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夕照的质疑问出口后，裴逐意不知如何回答，房内的两人倏忽都没再说话，一时间陷入一阵尴尬的沉默。


    裴逐意低下头，似是在思索，而颜夕照敛回视线，端起面前的茶杯，慢慢饮下一口。


    在院中的蓉儿和晓桃远远的看着房子里的动静，对视一眼后，谁也不敢在这个时候靠近，于是选择先在这里默默观望。


    约摸一盏茶功夫后，裴逐意才开口：“你……一定要去灵州吗？”


    “为什么不去呢？”颜夕照依旧是反问他：“你真希望我在玄女观内住上三年？”


    裴逐意皱眉，有点慌：“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灵州路途遥远，你要过去，需要很久，回来……也要很久。”


    “那又怎么样呢？”颜夕照不解：“那是我的事情，我并不介意欣赏沿途风景，何况，我又不是独自一人前去。”


    裴逐意：“……”


    颜夕照稳住心绪，心下暗暗深吸口气，又慢慢呼出。她定了定神，再次开口：“你匆忙前来，就是为了让我不要去灵州？”


    裴逐意无言。


    颜夕照追问：“没有别的话要说吗？”


    裴逐意再次低下头，眉头紧锁着，垂在身侧的双手紧握成拳。他当然有别的话想要说，可却不知如何跟颜夕照开口。


    颜夕照抬眼看向裴逐意。


    她看出来他的犹豫，看出他有话要说，可却不愿开口。有些奇怪，先前裴逐意明明都已经愿意和自己说些事情了，还算比较坦诚的，怎么在这种时候又是这样欲言又止的样子？


    难道就因为自己要去灵州，他情绪大变了？也不应该啊……


    不太对劲。


    颜夕照盯着裴逐意看，试图看出些什么。裴逐意被她看的有些不好意思，即便是低着头也能感受到她直接的目光，他抿着唇，索性转过身去。


    颜夕照却随之站起身，直接走到裴逐意身前，眼神严肃的看着他：“你有什么话可以直接说，这样扭扭捏捏地像什么样子？”


    “我……”裴逐意依旧不敢去看颜夕照的眼睛：“我不知道如何说。”


    颜夕照说：“那你看着我的眼睛。”


    裴逐意不敢，甚至有点抗拒。


    颜夕照察觉到什么，强行站在裴逐意身前，探头去看他的表情，想要看的更清楚一些。而裴逐意察觉到颜夕照靠近的第一瞬间就往后退去，然后别开头避开颜夕照的视线。


    然而在那短暂的一瞬里，颜夕照却从他的眼睛里看到了懊悔与悲伤，还有混合在其中的一抹害怕。那不该是现在的裴逐意会有的情绪。


    恍惚间，颜夕照好像明白了些什么，也知晓为何裴逐意会有些不对劲。


    既然裴逐意做过那个噩梦，也许在没有见面的时候，那个噩梦得到了延伸，他知道了很多前世之事。也许，他已经全都想起来。


    这样的话，先前裴逐意来玄女观时，蓉儿看见他的焦虑与不安，他突然间离去，以及现在他欲言又止，极力藏在眼中的悔意，全都能解释了。


    呵。


    原来如此。


    颜夕照往后退去两步，拉开与裴逐意的距离。裴逐意愣了下，反倒是有点疑惑的转过头来，蹙着眉而又担忧的看向身前的颜夕照。


    颜夕照的眼神变了，从刚才严肃着想要找到裴逐意反常的原因，到现在了然后的无语。她忽的笑了一声，却夹杂着一丝冷意。


    那是颜夕照几乎不会露出的情绪。


    裴逐意觉得她感觉到了，故而慌张更甚之前，着急紧张的想要解释，却在要开口的时候，被颜夕照打断：“出去。”


    裴逐意试图再挽回一下：“我……”


    “出去！”颜夕照突然厉声，把裴逐意吓了一跳。


    往日颜夕照都是以温柔的模样示人，说话都不会大声，突然如此，裴逐意被吓到，有些不可置信。


    但他不敢在这种时候跟颜夕照对着干，于是听话的走了出去。而后“砰”的一声，身后的房门被重重关上。


    裴逐意回头，却只有一扇紧闭的房门。


    他看着面前那扇紧紧关拢的房门，突然觉得，自己又做错了选择。如果坦然的和颜夕照说清楚情况，也许她不会那么生气。可因为那些突然涌现到脑子里的记忆，他的判断被影响了。


    那些记忆是在他和颜夕照约着“明日再见”的当天晚上突然出现在他梦里的。他一开始被那些事情震惊到，不敢相信，半夜还被惊醒过。可等他再次进入梦境时，看到的画面还是相同的。


    对于梦里的事情，他既觉得震惊，又觉得那是早晚会发生的事，故而担忧。醒来后，他顾虑更甚，慌乱而无措，不知道该怎么办。


    而回忆起这一世和颜夕照相处时她的反应来看，她对自己的抗拒应该不仅仅只是因为一个噩梦。或许她也像自己一样是想起了曾经的事情。


    但看起来，颜夕照想起来的时候比自己要早，所以她才不想和自己有来往，想避开曾经那个死去的结局。


    两番情况下，裴逐意本该在和颜夕照有约的那天就去和她说清楚，可是，那时候他害怕了，生出了胆怯，故而逃跑了。


    花了几天后终于冷静下来，想要再找她言明情况的时候，却发现已经来不及了。


    他真蠢。


    如果这时候他直接离开了，那就更蠢了。至少……至少要在这里等到颜夕照消气，当着她的面说声抱歉。


    所以，裴逐意没有离开，就在房门前的台阶坐着。


    院中的蓉儿和晓桃对视一眼，对于这种情况，她们也不知如何处理，甚至现在都不敢过去。直觉告诉她们，现在过去就是自讨没趣，可能还会挨骂，绝不能过去！


    晓桃轻声询问：“蓉儿，这个情况，我们要怎么办呀？”


    蓉儿无奈的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再等等看吧。”


    兴许等小姐消气了，就从房内出来，在外面坐着裴世子自然而然也就会在见到小姐后离开了。


    只是……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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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色好像快暗下来了。


    房内，颜夕照坐在桌前，本来她以为自己在得知裴逐意回忆起前世之事时会有愤怒的恨意的，可当那扇门关上后，她却突然发现，好像没有那些情绪了。


    最初，她的确是恨裴逐意的，也有对他的愤怒，和就那样死去的不甘。可现在，她过得很好，在玄女观的这段时日，她心绪愈发的平和与宁静，即便有短暂一瞬的失衡，也能很快控制住。


    只要她去灵州，她可以不再和裴逐意有来往，那么前世那些事都将与她再无关系。裴逐意有了前世记忆，镇北侯府的事情，他自己能解决，她也就不必再费心去思考如何以自己的微薄之力相助。


    这对她而言是好事，她最怕麻烦了，何况那些事也确实超出她的能力范围，不用她去管了自然是最好。


    灵州啊……很久没去了，确实很怀念小时候在那里愉快玩耍的时光。上京诸事纷扰，还是灵州更好。


    活在过去，痛苦就一直存在，而珍惜眼前，才能让这一世的生活变得更好。至少这一回她不会随随便便的死去，可以做些她想做的事，多做一点对自己而言有意义的事。


    什么裴逐意，什么恨意，哪里有自己重要？属于她的新生活及其愉快才是最重要的。


    天色逐渐暗下来时，房门被打开。


    裴逐意立即起身，赶紧转身看过去。他有些紧张，浑身拘谨而有点僵硬的站着，不知道该不该往前，又担心自己擅自动作会惹颜夕照生气。


    颜夕照迈出房门，往前走出几步，裴逐意抿了下唇，依旧站在原来的地方看着她，想得到她的允许后再开口。


    她抬眼，站定在裴逐意身前两步距离的位置：“为何还不走？”


    裴逐意说：“有些事，我想要和你说清楚。是关于……关于那个噩梦的。”


    “是吗？”颜夕照眨了下眼：“可是我已经不在意了。”


    她直直地看着他的眼睛：“不管你在那个梦里看到了什么，因此想起了什么，对我来说都不重要了。我不想知道，你也不用说。”


    裴逐意感觉到不对，忽然着急起来：“可是我想告诉你的是，那时候的我是因为……”


    “我不想知道，”颜夕照毫不留情的打断他要说的话：“你自己知道就行了，之后要怎么做也是你自己的事情，与我无关。”


    裴逐意眼眸震颤，难以置信的看着颜夕照，隐约间，他眼底有些悲伤的情绪逐渐流露出，很快显现在眼中。


    颜夕照却看不懂他的反应：“我不介意曾经那些事情了，也不觉得愤怒，更不会恨你了，你不应该觉得高兴吗？”


    裴逐意想要挤出个笑容，可却笑得很难看：“高兴不起来……”


    “是吗？”颜夕照声音很平静：“罢了，也无所谓。过去之事已经过去，我不想细究，毕竟我还想过我自己的生活。”


    “我希望你不要再来影响我这一世的生活，我们就一别两宽，各自往前吧。”


    裴逐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