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来来，大家坐。”温父招呼着他们，“小钟，小顾，你们坐这边。”


    他右手边空着一个位置，是给钟文玉的，作为新人回来，等下要给长辈敬酒敬茶。钟文玉的身体喝不了酒，那就是以茶代替。


    随着大家落座了之后，关母带着女儿和女婿出来敬茶，简单的碰杯，长辈会给一些红包，不用多大，几毛钱意思意思就好，全当是给新人的祝福。


    顾峰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说出祝福的话，等温檀和钟文玉去了女同志那边，他坐下来，喝了两口烈酒才缓回神。


    当年离开的时候，温檀还是一个小丫头呢，他也没有别的想法，只是回来了，看见了她，再加上小时候的记忆，会让顾峰产生一个“他们真的缘分”的错觉，再加上母亲催婚，认为他们也是极其合适的，谁知道温檀已经嫁人了。


    小的时候，街坊邻居有人结婚，小温檀不知道什么是结婚，他们一起去讨喜糖，主要是小丫头去，他就在身后跟着凑热闹。


    就把这个问题问了他，那时也是半大孩子的顾峰知道什么是结婚，就是要成为夫妻，生儿育女，生活一辈子的。但是要他给一个小丫头解释，也词穷了，就随便说像你爸爸妈妈那样，小温檀就拉着他的手说长大了也要嫁给他。


    小丫头的戏言，顾峰知道当不得真，只是现在长大了，再看见温檀已经结婚，她穿这样一条很漂亮的红裙子，明媚动人，站在了所嫁的男同志身边，两人也是郎才女貌，她也笑得开心。


    他是个合格的军人，温檀既然已经结婚，自然不会有任何肖想之情发生，伴随着作为只是哥哥的身份落定，那些刚有苗头的想法和遗憾也随之散去。


    顾峰灌了好几杯酒，也在观察身边的钟开驰，心里的敏锐告诉他，这个人很有城府，只是人家又没有做什么事，他只是观察。


    因为他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好像这位钟同志的目光，在温檀出现之后，总是似有若无的落在她身上带着深意，有种谋算。可温檀是他弟媳，能谋算什么？顾峰扯了扯嘴角，还真是，休假了也改不了职业病。


    “顾同志。”钟开驰知道顾峰在留意他，不过，他倒是气定神闲，举起酒杯和顾峰碰了一下。


    顾峰也是礼貌回敬，“钟同志好酒量。”


    今晚喝的酒，那是温爷爷的珍藏，度数很高的烈酒，味道闻着醇香，没有烈酒的刺鼻，但是喝下去就知道喉咙有多烧了。要是酒量不好，喝一口都能醉。


    而钟开驰作为娘家人，这桌上的男同志很喜欢敬他，可是几杯酒下肚了，他的脸色如常，像是喝水一样。


    钟开驰谦虚的说，“还好，喝习惯了。”


    这时，钟文玉敬茶回来，坐在了温父的手边，可能是高兴，他唇角上的笑意就没消失过，精神状态很好。


    一直持续到了天色渐渐暗沉下来，已经天黑了。


    晚上八点的时候，亲戚朋友已经离席，只剩下温家自己人。


    温檀也要回去了，他们是走路来的，不过钟开驰骑着自行车，温家给带回去的回礼挂满了车头，还有一些需要提。


    “爷爷奶奶，爸妈，哥哥嫂嫂，侄子侄女们，我们就先走了。”相送到门口，温檀回身摆手，笑容灿烂，语气欢快，“不用太想我，要是明天或者后天，只要无聊了我就回来家里玩。”


    住的也不远，她是近嫁，想回家随时可以回来，那种离家的悲伤之情没有。


    “你这孩子，说的像话吗，都嫁人了，还像个孩子一样不成熟。”关母嘴上是这样说，却也是满脸笑意。


    “回去吧，天黑了路不好走，注意安全。”


    “知道了妈。”


    看着三道背影远去，温檀走在中间，钟开驰走在外面推自行车，关母是湿润了眼眶，就算嫁再近，可是女儿嫁人了，和还没嫁人，总归是不同的。


    不过只要女儿高兴，她这个做母亲的就满足了，现在来看，所嫁的姑爷除了身体不好，其他都是好的。


    就算是自己的孩子，也有自己的路要走，她也只能说人各有命。她女儿啊，生来或许就是要和钟家结亲的命。


    晚风很冷，吹得温檀的脸颊红扑扑，她竖起了衣服的领子，把脸埋下去，只是暖合起来了，人也晕乎乎。


    她晚上喝了两口酒，和男人喝的不同，度数没有那么高，可是对她来说也是烈酒级别了。


    而有些酒劲发作很慢，现在温檀就是，她好像醉酒了，怎么看人是重影了呢，马路也起伏不定，飘忽飘忽的。


    见她走路摇摇晃晃，身子要往前栽，钟文玉眼疾手快地扶住，“呦呦，小心！”


    “不好意思啊文玉，让你担心了。”温檀是真有了醉意，她朝着钟文玉傻笑，比划两根手指，并且还说着壮志豪言，“我还能再喝两杯，不，喝两碗！”


    还真是醉了，都开始说糊涂话。而醉了的温檀一点也不安分，好动的很，钟文玉根本就拉不住，还得是钟开驰力气大把她困住，然后，温檀开始转而缠着他说胡话，一脸傻笑。


    现在也是大马路上，就算是醉了，可是被人看到影响也不好。而且还冷，在外面吹风很容易生病，看着温檀的酒疯，要她快点走回家是不可能的了。


    钟开驰拉住她的手臂，免得撒开手就跑不见了，并看向钟文玉说，“你来推车，我背着她。”


    “好。”钟文玉没意见，他是能背，只是要想走回到家就有点艰难，身体没法支撑。


    因着过于担心温檀醉酒了，他也没有伤感，也或者是，这个人是钟开驰，是他的大哥。


    今天下午会忽然的悲伤难受，也是因为看到了顾峰，那个外人，并且还是对温檀很好，关系匪浅，他的情绪波动才大。


    钟开驰的力气很大，他把温檀制服着，将人往后背一背，刚开始会闹腾，不是用双手圈着钟开驰的脖子当马骑，就是揪着他的头发玩，这让钟文玉看得一脸欲言又止的为难，倒是钟开驰轻声说，“没事。”


    人和人不一样，温檀醉酒了就像一个小孩子闹腾，哄一哄就好了。而钟开驰小时候有哄过弟弟的经验，现在倒也没有忘记，他一个手臂就能将人拖住，另一个手掌轻轻拍着，温檀慢慢的就安静下来，倒在他后背睡着了。


    他宽阔坚厚的后背像是一张舒服的大床，温檀睡得很安稳，呼吸绵长，钟文玉理了理她脖子折腾乱的围巾，帮她半遮面，免得被晚风吹得太冷了。


    没了温檀的说话，兄弟两安安静静的往家里回，只有晚风吹动着开始库枯黄的树叶沙沙响，以及清冷的明月挂在光秃秃的枝头。


    夜冷了，巷子无人走，想要省电费的人家早就入睡。


    钟文玉呼出了一口冷气，有了白雾，待被风吹散去，模糊了他的视线，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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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轻声说，“大哥，谢谢你。”


    “谢我什么。”钟开驰每一步都走得很扎实，后背的温檀没有受到颠簸，睡得很香，而她趴在后背时很热，他的身上也都是她的香味，对于钟开驰来说，今晚走在深秋的夜晚，一点也不冷，还觉得全身火热，拖着他的手掌在冒汗。


    “谢谢你这些年来对我的照顾和不放弃。”钟文玉想，他也是幸运的，遇到了这么好的大哥，“以及，帮助我，现在呦呦和我结婚，让我有了一段难忘的记忆。就算是离开了，我也没有遗憾了。只是，呦呦就拜托你了。”


    他也不懂为什么想要说这些，就是忽然想说了，就像是说后事遗言。


    钟开驰沉下脸，“钟文玉，你现在已经娶妻子了，未来可能还会有孩子。你不是一个人在活，你是要带着他们一起活。少给我在这里说这些话，我不想听。”


    “我知道。”钟文玉苦涩一笑，孩子？这是他不敢想的事，当然也不会弄出一个孩子来给温檀造成无法摆脱的负担，她还很小，未来是璀璨自由的。


    他心里门清，从前对生死看淡了，现在也是一样，“万事要做找提前的打算，大哥，这是你告诉我的道理。”


    “如果真有那么一天，呦呦就拜托你了。”钟文玉偏头看向了钟开驰，目光盈盈的就如皎洁月光，好似能看透很多，他在一语双关，“现在除四旧，我本身也不信那些事。不过发生在自己身上，又不一样了。我想，将来我回来家里看望你们的时候，呦呦还在钟家。我回来了，也能见他一面。”


    钟开驰压下了眉头，脚步忽然停下来，偏过头和他对视着，黑夜里深深的目光好似一头恶狼的眼神。


    良久之后，他挪开了视线，并没有吭声接话，而是一步步往家里回。


    钟文玉也不需要他说出什么承诺，大哥的性格就是如此，不会说，却是一个行动派，想要什么都会得到，现在不过是顾忌他这个弟弟而已。


    ……


    温檀是半夜渴醒的，喝酒醉了之后就是这样，很容易口干舌燥。


    她醒来的时候不知道几点，可是，从窗户看出去，外面还是天黑的，以及，空气更冷了。


    钟文玉还在睡，温檀实在是渴的不行，轻手轻脚起来了，水壶就在床边，她借着微弱的光倒一小杯解渴就好。


    只是，行动不便，她不小心摸到了钟文玉的脸，温度很烫，不是正常的烫。


    温檀惊了一下，那点迷糊的睡意立马就没了，开了灯，看见钟文玉的脸色是发烧症状，而她叫了几句还是没醒。


    “文玉，文玉！”温檀心急如焚，飞快下了床，穿上鞋子就跑出去。


    顾不上没有套外套的冷。她哆嗦着身体去拍了钟开驰的门，“大哥，大哥！”


    钟开驰一向浅眠，睡得挺直，听到声音，他立马就是睁开眼睛的坐起来，下床去开门。


    高大的身影出现在眼前，带来了浓浓的安全感，温檀红了眼眶，泪水在打转，急的六神无主，“大哥，文玉他发烧了，我叫了好几次都没有反应，我，我……”她说不出来，脑子很乱。


    “没事，我带他去医院。”钟开驰很沉稳，安抚着她说，“先冷静下来，你回去穿厚衣服，再给他套上一件。”


    “嗯。”温檀带着哭腔点头，转身跑了回去。


    凌晨的天很黑，不见一丝天明出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