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天空是铅灰色的,厚重的云层低低地压着。


    殷灿言的车,缓缓驶入了梁家老宅那扇沉重的铁门。


    她走到那个充满了红木与檀香气味的中式餐厅,推开门,一股混合了陈年普洱和檀香的气息,浓郁得近乎凝滞。


    景佩仪早已端坐在主位上。


    她今天穿着一身墨绿色的丝绒旗袍,领口盘着精致的滚边,颈间,是一串光泽温润的珍珠。她的妆容精致,唇线的边缘分明,面前摆着那套她用了一辈子的宜兴紫砂茶具。


    茶,已经沏好,正冒着袅袅的白气。


    殷灿言走了进去。


    她今天穿着一身黑色的、线条极其简练的西装套裙,身上,没有任何多余的装饰。


    她没有坐在通常的客位,而是走了过去,拉开了景佩仪正对面的那张椅子,坐了下来。


    两人之间,隔着一张被打磨得光滑如镜的黄花梨木八仙桌,桌面上,倒映着窗外阴沉的天光,和她们两人平静的脸。


    房间里没有梁业恒,也没有梁景轩。


    景佩仪没有先开口,她只是审视着眼前这个年轻女人。


    殷灿言也没有说话。


    她伸出手,拿起了桌上的紫砂茶壶,先是为景佩仪面前那只已经空了一半的茶杯,续满了水。


    水流冲入杯中,激起一阵沉闷的茶香。


    然后,她才为自己,倒了一杯。


    景佩仪看着她的动作,那双保养得极好的、戴着翡翠戒指的手,在桌上,几不可察地一颤。随即,又恢复了静止。


    她端起那杯被续满的茶,轻轻呷了一口。


    「说吧。」她开口,声音沙哑,「你想要什么。」


    殷灿言端起自己那杯茶,没有喝。她只是用指腹,感受着杯壁传来的温度。


    「我想要的……」她开口,声音平静,「您不是已经,都给我了吗?」


    景佩仪的动作,停顿了一下。


    殷灿言的唇角,形成了一个小小的、公式化的弧度。


    「恒景的烂摊子,景家的黑洞,梁景轩的不信任,和我自己……那个不清不白的身份。」


    她抬起眼,看着景佩仪。「这些,不都是您,一步一步,亲手赠予我的吗?」


    景佩仪看着她,忽然笑出了声音。那是一种短促的、仿佛从喉咙里挤出来的轻嗤。


    「我输了。」她端起那杯被续满的茶,轻呷了一口,茶水的热气模糊了她戴着翡翠戒指的手,「我没想到,我那个愚蠢的儿子,会为了你,真的签下那份『焦土』协议。」


    「我更没想到,北京会真的为你这只『小蚂蚁』,停下整个棋局。」


    「但是,殷小姐,你真的赢了吗?」


    景佩仪放下茶杯,杯底与黄花梨木桌面碰撞,发出「叩」的一声轻响。


    窗外的天光,似乎又暗了一分,让景佩仪脸上的阴影,显得更重。


    「你害死了你的母亲,你背叛了你的丈夫,你毁掉了你父亲一辈子的心血。」


    「你用所有爱你的人、和你爱的人的尸体,为自己铺平了道路。你踩着这片废墟登顶……」


    她的声音放轻了,像一句耳边的诅咒:


    「难道晚上不会做噩梦吗?」


    殷灿言端起那杯茶,没有喝。她只是将杯沿凑到鼻尖,闻了闻香气。


    「伯母,您说的对。」她的声音很平。「我确实满身血污,双手肮脏。」


    她放下茶杯。骨瓷与黄花梨木桌面碰撞,发出一声清脆的、笃定的轻响。


    她从手包里,拿出了两样东西。


    第一样,是一份打印出来的英文文件。她将它展开,平铺在景佩仪的面前。


    「Alula账户」的完整证据链。从瑞士银行的资金流水,到日内瓦湖畔的物业持有记录,再到层层穿透后,最终指向景佩仪的信托结构图。


    每一笔交易,每一个名字,都被她用红色的记号笔,重重地圈了出来。


    第二样,是一份盖着鲜红国徽的扫描件。


    景佩仪的目光,落在那份文件上。


    殷灿言将那份扫描件,压在了那份证据链之上。


    那份协调函,正好盖住了信托结构图上,景佩仪的名字。


    景佩仪的瞳孔,在那一刻,猛地收缩。她保养得宜的嘴唇,死死地抿成了一条线。


    殷灿言看着她。


    「您赢了一辈子,只是因为您一直在牌桌上。但现在,时代换了牌桌。」


    「您用‘情义’和‘道德’来评判我,因为那是您的武器。而我,」她伸出手指,轻轻点了点那份协调函,「用法律和规则来清算您,因为这是我的武器。」


    她站起身,双手撑在桌面上,身体微微前倾,居高临下地看着这个女人。


    「您最大的错误,不是低估了我,而是您直到今天,依然看不起这个新时代的规则。」


    景佩仪的目光,就钉在那份盖着国徽的红头文件上。她那总是挺得笔直的肩膀,垮了下来。


    殷灿言没有再看她。


    她走回景佩仪的主位旁,拿起了那套紫砂茶具中,那个一直未曾动过的公道杯。她用景佩仪带来的沸水,一圈一圈地,重新烫洗了那个杯子。水雾氤氲,升腾起来。


    然后,她提起茶壶,将深红色的茶汤,注入公道杯,再由公道杯,分入景佩仪面前那个已经凉了的茶杯。


    「伯母……」殷灿言开口,「您可以选择,体面地喝完这杯茶,离场;或者……被规则,清出场外。」


    她说完,没有再等待回答,转身,走出了书房。


    厚重的红木门,在她身后合上。


    书房里,只剩下景佩仪一个人,和那杯还在冒着热气的普洱,以及,桌面上,那份证据,和那份协调函。


    恒景东方的顶层办公室。


    巨大的落地窗上,挂满了蜿蜒的水痕。窗外,陆家嘴那些高耸的塔尖在雨幕中时隐时现,轮廓模糊。


    殷灿言就站在这片巨大的水幕前,俯瞰着脚下。黄浦江在薄雾中,江面灰暗,不见波澜。她的手里,端着一杯早已凉透的黑咖啡。


    自从那场董事会上的「截肢宣告」之后,整个恒景集团,就陷入了一种凝滞。元老们的反对声消失了,会议室里,不再有争吵,只有沉默。而景佩仪,也再没有任何动作。


    殷灿言知道,这只是表象。景佩仪在等。等一个,能将自己,连同梁景轩,一起彻底埋葬的、真正的「惊雷」。


    就在这时,她口袋里的私人加密手机,发出一声轻微的震动。她将咖啡杯放在窗台上,拿出手机。


    屏幕上,是一条来自蒋一平的非对称加密信息。没有称谓,没有寒暄,没有多余的标点符号。只有一句话。


    「『那篇稿子』已经通过『特殊渠道』递交上去了。风暴将在24小时内登陆。」


    殷灿言看着那行字。她伸出手指,长按,选择了「彻底删除」。屏幕瞬间恢复了黑暗,仿佛那条信息从未存在过。


    她知道,这是顾臣戈,通过蒋一平,给她的最后信号。《立案告知书》,要来了。


    她转过身,看了一眼走廊尽头,那扇紧闭的总裁办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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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室的门。门上黄铜的把手,在室内昏暗的光线下,只是一道暗淡的金属反光。


    她能想象到,门后的梁景轩,此刻,正对着屏幕,和那群来自欧洲的银行家们,进行着最后的、徒劳的视频谈判。


    她甚至能听到,那些礼貌、坚决、不留余地的英文,是如何,一句一句,砸向他的。


    殷灿言没有在那片雨幕前多做停留。


    她走回自己的办公桌前,坐下。桌面上,散落着十几份关于恒景物业和新能源汽车的出售方案草稿。她看都未看。


    她打开自己的笔记本电脑,调出了一个早已准备好的、被数层密码保护的独立模型。文件名:「资产剥离与保全」。


    模型的界面简洁、冰冷。唯一的「标的物」字段,不是「物业」,也不是「汽车」。而是那片位于崇明岛的、广袤的「碳汇林」。


    她的指尖,在触控板上,抚过那片在卫星地图上呈现出不规则绿色的区域。


    屏幕上的绿色,渐渐变成了两条在同一个坐标系里、永不相交的曲线——南京,「搜神计划」数据中心,深夜,乔珩发来的那封信,和信的末尾,那句话。


    「……有些星星虽然遥远,但它们的光,永远不会说谎。」


    曲线消失了。


    她的指尖停住了。


    北京。西城区,那间不起眼的灰色小楼。顾臣戈在会议纪要里,写下的那句「编者按」。


    「……但也忽略了大型房企在‘保交楼、稳就业’等宏观稳定层面的‘社会资产’属性……需寻找一个动态的平衡点……」


    和最后,他抬起头,看着她的那个问题。


    「——如果恒景,最终,还是破产了。」「你,如何确保,我们与它的所有合作,能被一个更干净的主体,无缝地、安全地,接管过去?」


    殷灿言的目光,从回忆中抽离,重新落在了屏幕上。那片在卫星地图上,呈现出不规则绿色的「碳汇林」。


    她知道,这是乔珩曾警告过她的「原罪之地」,是恒景「漂绿」报告的核心。但她也知道,这,也是她为「搜神计划」,为那个代表着「国家队」意志的顾臣戈,留下的、唯一值得拯救的「净土」。


    她的唇角,勾起了一个极浅的、近乎于无的弧度。


    她知道,景佩仪的「釜底抽薪」,那些来自供应商的「恶意诉讼」,虽然打乱了她「出售物业和汽车」的A计划。但它们,也恰好,为她启动这个更疯狂、更彻底的B计划,提供了最完美的「借口」和「掩护」。


    她打开另一个加密文件夹。里面,是两份她早已准备好的文件。


    第一份,是一份「关于恒景东方集团申请破产保护暨引入国有资本进行重组的紧急预案」。


    通过主动申请「破产保护」,将所有来自供应商的「恶意诉讼」和资产冻结,全部暂时「屏蔽」在司法程序之外。然后,再以「保交楼、稳民生」的名义,向监管层申请,引入「有实力、背景干净」的国有资本,作为「战略投资者」,对恒景进行「重组」。


    而第二份文件,则是一份「补充附件」。


    附件的标题是:《关于将「崇明碳汇林项目」作为「搜神计划」商业化合作试点,进行独立剥离并由「国家新能源基金」接管的可行性报告》。


    她将这两份文件,以及蒋一平发来的那份关于「景氏信托」的完整证据链,打包,加密,发送到了那个属于顾臣戈的公共邮箱。


    邮件的正文,她只写了两句话。


    「顾同志,这是我的PlanB。」


    「请查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