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第 20 章
作品:《始乱终弃摄政王之后》 云起楼二层,雅室。
室内静寂,唯楼下的说书声清晰可闻,一句句穿透楼板。
今日先生突然相邀,人迟迟未至。
沈挽棠端坐案前,目光不经意间落在桌案中央,摆着几碟精致点心。
白玉般的糕体在微光下泛着温润的光泽,像是她从小吃的蜜糖白糕?
沈挽棠捏起一块,熟悉的清甜在口中化开。
这是她自幼最爱的点心,制法繁复,这家茶楼何时有了这般地道的青州手艺?
正思忖间,楼下惊堂木重重一拍,说书先生嗓音洪亮:
“话说前朝永昌年间,江州有一奇女子。此女不仅容色清丽,更怀不输男儿的鸿鹄之志。然则女子不得入学堂、参科举,空有才华无处施展。为求真知,她竟孤身一人潜入书院!”
沈挽棠执着点心的手微微一滞,白糕险些从指间滑落。
脚步声自身后响起,沉稳而熟悉。
她回首,不由怔住。
先生今日未着书院常穿的素色长衫,反而是一身玄色锦纹常服,墨玉冠束发。
通身少了平日的清冷疏离,却平添了几分令人心悸的压迫感。
他眼神似乎也与往日不同,一双凤眸似是有暗流涌动。
“先生。”沈挽棠起身唤道。
萧珩的目光落在她身上,仿佛要将她从皮相到骨血都看个分明。
他不发一言,径直坐在她对面,执起青玉壶,缓缓将澄澈的茶汤注入她面前的空盏。
水声潺潺,在寂静的室内格外清晰。
“多谢先生。”沈挽棠接过茶盏。为掩饰慌乱,她寻了个话头:“先生臂上的伤,可好些了?”
前几日在江上,先生好像受伤了。
萧珩未答,身体微微后靠,陷入椅背的阴影里,跳跃的烛光在他深邃的眼底明灭不定。
他看着她无意识蹙起的眉尖,忽地极轻地笑了声,那笑声低沉,几乎逸散在空气里。
“皮肉伤而已。”
他轻描淡写,目光却始终不曾离开她的脸。
恰在此时,楼下说书人的语调再度扬起:
“那女子入了书院,其才学很快便脱颖而出,深受山长赏识。然而,朝夕相处,破绽岂能全无?同窗皆觉她过于清秀,行事细致得不似男儿……”
沈挽棠手下一颤,半块蜜糖白糕落在碟中,碎成几瓣。
她强自镇定,端起茶盏抿了一口,借氤氲热气掩饰眸中慌乱。
“这说书先生讲的戏文,倒还挺有意思。”
“是么?”
萧珩的目光如影随形。
“说起来,你如今借居宁远侯府。听闻你与府上那位深居简出的沈二姑娘,关系匪浅?”
“表妹昔年在青州外祖家住了许久,我们……自幼相熟。”
说着,她仰头将杯中微凉的茶汤一饮而尽,试图压下心头悸动。
然而再抬头时,直直撞入他深不见底的视线里。
那目光仿佛能穿透一切伪装,让她无所遁形。
一股强烈的不安骤然攫住了她的心口。
楼下,说书先生惊堂木再响,将气氛推向高潮:
“诸位看官,您道那山长是真被蒙在鼓里吗?非也非也!不过是静观其变,看她这出木兰从军的戏,究竟要唱到几时!”
“哗啦——”
椅子与地面摩擦发出刺耳声响。
沈挽棠脸色煞白,猛地站起。
“我……我去窗边透透气……”
声音中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她只想立刻逃离这令人窒息的气氛。
然而刚迈出一步,手腕便被一只温热有力的大手牢牢扣住。
那力道恰到好处,既不容挣脱,又不至于弄疼她,却让她瞬间僵在原地。
“你还想去哪里?”
萧珩的声音近在耳畔,低沉的声线里压着某种危险的意味。
与此同时,一股强烈的晕眩感凶猛袭来,眼前景物开始天旋地转。
她想挣脱,却连这点力气都仿佛被瞬间抽干。视野急速模糊,最终彻底陷入无边的黑暗。
意识完全剥离的最后一瞬,她只觉自己落入了一个坚实而滚烫的怀抱。
楼下说书人悠悠然道出结局:
“正所谓,假凤虚凰,难逃法眼。慧眼识珠,情愫暗生……”
雅室内,烛火摇曳。
失去意识的她,柔软地倚在他怀中。
脖颈纤细脆弱,双颊泛着不正常的潮红,呼吸清浅。
烛光将两人交叠的身影投在墙上,拉得很长。
萧珩抬手,指尖轻轻抚上她的脸颊,细腻柔软的触感让他眸色转深。
指节带着难以言喻的留恋,反复摩挲着她精致的眉眼,最后停在那微微颤抖的眼睫上
“竟瞒了我这么久。”
“你当真是……胆大妄为。”
他低声呢喃,嗓音里带着几分喑哑。
所有的克制在此时显得摇摇欲坠。
目光向下,是饱满的红唇,因药力而愈发娇艳欲滴。
.
沈挽棠觉得自己又陷入了一场光怪陆离的梦境。
意识像是浸在温吞的水里,沉沉浮浮。
她费力掀开沉重的眼帘,映入眸中的是一座极为宽敞的汉白玉浴池。
云雾般的湿热氤氲不散,弥漫着清雅花香。
这是个全然陌生的地方。
清澈的水面上漂浮着一层浅绯色的花瓣,随着她的动作微微荡漾。
温热的水流拂过肌肤,墨黑的长发湿漉漉地贴在泛着粉润光泽的肩头与颈侧。
水珠自发梢滚落,碎在氤氲水汽中。
水光映照下,清丽出尘的脸庞愈发动人,眉宇间还残留着一丝初醒的慵懒与迷蒙。
然而,片刻的恍惚很快被理智刺破。
她分明记得,自己方才还在云起楼的雅室之中,与先生对坐饮茶……
“姑娘可醒了?”
一道轻柔婉转的女声自屏风后传来。
女子身姿曼妙,生着一双顾盼生辉的狐眸。左眼下方朱砂色的泪痣,平添了几分我见犹怜的风韵。
见人已然清醒,唇边漾开一抹笑意。
沈挽棠身体往水下缩了缩,指尖扣住光滑的浴桶边缘,因为用力而指骨泛白。
“窈娘?”
沈挽棠目光恢复清明,可嗓音中还带着喑哑。
“姑娘莫怕,我只是奉命来伺候姑娘沐浴更衣,绝无他意。”
话音未落,又有几名垂首敛目的侍女鱼贯而入,手捧衣物与巾栉,静立一旁。
沈挽棠直直盯着窈娘:“你背后之人是谁?”
窈娘缓缓摇头:“姑娘放心,此地无人欲取你性命,更无人欲强迫于你。”
她顿了顿,看着沈挽棠在水中愈显单薄却挺直的脊背,语意微深:“只是有人,想见一见你。见一见……真正的你。”
.
庭院深广,月色如练。
廊下细纱在夜风中轻拂。
沈挽棠立在月光里,水蓝色裙袂被风轻轻撩动,勾勒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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纤柔腰线。
青丝未束,只松松挽了支素玉簪,余下墨发流泻肩头。
淡妆薄施,妆容清丽。
与书院中的顾时判若两人。
唯有一双澄澈明眸,带着独特的清冷。
她目光沉静地打量着殿内陈设,直到身后传来不疾不徐的脚步声。
沈挽棠转过身。
虽早已猜到,但亲眼见到先生走来,心头仍是一颤。
那盏茶水确实有问题,可终究是她欺瞒在先……
沈挽棠眼睫垂着。
萧珩的目光牢牢锁在她身上。
眼前人云鬓花颜,裙袂翩跹,与记忆中的清俊身影截然不同。可眉宇间的疏离与倔强,又奇异地融合在一起。
“沈挽棠……”
萧珩在唇齿间反复咀嚼这个名字。
每念一遍,心头那股因被欺瞒而燃起的怒火便翻涌一次。
他竟被她蒙蔽如此之久。
他曾为此烦躁不堪。收藏的画作,面纱下似曾相识的眼眸,还有赏荷宴上让他驻目的身影,都是真实的她。
之前的种种挣扎,此刻看来,竟显得如此可笑。
萧珩的目光太过复杂。凤眸之下暗流涌动,深不见底。
沈挽棠蜷缩指尖,脚步不自觉往后退了几分。
这眼神太过熟悉,几乎要将她灼穿。让人一下子联想到令人面红耳赤的梦境。
她不敢笃定之后会发生什么。
她垂着眼睫,问:“先生……是何时知晓我身份的?”
萧珩并不回话,只径直走过她身边。
空气中似乎传来一声极轻的笑。
他在案前落座,随手将几卷册子投入身旁的火盆。
跳跃的火光映亮他棱角分明的侧脸,书页在烈焰中蜷曲、纷飞,最终化为灰烬。
沈挽棠并未看清那是什么,只觉一阵心悸。
她敏锐地察觉到,在焚书的瞬间,萧珩身上确实散发着凛冽怒意。
萧珩素来厌恶欺瞒,更别说被一人一而再再而三地戏弄于股掌。
可当他的目光掠过她微微颤抖的指尖,翻涌的怒意终究化作一声无声的叹息。
罢了,既然是她……
余烬燃尽,萧珩才抬眸看她,凤眸中含着她从未见过的笑意。
沈挽棠心头微动,隐隐感觉两人之间的某种界限,自他唤出她真名的那一刻起,便已悄然改变。
他眉梢微挑。
“若是我不当面拆穿,你预备将这出戏,唱到几时?”
话音里带着若有似无的玩味,目光却紧紧锁住她每一个细微的表情。
“先生,起初确是无奈之举。之后……便不知要如何开口。”
“这么长时间,都不知该如何开口?非要等到我亲自来请?”
“先生,那盏茶……”
纵使知道茶水必定有问题,但还是不自觉问出来。
沈挽棠看着他,眼底似有水光浮动。
萧珩听出了几丝火气,喉结不由得滚动。
“你这是……在恼我?”
“那盏茶水确实有问题。”萧珩唇角似有浅淡笑意,“若非如此,怎请得动宁远侯府的沈二姑娘?”
她抿紧唇,转身要走。
因他的算计,更是因自己此刻的窘迫。
“站住。”
沈挽棠脚步一顿。
“说了要考察你的《水经注疏》策论,忘了?”
他指节轻叩紫檀木案,声音低沉悦耳。
“过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