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 第40章
作品:《捧观音》 勤政殿中庄严寂静,立于殿两侧的宫人仿佛雕塑般无声无息。
桌上的奏折堆放成小山,将皇帝伏案的身姿遮住大半。
急而不乱的脚步声从门口处传来,又在外殿停息。
皇帝头也不抬,略一扬手,便有宫人上前从那人手中接过密信,而后上呈给他。
皇帝随手放下手中的御笔,姿态闲适地朝后一靠,垂眸展开手中的信件。
信件上只有寥寥几行字,却准确的记录了赵玄真在刚才前半个时辰中的所有行为和言语。
看完密信,皇帝笑着摇了摇头,他将密信合起放在一边,目光扫见桌子上落着一片红色的糖纸。
那是昨夜前去传话的内侍带回来的,说是公主以糖代酒以表谢意。
目光往旁边稍微移了些许,见一旁还零散的放着两个裹着红纸的糖。
皇帝年过半百,此时看着这些糖和糖纸,心里竟幼稚地生出几分获胜的骄傲感。
反应过来后,皇帝面色一顿,他不可置信地抬手摸了摸自己的唇角,而后又笑着摇了摇头。
他拿起御笔打算继续批折子,却见来传信的暗卫还一动不动地跪在原地。
皇帝略微沉吟,问道:“她有话要你带给朕?”
暗卫猛得一扣头,有些紧张地左右看了两眼。
皇帝便一抬手令宫人散去。
暗卫又一扣头,这才道:“九公主说……说她想去青/楼。”
皇帝一愣,下意识喝道:“简直胡闹。”
接着他不知想到了什么,轻叹一声,扬手道:“随她去吧。”
暗卫领命正要离去,又听皇帝道:“处理得干净点。”
暗卫脚下一顿,又要离去,却被皇帝再次叫住。
此时赵玄真正与顾平、乌尔珠、知书三人站在马车下,同时仰着脸朝上看,赵玄真有些怀疑地嘟囔着:“你说这法子有没有用啊?”
她刚才探出马车,朝着天说了一句:“告诉父皇,我要去青/楼。”
说这句话时,她并未刻意的提高声音,也并未加快语速,就是为了那暗卫能听清,方便传话。
可那么长时间过去了,怎么一点儿动静也没有……
赵玄真有些犯嘀咕,横竖这青/楼她是要去的,皇帝同不同意,她都是要去的,毕竟她本来就打算去的。
但那么大的事真的完全不报备也不可能,但若是真的提前报备了,她恐怕今天就出不了这个宫门。
仰头的时间有点久了,赵玄真觉得自己的脖子有些发酸,她低下头揉了揉脖颈。
就在这时一个纸团从天而降,赵玄真立刻伸手去接,纸团稳稳当当的落在她的手中。
展开纸团,里面装了满满的裹着红色糖纸的饴糖,赵玄真一愣,随即发现这些糖的后面透着些墨渍。
她把所有糖全部倒给知书,这才看清纸上的字。
上面写着:朕应允。
赵玄真还来不及高兴,却见顾平与乌尔珠的手中也捧着一个纸团,赵玄真急忙催促他二人把纸团打开。
顾平缓缓展开纸团,却见里面包着满满一包金叶子。
乌尔珠也缓缓展开纸团,也看见满满一包金叶子。
赵玄真:“……”
其余三人纷纷对视,背着她偷笑。
赵玄真:“…………”
赵玄真真是无奈极了,她看着顾平和乌尔珠手中的金叶子,又看看知书手中自己的饴糖,怎么看怎么觉得皇帝就是故意的……
她索性把糖分成四个小份一个大份,四个小份给自己、知书、顾平、乌尔珠各一份,那一个大份则被她放在了一块干净的大石头上。
而后她抬头朝着天道:“多谢各位,这些糖你们自己分一下吧。”
说完,她便转身上车,顾平与乌尔珠也翻身上马,一行人朝着京中最大的青/楼——香玉坊而去。
裹着饴糖的红纸在暖风地吹拂下簌簌抖动,蹲在角落中的暗卫们面面相觑。
杀人放火的活他们干多了,但暗中保护公主,还要每半个时辰跟皇帝报告一次公主的动向,这种活他们还是头一干……
尸山血海的场景他们也见过了,但这种红纸饴糖赠暗卫的场景他们也是头一次见……
暗卫们看着石头上那一大撮糖,心里也拿不出这到底能不能算是贿赂……
马车辘辘前行,赵玄真掀起窗子,她冲顾平勾了勾手指,见顾平过来,她指了指后方,比划着问道:“他们去拿糖了吗?”
顾平弯了弯食指回答道:“是的。”
赵玄真又比划着问道:“能知道有多少人吗?”
顾平摇摇头,做手势回道:“出来拿糖的只有一人。”
看到这儿,在一旁骑马的乌尔珠恍然大悟。
原本他与顾平是骑着马分别跟在马车两侧,因见赵玄真总是偷偷摸摸找顾平说话,他便学聪明了,直接骑着马跟在顾平同侧。
赵玄真一叫顾平,他也便跟着凑上去。
结果这些好了,赵玄真与顾平直接不说话了,全靠手势比划。
虽然他们比划的大部分内容,乌尔珠都看不明白,但他也不笨,结合刚才发生的事件,多少也能猜中一些。
顾平不知道暗卫的人数,可他却知道,于是非常积极的开口道:“娘……”
后面半个音节还没出口,便见顾平、赵玄真、知书三人六道目光锋利地看过来。
知书更是直接驳道:“谁是你的娘,我们殿下、小姐还未嫁人,哪里来得那么大的儿子。”
赵玄真:“……”
顾平:“……”
这二人沉默了两秒,一个对视后,赵玄真悠然开口应了一下。
乌尔珠:“……”
顾平见状也非常矜贵地点了点头。
乌尔珠:“……”
果然他厌烦顾平是有原因的,他命中八字就与这种装腔作势装模作样的小白脸不合。
乌尔珠尴尬地清了清嗓子,重又换上一副笑脸,道:“小姐想知道点子有多少?与其问顾公子不如问我。”
赵玄真朝他扫去一眼,直接问道:“你如何得知?”
乌尔珠笑了笑,道:“本公子也是自小习武,如今武艺高强,这种小事对我而言还不是轻而易举?”
赵玄真好整以暇地看着他,笑道:“那你说多少?”
乌尔珠非常自信地做出一个手势,道:“十人。”
在一旁的顾平却摇了摇头,道:“不止。”
武艺高强之人确实能够感知到周围与自己一样的习武之人,但前提是对方的武功在自己之下。
若是与自己功力相当,便无法察觉到。
乌尔珠所说的十人,只是他所能感觉到的十人,还有更多的人他感觉不到。
顾平忽然间有些紧张,乌尔珠的水平他是知道的,虽在自己之下,却也是数一数二的高手,皇宫中武功在他们二人之上的怕是不多。
像那样的高手应该时时刻刻守在皇帝身边,怎么会被派来看护赵玄真?
顾平的手心中浸出一层冷汗,他这才惊觉皇帝对赵玄真的念头必定比自己原先认为的要深得多。
见顾平脸色不对,赵玄真也意识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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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她的面色也变得凝重起来。
接下来的路程中,二人便没再交流。
马车一路输入闹市,又在闹市中无端拐入一个小巷,沿着小巷往前走,要不多久便到了京中鼎鼎大名的香玉坊。
赵玄真坐在马车中远远地闻到一股香甜的气味,她轻轻皱了下眉,觉得这股味道十分熟悉。
方才她问顾平是否去过青/楼,并不是单纯好奇。
她希望顾平去过,熟门熟路地办事方便,但她又不希望顾平去过。
如果顾平真的去过,她一定会感到难过,并且以后再也不跟他讲一句话。
面对赵玄真的询问,顾平支支吾吾红了耳根。
别说去青/楼了,他身边连个丫头都没有。
他曾经甚至极少想这些事,但自从去过佛堂后的那件屋舍,自从闻了那种奇异的甜香,他便开始时常做梦。
赵玄真这么一问,那些干净的、污秽的、旖旎的梦境便瞬间在他的脑海重现,顾平心慌不已、心乱如麻,简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见顾平的表情,赵玄真心下了然,心中高兴之余,又免不了有些好奇,于是她又问道:“一次都没有吗?”
顾平整个人涨红,他浑身僵硬,被马带着往前走。
怎么会一次都没有,在梦中,他有过无数次。
“别问了,”顾平红着脸喝道,他简直觉得自己呼吸不顺,他逃命似地一拉缰绳驱马朝前奔去。
清爽的风扑面而来,顾平深深地吸了几口气,闻见自己鼻尖萦绕着的来自赵玄真身上的香气略微淡下去些许。
神志清明下来,顾平心想等回宫自己又该抄经。
这会儿闻着这种熟悉的甜香气,顾平耳根又是一烫。
就在此时,他的面前出现了一位身姿丰腴穿金戴银眉目精明的中年妇人,她便是香玉坊的老鸨。
能有资格在京中骑马的人并不多,加上他们身后那家富贵非凡的马车,老鸨一看便知这是有钱有权的主,于是她便热热闹闹的迎上来。
顾平跳下马车安排相关事宜,留下乌尔珠看护赵玄真。
外面的老鸨收了顾平一把金叶子,喜不自胜地安排了香玉坊中最好的客房,又亲自出门引路,在后门处将赵玄真迎了进去。
赵玄真一下车,她的眼睛便牢牢地黏在了她的身上。
从业多年,老鸨可谓是阅美人无数,可她从未见过像赵玄真这样的,虽然她白纱敷面看不清面容,但光凭那身姿步态便知她定是一位绝代佳人。
通往客房的小路早已清场,却依然有位喝醉了酒不明是非的客人偏要凑着脑袋往里看,透过窗棱与草木的掩映,他勉强看见了半个窈窕身影。
醉汉狠狠地晃了晃脑袋,只觉得自己定是醉得厉害,不然怎么会只见到半个身影,便酥了半边身子。
一行人走到客房,老鸨张罗着上好酒上好菜,却听知书淡淡制止道:“我们小姐从不吃外面的东西。”
老鸨见状讪讪地止住了声,谄媚地回道:“那是,那是,小姐玉/体金贵,我们吃得那些俗物如何入得了小姐的口。”
不怪她诚惶诚恐,她还从未见过那么尊贵的人。
老鸨看着眼前的赵玄真,心里猜测她甚至有可能是宫里的主子娘娘,她恭敬又小心地问道:“小姐今日贵足踏贱地,是所谓何事啊?”
“您不必太过拘谨,此次前来是我们有事相求,”赵玄真笑道。
赵玄真看了眼旁边的顾平和乌尔珠,又看向自己面前的老鸨,脸上有些发烫,却还是稳着声线,淡声道:“我想学学你们伺/候男人的方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