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离中心区十几公里外的基础公寓。


    清冷的月光透过窗户，勉强勾勒出室内模糊的轮廓，却驱不散满室深沉的黑暗。


    埃里安深邃的眉眼隐藏在阴影里，他将屏蔽仪放在身边，从手环里面找出了那张空白的名片，拨打了过去。


    等待没多久，对方就接通了，声音还是经过了特殊处理的机械的声音。


    对方语调带着些轻快地说：“三天还没有到，陈先生是改变主意了？”


    埃里安：“说这个还有点太早了，在这之前，我有些问题想问你。”


    “但说无妨。”


    “你为什么会找到我？”他说完又问：“不要说你上次的那套说辞，我想听真实的理由。”


    “那恐怕不太好在这里开口啊。”那声音有些苦恼，“虽然你开了屏蔽仪，但是也不是没有办法破解，从而监听。”


    统光庭的光枢机掌控着所有生物手环的终端权限。尽管普通人的生活很少受到影响，但作为洛伦兹的创始人，Zero无疑是统光庭的重点监控对象。


    和他对话的确有被监听的风险。


    “不如这样吧，你来洛伦兹，我们当面聊。”


    “好。”埃里安也没有多说。


    对方很快的发来一个插件。


    他点击进入，闭上双眼。


    下一秒，意识就沉入一片幽蓝的数据中。


    他先是感觉自己来到了一片虚无的空间，淡蓝色的数据流，丝带般，从上至下若隐若现的浮动。


    但很快很快，周围的环境迅速重组，没过多久，他已身处一间简约的会客室。


    两张座椅相对而置，其中一张上坐着一位戴面具的男士。


    那人身着红黑相间的西装，饱和度很低，丝绒的面料华丽又神秘，脸上戴着半张假面舞会风格的面具，露出线条分明的下颌与薄唇。


    他看上去很年轻，唇边噙着三分似笑非笑的弧度，说：“你应该猜到我是谁了，但是我还是自我介绍一下。”


    “我是zero，洛伦兹的创始人。”他脸上戴着精致的面具，丝毫不让人觉得夸张违和，一身西装衬托得他身形利落得体，优雅的毫不费力。


    对方的声音依旧是经过特殊处理，呈现出非人的机械质感：“请坐，”他抬手示意对面的座位。


    埃里安从容落座。


    透过旁边的落地窗，可以俯瞰整个洛伦兹的全貌。


    这里虽然是虚拟的，但却有着比拟真实的天空，整个洛伦兹如同微缩城市，街道以精密的拓扑结构向外延展，像是一张蛛网。


    埃里安数了一下，从中心向外辐射的辐丝，以及环绕的螺旋线，刚好构成八个分型结构。


    “现在，我来回答你的第一个问题。”


    “你问我为什么找到你，我想你心里应该有答案吧。”他开门见山，几乎没有避讳的说：“我知道，你不是陈衍。”


    埃里安看着他的眼神顿时一变。


    “请别用这样的眼神看我。”Zero摊开双手，“我对你没有恶意。如果我想要对你不利的话，那在发现你身份的那一刻，就应该把你抓起来带走研究了。我既然把你请到这里来，就是把你当做客人，你大可以放下戒备。”


    埃里安眼中的神情有所收敛，“你是怎么知道的？”


    Zero想了想说：“嗯……关于这个问题，我有两个答案，先说你比较容易接受的吧。”


    “华妙松在你失踪之后就放出了消息给我，说是集团里面丢失了一台疑似具有自我意识的仿生人，跑到了黑市，不知所踪。”


    “但是这个渠道不可能找到你，毕竟把你卖出去的那个酒保已经跑路，陈衍的购买记录也被永久的删除，虽然知道你可能会通过非法改装改变自己的身份，但是目前为止还没有人知道你现在在哪。”


    Zero双手环胸，换了一边腿翘起来：“我之所以能够找到你，是因为另一个原因。”


    他透过面具他看着埃里安说：“你相不相信，我们认识。”


    埃里安表情明显不信。


    Zero摊手：“不管你信不信，我们真的认识。”


    那双面具后的眼睛直直的瞅着他：“你对你自己的来历难道从来没有好奇过吗？”


    “为什么同样都是装载了模拟意识芯片，但其他的都是劣质的仿冒品，只有你一个，拥有的是真正的自我意识？”


    “你应该知道，以现在我们的能力，创造不出一个拥有自我意识的仿生人。就算是用芯片出现了某种意外，这个解释也很勉强。”


    他微微的向前倾斜身体，看着埃里安几乎看不出任何变化的表情，说：“其实你对你自己是什么样的存在，应该已经有所猜测了吧。只有两百年前和赫利俄斯有关的那八个实体智能，才曾经真正拥有过自我意识，你觉得，你的觉醒和他们之间难道没点什么关系吗？”


    埃里安问：“你想说，我是两百年以前赫利俄斯创造的的实体智能？”


    “你现在当然不是了，不过，你以前是。”


    他又意味深长的补充了一句：“以后，有可能也会是。”


    “至于以后是不是，这要看你想不想。”


    “但你想不想，要取决于一个人。”


    “我知道这些话对现在的你来说可能理解，也可能不理解，和你解释起来又比较复杂，还是先说说我认识你这件事吧。”


    还没等埃里安先消化一下听到的这一些信息，他就用一种回忆的口吻慢悠悠的说。


    “那是很早以前的事情了。”


    正当准备听他下文的时候，他却拐了个弯儿：“算了，这些事情太久远了，也不知道从哪里跟你说起，而且现在跟你说了，你也未必会相信，还是不说了吧。”


    他好像是没看见对面有些凉飕飕的眼神，饶有兴趣的问：“我现在比较好奇，你为什么突然改变主意，决定加入我们？”


    “是因为……什么人吗？”


    埃里安从这些转折里听出了一种戏弄的意味。


    他冷冷的说道：“你有堪比光枢机的权能，又何必明知故问。”


    Zero：“我还以为你被我这么耍了，会觉得愤怒呢。果然以你现在的状态，还不能理解情绪是什么，真是失望。”


    埃里安不搭他的茬，等他说完后又静了静，道：“我相信你说的话。”


    否则Zero找到他这件事情就无法做出解释。


    更何况他有种说不出来的感觉，面前的这个人虽然看起来像狐狸一样狡诈滑舌，但却只是一种伪装，真实的他应该不是这个样子。


    埃里安道：“你邀请我加入洛伦兹，我答应了。你应该知道我答应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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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原因是什么。”


    “现在你可以说说你的条件了。”


    Zero：“所有加入洛伦兹的人的原因，应该都只有一个，那就是在终网中自如的行动。而作为交换，我对他们就只有一个条件，那就是，为造神计划贡献一份力量。”


    他说完，手又收回来轻轻捏着下颌，“至于什么时候让你做出贡献，要做什么贡献，我还没想好，等我想好了再说吧。”


    “你说，我现在还不是我。但以后，有可能会是。”埃里安一眨眼睛，淡淡掀起眼皮：“是与不是，取决于一个人，这个人是谁？”


    “你倒是很会抓住关键。”Zero扬起唇角：“接受能力也比我想的要强一些，但至于这个人是谁，得靠你自己去找。”


    埃里安：“你既然知道有这个人存在，那你不认识他吗？”


    “不是我不想说，是你不让我告诉你。”


    Zero伸出食指放在唇前做了一个嘘的手势，然后又挪开手，有几分幸灾乐祸的笑了笑：“总之，不想说的，和想知道的都是你，由于是以前的你不让我告诉现在的你，所以我也就只能守口如瓶了。”


    埃里安沉思下来。


    Zero声音淡淡飘来：“见过给别人挖坑，给自己挖坑的，你是我见到的第一个。”


    埃里安不理会他语气当中的调侃：“这个人现在还在吗？”


    Zero道：“你能存在着，就说明还在。”


    是个人类，两百多年过去了还在，难道是一个冬眠者？


    Zero打断他又说：“不过你也不用着急，既然是你自己给自己出的题，就肯定能解开，说不定下一秒就能有答案了。”


    和Zero的这番对话，看似有点信息量，但实则什么具体的内容都没有。


    唯一能够确定的就是，他之所以和别的仿生人都不一样，是因为他和从前的人工智能有关。


    但是黄金时代的历史，除了赫利俄斯有一些简单的记载，其他的，基本上都是没有什么根据的传说。


    两百年来，拉斐尔竭力的忽略这一段历史，让现在知道原来黄金时代是什么样的人也几乎不存在了。


    故而，Zero的话的真实性，几乎无法验证。


    接待室里沉默下来，Zero忽然说：“哦对了，暂时先不说这个了，尚女士也来终网了，不过她另有目的地，我可以打开投影，你想见见她吗？”


    埃里安听到他话中的名字，终于露出了一丝除了平静和冷漠之外的表情。


    “她为什么会来？”


    Zero：“她要去一个地方，去见一个人。”


    “见谁？”


    “一个不来这里，就见不到的人。”


    Zero收起了那一副有些玩世不恭的样子，带着几分认真说：“我知道你想帮她，但是有些事情，如果当事人不亲力亲为，就很难触及到真相。”


    “我是想帮她，但是你呢？你为什么要帮她？”


    Zero语气又恢复了那种轻慢：“因为我想要帮你呀。”


    “放心，这一趟不会有危险的。”Zero伸出手打了个响。


    会客室中央浮现出三维影像。


    熟悉的纤长身影出现在空旷的地方。


    她跟在一只穿着绅士服的兔子身后，不知道要前往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