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0. 涟漪渐起
作品:《莳花戮》 偏殿烛火明亮,楚胤手里正攥着一块帕子为沈莳擦除手上刚刚溅到的血迹。
窗外寒风夜重,此起彼伏的漫天华彩此时已沉入夜色,只剩天边残月掩着若隐若现的星辰,如水似冰,冰寒彻骨。
楚胤擦拭很慢、很轻,却带着惊魂未定的苦叹。
他忽然苦笑一声,道:“今日本还想着早早结束宫宴去找你一起守岁,没想到我们却莫名在这种情况下迎接了新年。”
沈莳却问:“今日宫宴都有谁?”
楚胤:“多为皇室宗亲、官员中只有太师和相国列席,怎么了?”
沈莳:“没事,随便问问。”
楚胤突然握住她的手,轻声说:“沈莳,别瞒着我。”
沈莳苦笑一声:“真没事。只是在想公主身上到底有什么不能对外言说的秘密,能够让这些人自她归国后,几次三番的监视、暗杀?”
“熙姐未和亲前从未发生过这种事,暗杀是自她从柔然回国。”楚胤顿了顿,“想必归国后的种种事项都跟柔然有关。”
沈莳忽然问:“既事关柔然,你说,会不会和七年前的事情有关系?”
楚胤:“之前我有问过熙姐,可她并不知道柔然的什么密辛,更不知道自己为何会突遭暗杀。不过现在看来,除了跟柔然有关,也没别的可能让人不惜几次刺杀当朝公主。”
天边黑云逐渐淡去,一抹淡蓝撑开夜色,天际逐渐漫上灰白。
彼时,主殿内忽然现出一声嘹亮哭声划破寒冷清晨,武德十二年的第一天清晨,朔宁公主产女,母女平安。女孩虽是早产,身体有些虚弱,可那身清亮嗓音与她母亲一样,一样的坚韧,一样的顽强不屈。
直到内室一切清理完毕,天色已经大亮,新年新气象,一切都是那样美好而又动人。
楚言熙睡了两个时辰,醒来时便见楚胤和沈莳二人在一旁站着,面上露出一抹笑意:“怎么在这直愣愣盯着我,可见过孩子了?”说着话,已被落香轻扶着半起身靠到身后软垫上。
楚胤笑道:“见过了,长得很好看,被乳母带去隔壁睡觉了。”
楚言熙嗤笑一声:“骗谁呢,刚出生的孩子不会好看的。”
楚胤哑然失笑:“熙姐,这是你孩子,你作为母亲这样说真的合适吗?”
楚言熙白了他一眼,随即将目光看向沈莳,眼中莫名含了热泪:“沈妹妹又救了我一次,若不是我身子不便,定下床叩谢你的恩情。”
沈莳:“姐姐不必如此说,平安就好。”
楚言熙眉眼含着笑,问:“你救了这孩子,不若让她认你做义母,可好?”
楚胤连忙抢声道:“自然不好。”
楚言熙笑问:“为何不好?”
楚胤抱着臂,慵懒道:“熙姐明知故问,这孩子应该唤我舅舅,若认了沈莳做义母,辈分岂不乱了,应该叫舅母才对。”
楚言熙声音沉了些,“亲都未成,怎地就如此叫上了,别惹沈妹妹生气。”
沈莳低声笑了,抬眸看着楚胤。
楚胤轻咳一声:“我以为江湖儿女不拘小节的。”
楚言熙嗔怒道:“江湖儿女也是儿女,怎地能不注意,收收你那浪荡公子样。”
楚胤无言以对,长长叹了口气:“好,我一定做个品性良好、悃愊无华、表里如一的公子,等着有人来把我带回家。”
楚言熙已经觉得自己这位弟弟脸皮实在厚的不成样子,若是她手边有可扔的东西,一定扔过去砸到他那厚如城墙的脸皮上。
沈莳眉间动了动:“我倒觉得姐姐的提议挺好的。”
楚胤:“什么提议?”
沈莳抬眸看着他:“义母啊。能做郡主的义母,感觉很不错。”
楚胤攥住沈莳的手,闷闷问:“哪好了?嗯?”他扬起声音,“做郡主的义母和舅母有什么区别?做舅母还能让你得个靖安王妃当当呢,岂不更有趣?”
沈莳咬着牙,含着笑,反手紧紧攥住楚胤的手,“少说点话。”
楚胤皱着眉求饶:“不说了,不说了,疼疼疼——”
正说话间,内侍监孔愠带着一应赏赐来探望公主和郡主,孔愠将楚文帝的关怀和赏赐一一汇报。
——楚文帝亲赐郡主封号“安和”。
楚言熙让乳母将郡主抱过来给孔愠看了几眼,孔愠便夸了几句好听的话,忽问:“不知郡主名字是什么字?”
楚言熙:“乐嘉。”
孔愠笑着点点头,孩子又被乳母抱了下去。
孔愠正了正身:“陛下还让老奴问问昨夜公主府突然走水一事到底如何?若是府内服侍人不周到,陛下让老奴此行一并处置了,毕竟这人都是老奴一手挑的,如今出了这种糟心事,幸好公主福泽庇佑,否则老奴难辞其咎。”
楚胤率先开口:“孔内监不必多心,还请入宫向陛下说明,走水之事还在查,待探查清楚本王会亲自进宫向皇上回禀。”
孔愠点头应道:“如此便好,如此便好。”
待孔愠走后,侍女已为楚胤和沈莳安放好凳子,沈莳坐在凳子上,楚胤还是抱着臂靠在窗边。
楚言熙看了落香一眼,落香便摆摆手,招呼屋内服侍的侍女退了下去,独留自己在旁服侍。
楚言熙:“你们有事问我?”
楚胤直截了当开口:“熙姐再好好想想,在柔然这几年当真不知道什么特别的消息?”
楚言熙认真思忖许久,才开了口:“实在想不起来有什么特别,铁戈虽然对我不错,但是柔然政事我一概也不能插手,□□这几年也的确并未发生什么。”
她口中喃喃着,似是竭力想将自己从踏入柔然那片土地开始到她离开柔然踏入大楚边境这几年所发生的种种,一桩桩一件件都细致认真的在脑海中过一遍。
忽然,她顿了一下,“有件事,只是铁戈当时随口一说。”
“他有次跟我说‘你们大楚外表看着雄伟,其实内里早就生了毒瘤’,还说老可汗手里捏着什么药,能治那些毒瘤,只不过还没有交给他,老可汗便死了。”
楚胤:“柔然那边或许有大楚官员通敌的证据,想借此以后拿捏他们。不过如今铁戈身死,柔然内乱不止,这证据也不知还有没有。”
楚言熙:“所以你们认为昨夜的刺杀和柔然有关系?”
楚胤:“是自你回国后的刺杀都和柔然有关系,而且,应该是同一拨人。否则你既未参与朝政,又没参与党争,为何他们几次三番要杀你?”
楚言熙:“或许只因为我和太子是一母同胞呢?杀人这种事,有时候本就可以没有理由。”
公主府后院有一排低矮的厢房,此时厢房外面全被黑布围了起来,就像是义庄停放尸体的屋子,阴暗潮湿,里面还隐隐传出凄厉的呻吟声。
若不是直接从外面院子走进去,只怕真要以为自己身处的是大理寺狱。
三间黑布屋子,里面皆只点了一盏油灯,屋内墙壁上挂着些刑具,虽不如大理寺狱的齐全,对于普通人却也够用。
此时,计子盍正站在被捆缚在木架上的侍女面前,平静地看着她。
侍女却不太好过,因为她刚刚经历过公主府府兵的一系列审问,身上的衣服已可见条条鞭痕。
这种针对杀手的审问不似破案中审嫌疑人那般循序渐进,用的手段上来就是十分狠厉,只要不致命,能多痛就多痛,马鞭沾满生盐水,一鞭抽在皮肤上,就是常年挨刀的猛汉,眉头也要皱上一皱。
侍女冷眼盯着计子盍,面上露出讥笑:“怎么,堂堂大理寺少卿准备亲自动手吗?什么大理寺,什么名门公子,不过也是以刑讯逼供的暴吏一个。”
她激道:“你若有点血性,就直接一刀杀了我。”
计子盍低笑一声,面色如常:“你也不用以言语激我,大理寺针对普通嫌疑犯自然有审讯流程。”他看着侍女,道:“可这不是大理寺,是公主府。而你,连嫌疑犯都不是,你是个杀手。”
他声音逐渐冷了下来:“对残害无辜性命的人,哪还有什么律法可言,你都可以准备杀人,为何别人不能用些手段?”
计子盍:“说吧,谁派你来的?”
侍女冷哼一声:“计少卿还是上手段吧,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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问话可没意思。”
计子盍扫了一眼墙上的刑具,然后垂眼把玩着手里的两个瓷瓶,忽问道:“你知道这是什么吗?”
侍女未说话,只盯着他手里那两个瓷瓶。
她不说话只是因为她的确不知道是什么,不过想来,能让他带到这的,并不会是什么好东西。
计子盍道:“这是我刚刚过来时,一位江湖朋友给我的。”他竟然慢慢地坐在了烧的通红的火盆前,像是在暖阁喝茶一般悠闲地为木架上浑身是血的侍女做了细致讲解。
“你应是没入过江湖,不太知道,我这位朋友手下有个堂口,里面有专门研制毒药的人,有的药倒下去,就连死尸都能消得一干二净。”
他手中的药瓶已被打开,“你说,若是我将这东西撒在你手臂上、脸上,让你一点点看着自己的血肉消散,你会有什么感觉?”
药瓶中的液体被他倒入水瓢内,他端着走到侍女面前。
侍女还是冷着脸,可眼中已经露出惧怕神色,生死不过一刀眨眼的事,可是这种对肉身与精神的双重折磨实在叫人难以忍受,鞭子之类的刑具倒还好,如今这个能消散掉尸体的东西,倒真是叫她心里胆颤起来。
慢慢地看着自己胳膊逐渐消散,看着自己的腿逐渐消散,任谁听来都会害怕的吧。
计子盍看她不说话,一把将水瓢里的水泼到了她身上。
侍女紧闭着眼,似乎在等待着身体血肉消散的疼痛袭来,等了片刻,并没有。
因为这并不是消尸散。
难不成他在诈她?
侍女蓦地睁眼,刚要开口,只觉周身突然有了反应,那反应很慢,却又很快。
如同周身突然掉入布满蚂蚁、细蛇、蚯蚓、蜈蚣的虫坑里,浑身正在被撕咬攀爬,那些东西像是有什么方向,从四肢一点点、一寸寸直往胸口钻,慢慢爬行,噬着肉,啃着骨。
实在太难受了!
她感觉浑身的骨与肉都被爬满了这些东西,一点点的往里蠕动着,似乎很慢,传感却很快。
她觉得浑身的感官都似被瞬间放大,那些东西每蠕动一下,她浑身的每个毛孔都能感受到,她的四肢、七窍都似放大了百倍的触感,真是生不如死。
她现在似乎感觉刚刚计子盍所说的那种能让尸体消失的药粉也没有那么可怕了,不过是生与死的选择,如今这样生不如死才是最难熬的,每分每刻都漫长的如看不见光明的黑夜、如感觉不到暖阳的寒潭深渊。
她的手脚都被捆缚着,她想挠、想奋力挣开,想把自己身上那些再爬的东西都扯下来,可是无用,左右两边有人在竭力压制着她。
“杀了我吧,求求你,杀了我吧,计少卿,求求你,求求你,杀了我......”
计子盍侧身盯着晦暗的墙壁,上面挂着十几种刑具,有精致小巧的,有摄人心魄的,可最终,还是这种不动声色的最可怖。
世上许多事岂非都是这样,若是看着鲜艳动人的动物植物,往往携带的毒性最强,只轻轻碰一下,便能致人于死地,悄无声息。
计子盍依旧侧着身没看她,冷声开口:“这是解药,你开口,我给你解药。”
“啊——”木架子被她挣得左右摇晃,左右两个孔武有力的府兵才堪堪按住她,没想到看着如此瘦弱的女子,竟然能爆发出如此强大的力气。
两人都不禁骇然,水里放的到底是个什么玩意?
侍女手掌用力抻着,似想要将手指自行掰断。
过了片刻,她喊道:“我说......你给我解药......我说......”
计子盍将解药倒在水瓢里,呈在她面前,冷冷问她:“是谁?”
计少卿并不傻,已将逼至绝境,希望就在眼前,引诱着猎物跳入。
侍女闭眼高喊出了声:“李贵妃!是李贵妃——”
计子盍:“有什么证据?”
侍女喊道:“我有与李贵妃联系的信物,我受不了了,给我解药。”
“哗——”一瓢水泼向侍女身上,不过眨眼间,身上万虫攀爬噬咬的感觉便慢慢消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