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奈川地区预选赛的赛程推进得波澜不惊。


    对于常年占据着神奈川地区No.1位置的立海大来说，这种级别的比赛与其说是挑战，不如说是练兵场。


    按照赛制，比赛采取五局三胜制——两场双打，三场单打。而对实力碾压的立海大而言，往往在前三局就能以3-0结束战斗。


    为了最大限度地锻炼部员，幸村在赛前就制定了特殊规则：出赛的四位潜力部员——仁王雅治、柳生比吕士，以及岛崎悠太，村上和宏必须全部上场。


    他们会轮流担任单打三，剩下的三人则必须搭配一名准正选进行双打组合。


    于是，在整个预选赛期间，仁王和柳生几乎打满了全程，每一场比赛都有他们的身影。


    原本以为最多就是给他们积攒经验的场合，没想到这两人在双打中展现出了惊人的默契。


    预选赛第三轮，仁王和柳生首次搭档双打。真田原本抱着姑且观察的心态站在场边，但随着比赛进行，他帽檐下的眉头越挑越高。


    ——这两个人，就算加上和他们在俱乐部玩乐似的打球的时间，满打满算也才接触网球两个月的样子，但他们在球场上的配合却像是磨合了两年还要多。


    柳生的底线抽击为仁王创造网前机会，仁王灵巧的截击又反过来掩护柳生的移动。


    更令他侧目的是他们之间无需言语的配合，一个眼神，一个手势，甚至只是身体的微妙偏移，对方就能立刻理解意图。


    比赛还没结束，真田立刻在line上和幸村认真地报告了这件事。


    幸村在听到的时候其实也挺惊讶的，就像在最开始发现这俩个人认识之后，意外地合拍时微妙的心情一样。


    并不是所有在日常中感情很好的选手，在双打时都会有这样好的表现。


    大部分双打都是互补型，像丸井和胡狼，一个专注于攻击，一个专注于防守。


    但柳生和仁王的网球目前来看毫无疑问都要偏向攻击一点，在性格上，两人也都不是愿意收敛锋芒的人。


    仁王不必多说，按他追逐有趣的性格就是喜欢在出风头，吸引全场目光的那种人。


    柳生看着成熟稳重，实则也是个不甘寂寞的人。只是他的热血和搞事的欲望，常常被掩盖在他波澜不惊的面容之下而已。


    竟然没有发生把双打变成单打，自顾自和搭档较劲的情况吗……


    「看来会有好事发生呢。」


    ＊


    预选赛在五月底全部结束，立海大毫无悬念地以全胜战绩晋级县大会。


    比赛结束后的第二天部活，仁王收拾完球拍，溜溜达达就蹭到了幸村旁边。


    “部长——”他拖着长音，银白色的小辫子随着动作晃了晃，“有件事想和你申请一下。”


    幸村正准备去社办，闻言扭过头：“嗯？”


    “我和比吕士，”仁王指了指身边的柳生，“想正式进行双打训练。”


    柳生站在旁边矜持地点了点头。


    仁王雅治把胳膊搭在柳生肩头，绿色的眼眸里闪着狡黠的光：“打完预选赛那么多场比赛后，我发现双打好像比单打更有趣一点。而且……”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但是搭配露出的苦恼表情，幸村已经完全懂了。


    而且，在立海大，单打的位置实在太拥挤了。


    幸村、真田、毛利，这三人几乎锁定了三个单打席位。剩下的位置还要和掌握了他们数据的柳莲二，身体逐渐长全经验更加丰富的三年级前辈们竞争。


    相比之下，双打领域几乎是一片蓝海——丸井和胡狼默契很好，打球类型也完全互补，但技术距离全国级还有一部分差距；其他组合更是处于完全不存在的阶段。


    如果仁王和柳生能在双打上闯出名堂，无疑是一条更现实的出路。


    幸村稍微在脑子里思考了一下就笑了出来：“很好的想法，我同意了。”


    接着他又朝仁王、柳生招招手，示意两个人和他一起走。仁王心里一突，不知为何有不好的预感……


    幸村带着他们进入社办，打开抽屉从里拿出一份装订好的文件递给仁王：“这是基础的双打训练菜单。包括站位轮转、沟通信号、战术配合……你们可以先从这个开始练练看。”


    仁王接过文件，翻了几页，表情逐渐变得微妙：“部长，你连这个都提前准备好了……该不会是早就准备在我们的训练菜单里加入双打部分吧？”


    幸村但笑不语，紫蓝色的眼眸弯成月牙。


    那笑容里的深意让仁王和柳生同时感到一阵寒意——魔鬼训练似乎在三途川向他们招手。


    仁王叹了口气：“我就知道……”


    “不过，”幸村话锋一转，语气温和而认真，“这只是最基础的。如果雅治和比吕士有自己的想法完全可以自行加进去，或者来和我聊聊。我很乐意倾听哦。”


    “双打是两个人的网球，找到最适合你们的节奏是最重要的。”


    仁王和柳生对视一眼，同时点头。仁王挑眉轻笑拉长声音，“了解啦，部长。”


    “嗯，我们会认真研究这份训练菜单的。”柳生妥帖地把它收起来。


    预选赛结束后县大会并没有立刻开始，中间隔了一个星期作为选手们的调整期，大事只有抽签大会。


    立海大从举办比赛的那年开始统治着神奈川县大会，迄今为止已达到了惊人的四十一连霸。作为板上钉钉的一号种子选手，没有任何学校能撼动王者的位置，全都在祈祷不要被分到同一个半区，不要第一轮就遇到立海大然后灰溜溜回家。


    幸村派人象征性去看了看立海大的第一场对手是谁，对接下来的县大会并没有什么太大的情绪波动。


    只是在这个星期金曜日的正选会议上公布了他们接下来的对手，第一轮立海大轮空，第二轮是一所名不见经传的学校。后面的对手一般来说，都要看比赛后是哪所学校胜利才能决定。


    一般来说。


    在幸村悠然自得地注视下，立海大最强人形AI柳拿着他的笔记本站了起来。略过一大堆在外人看来头晕目眩的公式计算，柳言简意赅地在白板上列出了他预测出来的对手名单。


    县大会的学校都不是很值得关注，在立海大庞大的阴影之下，其它学校已经习惯默认立海大是冠军，而争抢着亚军的成绩了。


    即使今年立海大大换血，三个一年级正选也完全无法撼动他们的内心，作为对手的他们最知道立海大的恐怖。在已经熄灭了抗争之心的情况下，面对立海大的时候水平也会下降，不会尽力去接每一个球。


    所以柳实在不知道该怎么输，便略过了那些学校，只说一所——城成湘南。


    他在白板上圈出城成湘南，“因为以前的教练古贺寿采用极端高压的训练方式，包括体罚和言语暴力，尤其针对潜力较高的选手。所以在今年四月份换了教练。”


    “新的教练华村葵推行的是「适才性训练」，用极短的时间就改变了网球部，被部员们接纳。听说她很擅长发掘选手的潜力，然后进行针对性训练。”


    柳合上了笔记本，“不出意外，它将作为我们县大会的决赛对手，以上。”


    会议室安静了几秒。


    “总结一下，就是没什么值得在意的对手呗。”毛利散开了自己的丸子头，用手随便梳了一下自己的刘海。


    柳微妙地停顿了片刻，淡然点头，“是这样没错。”


    “耶！”毛利立刻来了精神，侧趴在桌上，伸长手臂去够幸村的袖子，“部长——那我申请在县大会期间专注于训练！可以不上场吗？反正对手也不强，让后辈们多锻炼锻炼嘛！”


    幸村笑眯眯地看着他，紫蓝色的眼眸弯成月牙：“驳回哦，毛利前辈。”


    “诶——为什么！”


    “毛利前辈的意思，”幸村歪了歪头，语气温和但带着不容置疑的力度，“难道是参加了县大会，就不能专注于训练了吗？”


    毛利：“……”


    微妙地感觉被威胁了呢，还我最开始温柔可爱尊敬前辈的精市啊！


    他立刻坐直身体，像军训一样敬了个礼，“绝无此意，长官！我每天都很努力训练，随时准备为立海大赴汤蹈火！”


    幸村这才满意地“嗯”了一声，然后——


    他又拿出了那个深蓝色的抽签箱。


    “还是老规矩，靠抽签决定名单。”幸村拍了拍箱盖，发出轻微的咚咚声，“虽然都是些实力很弱的学校，但是大家也不要掉以轻心。说不定中间就会出现什么黑马把我们都吓一大跳呢！”


    他顿了顿，笑意盈盈，“不过就像毛利前辈说得那样——虽然这么说不太礼貌，但对手实力确实都不怎么样，所以请大家在比赛的同时把比分都打得漂亮一点哦！”


    幸村环视一圈，明晃晃的警告。


    “我可不想听到什么‘立海大的选手因为轻敌而丢分’之类的话呢！”


    底下一众人疯狂点头，动作整齐划一。


    会议结束，时间还好。柳因为还要和幸村讨论调整训练菜单，便和幸村真田一起回家。


    三人并肩走在夕阳洒满的街道上，影子被拉得很长。路过中央公园时，里面传来热闹的人声和悠扬的三味线琴音。


    “好像有活动？”柳停下脚步，茶色的眼眸望向公园入口。


    真田也注意到了：“是俳句交流会。每周五傍晚，附近的文学爱好者会在这里聚会。”


    幸村眨了眨眼，看看柳——这位看着就很有文艺气息的人，果然管不住自己想要上前的脚步；又看看真田——这位少年虽然严肃地板着脸，但眼神里分明写着“超有兴趣好想去”。


    “要进去看看吗？”幸村提议，“反正时间还早。”


    于是三人拐进了公园。草坪中央摆着几张长桌，十几位中老年人围坐在一起，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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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挥毫泼墨，有的在低声吟诵。一位穿着和服的老奶奶正在朗诵自己的俳句：


    “初夏风微动，一球紫阳染浅蓝，晴光落指尖……”


    “很有意境的句子。”柳轻声评价，“不过‘染’字用得稍微刻意了。”


    真田点点头：“用‘渐’可能更自然。”


    幸村看着两人一本正经讨论俳句用词的样子，忍俊不禁：“你们两位同学，什么时候对俳句这么有研究了？”


    “只是略有涉猎。”真田认真回复，“俳句讲究季语和切字，是锻炼语言精炼度的好方法。”


    “而且可以通过分析俳句的用词频率和意象关联，构建文学偏好的数据模型。”柳补充道，已经不知从哪里摸出了小笔记本。


    幸村：“……”


    好吧，这很真田弦一郎，也很柳莲二。


    这时，主持活动的老爷爷注意到了这三个气质出众的少年，热情地招手：“年轻人也喜欢俳句吗？要不要试试看？今天的主题是【初夏】喔。”


    柳和真田对视一眼，同时点头。


    十分钟后。


    柳的俳句获得了满堂彩。


    “薰风拂浅夏，紫阳叠雪落檐牙，雏莺语落花——”老爷爷戴着老花镜，仔细品味，“嗯，余韵悠长，意境深远。年轻人，你很有才华啊！”


    几位老奶奶也围过来，对着柳赞不绝口：“字也写得漂亮！”


    “这孩子长得也很清秀呢！”


    “要不要每周都来参加？”


    柳被热情的爷爷奶奶们包围，茶色的妹妹头被揉了好几下，素来平静的脸上罕见地出现了名为“无措”的表情。


    真田的情况则微妙一些。


    他写的俳句是：“初夏整兵甲，晴光练阵汗沾颊，劲风鼓校褂——”


    老爷爷看了半天，推了推眼镜：“嗯……很有精神！不过年轻人，俳句讲究的是‘闲寂’和‘余韵’，你这个……有点像口号啊？”


    旁边一位老奶奶憋着笑：“孩子，你平时是不是太严肃了啊？小小年纪就不要板着脸了嘛。俳句要有点生活情趣，比如写写蝉鸣啊、西瓜啊、金鱼啊……”


    真田的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涨红了。


    “噗——”幸村终于没忍住笑出声，肩膀直抖，“弦一郎，他们在说你没有生活情趣呢。不过也是，你当上副部长之后确实越来越严肃了。明明以前还会和我争论哪种冰淇淋好吃来着。”


    真田：“……精市！”


    轮到幸村时，他稍微思考了一下，提笔写了一句：


    “新叶裁初夏，庭前稚笋破泥沙，朝露缀新芽。”


    老爷爷看了，笑眯眯地点头：“这个也好！有生活气息，观察很细腻。用植物生长比喻时光流逝，很巧妙嘛。”


    一位老奶奶凑过来，看看俳句又看看幸村，忽然眼睛一亮：“哎呀，这孩子长得真俊！俳句也写得很有生机，要不要去那坐会，奶奶去给你拿奖励给好孩子的糖果喔！”


    幸村：“……”


    感觉完全被当成自家宠爱的孩子来夸赞了是怎么回事。


    离开公园时，夕阳已经沉到地平线以下，天空染成了温柔的紫粉色。


    三人默默走了一段路。真田忽然开口，声音有些别扭：“精市。”


    “嗯？”


    “以后在网球部……可不可以互相直接称呼姓氏，不要称呼名字了？”


    幸村脚步一顿，疑惑地扭头：“为什么？”


    真田正色道：“我觉得那样更能树立副部长的威严。部长和副部长之间用姓氏称呼，比较正式。”


    旁边的柳若有所思：“那我需要改口吗？我平时都叫‘精市’和‘弦一郎’。”


    真田莫名其妙地看他：“你为什么要改口？完全不需要。”


    柳沉默了片刻，觉得自己有些微妙地被排挤了，但他还是坚强地开口：“但按照你的逻辑，如果部长和副部长之间用姓氏称呼是为了树立威严，那么正选之间是否也应该统一标准？否则会出现称呼系统的不一致，可能影响——”


    “莲二。”幸村忍笑着打断，“别欺负弦一郎了。”


    他看着真田帽檐下微微发红的耳根，紫蓝色的眼眸里满是了然的笑意。


    「什么树立威严啊……弦一郎他，绝对是因为他刚刚在公园说了他以前的小事现在害羞了吧？


    唔，挺可爱的。」


    幸村笑着点点头：“好啊，既然真田副部长这么要求——那就这么办吧。以后在网球部，我就叫你‘真田’咯？”


    真田郑重地点头：“嗯！”


    “那私下里呢？”幸村眨眨眼，“私下里也要叫‘真田’吗？”


    真田：“……私下里随意就好。”


    “好～”幸村拖长了音调，心情愉悦地继续往前走。


    街道两旁的路灯次第亮起，将少年们的影子投在地面上，时而交叠，时而分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