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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品:《我和男神离婚后》 ☆、Chapter 71
杨帅近来过得不好, 可以说用很糟糕来形容,他本来以为姜烈下葬后,能和楚楚心平气和地把这件事说开, 可楚楚似乎并没有什么兴致跟他再谈论其他事情, 每次通电话或者见面,都在说刘佳怡怎样,工作那边怎样。
杨帅能感觉出来楚楚的压力, 可他心里也压着无形的坎, 他们可以说的话越来越少, 见面的时间也越来越短。
仿佛只要他不去主动找她,一次又一次地出现在她面前, 她就不会主动来找他。
杨帅无法体会这件遭遇给楚楚带来的痛苦, 因为他自己也很痛苦,他从来没有被一个女人折磨成这样,几近发狂。
情人节的时候,楚楚也就跟他吃了顿饭, 那天不巧, 正好是姜烈的三七,楚楚在晚饭过后去了刘佳怡那边。
晚上杨帅不想回家一个人待着,去了趟ROCK喝了几杯,也就是在那天,碰见了那个楚楚曾经帮他挡托甩掉的女人。
当时他还告诉过楚楚, 跟她分手的原因是怕她陷太深。
可笑的是当那个叫柠子的姑娘,看见杨帅独自一人,特别是在情人节这天出现在ROCK时, 讽刺地走上前往他面前一坐对他说:“圈子里的人都说你要结婚了,我要不是亲眼看见你为情所困的样子, 还不相信像你这样的男人居然也会踏进婚姻的坟墓。”
杨帅看了她一眼,丢了几张钞票买单走人,于是那个叫柠子的就追了出去,一路上跟着他发疯一样不停地说:“你未婚妻呢?情人节不陪你啊?”
“呵,你什么眼神?没想到你杨少也会有被人冷落的一天?感觉怎么样?好不好受?”
“杨帅你个王八蛋,你不是不会对女人动情吗?那你娶个二婚女算什么?”
杨帅终于停下脚步,表情阴沉得可怕对她低吼:“给我滚!”
那天,柠子对着他的背影大喊:“你迟早会遭到报应的。”
“你迟早会遭到报应的。”
一句话就像是诅咒一样回荡在那条阴暗的巷子里。
从那天以后柠子开始疯狂地纠缠他,给他发信息,打他电话,杨帅通通不接不回,在那之后的几天,他终于做了一个决定,他决定进五建,开始做那些大杨总口中的正经生意。
忙碌的工作填补了他内心的空虚,只是午夜梦回的寂寞难熬像把他放在火炉上煎烤,找不到发泄的出口,像被困死的野兽。
终于在今天晚上,他开车刚进车库的时候,柠子穿着薄纱低胸的紧身衣,性感开衩的短裙叼着烟靠在他车库旁的柱子上。
杨帅停好车落下车窗冷冷地问她:“谁叫你来这的?”
柠子将烟扔在地上碾了一下,扒着车窗凑过去撅起性感的红唇,将烟雾吐在杨帅的脸上,声音魅惑地说:“来等你,跟你回家。”
杨帅的脸当场拉了下来,没什么温度地对她说:“我不会让你进我家。”
柠子无所谓地拉开驾驶座,踏着高跟鞋就踩了上去,长腿一跨,坐在杨帅身上,俯下身贴着他,修长的手指划过他的下巴慢慢落到他的衬衫纽扣上,用性感的气音对他说:“好啊,那就不去你家。”
说着她放下了椅背,解开他的扣子。
整个过程,杨帅几乎闭着眼,他脑中掠过楚楚白嫩的肌肤,诱人的身体,和她那双让人失控的眼神,心头燥热的火被瞬间点燃。
他甚至产生了一种报复的快感,他从确定自己心意以来,没有再碰过其他女人,这么长时间的坚持,换来的是她一次又一次将他推开,心里盘旋已久的怒气、不平、愤慨、压抑便全部随着身上女人的动作释放了出来。
所以从头到尾,面对柠子的热情,杨帅不主动,也没有拒绝,他对待不喜欢的女人,从来不会多忙活一下。
所以楚楚跑走的时候,柠子的余光感觉到一点动静,她还侧头瞄了一眼。
直到结束后,柠子往副驾驶一坐,落下车窗点燃一根烟。
而后漫不经心地吸了一口,悠悠地吐出,声音有些不真实地传来:“刚才办事的时候,有个女人看见我们了,还跑走了,不会是你未婚妻吧?”
杨帅不可置信地转过头,一双眼睛睁得骇人恐怖,柠子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杨帅,心里也咯噔了一下,然而就在她第二口烟还没抽上时,杨帅迅速打开副驾驶的车门,毫不留情将她推了下去,发动车子就这样追了出去。
当他的车子快开出地下车库时,看见了那辆红色的Panamera安静地停在那,那一瞬,他眼前一黑,无数的猛兽从四面八方拥来吞噬着他残存的希望,他颤抖地拿起手机拨打楚楚的电话,手机那头无人接听。
他冲出车库迎着苍茫漆黑的夜,发了狠地奔向楚楚家…
……
楚楚从饭店出来后,望着朦胧的夜空,思绪慢慢变得越来越清晰,她好似突然记起了很多东西,然后这些东西像一根线一样渐渐地,一点点地串到了一起。
她记得她跟赵倾爆发的那一次,是因为她在赵倾云盘里发现了一张阮初的照片,联系他那段时间诡异的行踪,和冷淡的态度,还有时常晚归的行为,她变得害怕不安,疑心重重,她不敢找赵倾摊牌验证自己的猜测,因为她没有任何证据,所以她小心翼翼地试探,一步步地逼问,甚至忍不住挑起了争吵,还在冲动之下提出了离婚。
可直到这一刻,楚楚突然想到一件匪夷所思的事情,那张照片是阮初以前的旧照,却出现在赵倾云盘中最近的日期里,如果那时候赵倾真的跟阮初有联系,为什么会放一张旧照?而不是现拍的?如果没有联系,那为什么平白无故放一张阮初的照片到云盘里?
唯一的解释就是,他在引导她。
赵倾太了解她了,了解她的脾气,了解她的想法,了解她在意的东西,所以他在引导她,引导她一步步对他产生怀疑,一步步对他失望,再在适当的时机让她打开自己的云盘,那么这一切都会变得水到渠成。
楚楚已经忘了当时是因为什么事情跑去开赵倾的云盘,但她此时似乎可以肯定,她当时打开云盘的动机也一定在赵倾的掌控中,她那段时间活在不安和惶恐中,甚至忘了细细思考那张照片存在的合理性。
于是他们离婚便成了顺理成章的事情,而由于是楚楚自己提出来的,甚至在很大程度上比赵倾提出来更能减少对她的伤害。
楚楚的步子越来越快,刚干掉的头发再次落上了水珠,她没有计划地行走,只是跟随大脑思考的速度,下意识加快了自己的步子,不停地走着。
她甚至想到如果那时候,赵倾让她知道这件事,那么哪怕让她死,她也不可能离开他,她会第一时间回家告诉唐教授,唐教授也一定会倾尽所有去帮助赵倾度过那个难关。
大概唯一能做的就是全家人把手上的房产全部变卖,拿出所有积蓄,再到处问人借钱。
可纵使这样恐怕依然无法填补那个巨大的窟窿,所以他们离婚,打从一开始就是赵倾设的一场局,一场完美地将自己包装成一个薄情寡义之人的局,让楚楚和家里人慢慢对他失望,渐渐远离他。
那么,他便可以放下自己所有的顾虑,孤注一掷拿命去搏个前程。
现在回忆起来,其实很多蛛丝马迹当时都被她忽略掉了。
例如结婚前赵倾带楚楚去见赵自华,赵自华当着赵倾的面做出不雅的举动,后来赵倾便不让她去他爸爸那里。
现在楚楚想来,赵叔叔虽然从大学里下来后日子过得挺混乱的,可他对他们这些小辈一直很好,她高中的时候,偶尔会去赵倾家问他题目,那时候赵自华没什么钱,可只要楚楚过去玩,他一定会剁鸭子,买条大鱼回来红烧。
所以其实,赵叔叔有可能也是故意那样的,他不想让楚楚走进他的生活,发现他的不堪。
包括唐教授给赵自华的那二十万,被赵倾知道后还特地跑到健身房找她,楚楚依然记得那天赵倾很严肃地对她说“请你们以后不要再背着我给我爸钱,如果想让我日子过得舒坦点的话。”
楚楚真的不敢想,那时赵倾在背负多大的压力下对她说出这句话啊。
此时此刻,楚楚只感觉一种巨大的悲凉从心底深处一点点地滋生,扩散,再通过每一颗细胞蔓延开来。
她甚至无法想象在后来的日子里,两人偶尔碰面时,赵倾到底是怀着怎样一种心情来面对她。
他用最完美的演技粉饰了一场滔天的浩劫。
他总是那么不着痕迹,从小就这样,他妈妈离开他那年,明明自己向他承诺过,她会一直陪着他的,后来,她还是离开了他,他会不会也像小时候一样,无数个夜晚独自坐在窗边望着漆黑的夜?在电闪雷鸣的时候失眠睡不着呢?
可她已经不在他身边了呀…
楚楚的眼泪无声地流着,一边擦干,一边又流了出来,不知不觉中,连她自己都没意识到,她走回了天盛嘉园,遥遥望着对面的小区,似乎还能看见他们曾经的家,她在那里度过一整个四季,曾经她以为会在那里度过一辈子,可后来她亲手把他们的家卖了出去。
旁边24小时营业的超市还开着门,可收营员早已不是楚楚认识的那些人了,她抱着胳膊就这样望着那扇黑漆漆的窗户,在她从这里搬走后便再也没有回来过,一次也没有。
甚至偶尔办事路过这条街,她还会无意识地绕道而行,现在她回来了,那个屋子依然在那,可已经…不再是她的家了。
☆、Chapter 72(第二更)
赵倾今天很早就去外地出差了, 回宁市的路上下起了小雨,抵达宁市后天已经黑了,他还要赶回公司和技术部几个领导碰个头, 司机师傅开了一天的长途, 他便让司机先回去休息,不用等他了。
等他工作结束后,奔波了一天到底感觉有些疲劳, 所以孙宁在送赵倾回去的路上, 他坐在车后闭目养神。
孙宁已经习惯这样的赵倾, 似乎只要脱离工作状态,绝大多数的时候他都是一副沉默寡言的样子, 有时候孙宁也会好奇, 这样一个生活如一潭死水的成功男人,当真除了事业就没有其他**了吗?可从赵倾身上得到的答案,似乎是肯定的。
就这样车子不疾不徐地开了一路,也许是今天起得太早的缘故, 赵倾的精神并不太好, 即使闭着眼也无法安宁,他索性睁开眼看着窗外,雨水打在玻璃上,朦胧了街道,掠过的街景像慢镜头里的画面, 虚幻,漂浮。
所以直到那个身影出现在他的视线中时,他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 车子从她身旁掠过,赵倾才忽然反应过来什么, 落下车窗对孙宁说:“停一下。”
……
楚楚站在天盛家园斜对面的公交站台边,她整个人看上去糟糕极了,像是刚从地狱爬回来似的,头发湿漉漉乱糟糟的,身上的外套还很脏,就连脚上的鞋子都湿了。
她垂着视线,眉头微微皱着,风夹杂着雨点打在她身上,她感到有点冷,于是双臂紧紧抱着自己,那个表情可真像丢了一个亿。
可此时,她并不是在为一个亿烦恼,她在为几十块钱烦恼,她手机碎了开不了机,身上身无分文,这里离她住的地方很远,她不知道该怎么回去,她已经走不动了,冷得一步也走不动了,她能背得的手机号码不多,她不想打回家里让唐教授和妈妈担心。
唯一能记得的,似乎都已经无法在这个时候拉她一把。
一辆黑色的车子从她面前掠过,又慢慢退回到她的身前,车门打开,后座上走下来一个男人喊了她一声:“楚楚?”
她才抱着胳膊如梦初醒地抬起头,当看见赵倾那么不真实地出现在她眼前的这一刻,无数纷乱交杂的情绪在她胸口瞬间爆发,她就这样杵在站台上,隔着几步之遥盯着他,眼里仿佛藏了几个世纪的轮回,那些激动的喜悦、痛苦的决裂、重生的希望、现实的残忍全部化作此时让她无力招架的重拳,压垮她全部的强撑。
可她依然就站在那,顶着一副躯壳安静地盯着赵倾,没有动,也没有出声,明明就几步的距离,却像隔着山川、河流、无法跨越的荆棘。
赵倾不动声色地打量着她,随后微微拧起眉:“你这是要去哪?”
唐楚楚这才终于有了点反应,她死死抓住自己的衣服,压住声线里的颤抖努力挤出两个字:“路过。”
赵倾的视线落在她狼狈不堪的衣服上,声音里隐着些许担忧:“你怎么搞得这么脏?”
楚楚依然就这样盯着他,盯着他深黯的眼底,俊朗的轮廓,整个人隐在挺括的黑色西装下,如此雅人深致,又光华夺目,她真的挺替他高兴的,如果说之前只是希望他好,现在则多了一份庆幸,庆幸他好好的。
赵倾又唤了她一声:“楚楚?”
楚楚哽咽了一下,手指微微颤抖着对他说:“不小心蹭到了。”
她在对他笑,可那样的笑容落在赵倾眼中却格外刺眼,他知道楚楚在撒谎,在小心翼翼地隐藏着自己的情绪,她狼狈的样子,湿漉漉的头发都传递出一种讯息,她已经在大街上待了很久,而她空洞沉痛的眼神,和此时此刻出现在这里的身影,都让赵倾感觉,她遭遇了某些事,某些不愿让他知道的事。
赵倾沉静地对她说:“这么晚了,你去哪我送你。”
楚楚望向他身后的车,喃喃地说:“你换车了。”
赵倾侧了眸,掩住眼里的光,随后拉开后座的车门:“迈巴赫,还记得吗?”
楚楚只是对着他笑,没有说任何话。
他们一个站在车门边,一个站在站台上,中间隔着路边雨水汇集成的小水沟,赵倾将手伸给她,想拉她一把:“外面冷,先上车。”
楚楚的目光缓缓低垂,看着伸到面前的手,依然没有动,而此时赵倾的视线也落在了她无名指上那颗耀眼的钻戒上,楚楚察觉到他的目光,慌乱地将手伸进外套口袋里对他摇了摇头:“不了。”
赵倾唇际紧了下,干脆关上车门一步跨上站台对她说:“那就在这坐一会吧。”
两人并肩坐在站台的长椅上,中间隔了一个人的距离,楚楚望着雨帘顺着站台的棚顶一滴滴垂落下来,始终沉默着。
赵倾用余光看着她,试探地问:“他怎么没陪你?”
楚楚的睫毛颤动了一下,可是依然没有出声,就像给自己包裹了一层屏障,将所有人阻隔在外。
赵倾的心底顿时翻江倒海,他不知道那个男人为什么会任由楚楚深更半夜一个人流落在街头,楚楚跟着他的时候,他连一丝冷风都舍不得她吹着,她有点宫寒,如果不带暖,例假来了总会疼得死去活来,而那个男人竟然让她淋了这么长时间的雨,连鞋子都湿了。
赵倾放在膝盖上的拳头渐渐握紧,眼角划过一道冷峻的光,脸色愈发阴沉。
楚楚隔了好几分钟,才开了口,声音很飘渺地传来,她问他:“赵倾,你过得好吗?”
赵倾唇际紧抿,良久,他反问她:“你指哪方面?”
楚楚低下头轻扯了下嘴角,赵倾又问她:“那你呢?你过得好吗?”
楚楚别过了头,没有让他看见自己通红的眸子和那快要忍不住的眼泪。
两人都没再说话,可楚楚的情绪已经不像刚才那样失控,赵倾高大的身影沉寂地坐在她身旁,没有多余的言语,就这样默默地陪着她,像给她一种无形的力量,让她开始慢慢接受自己看见的画面,慢慢接受这个残忍的事实,慢慢正视自己接下来将面对的道路。
好似就是那么一瞬间,楚楚从绝望、到痛苦、到迷茫,再到此时此刻渐渐冷静下来。
过了好一会,她站起身对赵倾说:“我要回家了。”
赵倾也跟着站了起来,有些担忧地盯着她:“不需要我送?”
楚楚看了看那辆昂贵且奢侈的迈巴赫,嘴角挂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苦涩,再次对他摇了摇头,就在她准备转身之际,忽然有些局促小声地对赵倾说:“你能…借我50块钱吗?我手机坏了,没法打车,回头还你。”
赵倾看了她几秒,忽然好笑地勾起嘴角。
从前楚楚问他要钱可没有这么不好意思,大学时堂而皇之地刷着他的饭卡,结了婚后叉着腰问他要钱逛街的模样。
可那样的楚楚到底还是离他越来越远,他从西装内衬里掏出钱夹,抽了一张一百给她,楚楚接过钱后,又强调了一遍:“我会还你的。”
然后转过身大步往前走,赵倾急促地叫了她一声:“楚楚。”
唐楚楚转过头来看他,他目光幽深地对她说:“你要有事随时找我。”
楚楚深看了他一眼,扬了扬手中的百元大钞对他说了句:“谢谢你。”便转身没入夜色。
谢谢你承担一切保全我和我的家人,谢谢你用自己的全部为我挡风遮雨,谢谢你成全我去追求那可笑的一万种可能,谢谢你,赵倾。
……
孙宁是赵倾的特助,他平时最大的爱好就是观察赵倾这个人,因为在他看来他的上司是一个不食人间烟火的怪物,虽然他不得不承认他在工作领域的才华,但跳脱出这个圈子,他就是个让人无法参透的谜。
直到今天晚上,孙宁终于找到了那个谜底,当他隔着车窗看见赵倾隐忍、试探、追随的目光时,他终于想起来那个站在公交车台的女人是谁了,就是那个至今依然躺在赵倾手机相册里的女人。
他清楚地记得,半年前赵倾手机出现故障,他还特别紧张地交代孙宁无论如何,一定要想办法帮他复原相册里的照片。
在孙宁拿着新手机给赵倾,并告诉他所有照片已经导入新手机后,赵倾第一时间便打开相册检查了那张照片,所以孙宁记得这个女人的长相。
他也终于在今晚知道赵倾所有苦闷的来源,那深夜加班后站在窗边孤寂的背影,那发呆时沮丧落寞的神情,那每天依赖沉香才能安神的习惯。
当楚楚离开后,赵倾迟迟没有上车,一直站在原地望着她的背影时,孙宁知道那个女人便是他的谜底。
直到楚楚打到车,车子完全消失在街道尽头后,赵倾才拉开车门揉了揉眉心,孙宁小心翼翼地喊了他一声:“赵总。”
赵倾声音低沉地对他说:“你回去吧,我想一个人待会。”
……
楚楚在打车回去的路上情绪已经慢慢冷静下来,她想了很多,比如后面她该怎么办,怎么去处理这件在她人生中从没发生过的事。
“捉奸”这个词虽然她并不陌生,经常在各种渠道上看见捉奸的新闻,但真正落到自己头上,才知道这件事带来的威力是多么具备杀伤力。
她本想用一晚上的时间好好想想接下来的打算,比如怎么去告别这段关系,比如怎么应付家里人等等。
但让她没有想到的是,当她从出租车上付完钱下车的时候,杨帅就站在公寓楼下。
出租车从楚楚身后开走,她立在原地盯着他,杨帅双眼猩红地抬起头,两人就这样隔着漆黑苍茫的夜远远地望着彼此。
☆、Chapter 73
楚楚平复了一路的心情在见到杨帅的这一刻彻底崩了, 她望着他瞬间泪如雨下,身体控制不住地颤抖,双手握成拳指甲陷进肉里, 眼里的光藏着滔天的恨意, 仿佛把他千刀万剐。
杨帅望着楚楚狼狈的样子,脸颊像被人狠狠扇了一记耳光,他突然整个大脑嗡嗡的, 他干了什么?他把他最爱的女人推入了深渊, 他亲手把放在心尖上的女人拉入了黑暗。
他生平第一次痛恨自己到想拿刀一刀一刀地插进自己的心脏。
他跌跌撞撞地朝楚楚走去, 双眼通红,还没走到她面前, 他已经几近害怕地唤着她:“楚楚。”
就在他抬起手想去抓住她时, 楚楚已经本能地缩回了膀子,快速从他旁边绕过大步往公寓走,杨帅随即转过身紧张地挡在她的身前,楚楚顿时抬起头瞪着她, 她的眼泪无声地从眼里流到脸颊, 眼神里迸发出前所未有的狠意,就这样一瞬不瞬地盯着他。
那样的眼神就如无数的冰锥扎进杨帅的皮肤,骨髓,直至心脏,那种心痛的感觉让他近乎窒息。
他胸腔剧烈地起伏着, 声音悲痛地说:“楚楚,我…你听我说…”
楚楚狠狠抬手擦掉了脸上的泪水,回身就不顾形象地往公寓前的台阶上一坐, 杨帅也抬起脚步跟了过去,立在她的身前, 宽大的身影遮住了路灯的光线,那黑暗的阴影笼罩在楚楚身上,眉宇深深拧着自责和不堪,紧张地盯着楚楚。
楚楚不想他挡在自己身前,挡住那本就快要熄灭的光线,于是垂下眸没有看他,说道:“坐。”
杨帅一颗心悬在胸腔间,在她身旁落座后,楚楚对他说:“你想解释是吧?好,我给你解释,你说吧。”
可此时此刻杨帅喉间哽着,竟然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半晌,他低着头痛苦不堪地说出三个字:“对不起。”
在这三个字打在楚楚耳膜上的时候,她眼里温热的泪再次奔涌而出,可她并没有再抬手去擦,就这样任由眼泪像收不住的水闸不停地流着。
她声音时断时续地对杨帅说:“这就是你的解释吗?对不起?你是对不起我,你还记得从前跟我说的话吗?你说不会再让我为你掉眼泪,你让我信你,全世界都在说你不靠谱,身边人都在警告我不能信你,我是冒着什么样的勇气才答应和你在一起,在明知道有可能是场浩劫的前提下,我还是选择信你一次,你知道吗杨帅,我差点就信了你,你猜我今晚去找你干嘛的?”
杨帅痛苦地弯着腰,双手捂住脸声音发颤地说:“对不起,对不起楚楚…”
楚楚的眼泪一滴又一滴落在腿上,她的睫毛剧烈颤抖着,声音哽咽地说:“因为我想你了,我本想去见你,我想去解决我们之间的问题,我想和你好好的…”
“不要说了,不要再说了…”杨帅的声音也变得哽咽酸涩。
楚楚却突然发起狠来:“不,我得说,我本来今晚找你就是打算告诉你的,以后也没机会了,我得把这些话对你说完。”
杨帅猛然抬起头双眼猩红不可置信地盯着楚楚,楚楚别过脸不想去看他的眼神。
“你总是问我爱不爱你,我从来没有回答过你,直到今晚我才找到答案,本来想第一时间去告诉你的,就差那么一点,差那么一点我就把自己全部给你了,你说讽不讽刺?”
杨帅眼里的光狠狠地颤动了一下,他的身体完全僵硬住,仿佛连血液都瞬间倒流了,大脑像被一记重锤用劲砸下,他慌乱地紧紧握住楚楚的手:“我不求你原谅,但能不能…”
楚楚却毫不留情地将他甩开了,突然说道:“我刚才碰见赵倾了。”
一句话让杨帅愣在当场,所有的话被堵了回去,楚楚转过头嘲弄地看着他:“我终于知道赵倾当初和我离婚的原因了,我们本来不应该离婚的,我突然感觉命运跟我开了场天大的玩笑。”
杨帅的双眼徒然睁大,脸色惨白得吓人。
楚楚的眼泪从颊边滑落,雨停了,月牙终于透过乌云射出暗淡的光,落在她凄美的脸庞,照得她凄婉动人,她声音很轻地说:“可纵使这样,我连手也没有让他碰一下,因为在没有把话和你说清楚之前,我还是你女友,所以无论如何我都不会让你蒙羞。”
杨帅眼里终于浮起温热的泪在眼眶里打着转,楚楚一句轻飘飘地“可你对我做了什么?”让杨帅的心脏痛到爆炸,他狠狠捶了下自己的头,紧接着又是一下,像走投无路的困兽对楚楚恳求道:“都是我的错,我罪大恶极,你打我,楚楚…”
楚楚只是冷漠地站起身,最后终于擦干了那些流尽的泪,对他说:“我不会打你,我只想告诉你,如果以后你再遇到一个想和她认真在一起的女人,别再这样了,太伤人了,爱情和婚姻都要忠诚,如果你做不到还是做回你的不婚主义吧。”
说完她便转身小跑上楼梯,杨帅猛地站起身惊慌失措地追上去,拉住她的胳膊,他就像即将溺水身亡的人,明明知道面前的女人不会再救他了,可他依然不想放她走,他清楚一旦放开了,他们就彻底完了,他只能垂死挣扎地拽着她。
楚楚没有回头,冰冷地丢下一句:“杨帅,我对你说过没有下次,放开我,我嫌你脏。”
所以楚楚和杨帅的关系终结在这句“我嫌你脏”,之后便像迅速的枯萎的鲜花,怒放时轰轰烈烈,灿烂绚丽,凋零后了无生机,寸草不生。
一周后,杨帅收到了份快递,里面是他给楚楚的婚戒,Panamera的车钥匙,那块情侣手表,还有钟阿姨初次见面给楚楚的发夹。
虽然那时候钟阿姨故意跟楚楚说是小玩意,可后来楚楚还是发现那个发夹并不是普通的装饰品,而是一个镶满真钻,价值不菲的艺术品。
只不过那时候她和杨帅已经在一起了,作为钟阿姨给她的见面礼,她不好再还回去。
所以这次便连同其他东西一起寄给了杨帅,这是杨帅相处过的女人当中,第一个分手后会退还他东西的女人,可终究,他还是错过了这样一个值得他珍惜爱护的女人。
同样在一周后,赵倾的微信里收到了楚楚发给他的一百块钱红包,她还当真把一百块还给他了,只是赵倾盯着那个红包看了很久,终究还是没有接收。
所以在这一周的时间里,楚楚到底经历了怎样的疗伤过程,没人知道,只是作为她身边的同事,例如小季他们,除了感觉最近唐老师黑眼圈有点严重以外,并没有发现其他不对劲的地方。
生活总是逼迫人成长,她依然会在夜里醒来泪水打湿枕巾,可她已经不会像当初和赵倾分开时那样死去活来了,更多的时候,她学会了伪装,把自己伪装成一个更加强大的女人,因为机构发展已经上了轨道,还有更多的事情需要她去做,没有人会等她原地复原,也没有市场资源会因为她刚遭遇分手便为她停留,所以她能做的,只有带着一身鲜血淋漓的伤痛爬起来继续奔跑…
……
楚楚和杨帅分手后,最难过的人是钟阿姨,她大病了一场,几乎整天以泪洗面,她不停逼问杨帅到底是什么原因,她让杨帅把楚楚哄回来,甚至要拖着带病的身体亲自去找楚楚,挽留她。
可最终,大杨总把她骂醒了,虽然大杨总对这桩婚姻从来没有发表过任何看法,他本以为自己儿子收了心,但这一次,他是真的动了怒,对钟阿姨吼道:“你还有什么脸去找楚楚,楚楚什么性格?她能铁了心的跟你儿子分,还能因为什么!”
钟阿姨终于绝望地瘫在家里。
唐妈妈虽然没有像钟阿姨这么难过,但也陷入了深深地不安之中,好几次问楚楚,好好的为什么要跟小帅分手,楚楚也许是不想再提起那事,也许是维护杨帅最后的尊严,总之无论唐妈妈怎么问,她都没有说。
后来还是带病中的钟阿姨打了个电话给唐妈妈,亲自对他们一家道歉,说是自己没有把儿子教好,给他们全家带来伤痛,十分抱歉。
唐妈妈听了这话后,心下已经有了数,从此以后便再也没问过女儿这件事,只是难受女儿的情路为什么这么坎坷,眼看都到了谈婚论嫁的地步,却突然出了这件事,作为老人难免都有些无法接受,所以唐妈妈也度过了一段低落的时光。
唐教授一开始就不看好杨帅,觉得他为人轻浮,难以托付终身,可后来到底还是对他改观了,也希望他能给楚楚带来幸福,只是最后还是让他失望了。
唐誉过了暑假就读高三了,俨然成了一个大小伙儿的样子了,对于老姐这次又惨遭分手的命运,他比上次来得暖心很多。
还特地跟老妈申请,搬到老姐家住几天,说是怕老姐想不开自杀,得陪着她。
唐妈妈本来还没往那方面想,听唐誉这么一说,自己也吓了一跳,让他过去好好看着他姐。
结果唐誉一搬到楚楚那就彻底放飞自我了,各种葛优躺,玩游戏,把唐楚楚气得不轻,两天过后就说要打电话给唐妈妈让他滚蛋。
唐誉就嬉皮笑脸地跟楚楚耍赖,唐誉住她那,对她影响还真挺大的,例如他夜里饿了,跟个幽魂一样飘到她面前,非要拖着她下楼吃夜宵,她就搞不懂了青春期的大男孩怎么劲头这么大?再例如莫名其妙在王者里跟人对骂被暴虐后,放出狠话“让我老姐来干你”,然后哭爹喊娘地让楚楚帮他复仇。
就连周末夜里看个鬼片,还非拖着她一起,唐楚楚要不肯,他就各种卖惨地说:“姐,我怕。”
怕,怕个锤子,晚上跟他出去吃夜宵,他看见妹子咋装得跟个男子汉样的?
虽然楚楚感觉唐誉住她那真的挺烦的,但不得不承认,自从唐誉搬过来后,自己似乎没有那么苦逼了,每天下班跟唐誉吵吵嘴,打打架,看着他写写作业,一晚上也就过去了。
毕竟,生活里不是只有爱情,还有新升的阳光、初春的嫩芽、温柔的清风和她烦人的老弟。
☆、Chapter 74(第二更)
刘佳怡在意大利安顿下来后, 和楚楚通过一次视频,视频里她告诉楚楚,她已经进入都灵美术学院进修了, 那所将近三个世纪的学院是意大利最古老的美院, 她还拿着手机带楚楚参观了她住的地方,是个很别致的屋子,还有点文艺复兴的调调。
刘佳怡还非常隆重地介绍了她那把从跳蚤市场淘来的墨绿色沙发, 说这是个跨世纪的老古董, 她第一眼看见就被它独特的外观和颜色吸引了。
总之楚楚看着那破烂沙发, 完全不懂美术生那奇特的艺术眼光。
不过视频里刘佳怡的精神面貌改善很多,也许新的环境能很快给人带来新的气象, 虽然楚楚清楚, 过去的那些伤痛不会彻底被赶走,但起码这样看上去,刘佳怡似乎挺喜欢那个地方的,那么很多事情都会随着时间的推移慢慢放下吧。
本来刘佳怡打回来是想问她和大帅哥什么时候的婚期, 她好提前把假请出来, 怕到时候办手续来不及,结果听说楚楚和杨帅分手了,刘佳怡也唏嘘了半天,然后在视频那头唉声叹气的,想安慰楚楚几句吧, 她又不擅长这种矫情的东西,最后说了句:“要不你也来我这吧。”
楚楚笑了,对她开玩笑地说, 要是以后真撑不住了就去意大利投奔她,让她把后路给自己留着。
而后楚楚告诉了刘佳怡关于赵倾的事情, 刘佳怡听说后十分震惊,半晌才叹息道,太可惜了,问楚楚会不会再去找赵倾?
楚楚将手机立在桌角,然后靠在椅背上笑着说:“找他?再去追他吗?我可不想再追任何人了。”
随后刘佳怡感兴趣地问她:“那要是赵倾反过来追你呢?你会怎么办?你会答应吗?”
楚楚认真想了想,随后答道:“我想象不出赵倾追人的样子,拿人体解剖图追吗?”
两人顿时隔着视频大笑不止,这段属于她们青春里的记忆,想来难免荒唐。
还是那时候在宁大时,喜欢赵倾的可不止楚楚一人,比如她们艺术院也有个和楚楚同届的小姑娘,甚至行径比楚楚要疯狂很多,不过她不是明着追求赵倾,而是到处放消息说赵倾在追她,喜欢她之类的。
楚楚听说后还没来得及替赵倾斩除桃花,结果赵倾就真主动约起了这位妹子,但约会地点选在图书馆,妹子很心动,很紧张,很期待地到了那里,然后赵倾带了一副血淋淋的人体解剖图。
据那天同在图书馆的校友形容,赵倾也不知道哪来那么多生动形象充满画面感的词汇,在讲到第28分钟的时候,那位妹子脸色惨白地跑走了,还有传闻说那天中午有人在食堂看见那妹子活生生地吃吐了。
那件事一度成为宁大疯传的笑料,有次楚楚见到赵倾忍不住问他是不是真约妹子讲人体解剖图了?
她记得那时候赵倾勾着唇角问她:“干嘛?你想听啊?”
楚楚连忙摆手,那时候楚楚也经常缠着赵倾,不过幸好赵倾没有拿出他的人体解剖图来对待楚楚。
所以一想到人体解剖图的梗,她们同时想起了赵倾那荒唐的约会方式,都不敢想象赵倾追人有多可怕。
不过最后楚楚还是对刘佳怡说,遭受这次打击以后,现在的她已经看不清自己的内心了,她不想再去考虑那么多,感情的事就让它顺其自然吧。
也许这样也好,顺其自然,对所有人,所有事都不再强求。
……
工作方面楚楚有个很好的搭档,叫程斌,公司经营管理方面的事,楚楚其实不大懂,基本上都是程斌在打理,而她,绝大多数的精力都放在专业方向的培训上,还有和外部电视台、舞协比赛的对接等等,如果有重大决策,她会和程斌一起商量解决。
她很庆幸在事业道路上遇见程斌这样一位可靠的合作伙伴,两人互相弥补了对方的不足,这也是小舞星能在宁市迅速崛起的关键。
私下,程斌是个很顾家的男人,他和老婆从校服到婚纱,育有一儿一女,家庭幸福美满。
程斌还老在楚楚面前自吹,世上像他这么疼老婆的男人不多了,让楚楚放大眼睛找。
楚楚每次面对他的调侃都一笑了之,爱情的事,她遇过最好的,便也不敢再去想更好的了。
只不过近来他们遇见一个头疼的事,因为考虑下半年在全国范围内招设机构,所以需要在国内比较有影响力的舞蹈家助阵,毕竟现在机构里的老师虽然资质还能说得过去,但也只是在宁市被人熟知,如果想要打开小舞星在全国的口碑,他们需要更硬的团队和内核,所以希望拉到一位资历较深的合伙人。
投资人那边很快锁定了一位叫贺岩的舞蹈家,这个人楚楚很早就听过,早前是中艺院舞蹈专业的博士,后来在中艺院当过一段时间的老师,拿过很多非常牛的奖项,之后从老师变为研究员,这几年听说全国各地跑,会做一些演讲,传播舞蹈艺术教育与人文思想,也会带领一些志愿者去贫困地区做义演,支援公益事业,近年来影响力很大。
但是投资人那边和贺岩接洽了几次,对方都委婉地拒绝了,表示对加盟舞蹈机构不太感兴趣。
这件事很快传到了楚楚耳朵里,她让程斌帮她了解一下这个贺岩接下来的动向。
……
八月初的时候赵倾见过一次楚楚,是在开发区举办的一次行业交流大会上,他没想到那天楚楚也会出席,坐在离他很远的地方,大会放出了很多优秀企业的成果展示,赵倾远远地望着楚楚,她一直低着头在本子上记东西,只有放到一个动画制作公司和欧美合作的动漫展示时,她似乎才感兴趣地抬了一下头。
大会一结束,有人来跟赵倾寒暄,不过打了个招呼的空档,等他再转头去寻找楚楚的身影时,她早已不在了,似乎大会一散她就走了。
直到他和一群人走出会场时,才在大厅处再次看见她。
赵倾还记得上次看见楚楚时,她狼狈凄凉的模样,几月未见,她仿若脱胎换骨了一般,身着一件橄榄绿的连衣裙,衬得皮肤洁白如雪,一头如天鹅绒般柔软的长发披在肩上,气质出众。
所以刚散会走出来的人,难免都会多盯她看上几眼,甚至还有主动上前递名片给她的人,她身边站着两个人在跟她交谈,她时而掩嘴微笑的样子,恬静美好,像盛夏的金樱子,楚楚动人,几分妩媚,几分娇艳。
赵倾在大厅外停住脚步,和身边几人道了别,双手抄在西装裤口袋里,站在一边默默地等着她。
楚楚和那些人周旋了一会,互相告别后,她才转过身望着赵倾,对他淡然一笑朝他走来:“嗨。”
赵倾眼里也带着笑意望着她:“你也来开会啊?”
楚楚摇了摇头:“我来挖人的。”
赵倾饶有兴致地“哦?”了一声,随即挑起眉梢:“顺利吗?”
楚楚秀气的眉间揪了一下:“现在还不知道,希望有戏吧。”
赵倾的目光落在她柔和的侧脸,看着她认真的模样,脸上多了几许笑意:“去哪?送你一程。”
楚楚抬起手中的车钥匙,不远处停着的白色奥迪亮了一下,她回头对他说:“拜。”
然后便上了车很快开走了,赵倾望着她娴熟的车技,忽然感觉那个他所认识的楚楚真的成熟了不少,褪去了小女人的外壳后,她似乎更加耀眼夺目。
他等她其实是想问问她最近可还好?毕竟上次见面她看上去很糟糕,不过楚楚似乎急着走,导致他并没有机会问出口。
可是在赵倾回去的路上,他一直心神不宁的,脑中总是浮现那抹令人回想的橄榄绿,挥之不去的身影占据着他的大脑,他甚至在回忆刚才是不是没有看见她手上的婚戒?他记得上次见到她,她手上的确有枚婚戒的,那么是不是意味着,她和那个男人断了?
这样的想法让赵倾有些坐立难安,好在两天后他就得到了答案。
那是在一个饭局上,正好隔壁坐着大杨总,饭局上有领导认识他,大家就打了个照面,那天钟阿姨正好陪同大杨总出席,见到赵倾时,他们彼此都微愣了一下,赵倾不动声色地对她点了下头,以示礼貌。
钟阿姨也强扯起一个浅淡的笑,后来钟阿姨还是找了个机会走到赵倾旁边问他:“楚楚最近还好吧?”
钟阿姨其实一直很怕楚楚被自己那臭儿子伤得太深,她几次想联系楚楚,想去看看她,又怕楚楚见到她,彼此都难堪。
以前周末楚楚总会来家里吃饭,陪陪她,自从和杨帅掰了后,楚楚也不来了,这么长时间都没有楚楚的消息,她到底还是有些牵挂她的。
有次她说杨帅话说重了,杨帅也负气地说楚楚现在八成已经回到赵倾身边了,所以钟阿姨以为楚楚和赵倾和好了,才忍不住问了一句。
但是赵倾却皱起眉盯着她,他们都是聪明人,一句话,一个表情,赵倾便知道楚楚和杨帅真分了,钟阿姨也看出来他和楚楚并不没有再走到一起。
所以后来两人都不再说话了。
那天晚上的后半场饭局赵倾可以用心不在焉来形容,别人劝他酒,他也一改往日沉着应对的态度,全都来者不拒,甚至感觉有些亢奋,所以饭局结束一出来,他就浑身滚烫的,连心脏都着了火。
他站在路边缓了半天,拿出手机找到那个号码,他竟然有些紧张地踌躇了一会,想了想要对她说的话,然后将电话拨通了。
可是很快,手机那头传来“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所以仅在短短两秒之间,赵倾的心情从高空直接摔到了谷底。
那天晚上,他打了很多电话给楚楚,但是楚楚始终没有开机,他几乎一晚上没睡,到下半夜一直处在焦虑和担忧之中,他不明白楚楚干嘛一直关着手机,会不会出了什么事?难道换号码了?
于是一大早他就去唐教授家亲自登门拜访了。
当唐教授打开门看见立在门口的赵倾时,一时间也有点恍若隔世,赵倾一声“爸”,唐教授杵在门口愣了半晌。
唐妈妈正在弄早饭,探出身子问了句:“谁啊这么早?”
然后便看见了身姿挺立的赵倾,她也愣了一下,赵倾紧接着喊了声:“妈,我找楚楚。”
唐妈妈这才有些慌神地说:“楚楚昨天晚上的飞机,去意大利了,这会不知道有没有下飞机。”
赵倾感觉自己被泼了一头冷水,一晚上忐忑不安,忧心忡忡,还怕楚楚是不是出了什么事,结果她竟然不在国内,赵倾突然觉得自己的行为像个莽莽撞撞的毛头小子,难免可笑,他牵起嘴角垂下头。
唐教授招呼他:“没吃早饭吧?正好进来一起吃。”
赵倾没有拒绝,唐教授家里还是一如既往的温馨,在赵倾的认知里,家就应该是这个样子的,他唯一感受到家的温暖,便是和楚楚结婚后的那一年,每次在唐教授家过节,他就总有种自己终于有了家人的感觉。
唐誉已经很久没有看见赵倾了,一时间还有些不好意思,不知道怎么和赵倾相处的感觉,而赵倾看着如今个头快赶上他的唐誉,对他笑道:“成个小男人的样子了。”
唐誉腼腆地笑了笑,然后坐在他对面偷偷看了赵倾半天对他说:“你变化也挺大的。”
赵倾含着笑摸了摸脸:“变老了吗?”
唐誉想了想:“是比以前沧桑了一点,不过更有男人味了。”
吃早饭的时候,唐教授一如既往地和赵倾闲聊着一些他的近况,唐妈妈比较沉默,没有怎么跟赵倾说话。
唐誉吃完早饭要去上学,赵倾说正好顺路送唐誉去学校,他顺便想在路上问问楚楚的情况。
唐誉对赵倾向来没什么防备,一五一十地告诉了他楚楚和杨帅哥分手了,那段时间挺难过的,他怕她自杀还过去陪了她一阵子。
当赵倾听说楚楚还要闹自杀后,脸色难看至极,然后唐誉说,不过现在好了,他姐现在忙着赚钱,可能是想赚足够多的钱以后包养几个小鲜肉,果真坑姐莫若弟。
本来赵倾的心情就忽上忽下的,听完唐誉的话,一早上就没笑过。
唐楚楚下了飞机,打开手机后,一连串的未接来电便跟下雨一样接二连三发了过来,把唐楚楚吓了一跳,点开一看居然全是“陌路人”。
她还奇怪赵倾怎么好好的突然打这么多个电话给她,不会出什么事了吧?
所以赶忙回了一个电话过去,当赵倾听到楚楚声音的那一刻,忐忑了十几个小时的心情终于落定了。
他问她:“到意大利了?”
楚楚有些奇怪地说:“你怎么知道我来这?”
“我早上去了你家。”
“有事吗?”楚楚一边拎着大行李一边问他。
在世界另一头的赵倾陷入了沉默,随后问她:“你什么时候回来?”
“唔…还不知道,看情况吧。”
“你回来前能告诉我吗?我去机场接你。”
联系的车子已经到了,那位大叔用一口让楚楚听不懂的意大利语跟她确认地址,楚楚试图用英语跟他交流,但这位大叔英文并不好,两人有点鸡同鸭讲的意思。
于是楚楚匆忙对电话里的赵倾说:“我这会有事,回头联系啊。”
然后很快电话里便一阵忙音,赵倾被挂了电话后,将手机拿到眼前,突然感觉脑壳疼。
☆、Chapter 75(二合一)
楚楚这次去意大利是为了给伟大的画家刘佳怡小姐助阵的, 她办了个非常小型的画展,虽然规模不大,但是她生平第一次举办画展, 所以非常忐忑和激动, 软磨硬泡非要楚楚过去见证她成为画家的第一步。
楚楚安排开了所有工作抽空飞去了,刘佳怡剪了短发,烫得蓬蓬松松的, 越来越有艺术家那颓废的气质, 两人再见面都激动不已, 甚至头一天晚上,嗨聊了一整夜。
自从楚楚和杨帅分手后, 养成了一种睡前喝红酒的习惯, 如果哪天不喝上一杯,她便难以入眠,可在见到刘佳怡后,两人喝干了整整一瓶红酒也毫无睡意。
也许是喝了酒的缘故, 也许是太久没见面越聊越开, 终于,楚楚还是问了她萧铭后来有没有联系她?
刘佳怡说过节的时候收过他的祝福短信,不过都是那种模版短信,一看就是群发的,所以她也没回过, 如此听来等于没联系。
楚楚在那待了十几天,刘佳怡的画展可以说非常冷清,不过在画展结束的最后一天, 一个中年男人停留在一幅放在角落的画前看了半天,那是一幅不太起眼的画, 还是好几年前刘佳怡画的。
后来那个男人询问价格,表示想买那幅画,那幅画并不是刘佳怡的得意之作,所以她用了很低的价格卖给了那个男人,男人不停夸赞她的画,因为说的意大利语,反正楚楚也不大能听懂,但能看出来刘佳怡挺激动的。
所以当晚刘佳怡为了庆祝请楚楚去了一家很高级的意大利餐厅,当然晚餐的价格已经是那幅画的好几倍,不过因为那个男人的一番话,刘佳怡似乎受到了很大的鼓励。
赵倾本来以为楚楚顶多十天半个月就能回国,可是他还是没能等来她。
楚楚虽然提前回了国,不过并没有直接回宁市,而是在京都转机去了乌市,因为她临时接到了通知,贺岩这次要动身前往乌市下面一个县里的村落,她通过前段时间行业大会上结交的人,成功打入到他们那个公益组织,所以这次报名后有幸被选为志愿者与贺岩同行,这是她等了几个月才等来的机会,所以她接到通知后就马不停蹄地赶回了国。
转机的时候,她在京都中转待了一天,因为提前被拉到了志愿者群里,里面有人发公告说姆哈村温度就十来度,晚上比较冷,所以楚楚就一个人跑上街买两件秋装带着。
她拎着几个购物袋从商场出来的时候,看见一个穿着职业装的女人站在街边上打电话,她盯着那个女人看了一会,然后朝她走去往她旁边一站。
起初那个女人侧头看了她一眼,又继续语速很快地讲着电话,两秒过后她再次转回头盯着楚楚,这下她认出了楚楚,扬起惊讶的笑容对电话里的人说道:“过会再说,我碰到个老朋友。”
阮初挂了电话后,不可置信地打量了楚楚一番,笑着说:“我差点没认出你来,什么时候来京都的?”
“早晨到的,在这转机,明天就走了。”
于是阮初带楚楚到旁边街边的咖啡店,两人在那坐了一会,唐楚楚给阮初的感觉变化挺大的,虽然眉眼长相依然是那样,可眼里的光不一样了,比起之前那个有些弱势的女孩,现在面前的楚楚似乎更加从容优雅。
喝咖啡的时候楚楚看见了阮初手上的婚戒,有些惊讶地问:“你都结过婚了?”
阮初摸了摸戒指:“没有,我们才定下来,今年比较忙,手上都有案子没结,打算明年初。”
“恭喜你,他也是?”
“对,是同行,认识有几年了。”说着阮初端起咖啡问楚楚:“你呢?还一个人?”
楚楚淡淡地笑了下,阮初沉默了几秒,忽然开了口:“我其实一直很想问你,我和赵倾高三那年…在他房间里,门口偷看的人是你吧?”
楚楚正好端起咖啡,听闻阮初的话呛了一口,有些局促地说:“不好意思,我不是有意的,那天正好想去找赵倾有事…”
“我就知道。”阮初依然是那么快言快语。
然后笑眯眯地问:“那你看到什么了?”
“就…你们在床上,呵呵…”楚楚尴尬地笑了笑。
阮初一本正经地说:“我觉得我们两之间一直有个心结,就在这件事上,我那天的确是想把赵倾扑倒的,但是他不肯从我,而且听见动静他跑出去后,看见家门口鞋架倒了还把我赶走了,让我以后别再去他家,然后我们就闹翻了。”
阮初喝了口咖啡对楚楚说:“所以我跟赵倾什么也没发生过,以后我们能见面的机会不多,我觉得还是把话和你说开吧。”
楚楚迟疑了片刻:“我还以为…你们后来在一起了,我有次在珠环路看到过你们,你们在车里,去年的时候。”
阮初垂下眸耸了下肩:“那是我最后一次见他,他还让我以后别回宁市了,你说怎么会有这种人?以为自己是市长了?”
阮初抬起头,两人相视一眼都笑了。
如果是以前的楚楚听阮初这么说,大概会庆幸吧,庆幸赵倾和她从来没有过什么,可现在的楚楚再听闻这些陈年往事,不过一笑了之,好像也并不太在意了。
只是阮初终于把这件事和楚楚说开后,自己会觉得好受一些,她不讨厌楚楚,纵使知道赵倾心里始终是她,阮初依然讨厌不起来她,从前她觉得自己各方面都要比楚楚优秀,可怜的自尊心作祟,觉得赵倾没眼光。
然而这么多年过去了,当初心高气傲的阮初如今也被时光打磨得光滑了一些,再回过头来看,她也理解了赵倾当初的选择。
如果她是棱角分明硌人的石头,楚楚便是柔软细腻的海绵,看似平凡不起眼,却可以吸收赵倾所有的孤单、落寞、沮丧,成为他心中独一无二的温暖。
所以这样温柔了时光的可人儿就连她也讨厌不起来。
临分别时,阮初依旧热情地对楚楚张开双臂:“抱抱吧,下一次见不知道什么时候了。”
楚楚真心实意地对她笑着说:“要幸福。”
“你也是。”
……
第二天楚楚赶了最早的航班飞往乌市,在机场与其他志愿者会合,并终于亲眼见到了那位传说中的贺岩。
楚楚看过贺岩的照片,不过是年轻时的舞台照,身姿容貌都没话说,没想到私下的她如此朴素,简单的T恤牛仔裤带着副无框眼镜,三十八岁的年纪,言谈举止都给人一种很知性的感觉。
上午的时候从全国各地飞来的志愿者陆续抵达,加上贺岩一共八个人,大家自我介绍了一番,简单吃了顿中饭,然后集体前往长途汽车站。
通过介绍楚楚才知道志愿者中有搞摄影的,有小提琴演奏家,有英语老师,有药剂师,甚至还有那种专门拍纪录片的,总之各行各业的都有。
晚上六点一过准时发车,卧铺开了将近十个小时,到北疆津县的时候天都快亮了,这是楚楚第一次坐这么长时间的长途车,路途颠簸,加上车内有玩手机的,有聊天打牌的,空气也不大好,她几乎就睡了两个小时,也没什么机会找贺岩说话。
抵达津县后,他们包了个车,去往当地的物流集散地,把大家寄过来的物资搬上车,这些物资是全国各地的志愿者寄来的,他们这八个人会负责把东西送到当地村落,当然全程的公益活动,那位搞摄影的杨哥也会挑起拍摄工作进行直播。
因此楚楚总是看见他随时随地拿着那个手持稳定器在拍他们。
他们中午从县城出发,傍晚前抵达了目的地姆哈村,令人头疼的是,进姆哈村时,他们包的那辆车太宽了,根本无法通过那条狭窄的土桥,司机大哥下车一看这情况,直接跟他们说:“过不去,肯定过不去,这要硬开,人车都能翻河里,你们想办法叫人来吧。”
贺岩和队里的小王老师开始打电话联系村长,那时已经快日落西山了,大家纷纷下车把物资搬下来焦急地等待着,大约半个小时以后,他们看见很远处一排骏马朝这里奔腾,那场面尘土飞杨的,跟拍电视似的,把一群城里来的人看呆了。
然后马匹依次通过土桥停在他们面前,一个穿着藏蓝色少数民族服饰的中年男人从马背上下来,用着有些口音的普通话问道:“谁是贺老师?”
贺岩忙迎了上去朝他伸出手:“您好,图巴村长?”
这位中年男人露出一口整齐的牙齿笑道:“谢谢你们从那么远赶来。”
然后便招呼随行的人把东西搬到马背上,然后他们的人也陆续上了马车通过那并不宽的土桥,楚楚和那个教英语的小王老师一起挤在马车最后,两条腿还晃在外面,土桥两边连个护栏都没有,马匹通过的时候晃得厉害,楚楚紧紧抓着小王老师的手,这时候还有三五成群的孩子用蒙古语喊图巴村长,调皮地追着马车跑。
图巴坐在马车头回头告诉他们:“学校在北寨,孩子才放学。”
小王老师却拽着楚楚的手,担忧地说:“这些孩子也没家长接,你看这桥多危险啊,前面那个小个头可能才上一年级吧?”
楚楚自己坐在马车上都怕,更何况看着这些孩子三五成群追打哄闹的,心都提了起来附和着:“是挺不安全的。”
贺岩对图巴村长说:“村长,你们这个桥要修啊,要想富先修路,这大车子都进不来,你们平时要从外面运东西都靠马车吗?”
图巴村长回头说:“申请早打上去了,喀纳斯河横跨几个村呐,旁边两个村都修上了,我们款子还没下来,动不了工啊。”
贺岩皱了下眉也望了望那些追逐的孩子们,有些担忧。
他们坐在马车上沿着蜿蜒的山道,看到那一大片冒着炊烟的木屋,笼罩在夕阳的光线下泛着金光色的光,远处的山川顶积雪尚未融化,那幅画面让所有人都雀跃地叫了起来,小河静静地流淌,桦林成荫的布景,远处望不到头的草原牧地,仿若来到另一个世界,给人一种很强的视觉冲击,宁静美好,还有些神秘的感觉。
就连楚楚也扬起笑容拿出手机拍了好几张照片,舟车劳顿的疲惫在看到那童话般的小木屋时全部消散了。
图巴村长有些自豪地对他们说:“你们要是冬天来,更美咧。”
楚楚已经能想象覆盖上一层厚厚白雪的木屋,简直就充满了北欧神话的色彩,再放上几头驯鹿的话,那还真不像是一般蒙古部落的样子啊。
不过当晚,他们在当地人家吃饭的时候,就听说这个村落住着的人有一部分图瓦族的人,蒙古人反倒不是最多的,图瓦族是一个古老的游牧民族,原来靠打猎为生,图巴村长是蒙古族人,他告诉他们去图瓦族家做客,最明显的不同是,他们家里一定会挂有兽皮。
果真晚上招待他们的那户人家里就挂着那样一大块皮毛,楚楚还走过去摸了一把,那触感说不出的奇妙。
他们在那里待了三天,将物资分发到每户人家,又去学校参观,和当地老师交流过后,办了场公益演讲,还给孩子们开设了几节课程,小王老师生动形象地上了几节英文课,那位药剂师也给孩子们还有村民普及了一些急救知识,和生理卫生知识,当地的孩子们都很热情。
楚楚选了些中国舞的基础课程教授给孩子们,她惊奇地发现当地的孩子,无论男孩还是女孩在舞蹈方面都有惊人的天赋,仿佛与身俱来的本领,一教就会,而且他们个个都很喜欢跳舞,还主动跳自己擅长的蒙古舞给楚楚看,楚楚便有模有样地跟着他们学。
几天的相处,楚楚发现这里的人们无论男女都很强悍,而且能歌善舞,生活方式比较原始,给了她一种不一样的体验。
愉快的几天很快就过去了,第三天的傍晚图巴村长紧急找到贺岩,有些激动地对贺岩说,后天有领导要到村里来考察走访,县里说要好好招待,那些领导要是点头,修桥的款很快就能下来了。
领导大约后天下午抵达村落,所以图巴村长想在傍晚的时候举办一场晚会表演来欢迎市里过来的领导,但是他们没有这方面的经验,想请贺岩他们帮忙。
贺岩一听和修桥款挂钩,把大家喊到一起商量了一下,毕竟他们进村时亲身经历了那座危桥,所有人都没意见,于是他们很快投入到筹划当中。
当天晚上,八个志愿者加上村干部都聚集在图巴村长家里开会,商量节目需要的人员、物资和场地规模。
一场晚会最少得准备七八个以上的节目,要串场要主持,当地村民基本上都没有参与过,主持的话贺岩完全没有问题,她本身担任多年大学老师,组织过太多这种汇演,她一个人完全可以挑起大梁,但是节目内容是最头疼的,当地村民又不会什么单口相声,杂耍变魔术小品之类的,所以首先语言类节目就完全缺乏,单靠唱歌跳舞撑起一场晚会,又得内容饱满丰富的确是件头疼的事,最主要的是,时间太紧张,就两天。
于是他们展开了激烈的讨论,最后志愿者中两个人主动承担了一个小品节目,虽然他们也没搞过,不过临时百度段子硬着头皮上也能凑一个。
小王老师说找几个孩子合唱一段英文歌,到时候让孩子跟着伴奏唱,应该也能弄个节目出来。
就这样大家一边喝着奶茶和奶酒一边商讨着节目进程,任何一场晚会都需要压轴的表演,贺岩说这些节目都太单薄,没什么能撑得住场面的。
这时一直坐在角落的楚楚忽然想起了什么,出声问到:“图巴村长,我昨天路过阿布拉家,看见她爷爷在吹苏尔,是叫苏尔吧?村里会吹苏尔的是不是很多?”
图巴村长点点头:“图瓦族很多人都会。”
楚楚从角落站起身对大家说:“我发现这种苏尔是芦苇做的,和笛子有点像,声音很特别,有没有可能合奏?”
图巴村长为难地说:“没试过。”
“选一首都会的曲子试试吧。”
大家都觉得是个不错的提议,他们队伍中那个小提琴演奏家还主动承担了彩排指导工作。
随后楚楚又说:“还有那种像用腹语唱歌一样,我这两天见到一个大叔这样唱过。”
贺岩眼前一亮转头看向楚楚:“你说的是一种类似呼麦的唱歌方式吧?这种喉音艺术上过央视。”
当场一个村干部就唱了起来,大家都激动地鼓起掌,这个村干部也越唱越进入状态。
楚楚对那位大叔竖起大拇指:“对对,就是这个,这个好特别。”
可结束以后这位大叔自我怀疑道:“村子里很多人都会,这个能拿出去表演吗?”
摄影师杨哥打趣道:“我们这个晚会还能比央视的节目高大上吗?都能上央视了,咱们凭什么拿不出手?”
大家都笑了,气氛终于高涨了一些,这样东拼西凑都出了好几个节目了,最后楚楚主动请缨说她可以负责压轴节目,但是需要村长借她四十个年龄在15到20之间的少男少女。
一句话一出,全场寂静,四十个少男少女,人的确不少,大家都不知道楚楚要干嘛。
她转身看向贺岩对她说:“贺老师,雪山、星空、河流、大地作景,这么得天独厚的条件,这样气势雄伟的环境,难道您不觉得有个表演可以完全衬得上这个地方吗?”
贺岩直到这一刻,才重新打量起面前这个几天以来一直没有什么存在感的女人,嘴角浮起一丝笑容吐出两个字:“舞剧。”
楚楚扬起自信明媚的微笑。
贺岩对她重重地强调道:“只有两天。”
楚楚挺起胸膛望着她:“保证完成任务。”
贺岩多看了她几眼,似乎在衡量这个节目的可完成度,舞剧在她看来还不如群舞简单,舞剧的形式虽然多变精彩,但对当地孩子的考验太大,特别时间如此紧。
可楚楚就站在那,不卑不亢,让贺岩突然想起她刚才说的话,苏尔和喉音表演都是她根据当地特色提出来的节目,她发现这个女人心思非常细腻,善于观察,她敢提保不齐也是有一定把握的,贺岩突然就对她多了一份期待,点头答应让她试试看,如果不行就直接改成群舞。
一直商量到半夜,图巴村长将他们送到木屋外,带着些酒气开怀地说道:“我们这个西北边陲的小地方第一次办这种大型晚会,真多亏你们正好在这。”
站在旁边冷得直哆嗦的楚楚,忽然怔了下,问道:“村长,你说这里是西北边陲?”
她都怀疑是不是自己耳朵冻僵出现幻听了,她居然来到西北边陲了?而且已经来了好几天了?
她还记得去年差不多也是这个时候,她还拍着胸脯信誓旦旦地说,她这辈子也不可能去西北边陲,她怎么可能好好跑去西北边陲嘛,那个道士就是个江湖骗子啊!
可此时此刻,她突然感觉心口一把大火将她点燃,有一根看不见的线在牵引着她,这种感觉神奇到让她顿时神清气爽。
村长回答她:“是啊,北疆边境,西北边陲,我们这里不比你们那里咧。”
楚楚拨开人群激动地走到村长面前:“真的啊?那你们村是不是有很多未婚男青年啊?”
所有人都笑了,小王老师打趣道:“唐老师这是要图巴村长给你介绍对象吗?”
说到对象图巴村长一拍大腿:“还真有一件事唐老师,那天哈斯额尔敦看见你教孩子们跳舞了,还找我打听你嘞。”
“哈,哈啥?”楚楚一头雾水。
图巴村长说:“后天哈斯额尔敦也会过来,到时候你们正好可以见到,对了,他是乡长的儿子。”
旁边人都起哄大笑,楚楚红着一张脸,然后开始怀疑人生,她的真命天子是个少数民族的汉子?阿西吧!
☆、Chapter 76
楚楚天不亮就起床了, 在图巴村长去找人的时候,她已经拉着那个拍纪录片的小导演,问他能不能帮忙布个景, 导演问她有什么要求, 楚楚说要求不高,让他看这办,总之在有限的物资中把场面弄得越宏大越好, 就参照老谋子的那套标准。
然后这位汤导演一脸憋屈地看着她:“我就是个拍纪录小短片的。”
楚楚眨巴了两下眼睛, 汤导演拿她没辙, 满口应道:“行吧行吧,我想想办法。”
这位汤导演虽然一直喊着自己只是个拍纪录片的, 不过还是临时上阵, 安排着整场晚会的布置和节奏。
村长第二天就从学校借了一部分人,加上村里的少男少女凑了四十个人给楚楚,感觉不多,往那一站一片热切的眼神盯着她, 顿时让人热血沸腾。
于是整整两天, 楚楚带着人在村落后面的大草原,以山为景,以天作幕,以风伴乐,编排着这出大型的舞剧。
第一天的时间几乎都在选角、走位、剧情的安排上, 一直到天黑还没有正式开始彩排,贺岩傍晚的时候过来看了一会,摇了摇头对楚楚说这样搞肯定来不及。
楚楚的样子却并没有显得多慌张, 她晚上的时候还找到几个主要人物单独谈了谈情感带入的问题,这是舞剧中关于戏剧部分最重要的, 直接会影响整个舞剧的张力和感染力,她用了几个小故事把这几个人带入到一个情景里,并给他们一个晚上的时间回去揣摩。
第二天的时候,便直接开始走动作部分,她之所以可以这么胸有成竹,和这个地方的人有很大关系,如果今天他们这场义演换作其他任何一个地方,楚楚是不敢打这个包票的。
可几天的接触让她认识到这地方的人与身俱来能歌善舞,舞蹈就像融入他们骨髓的东西,男女老少都能信手拈来,很难说他们跳的舞是哪个种类的,包含蒙古舞、赛乃姆舞、萨马舞,甚至刀郎舞等多种味道的融合,无论是头部和手腕的运用,还是旋转和下腰柔韧度包括技巧,都是很多学舞多年的学员所无法达到的,这里的年轻男女就像是随时可以塑形的橡皮泥,而楚楚便是那个捏泥人,将现成的民族舞蹈编排分类后再串成一个大型舞剧。
所以当下午贺岩再来看的时候,楚楚头发盘着,露出修长的脖颈,身着黑色的紧身衣来回穿梭在每个站位,挥舞着双臂像个充满色彩的指挥家,而神奇的是,那四十个少男少女在她的指挥下,像被牵动的人偶开始迸发出他们原始的舞姿和激情,贺岩着实被惊讶到了,随后她便放下心来专心准备晚会流程去了。
这两天志愿者队伍里的八个人都像陀螺一样,拼命地转动起来,就连那个药剂师都被汤导演拉去挨家挨户到村民家找能用的东西。
整个村落鸡飞狗跳,村民热情质朴,大家都主动帮忙搭建舞台,将自家好看的少数民族衣裙拿出来,看看能不能当舞蹈服,所有人都沉浸在一种兴奋和期待之中。
纵使这样,众人这两天见到楚楚依然不忘调侃她,特别一到吃饭时间就打趣地喊她乡长儿媳,杨大哥还说:“咱们来时八个人,看来走时只有七个人咯。”
楚楚一开始无视他们的调侃,还心说自己要真留在这里的话,老爸老妈肯定第一时间求救小姑小姑父,然后小姑父那性格肯定会直接杀过来把她带走,说不定还会连她奶奶都动员上了,想想就可怕啊。
她当然不会真想在这里找什么真爱,虽然她心中的爱尚存,可她知道她的爱情可不会属于这里,不过被大家调侃了两天,搞得她也有点好奇乡长家儿子何许人也了。
说句实话,这里的人长得并不丑,个个五官深邃,浓眉大眼的,特别年轻的小姑娘小伙子,有的小伙子体格强健,眼睛还是灰蓝色的,看人的时候像天生会放电一样。
他们舞蹈组里就有个18岁的小伙子亚力坤整天盯着她放电,祖合热还和她说,亚力坤跟同伴说再过几年到结婚年龄,就追到城里找楚楚结婚,把楚楚雷得不行。
领导来访的那天下午,小王老师跑来大草原,老远就对着楚楚喊道:“唐老师,那帮领导到了,你五点前一定要回来换衣服化妆啊。”
楚楚对她比个“OK”的手势,抓紧最后两个小时的时间。
五点整的时候,她带着舞蹈组的年轻男女回到大本营,路上还看见村中心的土道上停了一排小轿车,起码有六七辆,这些年轻男女都好奇地望过去,亚力坤激动地大喊:“那个叉叉就是奔驰,车里面还有电视机。”
祖合热问他:“你怎么知道?你坐过啊?”
亚力坤不服气地说:“没坐过就不能知道吗?”说着亚力坤还突然掉队跑过去了。
把楚楚气得对他大喊:“快回来,几点了!”
亚力坤回头嬉皮笑脸地说:“我很快去找你们。”
当地的妇女已经准备好舞蹈服,将衣服分发到每个人的手上,大家陆续去换衣服。
亚力坤直到彩排快开始才跑回来,身上还脏兮兮的,楚楚拎着他的耳朵就对他凶道:“十分钟内我要看到你再这样脏,我会请图巴村长来亲自教育你。”
亚力坤调皮地跑走了,毫不避讳地一边脱着衣服换舞蹈服,一边说:“你们猜我听到了什么?”
大家都好奇地凑过去,亚力坤说:“来了好多人,乡长库尔班也来了,我偷听到他们在说有可能选中我们村,入选全国乡村旅游重点村名单咧。”
旁边一群孩子都雀跃地欢呼起来,几个妇女凑上前问亚力坤:“有说给咱们造桥吗?”
亚力坤露出孩子般的笑容:“阿比旦,别说桥了,还有宽宽的柏油马路直接通到咱们这。”
众人再次欢跃,那些小女孩们都开心地跳了起来,楚楚也在旁跟着笑说:“那你们待会得好好表演啊,拿出你们的精气神,让外面那些领导看看我们姆哈村的热情。”
众声应喝,那声音都冲破了大本营,汤导刚走到外面就被这声欢呼吓了一跳,掀开帘子笑着说:“什么事这么开心啊?”
然后望向楚楚:“唐老师好了吗?去验收成果吧。”
楚楚心情十分愉悦地出了棚子,汤导看见她一身大红色的蒙古裙,一头漂亮的小辫子时,差点没认出她来,情不自禁赞叹道:“你这身衣服真好看,太适合你了。”
楚楚拉着裙摆打趣似的对他微微施礼,然后跟随汤导演先到了舞台,汤导指着舞台最上面卷上去的幕布对楚楚说:“我尽力了,村里的妇女连夜缝制的,等最后你们的节目一上,我会让人把两边的引绳放下,幕布就会落下来。”
楚楚望着那已经卷上去的幕布,一头黑线:“你让我来验收成果,还卷上去不给我看啊?”
汤导干咳一声:“时间来不及,刚才贺老师让人直接弄上去了,你大概看下舞台吧。”
楚楚笑着拍了拍他的肩:“幸苦了,大导演。”
贺岩此时看见楚楚,对她喊了声:“赶快来踩点,图巴村长带人一个小时后到。”
于是楚楚又提起裙摆疯狂地跑回大本营,她身体里像燃着一簇火焰,激动不已,心脏跳动的频率越来越快,这好似是半年以来她第一次感觉自己死灰复燃的一晚,漫天的繁星为她指着路,脚下坑坑洼洼的路面让她一脚深一脚前,可她依然洋溢着激动的笑容朝前狂奔,甚至在那一刻她感觉听见了山川的回响、大地的共鸣、鸟兽的呼声,世间万物都在与她呼应,这种感觉美妙极了。
她一口气跑回大本营拍着手招呼大家:“一起跟我走,我们正式上台彩排,都把胸给挺起来。”
大家互相握着手兴奋地跟在楚楚后面。
节目依次走过场,他们是压轴,所以在旁等的时候,顺便帮忙摆放桌椅,拿吃的放上桌。
也就是这个时候,楚楚终于看见了那位乡长的儿子,哈斯额尔敦。
起初她都没在意,还是小王老师他们一直对她挤眉弄眼地指着某个地方,她才投去眼神,这不看还好,一看以后她恨不得回去把那个臭道士揍一顿。
说好的浓眉大眼呢?说好的身材强健呢?说好的漂亮眼珠呢?
为什么她看见的是一个肚大腰圆的胖子,头发乱糟糟地翘着,看见楚楚盯他看,还抬起头傻兮兮地对她笑,一脸唐氏综合症的模样。
小王老师看见楚楚懵逼的表情,实在忍不住拉了拉旁边还在调摄影设备的杨哥,两人笑作了一团。
杨哥来了句:“看来走时还得八个人。”
哈斯额尔敦倒是有些憨憨的,跑过来问楚楚有什么要帮忙的?楚楚略微尴尬地说:“那…把凳子擦擦吧,上面有层沙。”
哈斯额尔敦立马屁颠颠地去擦凳子了。
轮到楚楚他们的时候,图巴村长已经要带人过来了,所以他们就匆匆上台认了个点,楚楚急得额上出了汗,反复跟他们确认:“记得自己的位置了吗?几个换场千万不能跑错了听到没?”
所有人发出气势如鼓的喊声:“记住了。”
楚楚深吸一口气望着大家,退后一步给四十个舞者深深鞠了一躬。
她的这个举动让这些少男少女都愣住了,直到她挥着手催促大家:“快下场。”所有人才再次跑了起来。
虽然没有人知道唐老师为什么突然会做这个举动,可无一都被她的动作给触动了,就连调皮捣蛋的亚力坤都神情严肃地跟旁边人说:“我们一定要好好跳,别给唐老师丢人。”
领导们入座的时候,大家已经退回大本营,楚楚做完最后的交代后,又心系其他节目的进程,便跑到阿依慕家的木屋前,那里正好可以远远地看见舞台。
前面里三层外三层坐了很多人,最前面的都是这次来的领导,还有村里、乡里的领导作陪,楚楚看不见,后面坐着的都是村里的长者,像他们这样的年轻人都站在阿依慕家的木屋前看表演。
苏尔合奏的时候,那位小提琴家换上了少数民族的长袍像个指挥家一样站在最前面,当那此起彼伏的声音响起时,楚楚起了一层鸡皮疙瘩,那简直就是来自大地的声音,敲击在人的心间,震撼人心。
天色已暗,可远处雪山的白色山尖依然像漂浮在夜空,四周一望无际,空灵飘渺,闭上双眼,仿佛世界远在天边,却近在眼前,这是她看过最棒的表演。
她转过头的时候,看见阿依慕站在远处,她脸上带着一串面纱,上面还有漂亮的珠串,她挤过人群拍了拍她,楚楚之前在学校教过她们跳舞,阿依慕退出人群很恭敬地喊她:“唐老师。”
她蹲下身对阿依慕说:“你这种面纱还有吗?给我一个。”
阿依慕拽着楚楚的手就把她带回家,找了半天,翻出一个红色的,和楚楚身上衣服特别配的面纱递给她,仰着脖子问:“唐老师你要带面纱上台吗?可是就看不见你脸了。”
楚楚一边将面纱戴在脸上一边说:“我长得一点都不像你们这的姑娘,拿块面纱挡着,不至于太突兀。”
楚楚主要考虑到刚才报幕的时候特别介绍是姆哈村的小伙子小姑娘们,她有段剧需要亲自上场,不想因为自己的身份喧宾夺主,干脆戴着面纱伪装成姆哈村的小姑娘,反正除了村子里的人,外人又不会知道。
拿完面纱她就匆匆赶了回去将大家的队伍排好,前往舞台后方。
他们表演的是一段成吉思汗西征途径喀纳斯湖的故事,他问将领这是什么湖,机智的将领回答他是喀纳乌斯,也就是“可汗之水”的意思,于是众将士齐呼,成吉思汗便决定将这湖叫做喀纳乌斯。
故事从这里开始,然后以喀纳斯湖的来历为背景,一连串喀纳斯湖畔的传说故事便就此展开了。
当幕布引绳落下时,楚楚震惊了,那藏蓝色的幕布背景如喀纳斯的湖水,上面是村民们自己缝制的珠串和彩线,绘制成极具他们这里风情的民族图腾,在夜空中栩栩如生,散发着幽蓝璀璨的光,美极了。
汤导对楚楚挑了挑眉,楚楚朝他伸出大拇指。
整个舞剧中引子、开端、发展循序渐进,有条不紊,将人逐步拉入到情景之中,一首《战马嘶鸣》响起,所有小伙子那热血沸腾的舞姿彻底将台下观众征服,场中顿时燃起一把篝火,无论是外来的宾客还是当地的村民全部站了起来,跟着拍手或也欢快歌舞。
整个过程,楚楚一直带着面纱蹲在场边,紧张地盯着每个人的步伐和动作,眼神自始至终没有移开过,她此时成了全场最冷静的人,把控着每一段发展的节奏,默默在台下做着提示动作。
直到战马声越来越远,小伙子们纷纷下场,大家以为表演落幕之际,其实才是真正的**来临之时。
《红绸情》的前奏刚响起,楚楚便踏上舞台,此时所有人的目光落在这个戴着面纱的神秘女子身上,她演的这段是喀纳斯湖边苦等情郎的女孩,每日踏着夕阳来到湖边等待战火归来的情郎,那种期待羞涩、到失望难过、再到绝望爆发,全部通过肢体舞蹈完成。
一身红裙纷飞之间,她踏着音乐的节奏满场飞舞,好似演绎了一个青涩的女孩蜕变成一个女人甜蜜且辛酸的一生。
直到她突然接到一封信,她的情郎战死沙场,再也不可能归来后。
这个红衣女子就这样突然跪地不起,抱着那封信垂下头收回四肢蜷缩着身体,这时音乐停了,全场的声音也听了,硕大的草原仿佛只能听见火星子噼里啪啦的声音。
不知道谁抹了下眼泪,紧接着越来越多的人都感动流涕,贺岩却站在场边露出颇有深意的浅笑。
而台下坐着的那个男人,目光紧紧盯着那抹红色身影,眼里映着不停跳跃的篝火,越燃越旺,越来越旺。
就在他猛然站起身时,四周再次响起了嘹亮的音乐,当那首嘹亮的民族乐曲响起时,台上肝肠寸断的红衣女子缓慢地舒展了自己的四肢,慢慢从地上站了起来望着天空,她的脸挡着半个面纱,可那双明亮的大眼里却诉说着无尽绵长的相思,她松开了手指,那封信被风吹走,她不舍地伸长指尖,眼神追随而去,再缓缓收回。
随着音乐的节奏摇摆着身姿,柔美却也动人心魄,舞台下的村民竟然陶醉得全部都开始跟着音乐齐声唱着这首耳熟能详的民歌。
那嘹亮的声音响彻天际,回荡在山川间,而台上的红衣女子也没有辜负大家的期望,随着一系列的舞蹈动作,终于如再次重生而怒放的玫瑰,几个高难度的跨越后直接稳稳落在舞台中央,紧接着便是一连串高低起伏的转圈,这是新疆舞中特有的一种转圈技巧。
每转一圈眼神永远交给观众,然而就在她转到第二圈的时候,她看见了那个男人,那个站在人群中也牢牢盯着她看的男人。
楚楚怎么也不会想到自己有一天真的会来到西北边陲,在雪山下舞蹈,更不会想到在这样的地方能见到他,山涧烟雾飘渺似真似幻,山下冒着炊烟的小木屋宁静安逸,高山,森林环绕,河流、湖泊静淌,他们重逢在这依然充满生机的初秋,在所有村民的歌声中,在山秀水甜,世间少有的天堂。
楚楚听见了自己的心跳,就在和他的视线相撞的那一刻,她听见了自己久违的心跳,似曾相识,从很远的地方归来,或者一直深埋在她心里,某个无人问津的地方,在这一瞬猝不及防地跃了出来。
他眼眸很亮,穿着黑色的防风衣,颀长挺拔,鹤立鸡群,对着她牵起嘴角露出笑意;
她双眼盈盈,一身红裙随风舞动,身姿柔软,明艳动人,对着他弯起眼角掩着笑意。
所有姑娘全部上了舞台,整个舞剧被推入**,一个女子在失去挚爱后重新燃起希望,最终找到生活的目标,用自己的双手,加入到这一代年轻人的拼搏之中,亲眼看着落后的村落日益发展,村民渐渐过上了好日子,最后她退出舞台完成了一生的使命,生活在喀纳斯湖边的小姑娘小伙子延续了那份真挚浓烈的情感。
故事落幕,所有村民的歌声却越来越大,大家一起拥到篝火旁,围着篝火载歌载舞,仿佛不愿从这场盛大的舞剧中抽离。
贺岩的表情却十分严肃,她走到杨哥身边问他:“刚才的舞剧都录下来了吧?”
杨哥指了指摄像机:“整场都在里面,怎么了?”
贺岩回答:“很珍贵,我需要这段影像留存,有些图瓦族的人认为自己是成吉思汗的子孙,你看他们家里都会挂成吉思汗的图像,唐老师设计的这场舞剧,情景结合了当地的人文背景和附近村落的发展历史,最后还用舞蹈艺术的手段呈现出村落目前紧缺的方面,和有可能实现的生活形态,你看那些村民为什么这么兴奋,因为她舞到了他们的心里,不出意外,图巴村长这笔资金应该能稳了。”
杨哥惊诧道:“靠,我就顾着欣赏唐老师的舞姿了,这都能看出来啊?你怎么确定的?”
贺岩抬了抬下巴:“没看到市里的领导也跟着跳起来了?”
杨哥往前面看去,随后朗声大笑。
贺岩说:“舞蹈本身就是一种表演艺术,通过肢体传达思想和情感的途径。”
说到这她想起了什么,渐渐陷入沉思。
楚楚下了台后,心绪还在不停翻腾,这是她孤注一掷的赌博,如果不出意外,贺岩顶多明天上午就会来找她。
贺岩大学时期并不是在舞院就读,学校对舞蹈方面不太重视,甚至不愿单独开设舞蹈教室,贺岩二十岁那年就是通过一场自编自排的舞剧打动了协会的领导,为他们那帮热爱舞蹈的孩子争取到了场地和比赛资格,后来才一举成名。
所以当初,楚楚接下这个节目不光是为了压轴,从某种程度上来讲,也是向贺岩致敬,她做了最大的努力,那么接下来就交给老天了。
……
她踏着欢快的步伐要去找小王老师,她从中午就没吃饭了,之前不觉得,现在下了台才发现自己又冷又饥肠辘辘的,她快挺不住了。
可刚跑过阿依慕家的小木屋,她的手腕就被一只温热的大手攥住,她走得太急了差点没站稳身体歪了一下,紧接着她的腰间一紧。
楚楚的眸子毫无征兆地撞进那双漆黑的眼,漫天的星辰洒在他的身后,他的目光那么炙热明亮,又深邃璀璨,仿佛瞬间吸走她的灵魂。
赵倾已经再也等不急了,他心中的猜测不可置信到一秒也等不了,直接揭开了楚楚脸上的面纱,那一瞬,他感觉老天给他变了个魔术,把远在意大利的女人给他变到了眼前。
楚楚只感觉放在腰间的大手徒然收紧,赵倾高大的身影遮住月光朝她压来,虽然他什么都没有做,可楚楚却在那一刻感觉到他似乎是想吻她的,这种感觉太熟悉了,就像他们很久以前的初吻,在学校的楼栋里,他的目光也是如现在这样,炽热地颤动。
最后楚楚笑了,而后他将她扶好,规矩地退了一步,目光深邃地注视着她,声音低沉磁性:“回国为什么不告诉我?”
楚楚拽了拽自己的裙摆低头看着脚边的影子:“我没回宁市啊。”
她答得理直气壮,赵倾却意味深长地说:“你在逃避。”
他永远可以一针见血地看见楚楚心里的焦虑。
楚楚的眸子颤抖了一下,赵倾低下头,他的声音就落在她的头顶,轻缓中带着些无奈:“还打算逃多久?”
楚楚攥着裙角,舞蹈鞋碾着脚下的碎石。
突然旁边有人喊她:“唐老师。”
楚楚顿声望去,小胖子哈斯额尔敦气喘吁吁地跑来,似乎追了她一路,此时红着脸对她说:“唐老师,我找你说几句话。”
楚楚错愕地看着他:“你说吧。”
哈斯额尔敦盯赵倾看了看,有些不好意思地说:“你能过来吗?单独说。”
楚楚刚准备抬步,赵倾说了句:“等等。”
楚楚回过头,赵倾已经脱下外套,走到她身前将黑色外套往楚楚身后一甩,带着笑意说:“伸手。”
楚楚乖乖将手伸了进去,赵倾低眸替她将拉链拉上,挡住那胸前的风景,一切都那么自然而然,透着某种不可言喻的亲昵,看得哈斯额尔敦一脸防备。
而后赵倾往旁边走了几步:“去吧,我在那边等你。”
楚楚这时已经顾不上矫情了,她真的快被冻死了,套上赵倾的衣服暖和多了,虽然袖子有点长,跟唱大戏似的。
于是楚楚甩着袖子走到哈斯额尔敦面前问他:“找我什么事啊?”
哈斯额尔敦憋了半天对楚楚说:“唐老师,你们是不是后天就走了?”
楚楚点点头:“差不多吧,怎么了?”
“你,你能不能不走?我家离这不远,想邀请你去。”
“啊?”楚楚一头雾水,赵倾双手抄在裤子口袋里跟没听见一样,抬头望天。
楚楚小声说:“那个,我连你叫什么都不知道。”
哈斯额尔敦真诚地拍着胸脯:“我叫哈斯额尔敦。”
“哈,哈…”楚楚放弃了:“小哈啊,我不懂你什么意思,但我肯定要走的啊,我家又不在这。”
哈斯额尔敦激动地说:“你可以嫁给我吗?我家就是你家。”
楚楚猛然怔住下意识望向赵倾,赵倾也终于收回视线转头盯着那位小胖子。
☆、Chapter 77
不知道这里的小伙子是不是都这么直接, 总之胖胖的小哈对楚楚说出嫁给他后,楚楚真的一时间都惊诧得说不出话来。
不过赵倾没再等下去,而是走了过去, 伸手将楚楚拉到身后, 对小哈面无表情地说:“谢谢你的好意,她有家。”
说完便直接拉着楚楚离开了,徒留一脸沮丧的胖小哈。
楚楚跟着他走了几步就不走了, 还缩回了手, 赵倾回头盯着她, 她的双手缩在袖子里闪着一双大眼:“赵倾,你有吃的吗?我好饿。”
赵倾突然被她那无辜的表情逗笑了, 仿佛从前那个熟悉的感觉瞬间就回来了, 他对楚楚说:“你在那找个地方坐,等我。”
说完他便大步走回人群中,楚楚甩着长长的袖子窝在一个木屋前的小木凳上,望着远处窜上天际的篝火, 姆哈村的狂欢似乎在这一刻才真正开始, 好像所有村民都跑过去了,木屋这里倒没有什么人。
楚楚下巴搭在膝盖上等了一会,然后瞧见赵倾不知道抱着些什么长腿阔步地回到她的身边,然后将他带回来的东西摊开,他不知道从哪拿回了几个热乎乎的馕包肉, 竟然还有个烤羊腿,馋得楚楚撸起袖子就毫不客气地抓起烤羊腿啃了起来。
那香喷喷的味道让楚楚食欲大振,她坐在小板凳上左手一个馕包肉, 右手抓着烤羊腿,一边吃一口, 饿坏的样子。
赵倾靠在她对面的木屋前点起一根烟,盯着她笑,她吃得狼吞虎咽,毫不顾忌形象,可真不像刚才台上的美人儿。
赵倾不是第一次看见楚楚跳舞,但没有一次像今晚一样给他带来灵魂的震撼。
从前在学校看见过她表演,不过还有很多其他同学一起,表演的舞蹈也比较简单,而今晚,仿若她毕生的情感都投入之中,如怒放的花,娇艳欲滴,让人回味无穷。
楚楚见赵倾一直盯着她看,还意思一下举起羊腿:“你吃吗?”但明明表情是并不想给他吃的样子。
赵倾眼角浮起笑意:“你吃吧,我吃过了。”
楚楚也不跟他客气,继续啃了起来。
赵倾怕她噎着,把打来的热奶茶拧开递给她,但是她已经没有手接了,赵倾干脆蹲在她面前将奶茶喂到她嘴边,楚楚仰起头喝了一个,肩膀都耸了起来笑着说:“真爽!”
赵倾拧上奶茶干脆盘腿坐在她面前盯着她:“你怎么好好跑到这里来了?”
楚楚义正严辞地说:“做公益啊,来义演。”
赵倾勾起嘴角:“得了吧。”
楚楚鼓了下腮帮子不满地说:“你什么意思?我不像个有善心的人?”
赵倾倒不是认为楚楚不够有善心,只是以她的性格如果没有必要的情况,她不可能跑来这么远的地方,做公益的方式有很多,但楚楚在现阶段□□乏术的情况下不会用自己的时间来做公益。
楚楚并不打算告诉赵倾此次出行的真正目的,于是她不着痕迹地岔开话题:“你呢?你怎么会跑这么远来?”
赵倾双手放在膝盖上,眸子如幽潭般深沉:“我也不想来的,为了拿下乌市的智慧城市项目,陪领导过来,他们考察工作,我找机会当冤大头。”
楚楚叼着一块肉眨着一双不解的眼睛:“什么意思?”
赵倾盯着她油光光的小嘴,真想俯身将她嘴上的肉叼走,不过他还是忍住了冲动撇开眼说:“这年头送礼太敏感,如果能找机会为他们的政.绩添砖加瓦,比送礼强。”
楚楚快速地把羊肉吞下肚,放下东西,一把抓住赵倾激动地说:“太好了,那你投资姆哈村造桥吧,这件事要是做成肯定很受村民拥护,说不定还能流传千古美名扬呢,这里的人都会感激市领导的。”
赵倾慢慢的,一点点的,将头转向楚楚抓着他膀子的那只油腻腻的手上,楚楚才后知后觉地干笑两声,然后再不知不觉地收了回去,当什么事都没发生一般,站起身对他说:“你可以去问问村民的想法,我说的都是真的。”
赵倾也跟着站了起来,垂下眸捞过她另一手,拉起衣角当抹布帮她擦了擦低着头问道:“吃饱了?”
赵倾向来有点洁癖,楚楚把油全部擦在他身上十分不好意思,干干地说:“你衣服带够了吧?”
“不够你帮我洗?”赵倾一句反问,让楚楚尴尬地收回手对他说:“我那有洗衣液,要么你换下来给我。”
赵倾嘴角泛着浅笑看着她:“后天什么时候走?”
“应该一大早吧,听说你们明天上午就离开了吧?”
赵倾的目光深得像潭水,闪着醉人的光,他的声音如夜里的清风吹进楚楚的耳里:“你想我什么时候走?”
楚楚低着头没有说话,两人之间安静了一会,良久,她才缓缓抬起头,盯着他漆黑的眼眸,声音很轻地说:“路上注意安全。”
楚楚在赵倾眼里看见一丝沉痛,那样的沉痛同时传进她的心底,让她也不大好受,可她无法在此时此刻作出选择,她很高兴能在这里遇见赵倾,就像碰见一个久违的家人,亲切、激动、踏实,充满安全感。
可她无法遗忘那些曾经真真实实发生过的事,在她没有确定自己的心意之前,她不可以随便给任何一个人承诺。
承诺,两个简单的字却蕴含着如此沉重的份量,她已不再年轻,任何一个选择都要付出一辈子的代价,可一辈子太久远,久远到让她惧怕。
当初她问赵倾要一个等他的理由,赵倾不敢随便给她承诺,如今,她也同样不敢轻易给他承诺。
不是不愿给,而是都不想让对方未来的日子陷入焦灼不安中。
小王老师终于找到了楚楚,对她大喊:“唐老师你跑哪去了?找你找得急死了,大家在等你庆祝呢,快来啊!”
楚楚伸头对她说:“来了。”
她刚准备朝小王老师跑去,又回头脱下外套递给赵倾对他说:“拜。”
说完她便跑走了,漂亮的小辫子溜过赵倾的指尖,他微微收紧却依然没有抓住分毫,他侧过头目送着那抹红色身影越来越远,直至完全看不见,像一阵风吹过他的心田,溅起一片浪花,却逃得无影无踪。
……
第二天一早,志愿者们聚集在阿依慕家的小木屋,商量着打算今天去喀纳斯湖,还对楚楚说都怪她的舞剧把他们看出了情怀,于是大家都想去看看真正的喀纳斯湖。
木门被敲响了,小王老师去开门,孙宁端着一个大锅出现在门口,他脸生没人认识他,不过能看出来他不是姆哈村的人,小王老师问他:“你找谁啊?”
孙宁抱着个大锅很吃力的样子,小王老师把他让进屋,他找了一圈,看见坐在角落小木凳上的楚楚,对她说:“唐老师,这是赵总让我送来的羊肉汤,早上才熬的,趁暖和让大家多喝点。”
杨哥他们已经闻到味道,一边问楚楚:“赵总是谁啊?”一边将大锅端上桌让汤导去拿碗。
楚楚这才站起身说道:“唔…朋友,你们先喝。”
她走到门口跟孙宁一起出了木屋,带上门,把他送到了门口,然后问他:“你们马上就走了吗?”
孙宁点头应道:“赵总他们和乡领导说会话,一会就出发了。”
楚楚点点头,望着冉冉升起的炊烟弥漫在秋色中,目光凝滞了一瞬,继而转头对孙宁说:“我就不过去了,替我向他告别。”
孙宁仔细打量着楚楚,雀跃的金色阳光落在她白净的皮肤上,似闪着光,长长的睫毛微微卷曲着,清丽恬淡,这还是他第一次如此近距离地看见她本人,也是第一次跟她说话,那个印象中的照片突然就鲜活了起来。
从前他一直以为那种飒爽干练,或者性感妖娆的女人才能入赵倾的眼,可看着面前如此普通的姑娘,若不是昨晚的惊鸿一瞥,他甚至不觉得她有任何特别之处,然而她恬静的笑容,清婉的声音却给人一种很舒服的感觉,竟然觉得她越看越耐看。
孙宁不禁说道:“总感觉我认识你很久了。”
楚楚不解地望向他:“你见过我?”
孙宁收回视线笑了下:“算是见过好多次了。”
楚楚歪了下头重新看了看他,似乎并没有什么印象。
孙宁解释道:“在赵总的手机里,他有一张你的照片,背景是一片郁金香,他经常会翻看,我还陪赵总去过你的舞蹈教室,那时候还在成发广场的门面房那。”
楚楚有些讶异:“你们去过我那?”
“只在马路对面陪赵总待了一会,远远地看了你一眼,所以你可能也不知道。”
一阵风吹过,楚楚慌乱地垂下眸,眼里的光不停地跳跃。
孙宁开口道:“其实我一直很想问一个问题,你是赵总的?”
“前妻。”楚楚再次抬起头看着他时,眼里涌现出让人参不透的故事,带着些许心酸,些许无奈,和些许迷茫。
孙宁不知道赵倾结过婚,赵倾从来不会提起自己的事,这是他第一次听说赵倾原来有过一次婚姻,而这个让他牵肠挂肚的女人曾经是他的老婆。
贺岩从图巴村长那回来的时候,孙宁和唐楚楚告了别。
贺岩并没有进屋,而是望着唐楚楚对她说:“聊聊吧,唐总。”
唐楚楚没有想过能瞒得过贺岩的眼睛,她报名时所有信息都是透明的,贺岩只要留个心便能猜到她此行的目的。
两人沿着木屋往白桦林那里漫步,白天的温度稍微高了些,没那么冷,阳光照在身上多了些暖意。
贺岩先开了口对楚楚说:“刚才在图巴村长那,他们提到如果后期搞旅游项目,昨天那个舞剧想保留下来,可以给当地的年轻人提供就业机会,也能传播民族文化,问我可不可以?我说这个舞剧是你编排的,具体授权得询问你的意见,文化本来就是要传承的,希望你能同意。”
楚楚听闻后二话不说答应下来:“当然可以,如果能保留这是好事。”
“费用问题,那边想让我跟你探探底。”
楚楚笑了反问贺岩:“要你会收钱吗贺老师?”
贺岩说:“我想我和你不同,说这话没有其他意思,版权购买是上面统一拨款,你既然是生意人,也付出辛苦,要点报酬无可厚非。”
楚楚停下脚步望着贺岩:“那贺老师怎么看我此行的目的?”
贺岩也是个直爽的人,并没有拐弯抹角:“想利用我的知名度扩大你们的利益行为。”
楚楚脸上的笑容淡了几分,转头望向那片苍白的桦林,声音有些悠远:“起初创办小舞星并不是想赚钱,那时候我遇到意外骨折,医生宣告我半年不能跳舞,之后的情况也是不定数。
我度过了一段很灰暗的时光,那时候我觉得自己一无是处,离了舞蹈教室我什么也不会,甚至养不活自己,婚姻也惨遭失败,人生一度失去了希望。”
贺岩终于转过身看向楚楚,听见她声音清澈似水地说:“后来一次无意中,我坐在轮椅上看见了一群小朋友在跳舞,我那时候并没有意识到,直到后来我才想明白,就是你刚才说的那两个字,传承。
我想是这两个字让我捡起了这项事业,才会有今天的小舞星。
其实我们在做着同样的事情,只是你把舞蹈精神和文化传播到不同的大学、企业、甚至遥远的村落,而我把这些传承给小朋友。
我们是在赚钱,因为我们要生存,可这和我们的创办理念并不冲突,我如果真想着赚钱,我有太多机会可以把小舞星打造成综合体机构,那样也许盈利面会更广,可即使在所有合伙人都反对的情况下,我依然坚持小舞星的定位,因为我很清楚我在做什么,将来要做什么。
我不会为了人民币改变我的初衷,你可以把我看作是一个生意人,但我是个有信仰的生意人,我未来的目标是能输出更多的舞蹈人才,从小舞星这个舞台走向全国,甚至登上国际舞台。
你一个人的力量是有限的,即使你一年三百六十五天全国各地马不停蹄地做演讲,又能感染多少人呢,可同样一年的时间,我可以让上百或者上千的学员热爱上舞蹈,那么他们当中或许以后就有很多的你和我。
所以,与其说我想利用你的知名度扩大我们的利益行为,我倒情愿理解为,我想利用你的知名度让更多在这个年纪,有身体条件的小朋友能够得到良好的发展,专业的训练,和明朗的未来。
我们学舞的人不可能跳一辈子的,但我们总归是有自己的价值,贺老师传播舞蹈精神的行为我很欣赏,可与其传播给一些身体条件受限的成年人,在你知名度的影响下传承给一些身体条件在最佳时期的小朋友,我认为这个价值并不亚于你现在从事的事业。”
贺岩到此时此刻对楚楚的印象有了重新的认识,而事实上,从昨天晚上开始,这个几天来默默无闻的女人一直在刷新她的认知。
楚楚依然很明确地表露了自己的目的,可却并没有让贺岩感到不舒服,相反,她竟然产生了那么一丝兴趣。
她对楚楚露出笑意:“你的提议我会考虑,如果你有详细合作计划的话。”
楚楚的笑容在脸上放大:“您很快就能收到。”
说着贺岩身后的土道上远远的一排小轿车向着村头开去,楚楚的视线移向那,贺岩也转过身看了眼说道:“看来市领导走了。”
楚楚脸上的笑容慢慢消失了,目送着那排车辆,良久,她对贺岩说:“我待会就不跟你们去喀纳斯湖了,我打算继续往北走,去找巴丝玛。”
这是昨天夜里他们和村民在一起聊天时,有人说她跳舞和年轻时的巴丝玛一样好,当然这是恭维的话,巴丝玛在当地是有些被神化的舞蹈家,那里有句话形容巴丝玛,说她是被神灵亲吻过的双脚,她会跳所有类型的民族舞,是津县人的骄傲,还去首都领过奖的。
所以楚楚一早便打听了巴丝玛现在的住处,她想去拜访一下。
贺岩问她:“你知道她的确切住址吗?”
“还不知道,但我想去找找,我有一个想法,想开设这些不同种类民族舞的课程,如果有可能的话,我想找到她,和她好好交流交流。”
贺岩对此感到触动,对她说自己走不开,不然也想和她一起去看看,她对楚楚说如果找到巴丝玛,回头一定要把情况告诉她,楚楚答应了,与贺岩握手告别。
所以上午的时候楚楚就背着背包告别了志愿者队伍,阿依慕的爸爸帮她叫到了车子,杨哥问她还回来吗?楚楚说应该不回来了,要是找不到她下午就直接回乌市了。
于是大家将她送到了村头,让她有情况电话联系,注意安全。
☆、Chapter 78
楚楚寻找巴丝玛的这一路, 说顺利也顺利,说不顺利,也不算太顺利。
她搭车到阿尔泰村的时候并没有打听到巴丝玛的踪迹, 那里村民说的话她不大能听懂, 还是载她来的司机大哥帮她和当地村民沟通,之后才知道巴丝玛的父亲家住在阿尔泰村,不过她早嫁人不在那了。
司机大哥需要在天黑之前赶回津县, 问楚楚走不走?楚楚白跑了一趟也很失望。
就在他们的车子快开出村落时, 一个中年男人骑着马追了出来, 司机大哥停下车,中年男人探头问:“谁要找巴丝玛?”
楚楚赶忙落下车窗看见这个皮肤黝黑的少数民族汉子, 他对他们说他是巴丝玛的侄子, 巴丝玛现在住在额尔齐那里,他正好要过去,可以带她一起。
可是楚楚看了看他身下的马,要让她骑马跟他跑去那么远, 估计还没到她的五脏六腑就被颠错位了。
于是她想了下, 爽快地开出一倍的价格给这位司机大哥,主要是楚楚不敢在这样偏远的地方轻易跟一个陌生男人走,这个司机大哥是阿依慕父亲的朋友,还能信得过。
她关起车窗和司机大哥谈了一会,司机大哥也是个淳朴的人, 答应了这桩买卖。
于是楚楚在天黑之前抵达了额尔齐,司机大哥一直将她安全送到地头上才离开。
楚楚跟随巴丝玛的侄子顺利找到了那位有些传奇色彩的人物,那时候正好是傍晚, 整片夕阳照在这片大草原上,秋意正浓, 金色年华。
巴丝玛住的是蒙古包,楚楚看见她的时候,她正穿着个围裙蹲在蒙古包前捣鼓什么东西,她的侄子叫她的时候,她站了起来,楚楚看清了她的容貌,一个头发半百的老妇人,可五官却十分深邃漂亮,一双会说话的大眼闪着迷人的色彩,似好看的琉璃珠子,花白的长辫子上还拴着彩绳,很精神的样子。
楚楚对她道明了来意,没想到她居然会说非常标准的普通话,让楚楚大为惊讶。
她请楚楚走进她的蒙古包,蒙古包里收拾得非常干净,甚至还有股好闻的清香,就连地毯都很鲜艳整洁。
她发现了个细节,巴丝玛在看见她后,就将自己的围裙解下收了起来,还整理了一下身上的墨绿色裙子。
她的衣服也很特别,要说是少数民族服饰吧,似乎也带着点现代元素的风格,可跟城里人的穿着比起来,到底还是有些民族风的味道,跟一路来看到的村民穿着都不一样。
巴丝玛很好客,听说楚楚是宁市那边来的舞蹈机构负责人,很热情地招待了她。
还让她的侄子把他正在干活的丈夫喊了回来,做了一顿丰盛的晚餐,当然,基本上是他丈夫在忙,巴丝玛则拉着楚楚,翻开她压在榻底的相册,给楚楚看她从前的照片,还和楚楚说她去过宁市,不过是三十多年前了。
通过巴丝玛珍藏的相册,楚楚终于得见那个活在传说中女人精彩的一生。
怪不得巴丝玛的普通话如此流利,她在首都待过七八年,她对楚楚说她二十一岁那年就离开这片大草原了,那时她连孩子还没有,楚楚看见年轻时的巴丝玛甚至还和很多那个年代有名的人在一起合照,好些还是上个世纪的大明星。
虽然是黑白照片,可照片里的巴丝玛五官精致,穿着时髦的呢子大衣和小皮鞋,还戴着漂亮的礼帽,可靓丽神气了,如果回到过去,怕是连楚楚都要被巴丝玛的样子迷倒。
然而吃饭的时候,楚楚却发现巴丝玛的丈夫是个沉默寡言的男人,也许是不大会说普通话的缘故,他只是客气地对楚楚笑,指指菜让她不要拘束的意思。
巴丝玛如今已经有六十几了,可看上去好似五十几岁一样精神,巴丝玛说他丈夫和她同年的,可他丈夫看上去说是七八十的老头也不为过,显得很苍老,不过为人亲和,吃完饭,楚楚有些问题想请教巴丝玛,他丈夫就默默地收拾桌子,很老实敦厚,十分包容巴丝玛的样子。
楚楚原来接触过一些民族舞,但是类别没有非常细化,对于各种舞种背后的文化也不是全都了解,所以她是带着求知欲来的。
巴丝玛似乎和楚楚很投缘,她现在的生活早已脱离了那个华丽的舞台,所以鲜少有人会和她讨论这些,难得碰到像楚楚这样的晚辈,巴丝玛也很喜悦。
她还拿出她原来的笔记,上面密密麻麻抄写着她走访各地后,记载的各类舞种的形式特点,表演技巧和风格,还有民俗文化背景等等。
巴丝玛说这些笔记压箱底多年了,也没什么用,如果楚楚想要可以送给她。
楚楚无法表达当接过这沉甸甸的笔记时,那种激动的心情,这是老一辈艺术家用一生时间总结的经验成果,因为每一种民族舞背后都有不同的环境风俗,民族性格,文化传统和宗教信仰,所以这厚厚的一本笔记才显得如此珍贵,楚楚大概翻阅了一下,发现巴丝玛还非常可爱地画了舞蹈动作的示意图,真是个细腻的女人。
她想,任何一个伟大的艺术家都得具备如此钻研的精神吧,无论生在哪个年代。
时间已晚了,巴丝玛让丈夫去亲戚家过夜,她把楚楚留在了她的蒙古包。
巴丝玛也问了楚楚很多现在外面的情况,如果还是巴丝玛印象中的样子,她会露出会心的笑意,如果有些地方已经被拆了,或者有些她从前听说的人已经不在了,她会有些惆怅,楚楚问她是什么时候回到这片大草原的,她告诉楚楚是她35岁那年,她记得如此清晰。
随后楚楚想到了一个问题:“那您35岁才结婚吗?”
巴丝玛笑着说:“我们那时候结婚早,我18岁就嫁给阿曼了。”
楚楚有些错愕,18岁和她丈夫结婚,21岁离开这里,35岁才回来?那中间这么多年他们怎么维系关系的?
巴丝玛似乎是看出了楚楚的疑问,主动告诉她:“他的父亲和我父亲是挚交,从小两家就结亲了,所以我满了18岁就嫁给了他,我19岁那年县里舞蹈团招人,外面回来的舅舅带回了消息,我背着阿曼跑去报了名,直到选上我才跟他说,我对他说,你要是不给我去,我明天就去回了人家。
可我家那木头一晚上没睡着,第二天早上把家里仅剩的那点钱给了我,让我带上路,怕我在外面要用钱。
我一开始隔三差五到县里训练参加表演,后来在一次公演中被市里艺术团看上了,我回来的时间就越来越少了,那时候交通不便利,回来一趟得两三天,慢慢也就不回来了。
之后跟着艺术团全国跑,认识的人越来越多,见识得也越来越多,也就不再想回到这片大草原了。”
楚楚不仅想到那个老实巴交的男人,她躺在巴丝玛的另一边,侧过身子问她:“那伯伯一直等你吗?”
巴丝玛对楚楚露出颇有深意的微笑:“我最幸运的就是嫁给他,外人说我如果当初留在首都可以过上富有的日子,所以很多人跑来问我后悔回来吗?我从不后悔回来,因为我家在这里,这里有人在等我回家。”
楚楚没有再继续问,不知道为什么,她听完巴丝玛的这句话后,突然心里特别难过,她翻了个身偷偷抹掉了眼泪,脑中出现了那双漆黑深邃的眼眸,有些沉痛有些无奈又有些纵容地盯着她。
第二天的朝阳照样高高升起,巴丝玛起来很早,楚楚也跟着起来,本想帮帮忙看看有什么可以做的,可是他们刚起床,巴丝玛的丈夫已经将热乎乎的奶茶还有烤包子端了进来。
他们吃完早饭后,巴丝玛说带楚楚去蒙古包外面转转,住在这里的人都很友好,他们见到巴丝玛总会热情地跟她打招呼,也会对楚楚露出淳朴的笑容。
巴丝玛的丈夫一早上都在弄栅栏,巴丝玛告诉楚楚羊圈需要加固,阿曼这几天都在帮忙。
巴丝玛想看楚楚跳舞,于是楚楚也毫不羞怯的在草原上尽情地跳了一会,巴丝玛为她鼓掌唱歌,然后指导她哪些动作可以更有味道,不得不说巴丝玛虽然这个年纪了,可她的眼神和肢体简直太有感染力了,仿佛一个动作一个眼神就能勾走人的心魂。
楚楚能见到巴丝玛并认识她,是她人生中非常幸运和荣幸的事。
她们跳得酣畅淋漓,都出了一层薄汗,在回去的时候,看见阿曼还在劈木头,很专注的样子。
楚楚不禁好奇地问巴丝玛:“那你在外面那么多年,他没去找过你吗?”
巴丝玛把楚楚拉到一处阴凉的地方,想了想说道:“我想他应该有找过我。”
楚楚听这话感到奇怪:“是没找到吗?”
巴丝玛的神情变得有些惆怅垂下视线摇了摇头:“我25岁那年爱上了一个男人,他是个住着大洋房的商人,他比我大8岁,疯狂地追求我,我那时候没经历过这样的穷追猛打,也还是个岁数不算大的姑娘,时间一长难免经不住诱惑,即使知道自己已经有了丈夫,还是和他在一起了。
他长得很好,高高大大的,比阿曼好看很多,爱上他后我甚至已经记不得阿曼的样子了。
我和他在一起非常开心,他带我去了很多地方,对于那时的我来说,像是给我打开了一扇新世界的大门。”
“那他知道你结过婚了吗?”
巴丝玛耸了耸肩:“一开始不知道,后来我不想骗他,告诉了他,他没有生气,让我和丈夫离婚后跟他出国。”
“你回来找伯伯离婚了?”
巴丝玛摇了摇头:“我不敢面对阿曼,我和我妈妈说了,妈妈哭着让我不要和阿曼离婚,让我回去,只要我回去大家再慢慢商量,可我那时候就像入了魔一样,铁了心要跟那个男人,不愿意再回去面对阿曼。”
巴丝玛抬起头看向远处还在干活的阿曼对楚楚说:“事情还是传到了阿曼家,他应该有去找过我,但是我还和那个男人在一起,所以我想他没勇气走到我面前。”
楚楚也看向穿着并不太体面的阿曼,脑中出现一个朴素的男人,远远望着心爱的女人和另一个光鲜的男人站在一起的画面,难免心酸。
终于,楚楚问出了心中的疑问:“那你为什么还要回来呢?”
巴丝玛淡淡地笑了笑,她的笑容里藏着岁月变迁的释然:“因为那个男人伤透了我的心,我伤心欲绝后回来了这片大草原,可我依然不敢去见阿曼,我觉得我们之间的感情已经变了,我辜负了他,而且我也不再爱他了,我不能再和他在一起。”
一阵清风拂过楚楚的发丝,她睫毛微微颤抖了一下,声音带着满满的不确定:“所以你们为什么还会生活在一起?”
巴丝玛抬起头迎着阳光告诉楚楚:“我不去见他,他就来见我,他家离我家很远,每天就找各种理由跑过来一趟,让我躲都躲不掉。
我妈妈还在世的时候就劝我,上牙齿和下牙齿之间都会打架,两个人要想过一辈子总有大大小小的坎要度过的。
她在说完这些话后的一个月过世了,阿曼过来帮忙,他每天鼓励我陪着我,后来日头长了,我懂了一个道理,夫妻相处总会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厌倦对方,如果你认定了这个人,就得在厌倦或者不确定中一次又一次重新爱上对方,这就是婚姻长久的秘密,记住了丫头。”
巴丝玛对她神秘地笑了笑,风停了,云散了,耀眼的阳光倾泻而下落在楚楚晶莹剔透的瞳孔里,那一瞬,楚楚仿佛听见了春暖花开的声音,就在她的心底最深处,她好像明白了什么,忽然之间找到了那把遗失的钥匙,打开那扇锁了很久的心门。
她望着湛蓝的天空,那笼罩在心里很久的乌云被吹走了,她此时此刻只感觉内心一片平静,那些她纠结的,在意的,愧疚的东西都被风带走了。
就在这时楚楚的手机响了,她接通后是杨哥打来的,他问楚楚找到巴丝玛了吗?楚楚笑着说找到了,还在巴丝玛家过了一夜。
杨哥爽朗的笑声从电话里传来,他告诉楚楚他们也已经在路上了,让楚楚以后去滨城记得找他玩,楚楚说一定。
临挂电话前,杨哥似乎突然想起来什么:“对了,我们昨天下午从喀纳斯湖回来后有个男人来找你的,说姓赵,是不是那位送羊肉汤的赵总啊?”
楚楚望着远处的羊群,白色的栅栏,一望无际的草原,心尖微微发热,颤抖地问:“他,他还在吗?”
“不知道了,我们早上走的时候没见到。”
挂了电话,楚楚立在原地,微风撩起她的衣角,阳光染红她的双眸,无数的记忆从脑中穿梭,心潮像浪一样翻滚不停。
她回过身对巴丝玛说:“我要走了。”
巴丝玛有些诧异:“这么快?不多待一天了?”
楚楚有些兴奋又有些激动地说:“不了,我出来时间太长了,该回去了,有人还在等我。”
巴丝玛似乎也被她手舞足蹈的样子弄乐了,忙站起来:“不急不急,我喊阿曼送你。”
巴丝玛让阿曼用马车将楚楚送到大路上,那里有通往姆哈村的大巴,但是一天就两班,上午那班赶不上了,中午过后还有一班能赶上,傍晚前准能到。
楚楚拿出手机刚准备打给赵倾,可看了看远处烟雾缭绕,神秘幽然的大山,她嘴角扬起笑意又收起了手机。
她忽然想起了离婚时赵倾对她说的话,他说,他会在一万种可能的终点等她。
那时楚楚不懂他的话,可此时她忽然明白了,她会回去,回到那个终点,她只是想知道当她回去后,他还在不在等她,带着未知和期待,楚楚上了路。
车窗外是辽阔的草原和平静的湖面,一面春暖花开,一面冰川险峻,大自然的鬼斧神工刻在楚楚小小的瞳孔里,让她心潮澎湃。
她从意大利回国前,刘佳怡将她送到机场告诉了她一件事,当初她要卖房办机构,因为价格不肯让所以迟迟没有成交,其实后来是赵倾找人借的钱将房子买下,她才有了小舞星的启动资金。
那时赵倾对刘佳怡说不能把房子卖给别人,可刘佳怡担心楚楚知道后会不愿意,于是随便找了个信得过的亲戚中转了一道,所以天盛嘉园的房子是赵倾买的。
那个落魄的雨夜她之所以会在天盛嘉园遇见赵倾,并不是偶然,而是他后来一直住在那,住在他们曾经的家。
楚楚知道这个消息后,便清楚自己欠赵倾的情,可能一辈子也还不清了。
从前,她一直认为自己对赵倾的爱,远胜过他的,甚至在很多时候她都感觉自己对赵倾的爱石沉大海,很多年后,她才幡然醒悟,爱并不是整天挂在嘴边的游戏,更不是头脑发热的激情。
那个男人不会甜言蜜语的誓言,也不会天花乱坠的浪漫,可他用最厚重的爱撑起了一片天。
而她在他最困难的时候,终究还是离开了他…
他说总有一天会让她坐上迈巴赫,后来她已经不知道自己还有没有资格坐在那奢侈的位置上。
她伤害了在这个世上她爱得最深的男人,所以她不敢再去面对他,不敢告诉他自己曾几何时变了心,甚至残忍地将他遗忘在角落。
她亵渎了他们的感情,辜负了他的等待,让他内心饱受煎熬。
她不是在逃避,她只是不知道该如何面对,更不知道自己对他的爱还能不能像当初那样纯粹,如果不能,她又还有什么资格走到他的面前。
她不愿用感激、愧疚、后悔作为回到他身边的理由,那样他们的关系不会对等,更无法幸福。
直到巴丝玛的话回荡在她心中,她说只要认定了那个人,就得在厌倦和不确定中一次又一次重新爱上对方,这是婚姻长久的秘密。
也终于在绝境中给了楚楚一线生机。
山川,草原,羊群,湖泊掠过她的眸子,翻开又一页的篇章,她热泪盈眶,如果他还在等她,那么她会倾尽所有再一次爱上他,他会成为她一万种可能最后的终点。
楚楚赶回姆哈村时太阳已经西斜,她背着背包深一脚浅一脚地跑着,浑然不觉得累,甚至在看见图巴村长家的木屋时,她激动地狂奔起来,图巴村长看见楚楚又回来了十分诧异。
楚楚喘着气问他:“和市领导同行的一位赵总还在不在村里?”
图巴村长似乎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哪位赵总,旁边一位大叔提醒道:“住在哈里克家那头的,早上好像走了。”
楚楚的心徒然下沉,一路上的紧张、期待、兴奋在瞬间统统被浇灭了。
她落下了背包拎在手上,到这时候她才有些懊恼,她应该事先打电话给赵倾的,为什么自己心里非要执拗着一股劲儿,觉得他一定会等她呢?
明明是自己先离开的,世上哪有执着的等待?浪漫的约定?他没有理由留下来等她啊。
图巴村长见她垂头丧气的,问她怎么了?
楚楚摇了摇头,拎着包离开了图巴村长的家里,她此时不想说话,一句话也不想说,难掩的失落已经占据了她的心脏,天知道这一路而来她想了多少,就连要对赵倾说的话她都想好了,结果却跑了一场空。
她突然感觉好累,一路上的忐忑不安,辗转反侧,颠沛流离,到这一刻她忽然倦了,一步也不想走了,她甚至觉得自己的人生就像一场笑话。
每次当幸福触手可及时,眼前的却仿若泡沫构成的幻影,一碰就碎了,如此不堪一击。
楚楚抬手擦了擦干涩的眼睛,从包里翻出那张糟糕的下签,护身符早丢了,唯独这张下签还一直安静地躺在卡夹里。
她翻过这张签,背面还有那个道士留下的四个字“西北边陲”。
道士说她在感情道路上会遇到一个很大的坎,过了那道坎她的爱情会出现在西北边陲。
是她误解了?还错过了呢?
一阵狗吠突然传来,她侧头望去,一条大狗拴着绳子在对着远处大叫。
楚楚抬起头看向大狗吠叫的方向,很远的白桦林,有个不大的黑点似乎在向她走来,她不确定地揉了揉眼睛。
水汽汇集成小小的水珠悬在远处大山之间,成了缥缈的白色丝绸,环绕着整个村落,像梦一般,重山阻隔的河谷里,那个男人就这样,一点点变得越来越清晰。
夕阳折射出万丈光芒为他铺路,他身披霞光出现在她的视线中。
楚楚举起那张黄色的签,光线照亮了“西北边陲”四个大字,渐渐与那挺拔的身姿重叠,她迎着耀眼的光,眸色灿若星辰。
世界那么大,有成千上万种可能,穷极一生所追求的,不过是那一万种可能最后的终点。
幸好,她磕磕绊绊、披荆斩棘、车马征途,终于抵达了终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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