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深夜的窥探者
作品:《当白鸽不再飞翔》 午夜零点三十分,仁心医院住院部A座的走廊,安静得只剩下头顶日光灯管里电流的低鸣。
白鸽像一道融于墙壁的影子,贴着冰凉的瓷砖墙面,朝着走廊尽头的药剂科库房无声移动。
她穿着一身深灰色的宽松休闲装,脚下的平底软胶鞋踩在光洁的地板上,没有发出一丝声响。
披肩的长发被她利落地束在脑后,露出光洁的额头和一双在昏暗光线下依旧锐利的眼睛。
空气中弥漫着消毒水特有的、清冷又刺鼻的气味,混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药味。
这种味道对白鸽来说,是危险的信号,也是猎物的气息。
她的目标是药剂科的药品采购清单,那是揭开仁心医院**黑幕的第一把钥匙。
前方拐角处传来了规律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是巡逻的保安。
白鸽的身体瞬间僵住,整个人钉在原地。脚步声不疾不徐,伴随着钥匙碰撞的清脆叮当声,在空旷的走廊里被无限放大,每一声都敲击着她的耳膜。
她屏住呼吸,心脏在胸腔里沉重地擂鼓,一下,又一下,撞击着她的肋骨。
她迅速扫视四周,右侧是一扇没有挂牌的木门,门上积着一层薄薄的灰,看起来许久未用。
没有时间犹豫。在保安的身影出现在走廊拐角的前一秒,白鸽侧身一闪,右手拧动老旧的球形门锁,伴随着一声轻微到几乎听不见的“咔嗒”声,她闪身躲了进去,并轻轻带上了门,只留下一道细微的门缝。
门内是一个杂物间,堆满了废弃的病床架子和医疗设备,尘土和金属锈蚀的味道扑面而来。
她顾不上这些,将眼睛凑到门缝处,向外窥探。
保安提着手电筒,不紧不慢地走过,光柱在地板上缓缓扫过,像一只探寻的眼睛。
他似乎没有察觉任何异常,脚步声渐渐远去,直到完全消失。
白鸽没有立刻出去。她靠在冰冷的门板上,缓缓吐出一口浊气,紧绷的肌肉这才一点点放松下来。
肾上腺素带来的刺激感让她的指尖有些发麻。
就在这时,走廊的另一头传来了两个人的脚步声,这次的脚步声一个沉稳有力,一个则显得有些慌乱和急促。
她的神经再次绷紧,目光重新锁定了那道门缝。
两个人影停在了离杂物间不远的地方,恰好在她的视野之内。
其中一人,白鸽只看一眼就认出来了——仁心医院的院长,高明。
他五十多岁的年纪,身材微胖,头发梳理得一丝不苟,即便是在深夜,身上的白大褂也洁白挺括,里面是昂贵的深色西装。
金丝眼镜后的那双眼睛,在医院宣传栏的照片上总是带着和蔼可亲的笑意,此刻却像淬了冰。
另一个人是药剂科主任魏坤,他弓着身子,跟在高明身后半步的距离,额头上布满了细密的汗珠。
“魏主任,”高明开口了,声音不高,却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压力,在死寂的走廊里显得格外清晰,“那几家供应商的资质材料,你处理干净了?”
“院长,都……都处理了,保证查不出问题。”
魏坤的声音有些发颤,他下意识地抬手擦了擦额头的汗。
高明没有看他,而是抬眼望着走廊尽头那块“药剂科”的牌子,镜片反射着灯光,让人看不清他的眼神。
他抬起手,用食指的关节轻轻敲了敲墙壁,发出“笃、笃”的轻响。
“保证?”高明重复着这个词,语调里带着一丝嘲弄,“上次那批抗生素,采购价比市场价高出三成,账目是怎么平的,需要我再教你一次吗?
魏坤,你在这个位置上坐了十年,别到了这个年纪,连这点小事都办不妥当。”
“不敢,不敢!院长,我……”魏坤的腰弯得更低了,几乎要折成九十度,“只是最近风声紧,有个报社的女记者,一直在医院里转悠,我怕……”
“怕?”高明的嘴角向下撇了撇,那是一个极其细微的动作,却充满了轻蔑,“一个不自量力的黄毛丫头而已。
她想查,就让她去查。这个世界有它自己的规则,不是靠一两篇报道就能改变的。
你要做的,是管好你的嘴,管好你的人,管好你的账。
如果再出任何纰漏,”高明终于转过头,直视着魏坤,“你知道后果。”
那一眼,冰冷、狠戾,没有半分温度。魏坤的身体明显地抖了一下,脸色瞬间变得惨白。
“是,是,我明白,院长。”
高明不再理他,整理了一下自己没有一丝褶皱的衣领,迈着沉稳的步伐,转身离去。
魏坤在原地站了好几秒,才用手撑着墙壁,大口地喘着气。
门后的杂物间里,白鸽感觉一股寒意从脚底直冲头顶。
这寒意并非来自深夜的低温,而是来自高明那几句云淡风轻的话。
她原以为这只是一起单纯的药品采购**案,现在看来,背后盘根错节的利益链远比她想象的更深、更黑暗。
高明那种视人命与规则如无物的傲慢与冷酷,让她感到一阵生理性的恶心。
她知道,她已经踏入了一个极其危险的漩涡。
这不是一场简单的笔战,而是一场力量悬殊的博弈。
凌晨两点,白鸽回到了《真相周报》那间永远亮着一盏灯的小办公室。
她将钥匙扔在桌上,发出清脆的响声,然后重重地把自己摔进椅子里。
一个年轻的身影立刻从角落的行军床上弹了起来,揉着惺忪的睡眼跑过来。
是实习记者陈默,一个脸上还带着青涩气的热血青年。
“白鸽姐,你回来了!”陈默的眼睛在看到她时瞬间亮了起来,充满了崇拜与期待,“怎么样?
拿到东西了吗?是不是很惊险?”
白鸽看着他那张干净而充满朝气的脸,仿佛看到了几年前的自己。
她疲惫地靠在椅背上,没有回答,只是抬手捏了捏自己的眉心。
那彻骨的寒意,似乎还残留在她的骨髓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