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末，官员沐休这日，大理寺外发生了件大事，有碰巧路过的百姓看不下去愤言的，也有扬言要带着报案之人前去沈府外跪着的。


    “你们还有没有人性了，这位小姐一介弱女子过来报案，你们却生生说这位小姐口中所言不实。你们当官的审都没审，哪里来的不实结论呢。”


    “我看，就是如今我朝盛世，养的你们不知天高地厚的，对报案之人置之不理，是为官者的作风吗？”


    “就是啊，我虞朝人才济济，陛下仁爱，你们这位子要不想坐，趁早把位子让出来，自有大把人去做。”路过的百姓抬手指责，言语皆是对大理寺外看守的衙役不满。


    事情由来不少百姓也听清楚了，地上跪着正哭得梨花带雨的一女子，父母早逝，她是兄长一手拉扯大的。一日这位小姐兄长照常外出做伙计，再回来就成了一具被抬回来的尸体。


    这位小姐千里迢迢从汉平城过来，就为给自己哥哥求一个公道。谁知硬生生被两个小卒拒之门外。


    祝君喜瘫坐在地上，脸上满是赶了几日路的狼狈，她双眸含泪，明明自己浑身筋疲力尽，却还在捡起因她毫无力气地被官差推搡在地，掉落在地上的包袱，然她听着过路人都在替她讨公道，她再也没忍住，泪如决堤。


    “我的妹妹君子如玉，令我们祝家喜上加喜，就叫祝君喜吧。”


    祝君喜的名讳是哥哥亲口起的，她自出生便被爹娘和哥哥捧在手心，谁知在她不记事的那几年，爹娘病逝，哥哥一力担起了养她的责任。


    那日哥哥出门时，说在外做完伙计就回来给她带城北的桂花糕的，可是她等到每日哥哥回来的时辰，都不见哥哥回来。


    祝君喜想摸黑出门找来着，就在此时，她家门外，哥哥做活的同伴，将哥哥的尸身给抬了回来。


    那群同伴告诉她，她的哥哥死了，是从汉平城最高的望春楼梯上不甚摔下来的，等大夫赶到时，已经没救了。


    祝君喜不信，她不信一个口口声声说晚上要给她带桂花糕的哥哥，会如此不把自己的性命当回事。


    明明哥哥最疼她了。


    祝君喜连夜报了官，汉平当地的父母官和仵作都没有个所以然，都说她哥哥是失足而死，身上无旁之伤痕。


    这时，有人告诉她，不如来我朝都城，咸阳城报官再说。于是她用最快的脚程赶来，也半个多月了，哥哥的尸身还被她安放在家里，不曾下葬。


    祝君喜只想给自己的哥哥讨个公道，她什么都不相信，她就想为自己哥哥讨个公道。


    周遭围观的百姓听着地上小姐和官差对话，纷纷露出同情之色。有被母亲拉着出来的稚童呢喃。


    “一个只有哥哥的女孩家，真的好可怜。娘，她真的好可怜，如今就连哥哥也离她而去了。”


    祝君喜哭泣无声，她只紧紧攥着已被她捏着皱皱巴巴的包袱，仿若这是她和哥哥之间最后的联系。


    她跋山涉水，带着的是哥哥生前穿过的衣服，她想让都城官员跟她回汉平，因她无法带着哥哥的遗身过来，那样会给沿途百姓带来惊恐的。


    周遭百姓见状，也纷纷指责门外小卒；还有百姓给地上这位小姐递上手帕的。其一小卒见状，转身大跨步回大理寺禀报。


    不一会儿，大理寺出来位衣着官袍的官员，他面色威严，视线和蔼递暂而扫视着寺外众百姓愤言，落在瘫坐在地上的祝君喜身上。他面露担忧，只身下台阶，直直将地上女子扶起，语气甚是平和，“这位姑娘，你且先随我起来，今日寺卿大人有事告假，不能有失远迎，乃大理寺之失。姑娘既来报案，便随我进大理寺详细说来，若真有冤情，我大理寺定会为你查明真相。”


    围观的百姓见此才给了两位值守寺门小卒一丝好脸色，其实我朝一直以来秩序尚佳。即便有冤情，大理寺的官差待报案之人和百姓一向宽和。今日真是太阳底下见鬼了，两个小卒敢对着报案百姓推推搡搡的。


    众人也只是想让一千里迢迢而来报案的姑娘家受到该有的重视，也非当真谩骂。


    眼下既以有人受理，众人也缓缓散去。其有一女子善意提醒道：“这位申大人是个好人，姑娘你且随他进去，刚才那种事不会再发生了。”


    祝君喜听到这话，心里仿佛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她抬起起身，眼中满是对路过百姓的感激，和对眼前带她进大理寺的大人给予期许。她顾不得身上狼狈，一门心思只想快点回家，好给她哥哥下葬。


    **


    咸阳城外一山头，绿芽也已成叶，山林间轻风暖漾，带着入鼻清新。春阳顺着枝叶缝隙而下，光影斑驳。


    上山狩猎的汉青书院学子脚踩着影子分散前进，连着几座山头皆是沈家所有，自不会有任何危险。


    沈明央身着青绿劲装，手持轻弓，背上负着十来支箭矢。她身姿挺拔，目光耳廓紧盯着从远处跑来的一只兔子。


    若论吃兔子，自然还是自己猎来的最美味。山上的猎物自不是纯正野味，都是家养的，今儿早被放逐在这儿的。


    要是真正的野味，吃在肚子里，还不知会生什么病症呢，莫要因小失大才好，毕竟她身后万千学子的命都是弥足珍贵的。


    眼看兔子落在她视线里，谁知她身后忽而一声大喊，有人不小心踩到光滑石子，身子不受控制地往旁边倒了下，还好扶住了一旁树干，她到嘴的兔子就这么跑去他处。


    “你人没事吧。”沈明央反应极快，收弓转身，见人无恙，“被吓到了吗？”


    她与之说话的人，正是王陆宁。王小姐自打知晓她带着汉青书院学生过来狩猎，便一路偷偷跟着她，也不上前寻她说话。


    王陆宁刚脚底‘呲溜’滑了一下，还好她眼疾手快扶住一旁树干，不然她就狼狈坐在地上了，她和沈小姐不是友人，自不能在沈小姐跟前出丑。


    只是她这心跳这会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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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怕是提到嗓子眼了，话都说不利索，“没，我没，我没事。”


    没事就好。


    沈明央不再管王小姐，她和此人可称不上熟悉，爱跟着她便跟着她呗，自己注意自己身危即可。


    王陆宁大缓了两口气，见沈小姐一路向前，她着急忙慌地捡起刚被她丢在地上的弓箭，就快然跟过去，一路跟还一路注意着脚下是否有石子绊脚。


    王陆宁跟着沈小姐，自有她之理，原本上次她想找沈小姐说清楚，没说成吗，这次好不容易被她逮住机会，自然是要说清楚的。


    还有啊，狩猎这种事，自然要跟着最最厉害之人在一起，王陆宁才会对自己放心，她一向对狩猎习武不感兴趣的，万一猎物朝她跑来，跟在武艺高强和箭术精湛之人身边，总归她很有安全感。


    谁让沈小姐的武艺箭术都出自宫中最厉害的苏郎中之手呢，然她从未有幸见过沈小姐施展武艺，今日自然也想见见沈小姐箭术啦。


    “沈小姐等等我呗，我有话和沈小姐讲。”王陆宁怀中抱着弓箭一路小跑，口中说个不停。


    “我想好了，我不要少府大人了，他心中自有一番天地，可这番天地里不曾有过情爱。我呢，最喜欢和有修养的男子谈情说爱了，是以正如沈小姐所说，我不能择选如此男子为我之婿，那般而言我会受不了的。”


    沈明央面清似水，闻此话毫无波澜，王小姐脚步过重，只要跟着她，猎物便不会往她这边跑，“若你一路跟着我，只为找个无人之地道明内心，那王小姐可以走了，”


    她是来教学生正确狩猎方法的，不是来供人观赏的，当然王小姐也不例外。别以为一路跟着她，沈明央察觉不出来王小姐究竟何心思。


    路上有诸多机会可以道明，却始终掖着不说，依沈明央看，王小姐此番，更想亲眼看看她的箭术。


    猎物都跑了，还谈什么箭术。


    王陆宁被沈小姐如此直白的话说的也不曾尴尬，沈小姐所言，是她若跟着沈小姐的目的只为讲此，可以走了。那若目的不止为此，就可以不走了呗。


    “我还有旁的意思，不止为和沈小姐说明。”王陆宁甚至摆摆手。


    沈明央话意从不会让无辜之人感到难堪，她和王小姐无冤无仇的，话自然给人留着几分薄面。


    “也好。”她不猎了还不行吗，沈明央打算直接去找学生汇合。


    她本想着在她教学生前，让学生在山里自行玩上一番，毕竟好不容易她才跟宋少府说好，每月有一日狩猎日，来缓解学生心中枯燥乏味。


    当然好好生利用，先让学生自由一番消消早食，再开始授学，比一过来便授学，更事半功倍。


    不过这过去的路上，沈明央打算缓缓走，和王小姐好生说说话，探个口风。


    沈明央将箭矢抬手放回身后箭篓里，“王小姐口口声声说自己不喜欢少府大人了，那你究竟有没有喜欢过少府大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