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季节，多发生病。早上的医院已经有很多人了，老人的咳嗽，小孩子的哭声，吵吵闹闹，或也有家属因为亲人的离去而大哭，消毒水的味道很难闻，或许也是，大家只是在心里排斥医院收纳的人生百态。


    而且，今天的天气是真不好，阴沉沉的，又下起了毛毛细雨，很冷，把守在医院里的病人家属的心情也覆盖了一层透不过的乌云，压得心脏沉甸甸。


    温檀也是同样的感受，以往，她很喜欢冬天的毛毛细雨天气，可是现在就很讨厌，她坐在长椅，裹着一件厚厚的衣服，是军绿色大衣，长至小脚，因为衣服太大了，她穿着像是小孩偷穿的一样，不过很暖和。


    这是钟开驰的衣服，早上出来的急，温檀是穿了一件外套，可是不够暖，下起了毛毛细雨之后就冷得直打哆嗦。听到身边有人提到汤圆，她才恍然，好像冬至是快到了，也算是正式进入了冬天，怪不得呢，一天比一天冷。


    等待的时间很煎熬，钟文玉还在手术室里没有出来，再加上现在的医疗条件也不够好，就算这家医院是城里最好的，设备最先进的医院了，可是条件和几十年后的也没得比，等待的过程会更加慢，也更令人焦虑。


    医院里人来人往，温檀谁也不认识，这份焦虑无处诉说，她盼着早点出来，又害怕听到不好的消息。


    而钟开驰已经回去一趟，这衣服就是他留下来给她穿的，总要有一个人在医院里等着，他要回去运输大队说一声今天不上班的事，顺便买早餐过来。


    这都离开了起码有一个小时了吧。温檀心里嘀咕，她偏头看向医院门口进来的方向，刚想着呢，就看见钟开驰的身影走入视线里，他走得大步流星，再加上本身很高大，逆着光走来，确实很有气场，很靠得住。


    “等久了吧，刚买的，还热乎，你先吃。”钟开驰带了一份早餐，相处几天，他知道温檀的口味，买的叉烧包，还有一份刚现磨出来，散发甜味的豆浆。


    温檀确实饿了，人饿的时候再适逢雨天，那真是饥寒交迫，她双手接过，“谢谢大哥。”


    “不客气。”钟开驰看了眼紧闭的手术室门，坐在了温檀身边。


    “大哥吃过了吗。”温檀问他，然后先是喝了豆浆，进入身体里时暖呼呼的，手脚也没再那么冰冷了，难受的情绪也得到了轻微的缓解。


    也或者是，钟开驰过来了，她不是一个人在承担这份压力，心头松了松，才会觉得暖和。人的情绪在太紧张时也会发冷。


    钟开驰嗯了一声，“吃了。”


    安静了一瞬，他听到了很低的啜泣声，就在耳边响起，来源是谁显而易见。


    “怎么了。”钟开驰偏头，见着温檀小口小口在吃着包子，因为衣服太暖和，脸她的颊也飘起了一层可爱的红粉色。只是，她的情绪是肉眼可见的低落。


    “我担心文玉。”温檀红了眼眶，很小声的说，“他不会有事的。”


    温檀吸了吸鼻子，为了坚定这句话，她抬起头，望着钟开驰，眼神很倔强的再问一次，“大哥，你说，文玉不会有事的，对吧。”


    浓浓的关心在她含着泪水的眼睛里化为了实质，到底还是个小姑娘，现在又面临这些事，会害怕和慌乱也是正常。


    钟开驰的心软了一角，宽大的手掌揉了揉温檀的脑袋，低沉的声音带着能够挡下一切风雨的安全感。


    “嗯，不会有事的。”他这样说，也让温檀提起来的心落平稳落地。


    温檀的情绪平复了，却又难免的联系上了钟开驰，现在不是她一个人守在医院都觉得难受，可是钟开驰呢，既要养家，又要照顾弟弟，每次钟文玉来医院的时候，他一个人孤独的坐在外面等待，又会是什么样的心情？


    相依为命的亲人，自己的亲弟弟，如果走了，那么这个世界上就真的是他一个人了。温檀喜欢热闹，喜欢一家人幸福在一起，无法去想象，如果换成是她来承受这一切，能不能像钟开驰一样有一颗强大的内心。


    “大哥，这些年，你···是不是很辛苦。”温檀看见了钟开驰手背上的疤痕，也有厚厚的茧子，只是平常很容易被忽略。


    钟开驰一怔，似乎没想到温檀会问出这个问题，无法言说的感觉，就好像···连他自己都去遗忘和不在意的感受，却被她看到了，并且关心着。


    “习惯了。”只是，千言万语，他只用了这三个字来概括。


    以前弟弟还小的时候，身体更加扛不住，三天两头就往医院里跑，而他要想办法挣钱，才能够有钱给弟弟拿到药，又要回来照顾，没有人会来搭把手，几天几夜没有合眼是常有的事。


    不过，钟开驰知道这是他的责任，都说长兄如父，父母不在了，弟弟就是他的责任，他无怨无悔，也不认为是在牺牲。


    别人都在说，钟文玉是一个负担，可，那何尝又不是他活在这个世界上的锚点。人没有了生存的锚点，就会失去方向，那将是一件很可怕的事。


    温檀忽然不知道说什么好，被泪水充盈过的双眸亮晶晶，此刻，写满了崇拜，“大哥，你真厉害。”


    有些人能成为主角，并不单单是被赋予的那些光环，而是，他本身靠自己就能成就闪闪发光的人生。


    钟开驰弯了弯唇角。


    这时，医生出来了，两人连忙过去，医生说手术可以，病情稳定住了，结果是好的，谁都松了一口气。


    打了麻醉的钟文玉没有醒来，推到了普通病房，里面也有其他病人，幸运的是，大家素质还行，安安静静的没有吵闹。


    温檀进去坐在床边守着，而钟开驰带来了水壶，拿去打水，在医院外面往左边走去才是打水区。


    打了麻醉不会那么快醒来，钟开驰也不着急，站在外面冷风口处，点了一根烟在抽。他平常很少抽，忙得不可开交，或者心烦意乱的时候才会抽，只是后者的情况很少，钟开驰一直都是有目标性的人，心很少会乱。


    可是现在，他却因为温檀的几句话就乱了，可是，他的弟弟还躺在里面。


    钟开驰承认，他不是一个好人，十几年来，为了养活他和弟弟，他做了很多见不得人的事，要是当一个无能的好人，他们也活不到现在。


    冷风吹散了他的吞云吐雾，也让他眼里的幽深阴翳平复了下来，藏在了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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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底部。钟开驰抽完了一根烟，吹了会儿风把这股淡淡的烟味散去，这才去打热水。


    “冷死了这天。兄弟让让。”有个人想上来插队，也是耍无赖习惯了，就想要伸过水壶，却被钟开驰按住肩膀阻止。


    钟开驰冷冷的看着他，眼神幽深，“排队。”


    那人还想要闹腾两句，可是对比了钟开驰的体型，而且眼神是真恐怖，他吓得一个哆嗦，欺软怕硬的人罢了，哪里敢撒泼，很怂的走了，排到了最后面，就喘两口气的功夫，已经排了不短的队伍，天冷，需要热水多。


    钟开驰把热水带回去了，病房里有人看见他拿水壶，知道是热水，还想着问要，只是看见钟开驰一脸不好惹的气场，还是把话咽了回去。


    就看向了长得乖巧动人，一看就是很好欺负的温檀，笑着开口，“这位女同志，可以给我们一点热水吗，我家老人要吃药了，身体不好，要是去打水来回浪费时间。你看，你们也不着急。”


    病房里有四张病床，给了一个，其他人也来问要，给谁才好？再说了，打水就是几步的距离，可是嫌弃外面冷不想去，这样都要占便宜。温檀又不笨，怎么可能看不出来这心思。


    “···大娘，我们家当家作主的是我大哥，家里的一针一线借出去都要问过大哥的同意。”温檀知道钟开驰脸是长得好看，但是气场吓人，一米九就算了，还一身肌肉，往前一站，谁都闭嘴。


    钟开驰配合的很，淡淡瞥了一眼开口的大娘，“热水在门口左拐处。”


    他直言的拒绝让占习惯了便宜的大娘脸色不好，可是见钟开驰的脸色不善，体格也大，身边的男人拉扯她的衣服，只好作罢，自己裹着不厚的衣服去打热水了。见状，病房里的其他人也放弃了跟着占便宜的心。


    温檀偷偷一笑，给了钟开驰一个竖起大拇指的夸赞。


    果然，不管啥样的人，唯独怕钟开驰这样的，人狠话不多，对谁都没有差别，惹了他，一巴掌下去，牙都能掉几颗。


    钟开驰瞥了她一眼的笑容，嘴角也在隐晦勾起。


    而药效过去，钟文玉悠悠转醒，睁开眼，看到了最在意的两个人，他很疲倦，脸色苍白，却也微笑着。


    他说话很轻很轻，“大哥，呦呦。”


    “文玉。”温檀刚收好的情绪，这会儿是再也忍不住的落泪。


    “对不起，让你担心了。”钟文玉说的很缓慢，见温檀落泪，他很心疼，抬起手想要去擦掉，很费力，温檀就主动握着他的手贴在了自己脸颊，哽咽的说，“不要说对不起，你又不是故意的。好了就行，以后不能再吓我了。”


    钟文玉弯着眉眼，很温柔，“嗯。”


    钟开驰自觉离开，没打扰他们说话，也拉过窗帘隔绝了其他病床的视线。他离开了病房，前去缴费，并且找医生问情况。


    等他从医生的办公室里出来已经是半个小时之后了。


    钟开驰沉着脸，走到了外面，靠在墙，摸了摸兜，想要抽一根烟，只是拿出来后他又放了回去，安静的站着。


    毛毛细雨的阴沉天气，还有一层看不见远方的薄雾缭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