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岱河的语气非常笃定。


    他的眼睛里盛满了细碎的光，瞳孔中清晰地映着林清眠的影子。


    林清眠被他的一番话砸僵了，整个人透着一股懵懵的劲儿，直勾勾看着他，脑子里一直不停回响着最后的那句话。


    “你是一个善良的人。”


    善良的人......


    他一直觉得自己是自私的、傲慢的，他一直跟自己反复强调弱者不值得救、不应该救。


    但他也像南岱河说的那样，每次遇到相似的问题，他都会一直想，非要自己给予自己一个肯定的、确定的、绝对的答复。


    不管他找什么理由劝服自己，下一次他还是会再重新想一遍这个问题，并且再找理由——即使是同一个理由。


    他从来没有解决这些问题，他一直被道德困境困在原地。


    南岱河的话像一把利刃，捅破了笼罩在他内心的那层天幕。


    原来他内心的挣扎是因为是“善良”吗？


    原来他也是可以成为一个善良之人吗？


    林清眠的喉咙痒痒的，一股酸涩的感觉从胸口泛出，眼泪不由自主顺着眼角流了下来。


    南岱河慌乱的样子、手足无措的样子，都被眼眶中的泪水打了一层马赛克，林清眠看不清楚。


    但他用胸腔里那颗跳动的心，感受到了。


    他伸手摸了一把脸颊，看着手心的水痕。


    他曾无数次遇到难以忍受的疼痛，也曾因为生理性疼痛被迫流过泪，那种泪是机械的、是失温的、是没有感觉的。


    在他失去母亲之后，他第一次因为温暖的话语而流泪，第一次因为鼓励和赞扬而流泪。


    手中被塞入一张纸巾，南岱河的声音逐渐由远及近、变得清晰。


    “......眠，清眠！”


    “啊。”林清眠张了张口，嗓音中混着一点沙哑，“我没事。”


    南岱河看着林清眠擦干了眼角，忍不住扬起嘴角。


    “对不起！我不是看你笑话！我只是觉得，是不是没人夸过你啊？”


    “......”


    “看你平时都不怎么说话，一定是在心里一个人烦恼吧？我一想到清眠你嘴上沉默，内心两个小人打架的样子，就觉得好好玩！”


    “......”


    “以后你有什么话，就直说好了！总是憋在心里一个人咀嚼，会很辛苦的。”


    “......”


    “是你说的，我们是同伴哦！”


    “......好。”


    南岱河笑得更开心了。他的笑容纯粹而无暇，令人感到轻松舒适，仿佛再沉重的背负在这样的笑容面前都变得轻盈。


    .


    “咔嚓”。


    233悄悄把这一幕拍了下来，它看着面前的这张照片。


    干净的房间，纯白的墙面和床单，金灿灿的日光投下，空气中的细小灰尘被圈在光柱中。


    黑色卷发的少年站在床边，微微弯腰，将手撑着床上，凑近床上坐着的银发少年。他笑时露出的虎牙带着几分憨气，迎着阳光的眸子里盛着放不下的明媚与朝气，浑身上下透着股鲜活。


    床上的银发少年背对着窗户，那双暗红色的眼睛中似乎带着些水光的透亮，冷峻清瘦的侧脸上嘴角却扬起了一丝微不可查的浅浅弧度，连带着下颌的线条都变得柔软了起来。


    哇哦，眠眠肯定没有发现自己笑了。


    233心想。


    真美好啊。


    .


    吃完饭，南岱河赖着不走，掏出从图书馆借来的《异能开发基础及注意事项》，开始下午的学习。


    他扔给林清眠一本，林清眠无奈，只好也打开看。


    其实他此时更想试一下刚召唤的【拟能幻簪】，之前趁南岱河不注意，从他衣服上捡了一根头发。


    但南岱河一步不肯离开，林清眠只好作罢。


    等他出院后，让傀千相代替他，他就能溜走试验了。


    一下午夏长音都没出现，隔壁病房的曲师决也没有露脸。


    天黑了，陈思还没回来，林清眠猜他可能已经和夏长音联系过，直接出院了。


    他没有加班群，看不到班群消息，南岱河手机掉了，估计这会还没来得及买新的。


    林清眠好不容易把南岱河劝走，正准备试验一下刚偷来的头发时，他突然感觉到一股气息。


    是蚀影者。


    原本整个学院里，林清眠能感受到的只有一道蚀影者的气息——夏长玲。


    但此刻，出现了第二道。


    这道气息很强大，还没进入学院时，他就感知到了。


    为了让自己不用二次自伤，他昨天喝下了将近两天量的抑制剂。抑制剂还未失效，他无法让对方主动前来。


    蚀影者的位置一直在移动，先是去了教学楼，然后又去了科研部附近——那里正是夏长玲所在的地方。


    两个蚀影者的距离很近，但却一直没重合。


    没过多久后，这个蚀影者离开了。


    整个过程非常丝滑流畅，就像在自己家的后花园散步一样，没有被任何人发现。


    在他即将离开林清眠感知范围时，林清眠决定立刻去找他。


    因为他猜测，这么强大的气息，又有自由出入异能学院的能力，十有八九就是藤烟。


    他想藤烟的【变形】好久了，这次一定要拿到手！


    他迅速下床，进卫生间，锁门，让傀千相变成他，然后撕开空间裂缝，戴上面具。


    .


    踏出空间裂缝后，林清眠的面前是一个消瘦男人的背影。


    男人停下了脚步，缓缓回头。


    林清眠看清了那张脸——是异能测试那天早上，在后勤部一楼大厅撞到的那个老师。


    林清眠记得他叫“丁槐”。


    “丁槐”回过头来，看见林清眠，笑了：“这不是少尊主吗！”


    “藤烟。”


    林清眠在看到丁槐那张脸的瞬间，就确定了自己的判断。


    “丁槐”正过身子，完全面对着林清眠：“少尊主这是喝了抑制剂吧？我确实感受不到你的存在呢。”


    面具遮住了林清眠的表情：“你来这里干什么？”


    “我来这里自然是因为尊主在这里有安排。本来还想去异能学院找你，转了一圈没找到，只在科研部发现了一个不认识的族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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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见到她了？”林清眠记得两人的位置没有重合。


    “没有，但我看了她的影像，原来应该是异能学院的老师吧？”


    “你为什么会扮作丁槐的样子？”林清眠上前一步，拉进与藤烟之间的距离。


    藤烟的攻击性不强，威胁不到他。他想找个合适的时机拿到藤烟的身体组织。


    “哦，自然是因为他是我们的人啊。”藤烟拍了拍自己的脸，“没有内应，我怎么敢正大光明来呢。”


    丁槐是科研部的，也就是说墨灯在科研部有动作？


    “没找到少尊主，我本打算明天再来。但是没想到少尊主主动来找我了。”


    “找我？”


    藤烟笑着点头：“少尊主不好奇抑制剂是从哪里来的吗？”


    林清眠眉头紧皱。


    联想到丁槐科研部老师的身份，他虽然心里不确定，但还是用一种陈述性语气说：“科研部。”


    藤烟举起双手，轻轻鼓掌：“答对了！”


    “异能学院在研发针对我们的疫苗，据说如果成功的话，只要接种疫苗就可以避免异能者被我们转化。”藤烟双手在面前摊开，“再下一步就是推广到普通人身上。如果真让他们研发出来，尊主的计划就会出现大失败了。”


    林清眠只是站着，等着他继续说。


    “科研部也不是刀枪不入的铁板一块，人类嘛，总会犯各种各样的错误，因为他们的利益各不相同。”


    “我们就策反了一些科研部的人，同步了一些他们的研究成果，反向努力，就研制出了抑制剂的初版本。”藤烟指了指林清眠，“就是少尊主喝的那种。”


    “尊主当时只给你了几瓶抑制剂，也没说你喝完怎么办，少尊主不觉得奇怪吗？”


    林清眠以为墨灯的意思是让他回去拿，毕竟他有了魔白之域的钥匙，可以随时回去。


    藤烟接着说：“初版本的抑制剂只有少尊主可以用，因为你是混血嘛。”


    林清眠突然动了，紫金月流刀瞬间出现在他手上。


    寒光乍现，长刀出鞘，没有半分拖泥带水。


    藤烟只是一个眨眼，便觉得脖颈一凉，近在咫尺的银质面具反射出一股非人的冰冷，慑人的杀意从那双暗红的眼睛中流露而出。


    藤烟下意识想躲开，但却发现自己全身上下无法动弹。


    他以为自己是被少尊主的血脉压制了，便强迫自己意识回笼，浑身上下肌肉发力，试图抵御这种心灵上的威慑。


    但他刚一用力就感到心口被巨石压中，血液似乎要冲破血管爆裂而出，眼前也渐渐开始发黑。


    【血嗣统御】。


    藤烟几乎瞬间就将此刻的感受和记忆中的某些痛苦回忆联系在了一起。


    “轮得到你说我？”


    冰冷的语气从面具后发出，落在藤烟的耳中，他的冷汗都快要顺着脸侧留下。


    他完全没想到少尊主也拥有这个能力。


    颈侧的刀身逐渐用力，藤烟已经能感受到刀刃处皮肤的破裂，忍着体内翻滚着的不适感，缓缓开口：“您是少尊主......属下不敢。”


    他甚至改变了刚才对少尊主的称呼，用上了“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