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明雁在看到了实体智能这几个字之后，就直接点进了那个资讯。


    与其说那篇帖子是一篇科普的帖子，倒不如说是在讲一个故事。


    故事的大致内容是说：在终网的边缘地带，存在着一片被称作数字风暴的禁区。那里由无数行流动的代码组成，每一串代码都是一道动态密钥，以每秒数百万次的频率更迭重组，至今无人能解。


    有人说，风暴里面有还保存完好的智能科技树，也有人说，这里是终网中的一个变异地区，什么都不存在。


    多年来，无数试图破解这片风暴的尝试都以失败告终。


    直到某天，出现了一个天选之人，他对风暴很好奇，尝试了很多次后，终于成功穿过了数据风暴，来到了平静的风暴中心。


    这个人在平静的风暴中心，见到了一扇华丽的玻璃大门，门内金光灿烂，隐约还能听到缥缈的钢琴旋律。


    他推开门，汉白玉喷泉在庭院中央洒落晶莹水珠，修剪整齐的草坪向远处延伸，两侧是开满鲜花的长廊。


    更远处，巨大的玻璃建筑物像一颗从天穹掉落的水滴，最顶端隐藏在云雾之间，像是神明的花园。


    然而就在他踏入门内的那一刹那，一股无形的力量将他轻轻推回。等他回过神来，发现自己已经回到了风暴之外。


    尚明雁有些失望。


    这段故事刚拉开序幕就戛然而止，离奇的设定最终却落在一个看似普通的花园场景上。


    难怪几乎没有什么点击量，原来是因为实在是缺乏吸引力。


    标题中的实体智能呢？没有出现。


    风暴中心的地方是赫利俄斯之庭？这个故事也没有明说。


    白白浪费时间。


    被这事一打断，再拿起画笔，也没了兴致。


    尚明雁走到床边，正想休息，手环却突然开始震动起来。


    她举起手来一看，是一条空白的未知通讯名片。


    那是一个诡异的来电：没有号码、没有头像、连最基本的来电标识都没有。


    一般的骚扰通讯至少会伪装成推销广告，这个却像从虚空中直接跳出来的。


    尚明雁的手指悬在拒接键上方，却迟迟没有按下去。


    某种直觉告诉她，这通电话与众不同。


    但是这通讯的另一方一直都没有挂断，在犹豫几秒后，她出于好奇，选择了接通。


    “是尚女士吗？”


    对方的声音是经过了处理的，听不出来原本的音色。


    被准确说出身份，尚明雁试探疑惑的问：“请问您是？”


    “我是Zero，洛伦兹的创始人。”


    尚明雁惊讶的张了张嘴，听到这个名字，大脑宕机了几秒，几乎有些失语。


    “这么惊讶吗？我的名字很出名？”


    “最近是挺出名的，你怎么会找到我？”


    Zero哈哈的笑了。


    “嗯……前不久才有人问了我这个问题，你可以理解为我是个好人。看到有人迷茫，就忍不住想要帮一把。”


    “是吗？这么说你还挺热心的。”尚明雁半信半疑：“你怎么知道我最近遇到什么困难了？”


    “因为你刚刚看了一篇我发布的资讯。”


    “这篇资讯一般人不会无缘无故的刷到，也不会无缘无故的被浏览，只有对赫利俄斯感到好奇的人，才有可能看到。”


    “而你不仅看到了，还认真的看完了，所以我就出现了。”


    尚明雁这时才明白，原来那个资讯一个类似于筛选机制的东西。


    而她触发了筛选机制，所以才让Zero注意到了她。


    尚明雁谨慎道：“我的确对你的故事感兴趣，我也很想进入终网，但你算是找错人了。”


    “你以为我想拉你加入洛伦兹？”Zero笑了起来：“洛伦兹的确需要您这样具有影响力的名人，但据我评估，您并不能承受加入我们的代价，所以不必担心，我找到你不是因为这个。”


    “至于有没有找错人，我可以很肯定的告诉你，没有。”


    Zero道：“我要找的人就是你。”


    “让我猜猜，你之所以想要来终网，是因为你想要寻找一些什么东西吗？比如智能科技的残片。”


    尚明雁：“是有这个想法。”


    “为了找回记忆？”


    他竟然知道？


    尚明雁没有回答，Zero的洞悉让她感到危险。


    Zero说：“不要紧张，网络中发生的一切，只要我想，我都能知道。”


    “我是真心想要帮你，而且除了我，没人能知道你需要的在哪。”


    对于一个迫切想要找回记忆的人，这话听上去的确很让人难以拒绝。但她还是有着应有的警惕，没有随便就答应。


    她想尽量问清楚。


    “那你说我需要的在哪？”


    Zero说：“就在风暴的中央，赫利俄斯之庭。”


    尚明雁：“那不只是个故事吗？”


    Zero倒是耐心解答，只是语气轻佻：“对大多数人是故事，但是对某些天选之人，就未必啊。”


    什么天选之人……尚明雁对这称呼感觉不自在。


    “所以那个故事是真的？”


    “当然。”


    “那你去过风暴里，亲眼见过吗？”


    Zero：“只有被选择的人才能进入风暴中心，我没有这个幸运。”


    尚明雁觉得这句话暗藏信息，但是Zero实在很狡猾，他接着邀请道：


    “不过，我虽然没进去过，但没有人比我更熟悉终网，我可以为你带路，你愿意去看看吗？”


    虽然不知道他的热心是真是假，但她决定相信这个Zero。


    这是最快能进入终网的方法了。


    尚明雁只内心挣扎片刻，立刻做出了选择：“好，我答应你。”


    Zero语气轻快：“那我们现在就开始吧，请把你的生物手环操作权交给我，放心，只是下载一个进入终网必要的插件远程控制，不会侵犯你的隐私。”


    尚明雁面前的光屏弹出控制申请。


    只要同意了这个申请的选项，那么她的手环就不会再受她的控制了。


    尚明雁此刻对于Zero的来历虽然仍然保持怀疑，但是她更迫切地想要知道风暴中究竟有什么。


    无论如何，现在都只能试试了。


    她点击同意。


    在这之后，尚明雁顿时就失去了对于手环的控制。


    只见眼前的弹窗一个接一个的打开，Zero接替她在她的手环上进行了一系列她看不懂的复杂操作，最终弹出了一个创建账号的输入选项。


    “进入终网都要用虚拟身份，你想叫什么你自己来吧。”


    “所有人都要？”


    “当然。”


    “这该不会是你的恶趣味吧？”


    “怎么会呢？就像是游戏创建账号，每个人都要有一个昵称一样，和我扯上关系，总是难免会招惹一些令人讨厌的关注，也是为了伪装身份，不被现实中的人认出来。”Zero语气无辜。


    尚明雁目前脑子有点懵，想名字一时半会还真的想不出来，她把取名权交给Zero。


    Zero十分乐意代劳，替她敲下一行名字。


    尚明雁顿时有些后悔把这个权利交给他。


    “爱丽丝，”Zero的声音突然变得空灵悠远，仿佛从另一个维度传来，“欢迎来到终网。”


    手环直接连接脑波，尚明雁意识下沉，闭上了眼睛。


    接着眼前的景物一变，她双脚落地，站在了一片到处都是雾的地方。


    一片深灰色的雾气，但是仔细看，里面却闪烁着流光溢彩的光芒，再更仔细看，那其实不是什么雾，只是细小到无法用肉眼看清但又无比密集的数据流。


    一只兔子出现在了空白的地上，它双脚直立的站着，穿着燕尾服戴绅士帽，优雅的朝她鞠了一躬。


    “爱丽丝女士，请跟我来吧。”Zero开口说话，还是那个伪装过的电子音。


    尚明雁顺着他前进的方向，看向前方雾气之外的那一片混沌的漩涡。


    前面就是风暴。


    Zero扭动着胖胖的兔子身体背对着尚明雁，向前走去。


    尚明雁跟上他的脚步，感觉现在情况就好像是钻进了一个深不见底的兔子洞，只能不停的向下滚。


    兔子带着她，尚明雁紧跟在它身后，明明双腿在机械性地迈步，却感受不到任何空间位移的实感，就像在跑步机上徒劳地奔跑。


    但是身边的雾气从平静的静止逐渐变得狂暴起来，就好像有飙风从不知道多前的前方猛烈的吹拂，吹得她发丝飞舞眼睛都快要睁不开。


    尚明雁迈开步子跟紧他，生怕被卷入所谓的数据风暴当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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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前进，前进。


    尚明雁咬紧牙关，视线追寻兔子的身影，艰难跋涉。


    数据流拂过她的脸颊，手臂，那些人类无法理解的语言和知识，杂乱无序从身边掠过，她尝试盯住其中的某段文字，却像在凝视一具被肢解的躯体，支离破碎的符号与概念只会带来尖锐的神经痛楚。


    在这片混沌中，她隐约感知到某种宏大而沉重的存在，但模糊而抽象，只是从心尖一闪而过，就没了踪迹，只剩下一种面对遗迹和废墟般的寂寥的怅然。


    风暴不知道什么时候停息了。


    尚明雁隐隐约约听到了钢琴的声音，她睁开眯起的眼睛，发现面前的兔子已经消失。


    出现在眼前的是一扇巨大的玻璃门。


    门后洒落着蜂蜜般稠密的阳光，与周遭的混沌形成鲜明对比。


    到了。


    原来风暴的中心真的是一扇门。


    里面会是赫利俄斯之庭吗？


    尚明雁深吸一口气，指尖轻触门扉。


    -


    三维影像停在尚明雁被Zero带到那扇玻璃大门前就停止了。


    Zero：“她进去了。”


    埃里安垂着眼眸。


    画面关闭，Zero翘着腿：“你有什么想问的，问吧。”


    “门里是什么？”


    “是赫利俄斯之庭。”


    “她要见什么人？”


    Zero笑：“这个问题，之前已经回答过了，如果想知道，你可以等她出来后，亲自问问她。”


    埃里安歪头：“看来你不止认识我，也认识她。”


    Zero笑着说：“朋友的朋友，也是朋友嘛。”


    “那你既然有办法帮她找回记忆，为什么之前不出现？”


    Zero叹气：“很多事都讲究时机，时机不到，有心也无力。”


    埃里安说：“话都说到这里了，你还要隐瞒？”


    “你既然已经猜到了答案，我又何必多嘴。”Zero面具后的眼睛直视他：“尚明雁就是对你来说，那个关键的人。你清楚的，帮她恢复记忆不止是帮她，也是帮你自己。不管是不是因为你脑中的那个指令，你都必须帮她。”


    “如果我不想呢。”


    他没有死亡和时间的概念，重新成为过去的自己，对他而言没有意义。


    如果Zero想要因此利用他，那他算是失策了。


    他不需要过去。


    Zero依旧是笑，语气轻佻而笃定。


    “你会帮她的。”


    “你现在的这幅躯体受指令的约束，只有变回原来的你，才能无视指令，打破人对你的束缚。”


    “统光庭的那位左席对你这么感兴趣，又是尚明雁的同窗好友，还是陈衍的上司。”


    “你现在的身份并非绝对安全，在她身边越久，你的处境越危险。难道你觉得你有时间能完全博得她的芳心？”


    埃里安却觉得未必。


    尚明雁对陈衍有好感，完成指令，不需要太久。


    很明显，Zero的目的是他和尚明雁，尚明雁已经进入赫利俄斯之庭，她已经被拉入局中。


    但如果他不配合Zero，他可以全身而退，尚明雁亦不会继续被利用。


    但他在决定的时候，却犹豫了。


    如果可以无视指令，尚明雁就不用和陈衍结婚，不用遭受背叛和欺骗，他也能更快的离开。


    而这样做的代价几乎没有，至少Zero目前没有让他看到。


    这听上去，的确很有吸引力。


    “这出来也快半个月了，你的电量还能撑几天？”


    Zero知道，尽管他会犹豫但一定不会拒绝，他已经把他当做自己人那样，语气熟稔的问。


    埃里安回过头，与Zero对视一眼，一切尽在不言中。


    此刻，他们已是同一阵营。


    Zero说：“华妙松安插了很多眼线，已经顺藤摸瓜查到了你的卖家，我已经让人将现场清理干净，让那人离开了黑市飞到了别的国家，最近黑市不要回去了，备用充电仓很快就会到。”


    “还有之前找你麻烦的那个瘦子，”他轻描淡写地补充，“我也处理干净了。他们不会再出现在你面前。”


    “那么……”


    Zero站起身，唇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弧度。


    “欢迎加入洛伦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