一抹笑容里藏着几分坦然，小沈大人在他怀中挣脱不开，话声顺着他心尖直窜而上。


    “宋少府，你无耻之尤！登徒浪子，你不得好死。”小沈大人这会儿不管不顾挣扎，却始终挣脱不开，一气之下在他腰际狠狠掐了一把。


    她头顶传来一阵轻嘶。


    宋玉行松开手，却未完全放开，单手力气带着她一转，小沈大人后脊便抵在一棵百年老树的树干上。


    他另只空出的手也没闲着，抬手轻抚过刚小沈大人被他揽在怀中，继而散乱的发丝，目光灼灼凝在小沈大人极度不悦的眸色里，映着他一脸祥和，却始终倔强地在问“你为何不肯选我。”


    宋玉行声音复了柔和，“我不比兰知喜欢小沈大人少分毫，他能不能和你走向最后，我不清楚。可若小沈大人选我，我定然不会给沈家带去一丝一毫麻烦。”


    “小沈大人要不要试试，和我在一起。”


    小沈大人眼珠子不断转动，她刚都听到了些什么东西，不过有一点她可以确定，眼前人疯了。


    “这难道不是□□吗，宋玉行。我喜欢你的学生，你这是让我放弃他，来喜欢你妈？你可是我和兰知都敬重的长辈。”


    小沈大人这话，完全不是在将宋玉行理智拉回，而是字字利如刀尖刺向宋玉行心里。


    宋玉行最不想听到的就是长辈，晚辈。


    他何时说过自己是小沈大人长辈了。


    宋玉行眸色陡然一暗，一句长辈仿佛刺穿了他心脏，让他再无一点余力去和小沈大人硬碰硬，继而他头埋在小沈大人肩膀上哭起来。


    哭腔阵阵，无比执拗。


    “我从未说过自己是你长辈，你不能因为我年纪大就欺负我。我错了，是我的错。如果当时并非我碰掉你的桃花；如果我不是一意要遵守寒微表率之约；如果我能早迈出一步，那今日在林中幽会的就是你我。”


    “我真的错了，我求你不要喜欢兰知，来喜欢我好不好。”


    许是宋玉行把小沈大人抵在树干前的力气小了许多，他一下就被小沈大人推开了，他脸上泪痕遍布，双眼泛红泛怜。


    宋玉行泪眼清晰可见小沈大人眼中满是无语，甚至脸上的冷漠疏离让他感到十分陌生，这甚至都不是素日里她一贯所露的平和，他亲眼亲耳听到她说。


    “你就是个疯子，一个不折不扣的疯子。什么温吞君子，寒门表率，真是下流之徒。”


    “不，我不是。我不是！”宋玉行一个激灵从床上坐起，口中大喊着。月色攀延在他五官上，那眸上长睫沾着湿润，眼神里残留着梦境里，生怕小沈大人不信任他的恐慌，甚至脸上新落的泪痕覆了已干涸的泪迹。


    他心慌乱不堪，仿若尚置身梦境。待他缓过神来，惊觉手中还搂着一个引枕，下一秒引枕便被他扔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