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滴泪流下的轨迹里，许多杂乱的想法出现在陆瓷的脑海。


    早知道就提前打印几张和父母的合照摆在客厅了。


    他一直都在看着她吗，精细到每一个动作和表情？


    她没听错吧，Aiden说他爱她。


    没听错，他用英文中文各说了一遍。


    这好像是第一次有人认真地说爱她。


    他说她很完美。


    她本来就知道自己很优秀，很值得喜欢，可是为什么这种时候会流泪呢？


    昨天闪着泪花的还是Aiden，怎么现在变成她掉眼泪了。


    要不要擦掉，感觉有点尴尬，或者Aiden会帮她擦掉吗？


    这段对话如果被节目组录下来了该多好，这么动人的告白只有她一个人听到，是不是可惜了。


    Aiden今天打扮得很好看，虽然不是她喜欢的风格，但是也挺好看的。


    她不知道怎么回答，该怎么办，要不再亲他一口，两个人都说不出来话就行了。


    如果亲他的话……这次怎么又在沙发上……这次他纽扣系得很整齐。


    不对，想歪了。而且她不能养成这种事情一变得复杂就亲人家的坏习惯。


    那该怎么做呢，虽然Aiden说不需要回应，但是沉默是很伤人的。


    她不想伤害他。


    为什么不想伤害Aiden？


    她……也爱他吗？


    最后一个问号在陆瓷心中盘旋，下一秒这滴泪就已经被男人伸手拭去，他沾着泪水的指节从她脸颊上划过，然后宽大的手掌轻轻落在她的头顶，安抚般揉了两下。


    “怎么还哭了？”他问。


    随着泪滴拭去，陆瓷的理智似乎也复苏了，一切杂音被她屏蔽，她又能够清楚地思考。


    无论如何，此时此刻，她都没法给Aiden一个肯定的答复，别说她自己没有想清楚，最起码这种互相说“我爱你”的重要情节也必须发生在录制过程中，否则就浪费了。


    “你说的话非常触动我，”她小心地说，“谢谢你一直关注我的情绪，而且对我说了这么多，我……”


    “没事，Luna，慢慢来。”Aiden收回了手，露出一个温柔的笑，这次轮到他用玩笑来缓和气氛：


    “如果你因为感动得哭鼻子而不好意思的话，不用担心尴尬，接下来几天我们都不能见面。”


    ……


    两人在微妙的气氛中分开，随之而来的是四天不能相见的时光。


    第一天是录制的Day17，严格来讲他们可以相见，但是这一天没有录制安排，加上两人都要工作，于是就默认不会见面了。


    后面三天则是正儿八经的“自我反思时间”，正如Jack在庄园里宣布的那样，节目组明令禁止他们见面。


    在这三天里，所有参与者都会短暂脱离令人上头的约会环境，好好考虑几件事：这半个多月以来与自己密切相处的这个人，在自己心里到底是什么样的存在，自己能不能接受与这个人同居、步入婚姻。


    当然，节目组不可能平白无故浪费掉四天的录制时间，所以参与者们虽然不能与自己的约会对象见面，却可以与其他同性参与者见面——这还是离开庄园后的第一次，在此之前，为了确保每一条感情线的独立性，所有参与者们都是不能互相联系的。


    从Day17到Day18，也许是为了短暂麻痹自己的感受，陆瓷选择把自己埋在工作里，直到Day18的晚上收到节目组的通知，得知第二天将要与其他女孩们见面时，她才总算松了口气。


    女孩们的见面安排在一间高档宽敞的公寓里，也许是为了让大家找回在女士休息区的感觉，这间公寓的设计风格和庄园里很相似，从沙发到餐桌，到处都是白色流线型元素，再加上房间里各式各样的录制设备，更像回到庄园了。


    当初留下来的7位女士全都要参与这场集体录制，其中陆瓷熟悉的只有Zoe和Sofia两个人，另外几位女士也正好互相认识，到达见面地点后，她们自然地分成了两组进行交谈。


    虽然三人一个多星期没见面，但是相处依旧非常自然，她们围坐在餐桌岛台旁，每个人面前摆着一杯饮料。


    Zoe披散着一头波浪般的红色卷发，穿了一条火辣的黑色紧身裙，一坐下就不满地吐槽：“我简直没法相信节目组的这些规定，不能和约会对象添加联系方式就算了，还不能和你们联系？这到底是恋综还是谍战剧。”


    录制组还在调试摄像机，在录制开始之前还有时间聊点八卦。之前在庄园里，Sofia一向是和女孩们关系熟稔、消息比较灵通的。今天也是如此，三人刚寒暄了几句，Sofia就带来了新的小道消息：“嘿，你们还记得Dan吗？”


    “那个在社交媒体上搜索我们信息的混蛋？”Zoe语气不屑。


    “是的，不过现在他可算是受到惩罚了，”Sofia道，“我从一个之前就认识Dan的朋友那里听到的，他不知道惹到了什么大人物，离开庄园以后被人痛揍了一顿、丢了工作，还背上了巨额债务。”


    “哈，他应得的，他不尊重女人，这个世界就不会尊重他。”Zoe嘲讽道。


    虽然才过去了十几天，但是陆瓷早就把和Dan约会、误会Aiden这些事抛在了脑后，现在重新听到Dan这个名字，得知他退出综艺以后还遭到一系列惩罚，她不禁觉得有点奇怪。


    这件事会是谁做的呢？她下意识地思索，不过很快就被工作人员的声音打断。


    “录制现在开始，女士们可以开始聊天了，记得多讨论一些关于约会体验的事情哦。”说话的是那个在庄园里负责女士休息区的年轻姑娘，随着她的话音落下，女士们的谈话声逐渐响起。


    Zoe把双手放在桌面上，秀气的眉毛微挑，开门见山道：“所以大家的约会怎么样？都到什么阶段了？”


    “挺好的，Mike虽然年纪不大，但是真的很可靠，我女儿也很喜欢他。”Sofia先回答了Zoe的问题，她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容。在庄园里Sofia总是穿着各式凸显身材的连衣裙，但是今天她穿的是简单的针织衫和牛仔裤，也许这才是她平常在生活中作为一名化妆师、也作为一名母亲最常穿的服装。


    “你呢，Zoe？”Sofia回问。


    “特别棒！”Zoe容光焕发，暗示地咬了下嘴唇，“我只能说，最重要的环节我已经检验过了，我很满意。”


    “Wuu，那很不错嘛……”Sofia和陆瓷小范围地起着哄，Zoe给出一个沾沾自喜的表情，然后把问题抛给了陆瓷：“Luna，你和你那位神秘的中世纪绅士怎么样了？”


    陆瓷知道Zoe还在开Aiden那个含蓄的“吻手礼”的玩笑，笑着答：“挺好的，至少现在我也检验过他的吻技了，我也很满意。”


    “其他方面呢，你们的朋友和家人都赞同这段关系吗？”Zoe继续关心道。


    她先说明了自己的情况：“我和John的父母住在同一个区，而且都还没退休工作很忙，所以我们安排在同一场晚餐、两家一起见面，这一见才知道原来我们的父母之前就认识。”


    她继续叙述：“我们的妈妈是高中校友，当初关系很紧张，甚至算是死对头，毕业以后多年没联系，再次见面居然是她们的小孩谈婚论嫁的情景，见面的那顿晚餐可以说是相当精彩，哈哈哈！我现在觉得我和John就像有家族恩怨的罗密欧与朱丽叶，真的太好笑了。”


    “哈哈，这也太戏剧化了，”Sofia露出一脸吃到瓜的表情，然后开始讲述她的经历，“我和Mike是分别去见的父母和朋友，我们和双方的朋友相处得都很融洽，Mike的爸爸妈妈也很喜欢我，但是我爸爸……”


    Sofia顿了顿，语气有点忧愁：“我爸爸不太认可我们的关系，他觉得Mike年纪比我小太多了，虽然Mike表现得很稳重，但是我爸爸更希望我找一个心智和实际年龄都足够成熟的对象，总之现在我们有些分歧，唉。”


    陆瓷开导道：“父母总是会格外担心自己的孩子，我相信如果你真心想和Mike在一起，而他也真的能让你获得幸福，你爸爸还是会祝福你们的。”


    Sofia点点头，反过来关心陆瓷：“你和Aiden见父母的情况怎么样？”


    陆瓷僵住了一瞬，但是很快又找回了温婉的笑容，答道：“挺好的，一切都好。”


    她没有在女士们面前提过自己父母去世的事，或者说她基本没有透露过多少自己的信息，在庄园里和女孩们聊天的时候，她扮演的角色一直都更偏向一个倾听者。


    Sofia还等待着陆瓷的下文，Zoe却率先开口追问：“你和Aiden本人相处得还好吗，对他有没有什么顾虑？”


    陆瓷本来打算自己想办法转移话题的，Zoe的提问倒是替她省了事，她斟酌着回答：“我们相处得很好，我闺蜜也很认可他，我们度过了一些……难忘的时刻。”


    她深吸了口气：“实际上，上一次录制结束以后，Aiden跟我说他爱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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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陆瓷在来之前就想好了，她会找到机会提起Aiden向她告白的事情，在镜头面前更新一下她和Aiden的感情进度。说出“我爱你”是一段关系中不可或缺的重要节点，也是这段感情线的关键剧情，不能让节目组错过。当然，除此之外，这件事也确实时时刻刻在她脑海里晃荡，在嘴边呼之欲出。


    Zoe的眼睛亮了起来，问道：“真的吗？那你是怎么回答的？”


    “说起来我有点后悔，当时我一下子没反应过来，没有正面回答，”陆瓷低声道，“我很喜欢Aiden，但是我很难做到……全心全意地相信一个人。”


    Sofia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我能懂你，这种事没那么简单，每个人的节奏都不一样，我和Mike也还没有互相说‘我爱你’，虽然我和他感情不错，但是我父亲的意见对我来说很重要，我自己也不确定和Mike结婚是不是一个对我女儿负责任的决定。”


    “可是，”Zoe提出观点，“Luna，既然Aiden已经主动说了他爱你，如果你长时间不回应的话，也许他会很受伤的。”


    “你知道我谈恋爱一直都很主动，我跟你们说过我之前谈了一个两年的男友，我先说的‘我爱他’，结果他一直没有给我回应，我真的非常失落、甚至自我怀疑，我们很快就分开了。”


    “那时我们还只是在谈恋爱，而你们现在马上就要结婚了，时间更加紧张，如果你一直不给出正反馈、表明你的态度的话，Aiden有可能会做出放弃婚礼的决定。”


    Zoe用自己的经历举例，语气相当恳切，甚至表现得有点着急。


    陆瓷眉头轻微皱起，她还以为个性洒脱的Zoe会摆摆手说“没事的，按照你自己的节奏来”，没想到对方会劝说她抓紧时间，可能Zoe的那个前任确实伤她很深吧。


    在她迟疑之际，Zoe又提问道：“你觉得你喜欢他吗？”


    对于这个问题，陆瓷能够不假思索地回答：“当然，我喜欢他。”这件事是她已经确认并承认的事实。


    “那你们有没有化学反应，生理上的吸引力怎么样？是不是这方面不太契合？”Zoe继续问。


    听到这个问题，陆瓷下意识拿起桌上的玻璃杯喝了口饮料，“化学反应”这四个字，在庄园花房里，在她自己的公寓里，她都颇为主动地体验了一遍。


    至于生理上的吸引力，说到这一点，男人的眉眼、修长有力的手、穿着正装却隐含力量感的身形都出现在她脑海，这个问题也不问自答。


    “咳，不是这方面的问题。”她言简意赅地说。


    Zoe今天在这个问题的讨论上坚持得有点反常，她继续追问：“那为什么会犹豫呢？”


    “我想……我只是想确保我给他的答案是百分百的，是真诚的。”陆瓷下意识回答了真实的想法，此话说完，她不禁一怔。她忽然意识到，自己的心态不知何时已经悄然转变。


    按理来说，她最在意的应该是这条感情线是否完整动人，他们能不能成功走到婚礼殿堂，但是现在她似乎更在意Aiden的感受。虽然她必须向Aiden隐瞒她参加节目、迫切结婚的真实目的，但是其余的部分，她希望自己不再欺骗他，她希望自己……能真心待他。


    得到这个答案，Zoe没有再问下去，她们的谈话逐渐偏转到其他方向。Zoe讲起了她最近给杂志画插画遇到的糟心事，Sofia则是说到她和女儿的温馨瞬间，但是陆瓷一直难以找回平静的心情。


    直到录制结束以后，坐在回公寓的车上，这团有关“真心”的乱麻还是萦绕在陆瓷心里，她忍不住掏出手机来给自己人生中最忠实的军师发了条消息——也就是她的闺蜜Alice。


    Luna：Aiden跟我说了“I LOVE U”。


    这两天她都没有把这个消息分享给Alice，就是因为她已经能预料到Alice会给出如何夸张的反应。


    这位在爱情里饱经风霜的闺蜜也许会警告她擦亮眼睛、不要被男人骗，当然，Alice也经常自诩hopeless romantic——无可救药的浪漫者，因此还有一种可能就是，她会发出一大堆粉红泡泡猫meme然后开始祝他们百年好合。这两种反应对陆瓷来说都起不到帮助，所以她一直没提这件事。


    然而，当她真的给Alice发去这条消息后，Alice秒回的内容却与想象中完全不同。


    Alice：[捧花猫meme]


    Alice：宝贝，跟随你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