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后息怒，儿臣学业繁忙，再加上父皇让儿臣参与朝政，如今正是繁忙的时候，儿臣暂时没那个心思。”


    沈聿珩语气温和，端着茶水轻轻拂去茶沫，眼皮都未抬起。


    “那也不能身边连个侍奉的人都没有，你看看你父皇那几个儿子，连孩子都有了。”


    “母后，”沈聿珩神色和煦，音色冰冷，“二哥行事肆无忌惮，哪有正经姑娘真心愿意嫁给他，母后怎可拿我与他相提。”


    皇后自知失言，老二到处宣扬皇长孙，简直不知所谓，她也厌恶对方那般行事。


    “是母后失言，可，母后不也是着急吗？


    你说你，人家都早早开始相看，借着踏青诗会多多相处，就你，去过几回。


    你看看这个。”


    皇后指着宫女刚刚拿走的画卷，保养得宜的面容上再次浮现薄怒。


    “那个老五也不知给人家灌了什么迷魂汤，二人都已经眉来眼去，也敢将画卷送到我手上来。”


    沈聿珩眉眼一动，“五弟能说会道，我确实不如他。”


    “你还笑！”


    沈聿珩无奈，他哪里有笑的意思，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啊。


    “你看看人家，做一分，都要嚷嚷出八分来，将人家女孩哄的心花怒放。


    再看看你，锯嘴葫芦一个。


    儿时便是，只做不说，你给人家送炭送衣服，不如人家关心几句，以后这样怎么讨人家姑娘欢心。”


    “母后，您与父皇之间感情深厚，怎么到了儿子这里，反倒希望儿子妻妾成群，双标起来。”


    “……我何曾有这意思，不说像那几个一样，你能给我带回个人来我就阿弥陀佛了。”


    沈聿珩神色不动，“这可是母后您说的，只要是个人就行。”


    “是是是。”皇后一噎，再是温柔体贴，也被他气的没了性子。


    “你如今已是太子，母后也不求她身份多高。


    只是你素来与你那些个兄弟不亲，母后只希望你身边有个知冷知热的，她能照顾好你便是。”


    “让母后担忧了，是儿臣的不是。”沈聿珩语气波澜不惊。


    “儿臣也想找个知心的，这般身边没人，也是讨人家开心的一个地方不是。”


    沈聿珩仍然不疾不徐，只是神色认真的让人生不起一丝觉得他敷衍的意思来。


    “罢了罢了。”皇后叹了口气，换了话题。


    母子二人又聊了会儿，看着沈聿珩离去的背影。


    皇后目露恍然，搭着一直陪着她的掌事宫女，“是本宫对不起他。”


    她和皇帝两个人的事情，还有他兄长的事情，到底伤了他。


    临近傍晚，沈聿珩一踏进他给自己这个身份安排的小院，就看见原一光明正大地在那里悠闲地泡着茶。


    宫里是最讲规矩的时候，她做的那些事，是只要见了她就明白不管是那明面温柔，还是实则清冷洒脱的性子，都没有坏心思，但到底是不符合规矩。


    不知者不罪，他不会怪她，但也不好被外人知晓，成了攻讦她的把柄，虽然太子府被围成铁通一块，也有他暗地里护着。


    但总担心他有护不住的地方，所以还是早日做他的太子妃为好。


    沈聿珩将小院交给了她，特意选了距离她现在住的院子不远的地方，借口打扫，实则是给她生火的地方。


    这里被她照顾的很好，落日融金，将天空染成一片绚烂的火海，夕阳的余晖洒落在庭院的青石板路上，错落出片片斑驳陆离的光影。


    那暖色的光晕将原一的轮廓勾勒出越发夺目，甚至发丝都渡上了一层橘色的光边。


    “你来啦。”


    原一在她神魂的影响下，无论骨相还是气质无疑都是美的。


    暖阳之下，她侧过来的面容，先是眼睛，再是唇角，然后是眼角眉梢，这般的明媚耀眼。


    原一就是有这种魔力，见了她，他近日来的烦躁的心情终于缓了缓。


    那双总是被温和外表所埋藏着淡漠疏离的双眸，但是此刻却如同乍融的薄冰一般，带上了暖意。


    暖意如同春日里悄然绽放的花朵，一点点地在心间蔓延开来。


    一段时间不见，明明终于见了面，心中的想念瞬间压过了过去的丝丝缕缕。


    就像，以往只是星星点点的微光，却在看见她的瞬间，如星火燎原般将他的整个身心都笼罩其中。


    沈聿珩好似终于明白了心中的想法，下意识柔和了眉梢，唇角微微的勾起。


    冷硬的面容，像冷梅上的白雪，被暖阳融化成晶莹露珠般的美。


    他好似明白他为何不敢在第一时间以真实身份面对她的另一层原因。


    这片土地上所有的人，脚下的每一寸土地都是属于父皇的，生杀予夺都掌握在陛下的手里，包括他。


    上一辈的事情，他听了之后，按照世间的伦理纲常，脑中却闪过一丝大逆不道的想法。


    傲慢，父皇太过傲慢了。


    若是父皇只有母后一人，又若非父皇明确心中只有母后一人……父皇他在其中也有大错。


    三宫六院，人各有志，后宫宅院与前朝又有何异？怎能让人安于现状……


    夫妻，夫妻，夫妻一体，何该男尊女贵。


    哪怕是联姻，没有感情，也该相互尊重，互为合作，男主外女主内，而非妻为夫的奴才……


    乱七八糟的胡思乱想，沈聿珩听闻父皇与母后，与其他妃嫔的事情，总会想到他那个去世的兄长，偶尔脑子里也会冐起一些念头。


    只是这念头却是不可宣之于口，更何况其中一人还是皇上，因为这世间明面的一切都是陛下的。


    所有人忙忙碌碌，神色各异，却总有一根线从他们的后心引出。


    而线的那一端的掌控者，就是他的父皇，或者说，是他座下的权力。


    慢慢的，沈聿珩明白了，何谓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何谓规矩。


    掌权者制造规矩，却又被规矩裹挟，沈聿珩看着周围，却只看到一片低垂的发顶。


    而在这种环境中，豁然之间，他却在同色花丛中发现一朵异色的光彩，这怎能不在霎时夺去了他全部的注意。


    她是那么的耀眼，不过第一眼便知她是属于她自己的，哪怕是垂着脑袋，那双眼睛，依旧明亮，温柔，平和。


    他不希望她望着他的目光带上和其他人一样的色彩，哪怕终有一日她知道他的身份，那、那……咳，再说。


    规矩学的那么好，那么胆小，却总是做些让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没那么守规矩的事儿，这胆子实在灵活。


    又将自己的日子过得平淡无奇却又色香味俱全。


    他不自觉将目光越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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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越多放到她身上，在他眼里，她的一举一动都那么让他舒心。


    也可能是因为喜欢，她的小心思在他眼里也是那么可爱。


    想想看，太子前院的撒扫宫女，无关紧要但无人敢随便招惹。


    夜里忙活，轻松又不用担心惹怒贵人，只要安分守己，主事仁慈，便可以安安生生混到出宫。


    沈聿珩看到了小人物规矩之下的活力，看着她为自己的小聪明沾沾自喜，心情也被带的几分愉悦。


    但对于她安于现状，隐约对于太子退避三舍的态度，有些难以置信，有些咬牙切齿，如果忽略他放光的眼眸。


    原一努力忽视他的目光，就好像他的眸中只有她一人一样，警告自己都是错觉。


    沈聿珩像是没注意到，只偏头看着她。


    然而不自觉咧开的唇角，看得原一指尖一抖。


    他一直是沉稳温和，如今突然冒出这个年纪独有的鲜活来，原一慌忙别开脸去。


    她煮起茶来，不同于泡茶的步骤，只见她举止温柔，行云流水。


    然后直接将各色水果块，她喜欢的草莓，还有糖块什么的，茶叶，一窝蜂全倒了进去。


    沈聿珩指着那看着像水果的，切的圆圆的一片没见过的黄皮子。


    “这是什么？”


    “黎朦子，药材，我问了药师，可以少量直接食用。”


    原一夹了一片，往对方的方向凑近了几分，没想到柠檬在这个世界被称作黎朦子。


    “要尝尝看吗？”


    沈聿珩君子六艺多有涉猎，骑射武艺也是数一数二，原一坐着也比沈聿珩矮了大半个头。


    眼眸微仰，那双眼睛清澈又无辜，眼里微微的狡黠，沈聿珩怎么拒绝得了她亲自送到嘴边的诱惑。


    哪怕被酸的倒牙，沈聿珩还是坚持绷住了表情。


    原本期待他换副表情的原一，也被这人直接用嘴直接咬住柠檬的动作弄的耳尖微红。


    哪还有原本狡黠的心思，这些带着暧昧的举动，她还是没有适应过来。


    沈聿珩猛地顿住，他恨不得时时刻刻与她黏在一起，恨不得将人揉进怀里。


    从她的反应才察觉这动作是有些逾越了。


    但难得看到她的羞涩，眼睑掀起，像是把她锁进了他的世界，原一偏了目光。


    沈聿珩心情却止不住的愉悦，气氛一时有些粘稠。


    “送你的首饰喜欢吗？”沈聿珩像是毫无所觉，藏着点没说破的温柔。


    “嗯……”想到那些首饰，原一收回了神色，眼神犹疑。


    想到刚被送回他正厅的盒子，不觉有些心虚，谁想到他今日过来，声音都夹了一点点。


    “太贵重了，我也没有合适的场合佩戴。


    我自己的够用了，不缺这些。”原一微微摇头。


    够了？不缺？


    沈聿珩想到他的母后、他的那些个妹妹，哪一个不是珠珞玉翠堆满了妆台。


    多少衣服首饰连看都不看一眼，都留在库房落了灰的。


    “哪里够了。”沈聿珩眼神不自觉怜惜起来。


    不说日日有新衣，就像现在他让厨房提前给她留着灶火。


    但她做些吃食都还要这么小心翼翼，想种些花花草草都要琢磨再琢磨。


    又想到母后说他锯嘴葫芦，也是怪他，没和她说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