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 第 23 章

作品:《再嫁当日前夫重生了

    “后来以为郎君遭遇不测,小的想着与其叫娘子知道了伤心,还不如瞒着她,由她嫁了孟郎君也好,”鱼荃追到他身侧,偷瞥他一眼,担忧道,“郎君要紧么,小的去请个郎中?”


    韩渐一身是伤,步伐比往常迟滞些,闻言冷冷偏过头,脸色紧绷,牙缝里挤出一个字,“滚。”


    鱼荃缩起脖颈,不敢再多嘴。


    原以为他去书房,怎知又回了玉霓那院落。门一关,灯也不点,便没了声息。


    鱼荃取来伤药,轻轻叩了叩门,小声道:“郎君的伤须得重新包扎。”


    没人应他。


    韩渐在南窗榻沿坐下,借着淡薄的月光打量空荡荡的卧房。


    屋内已收拾妥当,与从前无异,只是从前不论他几时回,总有一盏灯留着的,她便是睡下了,听见声,也会立时起来,跟他到东次间,他沐浴漱洗,她在一旁递帕子,将换洗的衣裳搭到屏风上,试图同他说两句话。


    有一回他靠着桶壁闭目养神,肩头忽地附上一双温软的手,挠痒般替他揉捏。丝丝缕缕的幽香萦绕鼻间,他心头升起烦躁,反手一拎,将她按在了浴桶里。


    后来她哭了整晚,他听得心烦,嫌她娇气,瞥见她身上青紫的痕迹,不无心虚,却又不屑哄她,既是她挑起的,她便该受着。


    如今那哭声再没有了,他却越发烦闷。他在这无从排解的烦闷中合上了眼,竟沉沉地睡熟了。


    鱼荃守在廊檐下,天没大亮,被一阵噼里啪啦的摔砸之声惊醒。


    他揉揉眼,附耳贴在门板上听着,心下惴惴,郎君一早睁眼便这般大动肝火?莫不是做了甚恶梦?


    正迟疑可要戳个眼看看,两扇门陡地拉开。


    韩渐身上仍是昨日那身染血的袍衫,天光昏眛,映得他一张沾了水珠的脸晦暗阴沉。


    鱼荃心尖打了个突,匆匆往屋里扫了眼,西次间一地狼藉,瓶罐摆设,但凡能砸的,全给砸得稀烂。


    “郎、郎君……”


    韩渐恍若未闻,大步穿过庭院,背后血痕已凝结,布料粘住绽开的伤口,只瞧着便觉疼痛难当。


    鱼荃大气不敢出,见他上了马,忙也牵了匹马来,紧随其后。


    秋风起了萧瑟冷意,迎面往脖颈里钻,心口透凉。


    城西那处宅子早便置办下,韩渐偶尔歇在此处。有两个耳背的老仆,平日洒扫庭除,厨艺生疏些。


    鱼荃暗忖不知昨日可给娘子备了饭食,一进后院,眼皮猛然一跳,窦决躺倒在廊檐下,屋门大敞四开,哪还有娘子的人影?


    若是跑了娘子,郎君只怕更要糟,一身伤,马不停蹄赶回西京,这一日夜又水米未进,几番大怒,如此劳心费神,眼色都有些不对了。


    鱼荃抢上前,一把揪起窦决,在他颊上重重拍了几下,总算打得他睁开了眼。


    “郎君!小的该……”


    韩渐打断他,“人呢?”


    “昨日郎君走后不久,小的遭人偷袭,当是赴叔。”


    韩渐干裂的薄唇勾起一抹冷笑,转身疾步出门去。


    “姐姐,水凉,少喝些润润喉咙。”


    玉霓捧起水囊,饮了一口,赴叔连夜接走她,送她与孟季澧会合,天明城门开启,又送他们出城。


    孟季澧在集贤院当着差,说走即走,恐生是非,她原想自己回东都,他不肯,坚称只是个不入流的小官,做不做没甚分别。


    玉霓想了想,随她走也好。


    他留在西京,难保韩渐不会迁怒于他。他素日所得禄米常是陈米,棘手的差事亦多指派给他,他虽天资聪颖,但小小年纪便入官场,身边又乏人提点,为人处世上欠缺些,不善钻营,不至遭人排挤,总归有些格格不入。


    西京宵禁甚严,晨鼓后才得出城。


    赴叔替他们雇了辆马车,孟季澧顾忌她身上不适,叫车夫务必将车赶得平稳些,又不时停下歇脚。


    玉霓站在车旁,稍倚着车壁,将水囊还给孟季澧,“你也喝点。”


    孟季澧抬袖替她揩试额上的汗,一面问:“姐姐可是嫌车里闷?”


    玉霓胸口的确有些憋闷,脸上也没甚血色,因昨晚没怎睡,近日又少食。


    “没事,赶路要紧。”


    她担心韩渐追上来,虽则他未必能猜到他们走哪条路。


    那车夫坐在树荫下躲太阳,笑道:“小郎君倒会心疼娘子。”


    孟季澧耳根一红,低头看玉霓,玉霓垂着眼,亦是赧然。


    后方隐约传来急促的马蹄声,官道上烟尘滚滚,看不清是什么人。


    玉霓立时催着上路,可到底是迟了,她与孟季澧刚回车上坐定,几匹快马便将他们前后围住了。


    孟季澧撩开车帘,正是韩渐,身后跟着鱼荃等随从。


    玉霓心一沉,不自觉地捏紧了裙裾。


    孟季澧将她护在身后,朗声道:“韩将军莫欺人太甚,温娘子与你已和离,现下是孟某的娘子。”


    鱼荃朝他直摇头,“孟郎君莫胡说,我家郎君与少夫人并未和离,你与少夫人也没行过礼。”


    车夫见来人各执兵戟,早吓得滚下了车,一听这话,忙不迭撇清,“原还道娘子郎君夫妻恩爱,若知是夺妻私逃,某断不肯赚这亏心银钱!”


    韩渐高坐在马背上,面无表情道:“温玉霓,跟我回去。”


    玉霓自知避无可避,压低了声,对孟季澧道:“三郎莫担心,他既说没和离,便不会将我如何。”她说罢直起身,慢慢向外挪。


    孟季澧拽着她一片衣角,“姐姐……”


    玉霓安抚地拍了拍他的手臂,转身钻出车厢。


    孟季澧跟下车,挡在她跟前,“姐姐身子不适,望将军体恤,容她乘坐马车。”


    韩渐唰地拔出横刀,寒芒如霜的刀刃抵在孟季澧颈侧,再往下一寸,便是血溅当场。


    玉霓望见他眼里刻骨的杀意,苍白的唇瓣抖了抖,颤声道:“你若杀了他,我陪他就是。”


    他既恨她,她赌他见不得她这般痛快地死了。


    孟季澧垂眸望她道:“我死不足惜,可我想姐姐好好活着。”


    韩渐面色灰败,薄唇紧抿着,久久未语,忽地呕出一口血。


    鱼荃吓了一跳,不等他开口,韩渐手腕一转,手起刀落,孟季澧半片衣袖如秋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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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的落叶,飞高又坠地。


    玉霓一颗心随那残破的衣料起落,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她这一觉睡了很久,虽则并不安稳。


    耳畔嘈杂不断,刀劈斧斫,似是有人一刀砍翻了几案,硬木震得刀刃急颤,又有玉壶瓷瓶碎裂飞溅,铜铸灯架倒地,银盘杯盏乱滚。


    她皱起眉,泪湿的睫毛眨了眨,缓缓睁开眼,果见满室狼藉,连花罩也未能幸免,堪堪剩了一角,悬在木柱上晃荡着。


    装饰华丽的卧房几成废墟。韩渐提刀站在废墟之中,听见动静,慢慢转过身,盯着她,一步一步走到床前。


    玉霓坐起身,吓得往后缩了缩,从小到大,几时见他这般动过怒?


    韩渐手一松,横刀哐啷一声落地。


    玉霓眼皮随之一跳,就见他矮身在榻沿坐下,嗓音听不出怒气。


    “做噩梦了?”未得回应,他兀自道,“我倒是替你做了个好梦,梦里你与他顺利成了亲,白首偕老,可惜,梦是反的。”


    他说着,随手端起一旁药碗,送到她唇边,“喝。”


    碗里药汁浓黑,苦涩之气弥漫,混着些血腥味,他的虎口迸裂,血尚没流干。


    玉霓收回目光,心口咚咚地跳得厉害,防备地看着他。


    韩渐淡淡问:“要我喂你?”


    “我没病,不必喝药。”


    韩渐扣着她的后颈,迫她靠近他,每吐出一个字都似带着欲将她撕碎的恨意,“怕我杀了你和他的孽种?”


    玉霓打了个寒噤,若由着他误会,他可会对孟季澧不利?


    “不是他,与他无关,我同他尚没成亲,哪来的孩子?是你的。”


    韩渐眸光微微一动,旋即冷笑,“要杀,也等你生下他。”


    “是你的孩子,”玉霓不敢看他,眼眸低垂,半真半假地解释,“我一直想要个孩子,好与你长长久久,和离后发现怀上,怕你不喜,才想到另嫁,给孩子寻个阿爹。”


    韩渐额角青筋鼓凸,布满血丝的双目红得骇人,执着地逼她饮下那碗药,“喝了。”


    “我、我自己来。”玉霓拗不过他,战战兢兢地接过药碗,作势往嘴边送,自碗沿打量他偏过了头,忙将碗掼在了床前。


    啪!


    屋里霎时静得呼吸可闻,药汁在碎片下漫延,满室皆是呛鼻的苦气。


    玉霓挣脱他的手,手脚并用地避至床榻里侧,惧怕地看着他,终是没忍住,低泣道:“是我不好,我对不起你,错全在我一人,若得重来,我定会见了你便绕着走,绝不敢招惹你,我阿爹阿娘阿兄都说我配不上你,是我年幼无知,厚颜无耻,不知天高地厚,才有今日,纵使悔之已晚,我仍想弥补过错,求你看在阿兄他们的份上,饶过我这一回。”


    韩渐静默半晌,低哑道:“你后悔了?”


    玉霓忙点头,“要怎样你才解恨?”


    韩渐背着光,面色晦暗不明,似在掂量如何答她。


    窦决在外急禀道:“郎君,夫人来了,小的拦不住。”


    话音未落,杨夫人已到了廊下,叩门声随即响起。


    “韩渐,开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