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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品:《豪门小媳妇我不当了

    第51章 Chapter 51(第二更)


    谢钱浅盯着他手中的一次性纸杯, 沈毅一点点将杯子捏扁猛地扔到角落,眼里透出难掩的兴奋,谢钱浅不想跟他啰嗦, 一腿向前迈出弓步直击而去,然而刚跨出一步, 她突然两腿一软感觉身体里的力道不对劲。


    她皱了下眉抬起拳头,可手腕却沉重得仿若绑了千斤, 她再抬头去看沈毅,沈毅依然立在原地,眼神平静中带着丝嗜血的笑意。


    谢钱浅当即就去摸口袋, 可中枢神经就像被麻痹了一样, 她的四肢完全不受控制,便是在此时沈毅一步步靠近她,停在她的面前, 压低声音问了句:“找什么?”


    谢钱浅的冷汗从额上冒了出来, 她从没遇到过这种情况, 她不知道自己的身体到底怎么了?


    沈毅却抬手轻易拉开了她衣服口袋的拉链,取出了她的手机,当着她的面把手机关了晃了晃问道:“找这个啊?”


    说完他就转身出了院落,谢钱浅眸光大骇, 她抬脚就想追出去, 却身子一软彻底瘫在了那把破旧的木椅上, 就这样眼睁睁地看着沈毅走到那口井前,捏着他的手机回头对她扬起个邪笑,手指一松,手机当即掉进那口井里。


    豆大的汗珠从她的额头落了下来,她越是拼命使力, 可越是一点力气都用不上来,她愤恨地盯着沈毅问道:“你做了什么?”


    沈毅一边往回走,一边从门后拿出一个很小的可燃液体装置,放到谢钱浅的面前晃了一下,然后吹灭了火:“你太谨慎了,不用点特殊手段根本没法对付你。”


    谢钱浅立马闻到了一股怪异的味道,可这间屋子本来霉味就大,完美掩盖了这东西燃烧的气味,若不是拿到面前她之前根本没有察觉出任何异样。


    沈毅反手锁上了屋门声音阴暗地说:“我要是不想给你找到,你认为能摸到这里来?”


    谢钱浅盯着地上的那个小瓶子,突然意识到这个房间里的一切都是沈毅故意为她准备的,打从她进门起,每走一步都在观察周围的环境和布局,就连踏进这间屋子前她都经过了充分的判断,所以沈毅故意将她的注意力转移到那杯水上,两次提醒她喝水,让她的怀疑全放在纸杯里,可从她踏入这间院子起,她就不可能再顺利离开。


    比武她不怕,屋子里的所有东西她都不会碰,就是为了堤防沈毅出阴招,可她再怎么防,都防止不了呼吸,沈毅早就算得天衣无缝。


    她双眼似血地盯着他:“你想对我做什么?”


    沈毅锁上门后屋内的光线顿时陷入一片黑暗,他来到谢钱浅面前,单膝蹲下,目光炯亮地说:“别怪我,我想和你心平气和地商量些事,不这样做,你不会听我的。”


    谢钱浅的眉峰紧紧拧在一起:“我和你没什么好商量的。”


    沈毅的眼神愈发暗沉:“都落到我手上了还嘴硬,不愧是我师妹。”


    说着他突然将谢钱浅整个抱了起来,纵使谢钱浅浑身上下每一个细胞都在挣扎,可身体却像瘫痪了一样软塌塌的,任由沈毅抱着她从另一扇门出了这间屋子。


    刺眼的光线猛地射进她浅色的眸子里,她忽然感觉呼吸急促,难受得想吐。


    沈毅低头用身子替她遮住了光问道:“怎么样了?”


    谢钱浅识图抬手去打他,可她没有力气,抬起的手反而像是抚摸一样,沈毅不屑地低眸看了一眼,嘴角一斜对她说:“不要做无谓的挣扎,你越是这样反应越大,不如放松来的舒服,现在是不是感觉暗器挺神奇的?我自从进了他们那个圈子,也算涨见识了。”


    “你这是暗器?”


    沈毅轻蔑道:“暗器也要与时俱进,这东西的威力可比刀枪好使,再能打的人吸入这种气体,最起码六个小时内人都是废的。”


    谢钱浅突然想到上次沈致带她去见的那个滕门的人就曾说过,他们这行还有人会用化学合成毒药,是够变态的。


    沈毅见她直勾勾地盯着自己,勾了下嘴角:“对我没用,我事先用了药,所以我劝你乖点。”


    “你要带我去哪?”


    沈毅没再看她,把她的身体靠在了后墙上,从一口缸里翻出一套绳索利落地套在谢钱浅身上,怕她发出声音,又撕了块胶布封住了她的嘴,对她说:“忍一下,带你去个安全的地方。”


    然后将绳索一端固定在自己背上,就这样背着谢钱浅爬了出去,谢钱浅多希望围墙外面能有个路人,比如刚才那个买酱油的大妈之类的,可遗憾的是沈毅似乎对这里十分清楚,他根本不走下面,而是带着她跃过了几个屋顶。


    谢钱浅不能动,无法出声,只有一双眼睛还能看见,她知道他们没有离开普成河,根据她之前记下的地形判断,沈毅似乎又带她来到了这片居民区的中心,也就是那个被封条封上的房子。


    他从侧墙带她翻进去的时候,谢钱浅似乎还能透过院门看见对面小店招牌的一角,只是她此时无法叫喊,直到这时她才清楚,她和万升一开始找的地方是对的。


    沈毅并没有带她进屋,而是绕到了后面,拉开一块木板后,谢钱浅才发现这处竟然通往一个地下室。


    地下室有个不算短的旋转楼梯,视线从光亮猛地过渡到黑暗,谢钱浅什么都看不见,直到沈毅“啪”得一声打开了应急灯,周围的场景才逐渐清晰起来。


    地下室很小,只有十几平,原来是做什么的看不出来,但现在被布置成了一个可以睡人的小窝。


    沈毅直接解开绳索将谢钱浅扔在榻榻米上,等他将绳索整理好放在一边后,又回过身将谢钱浅从榻榻米上扯了起来,彼时的谢钱浅就像一滩烂泥,任他搓圆捏扁。


    他猛地撕掉了胶布,疼痛突然刺激了她的泪腺,沈毅这才发现她嘴角一圈被胶布勒得通红一片,他弯下腰抬起手问道:“疼吗?”


    可手还没碰到她唇角,谢钱浅猛地张口就朝他咬去,沈毅“嘶”了一声甩手就将她扔回榻榻米上,直起身子看着自己的手指。


    她身体无力,没有将他咬破,饶是这样也留下了很深的牙印。


    沈毅当即扯了一把铁椅过来,从榻榻米上凶狠地提起谢钱浅就将她的身体重重地放在椅子上,用绳索把她的手脚和椅子捆在一起,谢钱浅对他冷声道:“有必要吗?我都不能动了。”


    沈毅动作利索,头也不抬地说:“对你,还是小心点好。”


    谢钱浅“呵”了一声:“二师弟知道我在这里,没多久肯定能找过来。”


    沈毅却一点都不慌张,系好绳索直起身子,拿起刚刚脱下的外套:“你以为他能安然无恙?”


    说完他就往楼梯上走去,谢钱浅对他吼道:“你要对二师弟做什么?沈毅你个混蛋!”


    回答她的是木板合上的声音,她无法动弹,地下室逼仄的环境让人感到巨大的压抑,更让她绝望的是她一点力气都用不上来,只有那盏应急灯发出有限的光亮,可她的世界却陷入无助和孤独。


    她闭上了眼睛,努力思索应该怎么办?能怎么办?用她所有能想到的办法,可依然搜索不到任何有用的办法,她仿佛回到了那年她被人告知木子出了意外,那时的她也像现在这样,无助、迷茫,没有任何办法。


    这样的静谧并没有持续太长时间,大约一个多小时后,木板再次被人拉开,沈毅回来了,他一下来就走到谢钱浅面前,发现她的短发已经被汗浸湿了全部贴在脸上,狼狈不堪。


    她缓缓睁开眼,那双浅淡地眸子直直看着他,他身上并没有打斗的痕迹,她问道:“二师弟呢?”


    沈毅简洁明了地回答:“送走了。”


    “送走了?送去哪了?”


    沈毅回身从角落的包里翻出一条新毛巾对她说:“不管送去哪,反正不会有人来打扰我们了。”


    谢钱浅咬着唇死死盯着他,沈毅将矿泉水倒进脸盆里,又拧开保温壶放了些热水,沾湿毛巾后走回谢钱浅身前,替她擦了擦脸。


    谢钱浅却并不配合,她不停试图扭动脖子躲开他的手,沈毅来了火:“我他妈要杀你了?你躲什么?你再敢动一下,我把你牙撬了。”


    他竖起手指上的牙印,谢钱浅虽然不动了,可眼神里的光却仿佛要吃人一样,就这样瞪着沈毅。


    沈毅也不看她,替她把脸洗了洗,给她擦了擦短发,折腾了半天一屁股坐在地上,倒了一杯水一饮而尽,见谢钱浅一直盯着他,又倒了一杯朝她伸去。


    谢钱浅撇开头,沈毅却直接站起身捏着她的下巴就将水强行灌了下去,流水漫过谢钱浅的喉咙,她难受得憋着气,沈毅刚松开手,她便一口水朝他脸上喷去,沈毅一愣,扬起拳头,谢钱浅梗着脖子没有丝毫闪躲,眼里闪着不惧的光芒,明明如此小如此虚弱的身体,却迸发出强烈的狠劲。


    沈毅抹了一把脸,最终还是收起了拳头不明所以地冷笑了一声,对她说:“我劝你对我还是友好点。”


    说完回头看着她:“否则你接下来的日子将会过得很痛苦。”


    沈毅拿出了一片光盘,然后又翻开一台笔记本,将光盘放了进去,声音没有丝毫温度地说:“接着刚才的话题,我们来聊聊沈致,听说他今天在沈家给你办了生日宴,不少大人物都会到场,可惜了,这注定是一场没有主角的生日宴。”


    说完他脸上露出了耐人寻味的神色,冷毅的鬓角贴在颊边,他接道:“老头子让沈家人养你,还让沈家孙子娶你,不过都是为了弥补当年的过错。”


    他推了下电脑,转过身的那一刻,谢钱浅在沈毅脸上看到了兴奋而残忍的狼光,听见他对自己说:“你父母都是被沈致害死的。”


    第52章 Chapter 52


    沈毅说完这句话后, 谢钱浅只是森冷地盯着他,眼里的光没有任何动摇,让沈毅有些微微震惊:“是你对他太信任, 还是我的话这么不可信?”


    他点开了光盘里的一段视频转手将电脑放在谢钱浅的眼前,很快视频亮了起来, 里面的成像有些年头了,是一条新闻资讯, 头发盘得一丝不苟的女主持人念了一段:“昨天傍晚滨市域口西海岸九岁男童被海浪卷走,截止新闻播出男童已经获救,暂无生命危险, 一名跳海救援的大人目前仍然失踪, 下面我们来一起看下现场情况。”


    新闻很快切到了事故发生地,岸边还聚集着大量的搜救人员,谢钱浅纹丝不动的身体终于有了些许反应, 她低垂着视线看着电脑中的画面已经显示是早晨, 搜救队经过了一晚上的救援仍然没有找到那名失踪男子。


    根据在现场的记者阐述, 昨天傍晚九岁男童在海边突然落入大海被海浪越冲越远,同在岸边的谢某第一时间发现并带着救生圈朝男童游去,搜救队在晚上七点十五分通过救生圈外围的反光条发现漂浮在海上的男童,经检查男童各项生命体征正常, 但由于受到惊吓精神状态不佳, 而救援的谢某至今没有找到, 今天搜救队将会继续扩大搜救范围。


    当那一声声“谢某”撞入谢钱浅的耳膜时,她的睫毛开始震颤,屏幕里的海浪像冰冷刺骨的刀子,一下又一下刺进她的心脏。


    她认得这个海边,这是她长大的地方, 她甚至在镜头一扫而过中看见了自家那个白色的房子,还有她每天上学放学走过无数遍的木道,一切都那么熟悉。


    新闻右上角显示的时间是:1999年10月3日。


    新闻结束,屏幕突然陷入黑暗,谢钱浅怔怔地转过头看向沈毅。


    沈毅卡上了电脑,在她看这条新闻的时候,他已经将准备好的报纸拿了出来,此时见谢钱浅看向他,什么话也没说,抬起手中的报纸,借着应急灯的光线将报纸放在了她的膝盖上。


    谢钱浅低下头,看见那张泛黄的城市晚报,新闻头条内容是域口西海岸失踪男子谢某已找到,尸体冲到礁平附近海域,被游客发现并报警。


    她的身体开始微微颤抖,报纸的时间是1999年10月6日。


    五天,整整在海上漂了五天。


    当她看见那张被打了马赛克的现场照片时,突然感觉身体掉入冰窟,大量的记忆涌进大脑。


    幼儿园时,她每天坐在小板凳上等着木子来接她,木子总是很忙,她有时候要等到很晚,班里的老师只能陪着她等。


    有一次老师站在走廊上聊天,太阳渐渐落了下来,她一个人在教室里有些害怕,想去找老师,走到窗边的时候,她听见老师对隔壁班的老师说:“她爸没了。”


    她不知道“没了”是什么意思,但那是她第一次意识到父亲这个角色,在她的生命中从来没有出现过。


    直到后来听见家门口的人说木子在怀她六个月的时候,她爸就淹死了。


    她不愿意相信门口人说的,回家问木子我的爸爸呢?木子带她走到窗边指着家门口的那片海,告诉她,爸爸一直在陪着我们。


    在她离开滨城之前,经常会坐在自己房间的窗边对大海说话,她已经忘了自己说过多少小秘密,她总认为大海那头的爸爸能听见,因为木子说过爸爸就在那,一直陪着她们。


    再大了一些后,她慢慢知道爸爸去了另一个世界,一个再也不可能回来的地方,可她的潜意识里总觉得爸爸就在那片海,从未离开过她。


    直到沈毅彻底撕开了木子为她编织的童话,赤.裸.裸地将这一个个血腥的文字放在她的眼前。


    谢钱浅低着头,眼神空洞,整个人仿佛连呼吸都消失了,只是坐在椅子上没有任何知觉,表面上看也没有任何情绪的波动。


    沈毅从腰间抽出一把匕首,在手腕间熟练地来回转动,脚步缓缓在地下室里踱着,冷不丁地冒了三个字:“李木子。”


    谢钱浅终于有了反应,她抬起头双眼猩红地盯着沈毅。


    他继续说道:“权威脑科学家,神经学专家,在沈致九岁那年把他接去身边,投入巨大的精力为他治疗,只是李博士怎么也不会想到,她的这个病人会害死自己的丈夫。”


    沈毅停下脚步转过头冷血地看着板凳上被捆绑的女孩,残忍地说:“也就是你父亲,谢东。”


    谢钱浅在听见爸爸名字的时候,呼吸突然有些困难,她微微张着嘴,地下室的空气开始稀薄,她不均匀地上下喘息,胃部越来越灼热,像有一团火苗被点燃,焚烧着她的身体。


    沈毅却继续在她面前来回走着,声音像从地狱传来一般,带着令人心悸的震颤,对她说:“不幸地告诉你,那时候你妈已经怀了你,是沈致让你刚来到这个世界就失去了生父,呵,你以为这就完了?你没想过你妈为什么会突然出事吗?那时候你应该已经有记忆了,生死分离的感觉不好受吧?”


    谢钱浅死死地盯着他,胸腔的起伏越来越大,沈毅看见她眼中的恨意,越说越带劲,猛地停住脚步立在她面前,他的影子被应急灯照在身后的墙上拉得巨大,仿佛一头十恶不赦的魔鬼,眼里充斥着噬血的残忍告诉她:“沈致十八岁那年突然发病,他爸连夜去找李博士,两人在赶回都城的路上突发车祸,加上司机三个人当场死亡,他不仅害死了你妈,也害死了他爸。


    你父母的死都跟他有脱不开的关系,如果不是沈致,你不会从小失去父母,你本该拥有一个完整健全的家庭,是他害死了你爸妈,你却还要跟杀父杀母的仇人在一起,可笑吗?”


    话音刚落沈毅手中的匕首狠狠射向前方,正中墙壁上的靶心。


    谢钱浅开始大口大口地呼吸着,她的唇不断地发出声音:“不可能!不可能!不可能…”


    可她好像突然失了声,嗓子沙哑得发不出一丁点声音,沈毅转头看了她一眼问道:“你说什么?”


    谢钱浅的身体被绳索捆绑,可依然来回震颤着,板凳磨在地上发出刺耳的声音,她突然仰头朝他嘶吼着:“你胡说!”


    这一声终于从她喉咙中迸发出来,带着毁天灭地的气息朝沈毅袭了过去。


    随后便开始疯狂地扭动,不停嘶喊着:“我不会相信你,你说什么我都不会相信你,你个无耻之徒,骗子,你…”


    汹涌的气息瞬间翻腾上来,从胃部一直到喉咙,她从干呕到大吐,身体不停抽搐,那样子把沈毅也吓了一跳,他迅速解开绳锁,可谢钱浅根本无法控制自己的身体,她的五脏六腑好像全部拧到了一起,不停搅动,翻滚,灼烧,腐蚀,好似要把自己的脏器全部吐出来,那抽搐的样子让沈毅脸色煞白。


    他扶着她不让她倒下去,拿过垃圾桶就轻抚着她的背,大约持续了七八分钟,谢钱浅才停止呕吐,她身体已经没有丝毫力气,就连想甩开沈毅手的力气都没有了,整张脸白得如脆弱不堪的纸张。


    沈毅脱掉她吐脏的外套,把她放在榻榻米上,又回身去打热水,谢钱浅耷拉着眼皮,声音已经微弱得几乎听不清楚,对他说:“我自己来。”


    她不想让沈毅碰她,可现在的她连抬手都在颤抖,沈毅不顾她的意愿,强行替她将脸洗净,又将她平放在榻榻米上,把她的头挪到床边,又打了一盆温水替她把汗湿脏掉的头发也洗了。


    彼时的谢钱浅只感觉自己吐掉了所有的意识、情感、反应,整个人像一具木讷的假人,任由沈毅洗好她的头发将她扔在榻榻米上,拉过被子盖着她。


    而后沈毅便没再去管她,到一边收拾残局,谢钱浅躺在榻榻米上闭着眼,周围的环境慢慢都被她屏蔽掉了。


    她脑中一直在想一个问题,沈致为什么对她这么好?


    她从来没有思考过这个问题的源头,就像她从来没有思考过精.子从哪里来一样。


    在七月份师父派她去沈致身边之前,她和沈致并没有太多旧情,儿时相处的日子短暂且陌生,几乎没有在她的记忆中留下过太多的痕迹。


    所以为什么他那么淡漠的人,却会在VIX突然出手帮她?


    为什么在拍卖会上她想拍个吊坠,他便不惜千万为她拍下?


    她在一间堂挖坑,他放任她,她想拆了整个院子,他也纵容她。


    甚至她喜欢闻的沉香,他都能轻而易举地给她。


    是啊,为什么她就从来没有想过沈致为什么对自己这么好?


    这个世上本来就没有无缘无故的好,和无缘无故的坏,只是她从来不会去思考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她可以遨游在复杂无比的公式里,却习惯性的将身边的关系做简化。


    就像和沈家人相处,在她长大后慢慢知道那些人各自为营时,她并不想探究他们谁和谁的利益捆绑,只想远离是非之地,她向来不喜欢复杂的人际关系,人和人之间隔着层纱看待对方的感觉。


    她喜欢待在沈致身边,因为沈致对她好,顾淼和顾磊都是简单的人,可她从来不知道原来沈致的这份好,背后藏着如此惊人的秘密。


    她不愿去相信沈毅的话,一个字都不愿相信,她十分清楚沈毅的目的,就是要摧残她的意志,这比击打她的身体更狠。


    可所有过往的细节串联在一起又不得不让她正视这个事实。


    沈致怕海,恐惧海水,顾淼说他很久以前就很抵触大海,那次海难她带着他跳入海中后,他完全失去了求生的本能,仿佛身体接触到大海的那一刹那就已经放弃了挣扎,眼神是那样的空洞和绝望,她从来没见过那样的他。


    求生的本能让她不想死,任何人在面对那样的环境都不会想就这样死掉,可他却把救生衣给她,那一刻她真的感动得一塌糊涂,没有人对她这么好过,在这个世界上,没有人对她说过“如果我们两只能活一个,那个人必须是你,没的商量”。


    这句话当时像重锤一样砸在她的心口,让她产生过一瞬间的恍惚,为什么沈致会这么在乎她的生死?


    直到这一刻她仿佛才终于找到答案,他害怕重蹈覆辙,他不愿意多年前的事故再一次在他眼前上演,他心存愧疚,这种愧疚让他惧怕大海,让他想把生的希望留给她。


    所以他才会对顾淼说“她亲人都没了,别说一个院子,她从我身上拿走什么我都会给她。”


    她还天真的认为自己魅力太大,沈致爱她爱得无法自拔才会这样,却从未想过他面对自己时惴惴不安的心和亏欠。


    他为什么会出国?因为十八岁那年他发了病,很严重的病,她问过他,不止一次,可他似乎从来没有给予她回答,因为那场病的到来让木子出了事,他又如何能说得出口?


    所以她去沈家的那一天,所有人都来迎接她,除了沈致,他没有出现,一直没有出现过,在后来很长的一段时间里,她总能看见他站在高处的窗边盯着她,那眼神冰冷得像蛇,他那时一定是不敢面对自己吧。


    沈致和沈二伯聊天时提到木子,他语气里对木子那么熟悉,可却从未在自己面前提过这件事,就好像在小心翼翼隐藏着什么真相,在不小心被她听见后,他会那么紧张地追出来。


    就连这串沉香的气味和木子房间里的味道都那么像,她一直以为这一切都是巧合,从未想过他认识自己的妈妈,不仅认识,他的出现会给他们一家带来这么大的变故。


    谢钱浅的眼睛发疼,她闭着眼,没有眼泪,可心脏却像被人拿刀子一刀一刀地剖开,疼得鲜血淋漓。


    脑中浮现出她和沈致的对话。


    “那你是利己主义吗?”


    “我也是。”


    “我不相信,你会为了满足自己的欲望不择手段?甚至去欺骗,隐瞒吗?”


    “我说过,这是人的本质,我也不例外。”


    她猛地睁开眼,看着手腕上的奇楠珠,是啊,她不愿相信沈毅的话,她不要被沈毅的言语轻易打倒,可潜意识里的理智在不断告诉自己,所有的细节都应证了这个事实。


    沈毅告诉她的一切完美解释了她从前认为不合理的地方,只是那些不合理总是会被她轻易忽略,她沉溺在沈致温柔的眼眸中,享受着他对自己的好,甚至从来不会去细想他偶尔看自己那复杂的眼神。


    人对幸福的向往总会下意识屏蔽那些不愿推敲的细节,在搬到一间堂的短短几个月里,她甚至有种找回家的感觉。


    当所有的理智全部回归以后,这样的美好开始像泡沫,一点点变得不真实,虚幻,遥远。


    作者有话要说:  剧情起伏期间老规矩,不看留言不写作话,感谢大家的支持!


    第53章 Chapter 53(修)


    地下室的空间好似被世界分离了出去, 在这里,谢钱浅感觉不到时间的流逝,看不到太阳升落, 她不知道沈致是不是已经发觉她失踪了?她不知道沈家的那些宾客怎么办?她不知道她待在这里还能不能回得去?


    她甚至可以想象沈致找不到她时焦急的模样,他为她办了那么盛大的生日宴, 最后她却放了他的鸽子,他会不会生气?


    可笑的是到这个时候, 在这样的处境下,在她得知那些过往后,她居然还在担心他。


    沈毅已经将板凳和地上清理干净, 此时正在把她吐脏的外套拿到排水口那里清洗, 谢钱浅拧眉望着他,她不知道沈毅为什么要帮她洗衣服?她觉得有些难堪,想阻止他, 可她清楚现在她的体力阻止不了任何事。


    她望着沈毅的左腿, 他走路时几乎看不出差异, 但总会习惯性地将身体的重量偏向右腿,因为他左腿受过伤,在三年前的那场恶战中,她伤了他的左腿, 沈毅卸了她的膀子。


    她已经记不得那次两人是因为什么事打起来, 好像也就是一件很小的事, 他出言不逊顶撞了师父,她气不过拦住了他,沈毅刚和师父吵完架也在气头上,然后两人就打了起来。


    后来她被师父送去医院,打上了石膏, 沈毅杵着拐杖来病房看她。


    他们两谁都没跟谁说话,她以为是师父逼他来的,他坐一下就会走,却没想到他在病房待了一整个下午,还替她削了个苹果,虽然她压根没吃,被他自己吃掉了。


    诡异的一下午,两人待在一个空间,没有一个人跟对方讲和,傍晚前他走了,她终于松了口气,没想到过了一会他又回来了,放下三盒盒饭又走了。


    谢钱浅住院的那几天,沈毅每天都会这样诡异的来,来了也不说话,然后又诡异地离开,直到她出院。


    所以后来她没有再跟他计较,那时她也和师父的想法一样,也许他还没有坏得彻底,只是他们都想错了。


    沈毅回头见她盯着自己发呆,倒了一杯温水走到她面前,半蹲在榻榻米面前对她说:“你先喝点热水,让胃好受点。”


    谢钱浅淡淡地撇开头,沈毅毫不留情地说:“还想让我灌下去?你衣服要再折腾潮了,我就直接把你脱光了。”


    这句话让谢钱浅不再跟他拧着来,她转回头,沈毅将一次性水杯递到她嘴边,她大口大口喝着,可眼神却充满恨意地瞪着他。


    沈毅皱眉将水杯放在地上,盘腿坐在她面前对她说:“不要拿这种眼神看我,害死你父母的不是我,我只是把真相告诉你,难道你希望被骗一辈子?”


    谢钱浅依然没有搭理他,收回眼神盯着手腕上的珠串,似乎现在只有这沉香散发出的幽淡醇香可以驱散一些她心底的寒冷。


    沈毅却低下头对她说:“你要是怀疑刚才新闻的真实性,你出去以后可以自己去调查,或者当面和沈致对峙,这件事知道的人不多,老头子大概怕对沈致以后的人生有什么负面影响,压得倒是很快,但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


    谢钱浅的短发已经半干了,靠在角落,整个人都很消沉,沈毅心里软了几分,声音也不似刚才那么冷硬,探过身子对她说:“我知道你最近在找我,我其实也想见见你,公寓那边盯着的人多,到处都是监控,我不方便回去,只有把你引来这里,我给你看样东西?”


    沈毅从墙角的包里拿出一份复印件放在谢钱浅眼前,光线不佳,纸张上密密麻麻的文字看得谢钱浅眼睛疼。


    沈毅便指出重点段落给她看,她发现这是一份遗嘱,遗嘱人正是沈爷爷,里面有条明确标注了如果她年满法定婚嫁年龄和其后代有了婚姻关系,可以继承相应遗产。


    后面附加遗产内容,数目相当可观,也标注了如果谢钱浅没有嫁给沈家后代,那部分保留遗产的分配情况,并且这么多年来这份遗嘱一直有专业团队打理。


    至于沈毅是怎么拿到这份遗嘱的复印件谢钱浅并不知道,只是他告诉她:“老头子是不是怕你在沈家站不住脚,给你留了这么大份嫁妆,其中还有绿城的股份,这遗嘱沈家没有人知道,但沈致前段时间在搞资产重组,肯定要跟三方团队打交道,所以他不可能不清楚这份遗嘱的存在,希望他最近没有跟你提过结婚的事。”


    可沈毅说完这句话后,他清楚地在谢钱浅的双眼里看见了有什么东西在慢慢坍塌,破碎,他嘴角泛起讽刺的笑意:“我早提醒过你沈致不是什么善茬,他要真没点心思能年纪轻轻在沈家立足?弄得那帮老东西都得看他脸色行事,像三叔那样的老江湖都被他玩弄股掌之间,更何况是你。”


    当接二连三的真相像一座座大山压向她时,她的大脑忽然停止运转,她不想把沈致对她的好跟利益,跟亏欠,跟其他别的什么东西联系在一起,可眼前的一切都在不停攻击着她的心房,让她原本认知的世界正在一点点毁灭。


    沈毅握住她的手,眼神迫切地盯着她,对她说:“这就是我要跟你商量的事,我跟你保证刚才给你看的所有东西都是真实的,没有半点欺骗,沈致这么信任你,师父也信任你,我们两联手绝对能得到我们应得的东西。”


    谢钱浅缓缓将手从他的掌心抽了出来,放进被子里,皱起眉抬眸望向沈毅:“我们应得的东西?”


    “武馆,沈家的企业,名气,钱,所有东西,你如果觉得对不起师父,良心上过不去,我可以不动武馆,但沈家旗下的那些产业,我们可以想办法夺过来。”


    谢钱浅顺着他的话空洞地问道:“怎么夺?”


    沈毅的双眼燃着烈火:“你可以继续回到沈致身边,他对你有愧,不会拿你怎么样,你利用他的愧疚套取对我们有用的信息,等到时机成熟,我们两结婚,那份遗嘱里说得很清楚,老头子的后代,我也是他的后代,只要我们两结婚那份遗嘱就会生效,我们能获得更多筹码,完全可以打得沈致毫无招架之力,到时候所有东西都会是我们的。


    浅浅,放眼整个梁武馆,只有我们的实力势均力敌,我们不应该站在对立面,只要我们联手,不会有人是阻碍,你知道的,对不对?”


    他说着抬手去抚摸她半干的短发,几近痴狂地对她说:“我会对你好的。”


    谢钱浅没有动,没有出声,没有反应,只是这样看着他,看着陌生的沈毅,她觉得很冷,无论是身体还是心里,就仿若整个人装在冰柜里,冷到窒息。


    沈毅见她没有说话,有些担忧地摸了摸她的额,突然发现她脑门很烫,好似发了烧,没一会他又套着外套出去了,这次他没有把她捆绑在板凳上,但依然锁了地下室通往楼梯的铁门。


    沈毅走后,谢钱浅的意识进入了混沌之中,迷糊中她好似回到了海边小屋,木子在院中修剪花枝,她也过去帮忙,阳光暖暖的,木子跟她说人鱼公主的故事,她向往着那片海底的世界,想象着爸爸就住在那里,也许有一天他们会重逢,他会坐在岸边等她。


    又一会睁开眼回到现实,周围还是那个地下室,木子和爸爸都离开了这个世界,在很久以前就离开她了,只剩下她一个人。


    梦境中的美好和现实中的残忍来回摧残着她,直到沈毅再次回来,他把她扶了起来给她喂了退烧药。


    谢钱浅很少生病,她的身体向来很好,即使晚上睡觉不盖被子,即使大冬天的只穿两件衣服,这样虚弱的她,沈毅也从没见过,他问她:“饿吗?”


    她不说话,不知道是不想和他说话,还是说不出话,沈毅将泡软的面包喂到她嘴边,她嘴唇不动,始终不肯张开。


    沈毅无法,只能让她靠在自己胸口,给她喂冲泡的麦片充饥,他算着时间其实几个小时过去了,那种药效会慢慢消失,本来他可以继续点燃液体让她没有反抗的能力,但连续使用对一个人的身体会有极大的伤害,看着她现在这副病弱的样子,沈毅没忍心那么干。


    他从袋子里拿出了一个小蛋糕,只有巴掌大,又在上面插了一根很细的蜡烛,将烛光点燃对她说:“只有这个了,今天是你生日。”


    谢钱浅在看见烛光被点燃的那一刻,眼眶忽然有丝灼热,沈毅将蛋糕拿到她面前对她说:“许愿吧。”


    她没有吹蜡烛,她突然很能理解卖火柴的小女孩当时的心情,她一定也是像现在的自己这样,怕火光熄灭,怕世界变成灰暗一片。


    所以就这样看着那根蜡烛,直到细细的蜡烛完全烧到底,烛光一点点消失,她才在心中许了一个愿望:希望这一切都是一场梦。


    而后沈毅就这样坐在榻榻米前守着她。


    谢钱浅在喝完麦片后没多久就昏睡了过去,沈毅一刻也没有瞌眼,来回用冷毛巾给她敷着额,直到下半夜的时候,她突然喊“渴”。


    很轻微的一声,沈毅立马起身给她倒水,谢钱浅流了一身汗,沈毅去摸她的额,烧终于退了,她直起身子大口大口地喝着水,好像干渴了很久的人。


    一杯水很快被她喝完,她迷糊地睁开眼说:“还要。”


    沈毅直到这一刻才松了一口气,他又回身替她倒水,便是在这时,他们的头顶上方忽然传来不太清晰的脚步声。


    两人均是一愣,沈毅扔掉水杯就迅速回身将谢钱浅死死压在榻榻米上,捂住她的嘴不让她发出一丁点声音,谢钱浅不停挣扎,但身体被沈毅锁得死死的,等待的过程两人都提着心脏,可让谢钱浅绝望的是,上面的动静渐行渐远,最后完全消失。


    地下室的上方是那个早已不住人的房子,常年被封条封上,这时候突然有人走动,说明肯定是有人寻她寻到了这,只是地下室的入口太隐蔽,他们没能发现她。


    随着脚步的远去,谢钱浅终于绝望地红了眼眶,沈毅看见她这副样子猛地将她从榻榻米上扯了起来放在椅子上,将她再次捆绑起来。


    她烧退了,沈毅便不敢再大意。


    谢钱浅没有反抗,整个过程都异常安静,直到将她捆好,沈毅才松懈下来,一屁股坐在榻榻米上望着她:“我之前和你说的事,你给我个回答,我就不绑你,放你回去。”


    谢钱浅侧眸看着他没说话,沈毅嘴角泛着冰冷的弧:“人要放聪明点,这世上没有永远的敌人。”


    谢钱浅眨巴了一下眼,眼里的雾气化为泪水顺着她的脸庞滑落了下来,脱去外套的她,只穿了件黑色半高领的紧身打底,双手被绑在身后,饱满的胸型凹凸有致,脸颊的泪痕让她看上去呈现出脆弱到极致的冷艳,让沈毅呼吸急促,她却对他轻声说了几个字:“我想上厕所。”


    她眼里的光透着难堪和屈辱,像柔软的刀子插入沈毅的胸口,让他无法坐视不理。


    他只有再次松了绳索警告她:“不要想耍花招,不然我会让你死得很惨。”


    谢钱浅半垂着头,没有说话,好似在极力隐忍着什么。


    沈毅松开她后,指着那头的蹲坑,可是地下室也就十几平,中间没有任何遮挡物,她根本无法当着沈毅的面脱.掉.裤子,也根本无法在同一个空间让他听到那羞耻的声音。


    她站着没动,沈毅却皱起了眉:“你要顾忌那么多就干脆弄身上。”


    谢钱浅攥着手对他说:“你能背过去吗?”


    沈毅面无表情地盯她看了几秒,她不动,就站在蹲坑旁边,眼神里盛着局促,也牢牢盯着他。


    最终沈毅露出不耐之色背过了身,就在他转过身的刹那,谢钱浅突然大步跃去跳起身就从背后朝他蹬去,沈毅立即感觉到一道劲风从身后袭来,当即在榻榻米上一个翻身躲过攻击,在他还没稳住身形之际,谢钱浅紧跟着又是一脚,直击他腹部,沈毅猛然吃痛,怒吼道:“你还真是不听话。”


    说罢跃身从榻榻米上起来,健壮的身体就朝谢钱浅压了过来,她二话不说挑起铁凳就朝沈毅砸去,沈毅敏捷躲过,欺身上前,两人当即就在逼仄的地下室打了起来,周围的东西全被他们砸倒踢翻,两人都用了狠劲,不是你死就是我活。


    沈毅没有想到谢钱浅的体力恢复得这么快,六个小时的药效,她有可能体力早就恢复了,只是发烧掩盖了她的真实状况还让她睡了一觉,沈毅一夜未眠,两人状态都不佳。


    但依然招招凶狠,没有丝毫松懈,沈毅胜在力量,但谢钱浅胜在灵巧,梁爷曾说他们各自的优势正是对方的不足,一个刚,一个柔,天生相克,却又自成一体,不分仲伯。


    因此她竭力避开沈毅的狠招,沈毅也很难攻击到她的要害,打了十几分钟,地下室已经一片狼籍,沈毅突然找准一个时机,上去就一脚蹬翻了谢钱浅,她的身体狠狠砸在墙上,背上猛地吃痛,却反应极快地跳起身就从墙上拔出那把匕首,几个翻滚已经逼近沈毅身前,手起刀落毫不犹豫狠狠捅去,沈毅低吼一声就朝后踉跄,他低头一看,匕首深深插入他右腿。


    那一瞬,他整个人仿若覆上了修罗一般的煞气,根本就不管腿上还插着匕首,抬腿就朝谢钱浅跑去,带着铺天盖地的恐怖气息。


    谢钱浅被他逼到铁门边,单手抓住铁门,身体腾空双腿凶狠地朝沈毅扫去,可让她万万没想到的是,沈毅根本没有躲,就这么硬生生地受了她一脚,而后抱起她的双腿就发狠地往后拉。


    谢钱浅死死抓住铁门,随着沈毅一声怒吼,她的双手突然失力,身体被沈毅在地上不停拖拽,她头朝下,看见地上一排血渍,整个地下室都开始天旋地转。


    沈毅拽着她的腿将她狠狠扔在榻榻米上,她还没有起身,沈毅已经迅速拔出插入右腿的匕首抵着她的脖子。


    谢钱浅的瞳孔剧烈颤抖着,嘴角却透出森冷鬼魅的弧度:“来,杀我,杀了我你也得陪葬。”


    沈毅单手压住她的身体,匕首上的鲜血滴到了她的脸色,锋利的刀尖沿着她的脸一点点落下,谢钱浅却呈现出强大的冷静,这是一种超乎于她这个年龄的冷静,把生死置之度外的冷静。


    沈毅手中的刀尖停留在她的脸上,表情突然变得无比狰狞:“杀你?我怎么会杀你呢?我在打听李木子的时候,听说她出生在都城,以前也是四九城内轰动一时的大美人,就连沈致父亲当年都因为她嫁人和老头子闹得不可开交,看来你的长相是遗传了她,放心,我不会弄花你的脸,我喜欢你的长相,还想留着多看看。”


    话音刚落他抬手就把匕首狠狠插入谢钱浅的肩膀内。


    身下顿时响起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叫,沈毅的双眼布满血丝,像吃人的恶魔,他看见鲜血从谢钱浅的肩膀流出,那血腥却妖野的样子刺激着他,让他恨不得喝光她的血。


    巨大的疼痛侵袭着谢钱浅的意志,她的身体被沈毅压着,嘴唇已经被她咬破,嘴里充斥着血腥味,她摸到缠绕在手腕间的手串,一边大口呼吸,忍着疼痛,另一边神不知鬼不觉地用中指将手串挑了下来。


    就在沈毅拔掉匕首的同时,她手腕反转,手串在黑暗中像一条鬼魅的蛇影朝着沈毅的面门就击打过去,沈毅猛地一闪,谢钱浅顺势翻身从榻榻米上翻滚下来逃离沈毅的钳制,一个反手,手串在她手中仿佛是一条活物,蜿蜒缠住匕首往后一带,匕首便猛地从沈毅手中脱手。


    沈毅顺势去抓那串珠子,谢钱浅迅速收回,这个力道和技巧沈致反复让她练了不下百次。


    沈毅再次朝她袭来时,谢钱浅对准了他右腿的伤口处,狠狠甩了一鞭子过去,沈毅痛得单腿跪地,就在这时,谢钱浅突然翻身跃起,直接骑在他的背上,双腿在他身前交叉牢牢锁死他的双臂,手串一绕勒住了他的脖子,迅速收紧。


    沈毅顿时感觉呼吸困难,忍着痛就站起身,不停将身上的人往墙壁上砸,可无论他怎么砸,谢钱浅始终锁死双腿,手上的力道越来越大,没两下,沈毅的力气就开始迅速消失殆尽,谢钱浅的眼神里已经失去了理智,双瞳涣散地不停缩紧,再缩紧,直到沈毅猛地倒在地上,地下室的木板“咚”得一声被砸开,一丝光亮照了进来…


    第54章 Chapter 54


    谢钱浅机械地扭过头, 看见好几个陌生男人冲了下来,她眼神里已经没有任何聚焦,浑身是血像从地狱里爬出来的幽魂, 整个人空洞却凶残警惕地盯着每一个人。


    直到看见大步走下来的沈致,他后面还跟着顾磊和沈辞谦, 她才突然卸掉了全身的力气,瘫软地靠在墙上, 又慢慢滑落跌坐在地上,心脏也仿佛停止了跳动。


    她松开手后,沈毅笔直地躺在地上, 窒息昏迷, 一群人过去立即对他进行急救。


    沈致径直走向谢钱浅,她抬头看见他深邃的眸子里布满了狂躁和焦虑,衣着凌乱, 就连胡渣都冒了出来, 他向来整洁雅致, 她似乎…从没有见过这样不修边幅的他。


    沈致抬起手刚准备去抱她,却发现她浑身都被那鲜红色的液体浸透,他的瞳孔瞬间缩紧,却看见谢钱浅对他轻轻摇了摇头, 她在告诉他自己没事, 沈致眼睛发酸, 深锁着眉宇将她轻轻从地上抱了起来,与此同时,沈毅发出剧烈的咳嗽声,他恢复了知觉开始不停挥开身边的人。


    沈致回身盯他看了一眼,转身走到沈辞谦面前对他说:“小浅交给你了。”


    沈辞谦也看了眼地上的沈毅, 点点头刚准备接过她,谢钱浅说:“我还能走。”


    于是她在沈辞谦的搀扶下往楼梯上走去,每走一步,外面的光亮便愈发清晰地笼罩着她,她从来没有一刻觉得外面的世界如此美好。


    沈辞谦对她说:“我先送你去医院,这边剩下的事情啊致来处理。”


    可就在他们刚走出地下室时,突然听见一声暴吼,那是沈致的声音,谢钱浅完全无法想象这样的声音是从沈致的身体中发出来的,带着天崩地裂的凶狠,然后便是沈毅痛苦的惨叫。


    他们两人同时愣住了,沈辞谦把外套脱下披在谢钱浅身上匆匆对她说:“你等等,我下去看看。”


    他又迅速下到地下室,外面围了很多搜救人员,还有好几条猎犬,似乎是闻到了她身上的血腥味,不停朝她狂吠着,而她只是站在原地,微微抬头看着天空,太阳已经从东方升了起来,大地即将再次沐浴在温暖的阳光中,她回来了吗?


    可为什么她觉得有些东西再也回不去了…


    两分钟后沈辞谦就再次上来了,只是他脸色绷着,眼中一片苍白望着谢钱浅对她说:“啊致废了沈毅的双腿,算是沈家给梁爷的交代。”


    谢钱浅的眸子狠狠颤了一下,也就那么转瞬即逝,便再次恢复一片冰冷转身朝院外走去,没再回头看上一眼。


    沈辞谦把谢钱浅送去了医院,除了肩膀被匕首插入的伤口较深,需要缝针,其他地方虽然浑身是伤,但好在并不严重。


    在处理伤口的时候,谢钱浅全程神情麻木,那些医生护士也从来没有看过如此淡定的患者,甚至在操作时她的眼皮都不眨一下,比他们还要冷静。


    沈辞谦在旁一直紧皱着眉,他倒希望浅浅可以像一般女孩一样,受了委屈可以大哭,疼了知道喊,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她早已习惯将所有的痛压在心底,他甚至开始自责,为什么在她刚到沈家时,他没有对她上点心,如果那时候沈钰对她恶作剧,欺负她的时候,他能站出来维护她,而不是冷眼旁观,她是不是后来不会像现在这样,把自己铸成铜墙铁壁。


    他心疼地看着她,不忍再去看那触目惊心的伤口,他安排她住院休养,可谢钱浅却坚持要回趟一间堂。


    沈辞谦不知道她为什么执意要回去?问她是不是要拿什么东西?他可以派人过去拿。


    可谢钱浅非要亲自回去,沈辞谦没办法,只能带着她先出院往一间堂开。


    她那身是血的衣服在医院已经换掉了,里面穿了一套病号服,外面套着沈辞谦长长的外套。


    路上,沈辞谦告诉她昨天傍晚沈致联系不上她后,他们就开始满城地找人,动用了所有关系,沈钰那家伙差点开直播寻人启事,还被沈致莫名其妙揍了一拳。


    后来他才想到上次给谢钱浅的定位器,想试着找找看,结果发现定位器显示的坐标在三百多公里外的一个县城,他们当即调集人马赶往那里,结果倒是把谢钱浅的二师弟万升给救了出来,万升又告诉他们最后和谢钱浅分别的地点。


    这样足足浪费了好几个小时,等他们把搜寻地点锁定在普成河的时候已经是半夜了,附近居民早已睡觉,增加了他们的搜寻难度,大批人马涌进来找人,又有人报警说扰民,警察也来了好几辆车,后来沈家打了招呼,了解情况后封锁了普成河。


    凌晨的时候他们已经让人把那间贴着封条的大门打开进去搜寻过,但当时并没有发现地下室,所以又走了。


    一直到快天亮的时候,他们几乎放弃了对普成河的搜寻,打算转移地点去谢钱浅的学校,沈致却执意调了几条搜救犬过来再地毯式地搜一边。


    他亲自牵着大狗一条巷一条巷地找,清晨的普成河格外安静,所以地下室谢钱浅和沈毅激烈的打斗声才会被搜救犬感应到,当搜救犬对着贴封条的大门狂叫时,沈致没再叫来开门的,直接让顾磊砸了门冲进去,就这样才顺着动静找到了地下室的入口。


    沈辞谦在说这些的时候,谢钱浅只是很平静地听着每一句话,也就是一晚上而已,却感觉所有人都像经历了漫长而折磨的时光。


    车子快开到一间堂的时候,他们接到了沈致的电话,那边已经处理妥当,他马上赶回来。


    沈辞谦的车停下后,沈致他们还在回来的路上,谢钱浅的指纹可以打开院门,根号三似乎早就感觉到她的气息,竖起大尾巴站在门口等她,一切都那么熟悉,仿佛历经艰辛终于回到了家。


    根号三在她脚边蹭来蹭去,然后试图往她身上爬,谢钱浅蹲下身对它说:“我受伤了,这里很疼,不能上来。”


    根号三仿若能听懂她说话一样,果真没有再往她身上跳,只是紧紧挨着她。


    沈辞谦对她说:“沈致一会就回来了,那我先走了。”


    “等一下。”谢钱浅回过头看着他:“你能在外面等我一会吗?等沈致回来,我跟他说几句话就走。”


    沈辞谦微微抬起下巴,清澈的眼眸有些不解地望着她,但他什么也没问,只说了声:“好,我在车上等你。”


    谢钱浅对他露出感激的神色,重重点了点头。


    沈致一路赶回来,他甚至都没有注意到马路对面沈辞谦的车子还在,就直奔大院,顾磊直接就冲进了家喊道:“钱多,钱多,你怎么样了?”


    随后沈致和顾淼也跟着大步走了进来,却看见谢钱浅站在客厅的那幅字画前,这幅字画自从她第一次来一间堂就挂在这里,她曾无数次瞥见过,却从未在意,直到现在她才留心上面的一排小字“子山园静怜幽木”。


    她已经记不得木子的字体了,可印象中木子的确会写软笔,她见过,木子偶尔会在画旁写上一排,只是那时她小,很多时候她都不懂。


    谢钱浅身后的茶几上散落了一桌的稿纸,顾磊喊完她后,她并没有回头,也没有反应。


    可当沈致看见那一桌子的稿纸时,脸色瞬间变得苍白无力。


    顾淼很明显感觉到气氛不对劲,他喊了声:“大磊。”


    顾磊回头,他赶紧朝他使了个眼色,两人便匆匆出了屋,替他们把门关上了。


    沈致一步步走到茶几前,坐在沙发上呆呆地望着那些稿纸,他身上还穿着昨晚准备出席的正装,只是此时外套被他扔在一边,衬衫领口敞着,脸上布满憔悴。


    直到这时谢钱浅才回过身来,她的声音仿佛夹杂着秋风的冷意,问道:“你为什么会有木子的画稿?”


    沈致双手搭在膝盖上,垂着眸,一言不发。


    谢钱浅慢慢走近他,在茶几对面停住脚步对他说:“顾淼说顶头的那间房里是你以前的东西,我没有经过你的允许就闯进去了,你责怪我也好,说我也罢,我只是想证实你的过去,现在,我问你几个问题,请你…”


    她红了眼哽咽道:“请你务必如实告诉我。”


    沈致整个人都笼罩一片阴霾之中,复杂的目光藏在厚重的睫毛里。


    谢钱浅问出了第一个问题:“我爸…是因为救你溺水的,对吗?”


    她清楚地看见沈致放在膝盖上的手颤了一下,不需要任何回答,她已经得到了答案。


    她呼吸沉重地说:“告诉我发生了什么?”


    沈致将脸埋进双手间,声音隐忍痛楚地从指缝中挤了出来:“我没有去拽他…”谢东把救生圈套在他身上时,他没有去拽他,眼睁睁看着一个浪打了过来,他被卷走,直到再也看不见。


    短短六个字让谢钱浅潸然泪下,她颤抖着问:“木子是在去看望你的路上出了车祸吗?”


    沈致缓缓抬起头,眼里充斥着可怕的血丝,不停唤着她:“小浅,我会弥补你,所有的一切,我会用我下半生去弥补你。”


    他向她伸出手,可却眼睁睁看着面前的女孩眼泪夺眶而出退后了一步,离他越来越远。


    她望着他说:“沈爷爷遗嘱的事,你知道了对不对?”


    沈致拧起眉震惊地盯着她:“你觉得…”


    “对不对?回答我!”谢钱浅几乎吼出声。


    空气突然陷入冰冷,沈致第一次看见谢钱浅在他面前这样歇斯底里,他眼里浮现出巨大的伤痛,半晌过后,声音低沉地对她说:“是,我知道遗嘱的事,不是才知道的,爷爷在世时就告诉过我,只告诉过我一个人,你认为我会为了遗嘱接近你?你觉得我沈致是那样的人?”


    谢钱浅狠狠抬手将狼狈的泪痕擦掉:“是吗?没有一点这个因素吗?”


    她浅色的眸子像海水一样漾着波纹,仿佛能穿透他的心脏,直达他内心最深处,沈致望着她透亮的眼睛,无法欺骗她,他如实说道:“我是沈家继承人,我肩上有着不可推卸的责任,但这不是我想娶你的目的。”


    谢钱浅抬起头闭上眼,不让眼里氤氲的水汽再狼狈地滴落下来,沈致的确没有欺骗她,他告诉了她实话,他是沈家继承人,所以他必须要大揽掌权,在知道有那份遗嘱存在的情况下,即使他不娶她,也不会眼睁睁看着她嫁给沈家其他人增加不必要的风险,他回答得委婉,但谢钱浅明白了他话中的意思。


    她再次睁开眼时,眼里的雾气已经消失,她又变回了一身铠甲的她,牢牢望着面前的男人。


    “最后一个问题,你说你想弥补我,从一开始你就是想弥补我是吗?”


    她从脖子上取下那枚水滴的玉坠放在他面前:“这个是。”


    又从手腕上取下那串奇楠珠放在玉坠边上:“这个也是。”


    而后指着外面的院落,家里所有沈致为她买的衣服、鞋子、家具、VR,所有的一切:“这些都是,对吗?”


    沈致从沙发上站起身,他朝她走去,将她揽入怀中,双臂紧紧地圈着她,声音低哑难受地说:“过去那些年我过得不好,反复的用药治疗,在国外打拼,我不知道自己的人生哪天突然就走不下去了,我没想过耽误你,我的生活里约束太多,一般女孩哪能受得了?所以回国后也没打算让这场婚约成为现实。


    你被接来沈家的那年是我情况最糟糕的一年,那时我患有重度抑郁症,每时每刻都想离开这个世界,我无法在你最艰难的时候陪在你身边,那时的我甚至不知道怎么去面对你。


    我让你独自承受了九年的孤独,在我回来遇见你后,我才发现你缺失了很多本应该属于你这个年纪的女孩该拥有的东西,我开始动摇,我想只要你愿意跟我,即使未来有再多的不确定因素,我都会去克服,我会给你一个家,你过去失去的东西我都会重新还给你,只要我们在一起…”


    谢钱浅轻轻地推了他一下,就那么极轻的一下,让沈致的身体僵住了,谢钱浅拿掉了环住她的手臂,再次退后了一步,红着眼眶对他说:“我不需要你的弥补,你也不用弥补我什么,沈家这些年供我吃穿,给我个遮风挡雨的住处,对我来说已经够了。


    我搬回来很大一部分原因是我知道了沈毅就是那个用暗器的人,那天晚上我就是跟他交的手,探到了他掌心茧的位置,但我手上没有任何证据可以告发他,考虑到武馆的声誉和师父的感受,我不能轻举妄动将这件事传出去,所以我必须回来。


    我住在一间堂,沈毅就不敢轻举妄动,我们太熟悉彼此的招式,他再冒险势必会暴露身份。


    不过现在沈毅已经无处可逃了,我也不用再担心他会对你造成什么威胁,败坏了武馆的名声,伤了师父的心。


    所以…”


    谢钱浅垂下眸嗅了嗅鼻子,她细软的短发贴在颊边,那双神采奕奕的眸子此时失去了光彩,透着楚楚动人的悲凉,声音沙哑地说:“所以我也不必留下来了,你早料到会有这天吧?你从前就对我说过,如果有一天我想从你身边离开,得回来告诉你一声,让你知道。


    我就是…就是回来跟你说一声…我走了…”


    在她说完的同时便转身朝门口走去,她不愿再多停留一秒,她不想再在理智和情感的边缘拉扯折磨,她现在已经筋疲力尽了,她只想逃离这里,立刻,马上。


    可沈致从她身后紧紧抱着她,手臂越收越紧,呼吸紊乱急促地对她说:“别走,小浅。”


    高大的身躯完全将她笼罩,他几乎是带着祈求的语气:“你要什么我都给你,不要走,不要离开我…”


    根号三仿佛是感应到屋中两人即将分离,它浑身的毛都竖了起来,从门口的台面上跳下来,“喵呜,喵呜”直叫,声音像在哭泣一样挽留着它的主人。


    那一刻,谢钱浅心软了,她很想抱起根号三回身倒在沈致的怀中,可这又算什么?她如何能承受这个现实,还当作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和他在一起?她如何能在面对他的同时脑中不停浮现父母的死?这样的折磨会把她逼疯。


    她过不去心里这个坎,她不怪他,但再也无法留在他身边了,这是她最后的坚持。


    她对他说:“放开我吧,我不想弄伤你。”


    这十个字像从寒风中吹来,夹杂着泠冽的味道,沈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的意思是如果他再困住她,她会对他出手。


    那个不顾一切挡在他面前的女孩,那个几次出生入死护着他的女孩,为了让他放手不惜对他用武,沈致的心脏像被人砸下一块巨石,瞬间沉底,谢钱浅用劲掰开他的手臂,打开门大步离去。


    顾磊和顾淼冲了出来不停喊她,可直到她的身影消失在一间堂的院门前,她都没有再回头看上一眼,根号三仰天“喵呜”仿佛在呐喊着它的悲鸣。


    谢钱浅走了,她走时什么都没有带走。


    她的离开夺走了沈致半条命,他的身体还在这个世上,灵魂彻底陷入地狱。


    作者有话要说:  标注:“子山园静怜幽木”出自《闲居杂题五首·松间斟》


    发这章的时候我的内心是颤抖的,因为不知道会收获怎样的评论。


    来这里后,每次写这种转折的剧情都会很害怕,也许和这种制度有关,评论会影响收.益,影响积分等等,所以会有压力。


    遥想很多年前刚写书时,真是天不怕地不怕,即使读者对我人身攻击好像也影响不了心情,一腔热血抵挡万箭穿心。


    时间磨光了我的胆量,让我越来越束手束脚,随之热血也就没了。


    写完这本,我会暂时停止连载,偶尔更新入无山,找一找当初天不怕地不怕的热血,再次感谢每一位读者。


    第55章 Chapter 55(第二更)


    谢钱浅离开一间堂的时候, 院落的翻修并没有完工,顾磊问沈致怎么办?


    最终沈致找出了谢钱浅留下的图,按照她最初的设想继续完成了院落的整修, 甚至每一处的植物品种和种植方位都是根据她之前和顾淼、顾磊聊天时回忆出来的。


    合作的花卉师傅第一次上门的时候,就被趴在廊边无精打采的根号三给吸引了, 问顾磊他们猫哪里买的?


    顾磊告诉他人家送的,不值钱的土猫。


    花卉师傅立马就笑了, 问他见过哪家土猫能长这么大?


    这个问题顾磊还真没考虑过,根号三从小就跟在谢钱浅身边吃肉,那饭量也是一般猫的好几倍, 长得大在他眼里也是理所当然的事。


    结果这个花卉师傅十分确定地告诉他, 这是一只品相纯正的挪威森林猫,这种猫的祖先生长在气候条件非常恶劣寒冷的斯堪地半岛,地处北欧, 常年积雪, 所以挪威森林猫的毛是十分厚实的, 四肢体格也比一般品种猫要大两三倍,而且胆子大,弹跳力好,跑步速度也很快。


    这点在根号三很小的时候就体现出来了, 跟着谢钱浅爬高上低的, 但他们都以为那是猫随主人, 给谢钱浅带歪了,真没想过此猫天性如此啊!


    院落整体完工是在初春的时候,顾磊和顾淼不得不承认当初他们嫌弃钱多挖坑破坏一间堂整体感的确有些肤浅,完工后的院落仿佛突然被注入了生命,一簌簌的风信子随风跳跃, 空气中荡漾着栀子花的香气,池里悠闲自在的游鱼欢快地扑腾,就连那些不怎么喜欢光顾一间堂的蝴蝶鸟儿也从墙外飞了进来,参加这场春的盛筵。


    可唯独,少了那个设计这一切的女孩。


    而当初谢钱浅在铲院子的时候,只留下两样东西没有动,一个是那颗根号三酷爱爬的老槐树,还有就是车库旁她曾经挖洞找虫后,又随意栽的一根树枝。


    那会顾磊真的以为那根枯树枝死得透透的,也不知道被她从哪捡回来的,谁知道来年春天树枝上居然发了嫩芽,不多久就长出了新叶。


    他还特地把这件事告诉了沈致,沈致似乎对那根树枝很感兴趣,因为从那天以后,他经常能看到沈致立在那根树枝前,偶尔会拿手机拍着什么。


    在谢钱浅离开后,沈致的朋友圈内容突然丰富起来,他变成了一个十足的大自然摄影爱好者,他会拍树叶,不同形状的,不同种类的,不同光线下的,有晨曦的嫩叶,有正午的簇叶,还有黄昏的落叶,可所有叶子都有一个共同点,或多或少叶片上都会有虫洞或者残缺,总是有那么点不足的地方。


    他也会上传那颗小树苗,记录它的成长,顾淼甚至怀疑老大连这树苗上的树叶有几片都能一清二楚。


    当然,他也会拍根号三,它窝在老槐树上打盹的模样,它在院中闲庭漫步时的威风,它趴在廊上一动不动的姿态。


    每次他发完后就会盯着手机看上很久,什么也不操作,就这样看着,就像在等着什么,他每条朋友圈一如既往会获得很多点赞,还有夸他摄影技术进步的,但唯独没有再出现过那个人的痕迹。


    春天快结束的时候,顾磊坐在廊边,以往谢钱浅坐着画画的地方,根号三依然盘在那颗老槐树上,他看着眼前的一切,想着他们离开后,钱多可能再也看不见她亲手设计的院子了,也不会知道她养大的根号三其实是一只血统纯正价值不菲的挪威森林猫。


    是的,他们要离开了,回比利佛山庄,沈致近来的状况越来越糟糕,发病情况也越来越频繁,顾磊和顾淼已经心力交瘁,在Ansel的建议下,尽快带他过去接受治疗,不能再拖了,离开一间堂,远离国内的环境也许会对他的病情有所帮助。


    只是十年前的磨难,他有可能需要再经历一遍,甚至比以前还要痛苦,那一年他十八岁,花了将近五年的时间才让病情得到控制,这一次他还需要经历多少个五年没人知道,他们即将踏上一条未知的道路,将来会怎么样,连Ansel也无法预知。


    他们听说猫咪不适合远途更换环境,这样容易产生应激反应,顾磊考虑把根号三归还给关哥,毕竟这也是只名贵的猫,不能随意安置了。


    但沈致却坚持要带它走,这几个月根号三和他同吃同住,他对着小树苗找角度拍照的时候,根号三就伏在他肩头,他睡觉时,根号三也紧挨着他,就连他吃饭时,根号三都窝在他腿上。


    自从谢钱浅离开后,原本高冷的根号三突然变得异常粘沈致,而原本连房间都不给它进的沈致,似乎也变得十分需要它,甚至现在只有听见根号三的呼噜声才能入睡。


    根号三已经经历过一次失去主人的痛苦,听说猫咪也会得抑郁症,严重的时候会要了命,顾磊他们也不忍心丢下它,让它再经历一次和沈致分离的打击,所以他们决定冒险带着根号三一起离开。


    在离开之前,沈致把那些木子的画稿整理在一起,让顾磊寄给了谢钱浅。


    ……


    梁爷出院不久后,沈致之前交付给梁武馆的新地方也装修验收完毕了,谢钱浅在伤势完全恢复后就带着弟子们去看了新地方,让她欣慰的是终于有了单独的女厕所和更衣室,不用跟一帮大老爷们挤了,她还激动地在更衣室里翻了几个跟头。


    梁爷以后得长期坐在轮椅上,武馆的大小事务都交给了万升和谢钱浅,万升虽然做事不灵活,但胜在为人踏实埋头苦干,加上大事有梁爷决策,小事有谢钱浅拿主意,梁武馆很快恢复了生机。


    大师弟和三师弟在沈毅落网后,跑来梁爷面前跪着忏悔,希望梁爷能原谅他们,梁爷什么话也没说,把轮椅移到橱柜边,从里面拿出一把手工弓,朝着他们脚边射了一箭,把大师弟和三师弟吓得立马跑了出去,又去问谢钱浅师父是什么意思?


    谢钱浅想了想告诉他们:“师父大约是想说开弓没有回头箭吧。”


    她想想觉得自己猜得还挺有道理的,自顾自点点头转而对他们说:“应该就是让你们滚的意思。”


    虽然当天梁爷态度挺绝的,但后来还是让大师弟和三师弟回到了原来位于胡同里的老武馆,那里还留了一些家住附近的弟子,他们过去后自己经营武馆,每个月交给梁爷房租水电费,反正能不能经营起来就看他们自己的造化了,如此,梁爷倒也没把事情做绝了。


    而谢钱浅在伤势完全恢复后就搬回了宿舍,幸好319还给她留了一个床铺,没有新人搬进去,她又做回了原来那个穿梭于学校和武馆之间忙碌的女大学生。


    虽然有一阵子饭量从三碗减到了一碗半,并维持到开春后,那阵子她的确肉眼可见的瘦了不少,连沈钰去找她玩要带她去吃烤肉她都提不起兴趣。


    但是万物复苏后的某天,她突然意识到春天是长身体的时候,所以慢慢的,她的食量又恢复到了保三碗冲四碗的状态。


    本来宿舍里的小姐妹听说她和她那位有钱未婚夫都在一起了,还以为她很快就要成为豪门小媳妇了,结果又看她搬回了宿舍,也再没提过未婚夫的事。


    便问她是不是不打算嫁入豪门了?


    谢钱浅认真地思考了一番这个问题,其实她已经知道了那份遗嘱的存在,哪怕她不嫁给沈致,嫁给沈辞谦或者沈钰她都能成为一个实实在在的大富婆,虽然这件事让她两眼放光,但很快她就否定了这个想法。


    从理性的分析来说,她嫁给沈钰,跟他住在一起的话,应该不出三天他就会被自己打死,至于沈辞谦,因为从小在一个屋檐下长大,几乎天天都能碰见,会有一种伤风败俗的乱.伦感。


    至于那金灿灿的遗嘱,不要也罢,她觉得再过几年,等她从Q大毕业后再赚个几年钱,应该也能勉强成为一个富婆。


    所以经过一番思考后,宿舍里的姐妹已经不知道切换了多少回话题,她才冷不丁地回答了她们十几分钟前的问题:“嗯,豪门小媳妇我不当了,我想自己做豪门。”


    “……”你怎么不回答去年的问题的?


    忙碌的大学生活让谢钱浅没有那么多精力和时间伤春悲秋,如果心情低落了去武馆练几个小时,又可以精疲力尽倒床就睡了。


    她没有一般女生那么细腻的情感,没事听听伤感音乐或者喝碗心灵鸡汤看两本书感慨一下自己不幸的童年和感情经历,这些在她身上都是不可能发生的,她的耳机里只有英语朗诵和单词,看的书也都是复杂无比的专业类书籍,她的生活很简单,非黑即白,没有那么多犹犹豫豫来来回回的徘徊,打从她离开一间堂时,就没打算回去过。


    但这并不代表那些和沈致相处的点点滴滴能够完全从她大脑中移除,事实上,从她离开沈致的第二天,她就一个人躲起来偷偷大哭了一场,在她的记忆中除了木子离开她时,她从没有哭得那么撕心裂肺过,只是这件事谁也不知道。


    她也会关注沈致的朋友圈,他发的树叶,拍的小树苗,甚至会放大每一张根号三的照片,隔着屏幕撸撸它,开启云吸猫的模式,如果哪天沈致没有发,谢钱浅便总会记挂着去刷手机,直到再刷到他的动态,看上好一会。


    每当这时对他们的思念就会让她陷入一种很难受的情绪里,可她知道,有些事有些人,终究是很难再回去了。


    春天快结束的时候,也不知道具体是从哪一天开始,沈致的朋友圈便没再更新过,起初是三天,五天,一个星期,直到半个月后,谢钱浅收到了一个快递,寄件人是顾磊。


    她拆开快递箱,里面全是木子从前的画稿,有成品也有废弃的,大多都是随手之作。


    从那天起,她便再也没有沈致的消息了,他就好像突然从她的生命中消失了一样。


    还是有一次沈辞谦喊她去帮忙,听他无意间提起沈致回洛杉矶了,离开有一阵子了。


    她透过窗户看着远处操场上奔跑的姑娘,那个姑娘好像太急于让风筝飞高,所以一边跑着一边用劲去扯那条线,结果风太大了,她往回一扯线突然断了,断了线的风筝被风吹走,越飞越高,那个姑娘呆呆地站在原地抬头望着,却再也拽不回她的风筝了。


    谢钱浅的眼神盯着高空那个越来越模糊的风筝,手下的订书机“啪嗒”一声,订书钉扎进了肉里。


    沈辞谦吓了一跳,赶忙去拿止血药和创口贴:“你也不看着点,不疼啊?”


    谢钱浅皱起眉,低下头声音很轻地说:“力是相对的,订书钉也会疼吧…”


    第56章 Chapter 56(二合一)


    在谢钱浅收到那堆木子从前的画稿后, 她花了大量的时间翻阅,甚至每一张的细节都没有错过。


    她一直不太能理解沈致对木子到底有着怎样一种情感,如果像她所知道的医患关系, 可又似乎比医患关系多了些什么,比如他手上的那串沉香是木子身上的味道, 他随身携带,甚至他在海市发病时都必须要那串沉香, 再比如他保留了这么多木子的画稿,留存至今。


    从谢钱浅有记忆起她并没有见过沈致,所以她猜测很有可能在她爸出事后, 沈致就被沈家人接走了, 也就是他待在木子身边应该不会有太长时间,顶多一年吧,可那一年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让他对木子的情感如此深刻呢?


    这个问题虽然让她思考了很久, 不过她并没有想出答案, 倒是后来在研究这些画稿的时候,谢钱浅突然意识到一件很重要的事,李艾青,那个夺走木子的画并心安理得享受着那些偷来的东西所赋予她的名利, 至今受世人追捧的窃贼。


    谢钱浅没有声张, 私下找了几个Q大美院的大神, 本来只是想请教他们,通过她现有的手稿能否进行比对鉴定,结果没想到李艾青在业界的名气太大,几个师哥听说这件事后非常震惊。


    通过他们的初步判断觉得这事有戏,因为线条结构色彩概念, 如果是出自同一个人之手,从专业的角度还是有迹可循的。


    但考虑到对方的名气,他们即使有理有据冒然指证,非但对方不会承认,还有可能会遭受舆论的反击。


    所以商量过后,几个美院的大神又带着谢钱浅找到了他们的老师,巧的是这位教授曾设计过世博会展馆,不仅在美术界,甚至在设计界都享有盛誉,这件事可大可小,如果爆出去势必会影响到一些人的利益,虽然这位教授在看过谢钱浅提供的原件后,有90%的把握确定李艾青的画的确和她手稿的作者是同一个人,但实际操作起来并不是告诉公众这么简单。


    谢钱浅那半年几乎都在为这件事奔波,好在年底的时候,这位教授出面,又替她引荐了园林设计方面很有权威的专家,中间几经周折几个权威人士答应替她出份鉴定报告。


    拿到报告已经是来年的春节过后,这一次她没有选择找李艾青正面刚,时间教会了她沉淀和隐忍,也让她从沈致身上学会了如何从一个人的背后彻底断了对方的路,再坐等良机,伺机而动。


    所以她没有找李艾青对峙,而是直接将她告上了法庭。


    这场官司顿时引起了轩然大波,网络热议度不断攀升,舆论拉锯战正式扯开,李艾青的铁粉疯狂给路人洗脑,力挺她原创才女的人设,而另一波理性吃瓜的群众却在吐槽人设崩塌毁三观。


    便是在舆论战打得最响的时候,谢钱浅针对性地将她手上的一幅原始稿匿名发到了网上。


    那是木子早期的一幅画,谢钱浅也是在研究画稿时才发现了那幅构图想法和《忆清莲》很接近,应该是木子画那幅所谓的《忆清莲》之前几年就有这幅稿,只是几年后她又画的这版是为了跟当时还是孩童的谢钱浅玩猜画谜的游戏,所以很多细节编排上都经过了改动。


    这幅原稿一经曝光,网上顿时杀出了第三波人马,这波人马多为技术流,从专业角度分析总结,甚至和李艾青的脑残粉展开了辩论,舆论开始逐渐倾斜,越来越多人持怀疑态度。


    冒名顶替比抄袭还可耻,李艾青的画中几幅经典作均在国际上获得过奖项,一旦事情属实,她便坐实了偷盗的罪名。


    诉讼过程相当漫长,因为原作者已经不在世了,她生前的职业跟画家设计都不沾边,维权难度较大,没有其他证据可以进行直接证明,只能通过专业角度判定,这就需要一个过程。


    律师希望谢钱浅能提供更为丰富的证据,证明木子生前的确有作画的习惯,可木子走的那年她才十岁都不到,没有手机,更没有照片,怎么证明?


    网络的热度来得快也去得快,就在这件事拖得快要淡出人们视野时,突然有一条留言顶到了热评前面被谢钱浅注意到。


    这条评论相当简短,内容为:李艾青在08年的时候做过李博士的助理。


    就这一句简短的评论,底下炸开了锅,谢钱浅当即私信了这个人,并很快跟她取得了联系,沟通后才得知,这人叫陈宁,曾就读于B大神经生物学,多年前李木子的团队需要一名助理,回B大考察交流的时候,陈宁一行人接待了他们,那会他们几个搞研究的人性格都比较内敛,只有李艾青情商较高,会表现自己,加上和李博士同姓,十分会拉近乎。


    所以李博士的团队最终在他们中间选择了李艾青。


    陈宁表示愿意出庭作证,这个线索让谢钱浅这一方突然士气大涨,但让她没想到的是,随着陈宁的出现,没多久木子原来团队里有两个同事也主动联系了谢钱浅。


    他们关注这件事有好一阵子了,李博士还在世时,他们只是普通研究工作者,这些年也慢慢有了些成就和名气,所以一直没有冒然站出来,也怕惹来一些不必要的麻烦和事端,一直匿名关注事态的发展,直到陈宁的公然出现才让他们再也按耐不住。


    而他们的出现带给了谢钱浅一个更大的消息,他们手上握有李艾青试图买通他们闭嘴的直接证据。


    早在事情还没有发酵前,李艾青就跟他们都联系过,并砸了不少钱封住了一些人的口。


    但这两个同事当时受到李博士的亲自教导,对木子有很大的敬畏和恩情,所以使得他们最终冒险站在了风口浪尖上,并证实了李艾青在进入团队后一直在李博士身边做着助理的工作,且很快得到了李博士的信任。


    这三个证人的出现完全扭转了局面,官司来来回回打了一年半,这条维权的道路漫长且险阻,好在正义的剑最终劈下,谢钱浅大三结束的时候终于全面胜诉。


    那一天,她走出法院,天空碧蓝如洗,微风拂过她的发丝,像妈妈轻柔的手,她露出了久违的笑容,望着天际边的万丈光芒,迎向属于她们的胜利之光。


    谢钱浅本来还准备毕业以后奋斗个几年努力做个年轻的富婆,可让她怎么也没想到,还没毕业因为一场官司的胜诉她突然就暴富了,按照法院的判决,她获得了一笔巨额的赔偿,并且李艾青要将李木子生前的所有遗作归还给她的法定继承人。


    谢钱浅身边的人都听说了判决结果,所以她去拿回属于木子画的那天,她宿舍的小伙伴们非要陪她一起去,大家也还互相说着多叫点人,气势要搞足。


    所以曲冰喊了她弟弟,晴也叫上了她那个从虚拟走入现实的男友邢武,邢武又叫上了他中戏的兄弟胖虎和一个外号叫犬牙的男人,开了几辆车浩浩荡荡往李艾青工作室门口一停直接堵住大门。


    保安刚准备拦,看见一群人气势汹汹的样子,说话立即硬不起来了,工作室的人来问他们干嘛的?


    曲冰三言两语说得工作人员头都抬不起来,只是出于工作需要还在拼命打发他们走,说事后安排好了会联系他们。


    晴也立马不乐意了:“事后是什么时候?法院都判决了还要等到什么事后?你们这是挑战我们的底线,还是挑战中国的法律,或者是逼我们申请强制执行?”


    工作人员哑口无言,便是在这时谢钱浅看见里面有个人往外探了一眼,而后又迅速把头缩了回去。


    她当即就朝那个方向走去,一米八几的保安赶紧拦在她面前,谢钱浅漫不经心地抬眸扫着他,她的个子才到保安的胸口,却一脸淡定丝毫不惧地说:“你确定能拦住我?”


    保安一愣,还没反应过来,谢钱浅一个闪身向左虚晃,而后直接从保安的右边蹿了进去,这一切不过发生在一秒之间,保安根本就没看清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再一回头谢钱浅已经直接跳出走廊的窗户跃到了后面,那疾如闪电的身形看得保安目瞪口呆。


    保安和一群工作人员刚准备朝谢钱浅追去,邢武带着胖虎和犬牙往几人面前一挡,好歹他们三人曾经也是十八线小县城没人敢惹的地头蛇,虽然现在早改头换面了,那凶神恶煞的气势还在,对付几个小虾米,眼皮都不用抬一下,光这样站着,就没一个人敢硬来。


    谢钱浅来过一次这个工作室,方位了如指掌,轻易就追到了那个李艾青用来装逼的房间,李艾青本来还站在走廊打电话,老远看见谢钱浅的身影,当即就回身往房间里跑,还没来得及带上门,谢钱浅直接跳起来就一脚踹开了门,门板直接就把李艾青撞倒在地。


    她带着肃杀的气息一步步逼近惊恐万分的李艾青,李艾青赶忙从地上站起身,整理着身上的衣裙,似乎还想保留自己体面的样子,十分嚣张地说要打电话报警。


    她刚拿起手机,谢钱浅直接抬腿一踢,李艾青手里的手机被她精准无误地踢飞了,这下李艾青终于露出慌乱的神色。


    不停朝外面喊着:“小王,小王你快过来。”


    谢钱浅不断朝她逼近,嘴角露出轻蔑地冷意,双眸里仿佛藏着刚出鞘的利剑:“别喊了,你喊上帝都不会有人来的。”


    她再次仔细打量了一番李艾青,怪不得上一次来这里时,她会有一种似乎见过她的错觉,原来她曾是木子的助理,虽然时间不长,但谢钱浅小时候的确应该见过,只不过那时有同事来家里找木子,木子总会让她回房写作业,所以她对木子的同事并不熟悉,加上这个李艾青的脸上怕是动过刀子了,所以上次过来她在仔细辨认过后,又没有在她身上找到熟悉的影子。


    彼时,李艾青的身体退到了窗户边,防备地盯着她问道:“你想干嘛?”


    谢钱浅随意地活动了一下脖子,立在她的身前,声音冰冷:“没想干嘛,和上次来的目的一样,就是想问问你,你的那些画都是怎么得来的,只不过上次你不肯告诉我,这次你要再不肯说,恐怕你就走不出这里了。”


    谢钱浅说这话的时候表情淡淡的,短发齐耳,眉眼炯然,明明如此娇小的身躯,可李艾青却好似感觉这个女孩并不好惹,浑身透着狠劲。


    她刚准备往外跑,谢钱浅身子动都没动,直接抬手抓住她的发钗,李艾青头皮一痛,谢钱浅直接退后一步挡在她身前将尖锐的发钗抵着她的眉心,轻轻一点,李艾青便吓得再也不敢乱动,脸色煞白,披头散发,眼神惊恐,那平日里装出来的谪仙模样早已荡然无存。


    谢钱浅缓缓收回手又用发钗戳了戳她的鼻子,悠悠说道:“我其实上次见你就想验证下你鼻子是不是假的?”


    李艾青大惊失色,身体猛地踉跄,双腿发软倒在竹席上,还是上次谢钱浅来找她时,那个木质长案前,只是彼时长案上的风水球已经不转了。


    她脸色发紧,声音颤抖地说:“博士出了意外后,院里还很多研究材料在她那里,组里让我做整理,我把工作上面的东西分类后被他们拿走了,全部整理完已经是几个月以后,至于博士的个人物品,也没有人找我要。


    博士走后,没有人带我,我慢慢被边缘化,很快也辞职了,那段时间高不成低不就,谈了个朋友,是个艺术家,来我家时看见了博士的画,问是不是我画的,在他面前虚荣心作祟我承认了。


    后来他以我的名义把画拿去比赛,不仅获了奖还轻易赚到了钱。”


    李艾青说到这里便没有再说下去,也不用她再说下去,谢钱浅已经能猜到接下来的故事,她尝到了甜头,也找到了成功的捷径。


    李艾青后来的确开始变本加厉,丧心病狂,甚至为了怕被她的艺术家男友识破,在她获奖后很快就跟他提出了分手,然后通过运作毅然踏上了这条不归路。


    其实她在第一次看见谢钱浅时就认出了她的身份,她有一双异于常人的浅色眸子,在阳光下这双眸子会像海水一样泛着淡淡的颜色,和李博士的眼眸一摸一样,她没有见过第二个人拥有这双能穿透人心的眼睛。


    她在B大读书的时候就听过李博士的故事,听说她出生在富裕的人家,却视钱财如粪土,17岁就被B大录取,而后走上了科研的道路,在神经系统疾病的分子细胞生物学机理研究上取得过重大成就,能去李博士身边曾经是她最大的梦想,她一直希望能活成李博士的模样,可却最终偷走了她的外衣穿在了自己身上。


    谢钱浅要求她交出木子的所有遗物,不仅仅是那些出了名的成品画,李艾青却推说东西不在工作室,谢钱浅直接就把大门一关,不急不慢地挑过桌案往上一坐:“耗吧,我有的是时间。”


    李艾青也并非不识相之人,她知道这样跟谢钱浅耗下去毫无意义,便同意带她去取。


    出了李艾青的工作室,几辆车直接奔赴她位于郊区的联排别墅,虽然木子当年的东西都有些年头了,不过这些年李艾青一直封箱保存,倒也算保存完整。


    她当初整理的都是一些纸质物品,足足有三大箱,除了已经售出的几幅名画,其他东西全被谢钱浅他们搬上了车。


    临走的时候,谢钱浅又从车上跳了下去,再次逼近到李艾青面前,李艾青被她搞得已经有些发怵,不断往后退,谢钱浅一把拽住她的衣领,另一只手摸到她脖子上的挂绳,狠狠一拽,就将藏在她衣服里的那枚水滴形的玉坠拽了下来,放在手间朝她晃了晃,声音里不带一丝感情:“我说过我会回来拿走不属于你的东西,一样都不剩。”


    说完她便上了车没再看她一眼。


    至此,这件事才总算告一段落。


    谢钱浅大二的时候就没有再回过沈家,这两年在外面租了个小房子,专门放她的东西,就在学校附近,平时她住校,节假日的时候她就回到自己的小窝。


    直到那段时间忙完考试进入暑假后,谢钱浅才终于得空回到出租房开始整理那三大箱东西,除了一些没用的废画稿,还有木子的很多论文材料稿件,好多本大大小小的笔记。


    谢钱浅粗略整理了一下,三个箱子里一共整理出十二本笔记,放在谢钱浅的书桌上堆成了小山。


    她发现木子有做笔记的习惯,无论是工作、生活、还是家庭收支,她都会做记录,分文别类,十分严谨,在整理遗物时谢钱浅就不禁感叹木子怪不得能成为一个优秀的研究工作者,起码这样的境界她没有达到。


    看木子的笔记是一种享受,她字迹清晰工整,不清楚的地方会做标注,看起来十分舒服,那几天正好谢钱浅刚放假,比较闲,就没事捧着木子的笔记,仿佛能跨越时空感受着当时木子所遇到的烦恼,瓶颈,突破,再到收获,随着她的文学喜悦和忧愁。


    有时候就连她花销上这种无关紧要的记录也会让谢钱浅的心情变得愉悦,木子的笔记成了她短暂的精神寄托。


    可她和木子的专业差别太大,她笔记里有些专业内容她看起来十分深奥难懂,为了搞清楚木子在写什么,她还特地跑去图书馆,一边找神经科学方面的书籍,一边上网查找资料,可能往往就是为了弄清几个名词的意思。


    这件事倒是让她的暑假过得十分充实,半个月后,木子的笔记只剩下了三本,好似读完这三本她就再也不能看到更多关于木子的世界,这让她对着这三本笔记发了好一会呆,甚至有些舍不得看了。


    她在蓝色封皮和红色封皮的笔记之间犹豫了一秒,便直接拿起了那本红色封皮的笔记,可翻开的刹那,谢钱浅就跳了起来。


    这本和之前她所看到的内容都不一样,没有那些复杂繁琐的数字,也没有什么看不懂的名词,这本笔记,谢钱浅给它取了个名字,叫《木子的恋爱日记》。


    她津津有味地读着这本笔记,随着木子的文字羞涩,生气,兴奋,期待,激动,喜悦,也感受着她从刚见到爸爸,到后来相处时的点点滴滴,这是她第一次通过木子的笔记了解自己的爸爸。


    记忆中木子从未跟她说过爸爸的职业,直到看见这本笔记她才知道爸爸原来当过园丁,把她乐坏了,因为他们第一次见面是因为爸爸刚修剪的树枝刮坏了木子的新裙子。


    然后两人发生了争吵,爸爸说木子的裙子不长眼睛,木子气得夺过他手上的剪刀把他好不容易修剪成形的冬青给毁了,两人还差点打起来。


    最后爸爸被骂了扣了工资,可他却用剩下的钱为木子买了一条新裙子,两人的缘分大概就是因为那条倒霉的裙子吧。


    那个时代绿化养护可不是什么体面的职业,对于爸爸来说木子是可望而不可及的孔雀,可他对她好,她喜欢花,他就冒险爬到她的窗边,把她的窗台四周种满了花,还差点把腿跌断了,木子骂了他一顿。


    可她在笔记里却写着“推开窗,花香四溢,仿佛置身于莫奈花园,我好像应该跟他道歉。”


    谢钱浅在床上翻了个滚,她都能想象出木子愧疚的神情。


    他们和很多恋人一样,面临着现实问题,那就是他们差距太大,遭到了身边人的反对,有一段时间木子的文字很沮丧,因为爸爸辞去了园丁的工作,木子很怕他会退缩,败给了现实。


    谢钱浅的心也随着木子的文字揪了起来,可就在之后的某一天,爸爸突然跟她说打算考个文凭,还要学习英语和计算机,爸爸犯了难,木子就让他每天过来找她,她帮他上课。


    后来她当真成了爸爸的老师,木子说爸爸第一次走进她房间的时候紧张得都同手同脚了。


    他们第一次接吻还是木子主动吻的他,在一次上课结束后,爸爸在门口磨蹭半天,拉着她的手舍不得离开,然后木子就大着胆子亲了上去。


    那次以后两人的感情急速升温,再然后爸爸拿到了文凭,在熟人的帮助下进了园林局,可因为工作原因,他必须去滨市,也就是在那时木子果断地向单位提交了调动申请,在所有人都不好看的情况下,义无反顾地跟着爸爸去了滨市定居并结了婚。


    一直到婚后,这本笔记便没有再记录了。


    谢钱浅合上笔记的时候,晨曦的光已经从窗帘透了进来,她不知不觉看了一整晚,却一点都不困,如果笔记还有,她还希望继续看他们婚后的生活,这比任何一本言情小说都让她亢奋。


    她内心突然感觉到前所未有的空虚,急不可耐地去寻找另外两本,她跳下床去拿那本蓝色封皮的笔记,却在翻开第一页时看见了这样一句话:仅用于记录沈致小朋友的快乐生活。


    第57章 Chapter 57


    当谢钱浅看到这本笔记里的“沈致”二字时, 血液凝固了,她没想过这两个字会以这种方式再次闯进她的视野,她那原本亢奋的情绪忽然变得紧张起来, 手上这东西的份量也变得无比沉重。


    她再次坐在床边,借着初晨的光开启了这本笔记。


    虽然这本笔记封皮里的空白处写着“仅用于记录沈致小朋友的快乐生活。”


    但从翻开第一页起, 没有一个文字是快乐的,这本笔记是用日记形式记录的, 从第一天开始,记录的文字就相当沉重。


    【1999年1月12日  星期二  阴】


    一年前219案件发生四个月后,我曾与苏梅、王醒赶赴西晋口看望一位在案件中脑部受损的患者, 和卞教授见面后, 他告诉我们患者叫陈静,几个月前他们对她进行了治疗,伤口恢复后语言和认知功能逐渐出现障碍, 我们当天针对她的脑部CT进行了会诊。


    会后我和苏梅希望卞教授能跟我们说明案件的经过, 我们回去以后需要做汇报, 但卞教授后来说的事情,让我们三个人都大为震惊。


    患者陈静是都城一所私立学校的生活老师,受过良好的教育和专业的培训,专门负责孩子们的生活琐事, 入读该校的学生, 家庭背景都不一般, 学校每个年级组都有两位生活老师照料孩子的日常饮食、活动安全等,陈静平时不授课,孩子们对生活老师没有面对任课老师时的压力,更愿意亲近她们。


    陈静利用这个优势,和她的男友罗正飞实施绑架了两名一年级的孩子, 这中间还有个插曲,听说原本陈静的选择对象是一个性格胆小的女孩,后来不知道被那个小男孩看到了什么,最后陈静和罗正飞决定连男孩一并绑架。


    他们原本是为财,陈静和罗正飞说好,拿到钱就放人,不伤害孩子。


    陈静将两家小孩的电话交给罗正飞后,罗正飞分别给两家人打了电话,要200万赎金,条件是不能报警,两家人当时都答应了,可几天后女孩家人突然联系了警方。


    警方在搜捕的时候,陈静和罗正飞发生了激烈的争执,女孩几天来不停哭闹,罗正飞气头上失手杀了女孩。


    女童的死亡彻底刺激了陈静,她开始害怕试图逃跑,被罗正飞看出来了,把陈静也绑了。


    他们躲避的地方是一个十平米不到的小屋子,女童尸体无法处理,一直放在地上,几天后陈静也崩溃了,开始拼命反抗,罗正飞就撕了她的衣服,她每反抗一次,罗正飞就拿刀子去割她皮肤让她疼痛害怕不敢反抗。


    罗正飞在收到男童家里打给他的钱后,丢下陈静和男童连夜逃亡。


    陈静被救出来的时候,脑部遭受重击,四肢全是刀口,裸露在外的地方血肉模糊。


    219案件中唯一幸存者就是那个临时被绑架的男孩,据说这个男孩从头到尾窝在角落没有发出一声,也让他成功躲过一劫。


    陈静被救出来的时候只剩半条命,意识不清,无法提供任何有用线索。


    在追捕罗正飞的过程中,警方试图和男孩沟通,希望从他那里了解这些天来发生的事,但自从小男孩被救出来后,无论谁跟他说话,他始终不肯开口,后来被家人接了回去。


    一周后,男孩的家人给警方提供了一叠画纸,卞教授在跟我们说画纸内容的时候,我和苏梅、王醒半天接不上一句话。


    画里线条很简单也很抽象,但依然能分辨出来是一个男人在侵犯一个女人,男人的姿势很可怕,手里还拿着刀。


    这次西晋口之行让我和苏梅、王醒都很震撼,正好那时候我们手上的研究课题和功能性疾病有关,我们曾表示希望去看望那个小男孩,但被卞教授一口拒绝了,他委婉地告诉我们那个男孩的家庭背景很深,所以219案件没有对外界通报,希望我们不要再打听这件事。


    我们从西晋口回来后经常会聊起这起案件中的男童,被关在一间不到十平的房间内,亲眼看见同学被杀,老师被连续侵犯、殴打、攻击,在这样封闭的环境中关了十天,就是正常大人也会逼疯,更何况一个仅有八岁的孩子。


    王醒某一天说“罗正飞虽然被毙了,但那个活着的小孩这辈子算是毁了”,这句话让我心情沉重了一整天,我回家后和谢东聊到这件事,我给谢东看了我做的专题分析,我对他说如果我能遇见那个男孩我愿意帮他,谢东告诉我,人各有命。


    但我再怎么也没想到今天早晨我会接到沈州辉的电话,他知道我曾在创伤心理学领域做过一些研究,告诉我他儿子得了很严重的心理疾病,在过去一年里找了很多知名专家进行治疗,但情况越来越糟糕,想请我帮帮忙。


    交流中我才突然得知州辉的儿子居然就是219案件中的幸存男童,当我在知道这件事后,我觉得这就是命运的安排,我几乎没有考虑就答应了他。


    但我提出了一个要求,离开他现在的所处环境,立即将孩子送到我身边来,赶在过年前。


    当得知我即将面对的孩子是州辉的儿子后,我知道我无法将这次治疗过程公开或者发表,我打算将接下来的治疗过程记录在此。


    【1999年1月14日  星期天  小雪】


    今天上午我和谢东见到了啊致,现在已经是晚上十点半,啊致依然不愿意睡觉,他正坐在家门口的台阶上,谢东陪着他,我得空可以记录下今天的情况。


    早上看到啊致时,我有些吃惊,他出生时我去都城见过他,比我想象中长得要高,但是很瘦,浑身上下一点肉都没有,很难想象219事件后的这一年啊致经历过什么。


    他很少会用眼睛看人,从上午见面起始终低着头,不愿意和人打招呼。


    按照之前商量好的,州辉在将他交给我后就必须离开,我觉得小沈致应该能感觉出来爸爸要离开他了,在州辉起身的时候,他抬头看了州辉一眼,那时候我心里想的是,表达出来,表达你舍不得爸爸,表达你需要爸爸留下来,但令我失望的是,他又低下了头。


    我送州辉出去的时候,他将之前一年啊致接触的那几个权威专家的治疗情况告诉了我,我意识到自己接下来将要面临一场恶战,有别于传统创伤疗法,我必须要寻找出症结所在,制定一套全新的治疗模式,但我有信心,我当时是这样想的,在州辉走时,我答应他会交给他一个健康的儿子,其实我也无法确定这条路能不能走通,但我看得出来州辉的精神状态也很差,我必须这样安慰他,让他放心把啊致交给我。


    可这样的信心仅仅维持了几十分钟,当我送走州辉再次回去的时候,我发现啊致很怕我,我和他说话,他会不停往后躲,我想去牵他手,他会立即缩起来,但是他对谢东并没有这种排斥,这让我感觉很诧异。


    希望接下来一切顺利。


    【1999年1月15日  星期一  大雪】


    我和谢东一夜未睡,在我记录完日记后,昨夜雪越来越大,啊致依然不愿回房,谢东怕他冻着,强行把他抱回家,这引起了他的恐惧,他开始歇斯底里地大叫,把我们都吓坏了。


    我一靠近他,他就拿东西砸我,谢东过去啊致不会砸他,但会推开他,所以谢东不给我靠近他。


    我们眼睁睁看着孩子嗓子都喊哑了,谢东问我要不要打电话给他爸爸,我那时也很犹豫,我怕他这样叫下去声带撕裂,但我清楚这才只是第一天,现在就放弃了不是我的作风,因此我想冒险做个实验,谢东听后说我疯了,不同意,但我已经决定了。


    我不给谢东干预,就这样朝啊致走去,他看见我后情绪开始出现变化,慌乱地拿起桌上的八宝粥罐子砸我,我没想到八岁小孩劲能这么大,我没有躲,表现出很痛的样子继续向他慢慢走,一边走一边关注他的眼神变化,他依然不敢看我,谢东在一边很紧张,我能感觉出来。


    我越靠近啊致,他越激动,他用所能拿到的全部东西砸向我,我应该先穿一件外套再做这个实验的,但已经来不及了,我身上被他砸得很疼,他拿起擀面杖的时候我的确退缩了一下,那是我明天早晨准备用来包饺子准备的,擀面杖很重,啊致两个手拿了起来,我看见他对着我的脸,我可以轻易躲开的,但是我没有躲,我依然朝他走去,他砸了过来,我听见了谢东的吼声,我当时两眼发花,但依然对谢东做了个手势不准他干扰。


    我非常疼地坐在地上捂着头,那是从早上起啊致第一次抬眼看我,我在他眼中看见了恐惧和震惊,他也许在想我为什么不躲,我尽量放轻声音对他说:“不要怕,我不会伤害你。”


    我不知道他会不会产生愧疚的心理,但他的确停止了疯狂的动作,我想我实验成功了,他还保有理智,不是完全不会控制自己的情绪,那就还有办法,一定有办法。


    可谢东却差点要把我骂死,他说那个孩子太恐怖了,让我天一亮就把他送走,他会要了我的命,我却不这样认为,我和谢东发生了争吵,期间啊致一直呆坐在客厅,我觉得他能听懂我和谢东争执的内容,所以不停让谢东闭嘴,好在谢东也顾及到那个孩子,没有跟我争执太长时间。


    一直到凌晨两点,孩子坚持不住了,在沙发上睡着,我和谢东才把他抱回床上安顿好,然后我们把家里所有危险的刀具全部收了起来。


    谢东问我为什么坚持要在过年前将他接来,我告诉他,我想让啊致跟我们一起过年,这样也许会让他对这里产生归属感,我想让他尽可能地融入我们的生活,我和谢东说了很多,说我小时候在沈家的生活,说我妈怎么才能在那个乱世中生存下来。


    谢东听了很沉默,我以为他会坚持让我把孩子送走,但天快亮的时候,他突然改变了主意,他对我说如果真的想尝试,我们就不能把他当病人对待,我们得把他当家人,既然原来那些厉害的专家都治愈不了他,我们就应该换个思路。


    我没想到谢东和我的想法不谋而合,谢东答应留下他,不管是为了沈家当初对我们的恩情,还是出于同情,但他有个条件,不准我再拿自己的安全做危险的实验,我答应了。


    【1999年1月16日  星期二  雪】


    我头上肿了一个很难看的包,有点像独角兽,我想我的样子一定挺滑稽的,因为今天啊致偷偷盯我看了好几眼,我带着他包饺子,告诉他今天过年,我们中午要吃饺子,可是他似乎有点害怕那个擀面杖,我就干脆不用擀面杖了,我用面粉捏了个小兔子送给他,告诉他今年是兔年,他没有接,但眼睛一直盯着小面兔。


    我趁他不注意把面粉沾在他脸上,他似乎被我吓了一跳,跑进了房间。


    我们依然没有听见他说过话,但他对谢东会稍微好些,吃过饺子谢东请他帮忙去院子铲雪,还指着我说我头上顶着牛角,怕我出去铲雪会吓到邻居。


    啊致回头盯我看了眼跟着谢东走了,下午的时候谢东就带着他把院子里外的积雪都铲了,我发现啊致做事很认真,不像一般小孩那么调皮,他真的是在帮谢东的忙,谢东不会吝啬自己赞美,夸他厉害,他从前就对我说过小孩是需要激励的,我想谢东以后一定会是个好父亲,如果啊致后面的情况有所好转,我会考虑和谢东有个属于我们的孩子。


    他们还用铲到一起的雪堆了个和啊致差不多高的雪人,我拿了相机出去说要给他们拍照,啊致看见我加入他们后,沉默地进屋了,我感到十分挫败,他为什么这么讨厌我?


    【1999年1月18日  星期四  阴】


    在我头上的包消肿后,我们带啊致出了门,今天去了好几个地方,带着啊致去了杨老师家拜年,又去街上买了一些东西,还带他买了一套新衣服,店员说啊致长得真帅,像童装小模特,但啊致却有些不喜欢那个店员,一直躲在谢东身后。


    晚上有个灯会,我和谢东带啊致去逛灯会,可惜刚去没一会就回来了,谢东带啊致挑花灯的时候,有个小女孩总是缠着他,啊致不停躲她,之后突然就把小女孩推倒了,幸亏小女孩家长没有责怪啊致,但啊致却紧紧拽着谢东的衣服浑身发抖,我们发现他情况不太对劲就赶紧带他回来了。


    在回来的路上我突然意识到一件事,啊致从刚见到我就不太愿意让我靠近他,上次送他来的时候,他妈妈也没有跟着来,今天白天在面对那个女店员时,啊致也表现得很排斥,晚上还推倒了缠着他的小女孩。


    但他对谢东,对州辉,对杨老师都没有太大的反感,虽然也不热情。


    一到家我就给州辉打了个电话,询问他过去一年里啊致是否有出现过不愿接近女性的情况,州辉说自从那件事发生后,啊致就不愿意接近任何人,当然也包括他妈妈。


    州辉电话里提了几句,他和啊致妈妈从前年就分居了,只是因为沈姜两家的名声没有对外公开,还偶尔会一起出席活动,但啊致妈妈对他的关怀有限,所以并没有很明显的差别,我没有想到州辉现在的婚姻状况是这样的,我以为他后来的婚姻很美满。


    虽然还在年里,我还是去了一趟苏梅那里,我们沟通过后,觉得啊致很可能在219事件中由于小女孩的死和女老师受辱的画面冲击太大,从而对他造成了很大的心理创伤,这也就是他从第一眼见到我就不喜欢我的原因。


    我得出这样的结论后,既轻松又沉重,轻松的是啊致并不是讨厌我,沉重的是这比讨厌我还要麻烦。


    我开始针对啊致最近的一些反应进行分析,之后我发现罗正飞的暴力是起因,女童和陈静死亡受伤画面是结果,这个结果刻在啊致的大脑中,形成了一种本能意识,让他觉得危险,靠近女性会有恐怖的结果。


    那么罗正飞的暴力对他为什么没有产生影响?反而受害人对他冲击这么大?


    随后我否定了自己的想法,罗正飞对他也产生了很大的影响,例如他来第一天为了阻止我靠近会拿东西攻击我本身就是一种下意识的模仿行为。


    当我意识到这个问题的严重性时,我在想啊致才八岁,如果无法治愈他的心理创伤,他将会变成非常危险的人。


    我必须要找到一个切入点,改变他潜意识里的危险认知,我突然想到了一种方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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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58章 Chapter 58


    【1999年1月20日  星期三  晴】


    今天进入大寒, 天气很冷,我刚从室外回来,现在手很僵硬, 但我需要记录这两天的一些思路。


    通过几天的相处,可以肯定阿致有很明显的心理创伤症状, 主要表现在对任何人和事物都很麻木,不和人沟通, 没有太多面部表情,夜里无法入睡,经常两三点累得支撑不住才会睡着, 失眠多梦, 噩梦醒来时会尖叫,无法控制情绪,有重度抑郁症的表现。


    昨天苏梅特地来看阿致, 她一眼看出这孩子精神状态很差, 她说阿致年龄太小, 又需要长身体,这样长期睡眠不足紧张焦虑会影响大脑发育,长此以往容易引起其他生理疾病,建议使用抗焦药物先改善他的情绪。


    但目前国内适用的药物, 我们都很清楚对一个九岁的孩子来说存在怎样的副作用, 不到万不得已我不希望用药物治疗。


    经过这段时间的观察和思考, 我还是决定对阿致进行认知疗法来重建他的信念体系,改变现有的不良认知和行为,重新组建认知结构。


    目前整理几点需要重建的认知思维:


    1、男女关系


    我怀疑州辉和姜沛婚后的婚姻生活一直存在问题,给阿致从小就产生了一种男女关系不和谐的认知。


    罗正飞对陈静的行为导致这种认知彻底恶化,通过他近期的反应来看, 他应该认为男女关系是一种非常危险的关系,这也是导致他害怕接触女性的症结。


    我今天和谢东聊过这点,接下来我们有任何负面情绪都不能当着阿致的面吵架,希望我和谢东的相处模式会让阿致重新认识男女关系存在的必要性。


    2、暴力倾向


    虽然在阿致的成长过程中具备对事物对错的基本判断能力,但这种思维体系尚未健全,罗正飞的行为对他造成过大的冲击,也给他留下太深刻的印象,导致他会在情绪无法抑制的状态下,下意识进行模仿。


    他现在还不懂法律,不会约束自己的行为,我必须要将他融入社会情景中练习他处理情绪的方式,这有待训练。


    3、强迫思维


    他会把自己封闭在一个固定的世界中,喜欢一个人坐在角落,如果小板凳放在客厅,他会特地把小板凳移到角落独,在他的认知中,封闭的空间内只有角落才是安全的地方,他在过多目光的关注下会觉得自身安全受到威胁,会不断逃避别人的视线。


    我必须要打破他的封闭世界,让他知道封闭的世界不一定安全,反而危机四伏,如果不能迈出这一步,他永远也无法返回课堂,融入集体社会,那么王醒说的那句话就会成真,我不会让阿致成为废人。


    但眼下最头疼的是,他对我无法建立信任感,这会给我的治疗开展带来很大的困难。


    我想出的办法是,既然他无法对我产生信任,那么就采用环境信赖法,目前我还没看过身边有人采用过这种方法,五年前我在国际认知神经学数据库APS期刊里看过一个叫Ansel的博士发表过一篇论文,里面提到虚拟环境信任构建法,这给了我灵感,我想变通一下试试看。


    那就需要我从今天开始,每天在固定的时间做固定的事情,说固定的话,用固定的方式引起阿致注意,建立熟悉的认知循环,让他对这个环境放下戒备,我想这是一个有意思的实验,我很期待实验效果。


    【1999年1月31日  星期天  阴】


    我现在躺在床上,腿上打着石膏,谢东在旁不停催我关灯睡觉,但我必须要记录一下今天发生的事,我此刻十分兴奋,不写下来我无法入睡。


    年后我帮阿致预约了CT检查,但由于上个礼拜滨市又下了一场大雪,严重影响出行,所以检查日期改到了今天。


    谢东单位今天要组织去靳门铲雪,他作为主任不能请假,我只能独自带阿致去做检查,我的一个师弟在中心医院工作,在他的帮助下过程十分顺利。


    出来的时候阿致依然不愿意让我牵着,去车站的那条路上结满了冰,胡同口有一家炕烧饼的,很香,我让阿致等我一下,我怕他饿了,打算买几块热乎的烧饼给他路上吃。


    可我没想到就在我付钱的时候,店里面突然冲出来一条狼狗对着阿致叫,阿致在毫无征兆的情况下突然跑走了,我当时吓坏了,连烧饼都没拿就跟在后面追他,他好几次回过头看我都用一种异常恐惧的眼神,好像我是个要吃他的女鬼,我意识到情况不妙,他可能再次把我想象成了危险信号,他要继续跑出去就上了大马路,那里全是车子,我当时十分紧张,脚下步子迈得太急,我自己都没想到会滑倒。


    我跌下去的那一刻就意识到情况严重,因为我疼得根本站不起来,阿致听见了动静,他回头看我的时候突然停住了脚步,我坐在地上痛苦地望着他。


    然后,他居然朝我走了回来,旁边有人想来帮忙被我拒绝了,我就指着左边的小店让他去拿公共电话拨打120,他站着不动,我疼得满脸是汗,小店老板都跑了出来说帮我打,还是被我一口拒绝了,我想当时旁边的路人肯定都觉得我非常奇怪。


    当我忍着疼痛第三次对阿致说让他帮忙拨打120时,他终于有了反应走到小店桌子前拿起电话拨通了120,但是他依然不会说话,小店老板急得把电话抢过去说明了情况,但这对他来说已经迈出了一大步。


    谢东赶来医院的时候,我的腿被绑上石膏,他问我好好的怎么会骨折,阿致很紧张地靠在墙角,我对谢东说买完烧饼下台阶的时候滑倒了,阿致抬头盯我看,我对他眨了下眼,没有将我们的小秘密告诉谢东。


    今天我们一共加起来进了两趟医院,我有了一个重大发现,阿致对气味异常敏感,他好像特别讨厌医院里消毒酒精的味道,第一次陪他做检查时路过抽血窗口,他走得非常快,几乎小跑,第二次他陪我绑石膏的时候,我发现他一直捂着鼻子,而且还皱着眉。


    这就意味着医院里的气味让他对这个环境产生一种抵触心理,他可以通过气味构造他对这个世界的安全级别,我终于找到了那个突破口,我兴奋得忘记了疼痛。


    到家后我就一直在想用什么气味让他对现在的环境产生依赖,一定要是一种特别的气味,最好从来没有在他的生命中出现过。


    我让谢东把储藏间的箱子帮我翻出来,将东西全部倒在地上,阿致不知道我要干什么,又害怕地抱着凳子躲到角落,谢东也以为我受到了什么刺激,跌成这样还一直在笑。


    后来他终于帮我找到了那一小罐奇楠沉香,当年我跟随考察团去云南做访问的时候,我一位学生的父亲特地坐车过来看我,给我送了这个东西,同行的黄文勤老师告诉我这是个好东西,香中极品,少之又少,他那么说我回来就一直没舍得点,我觉得今天是它发挥作用的时候了。


    我让谢东找了个香炉出来,按照之前黄文勤老师教我的方法,慢火熏煎,没一会整个屋子就有一种很特别的香韵,不是很浓,但特别好闻。


    就在刚才,十二点刚过,阿致睡着了。


    黄文勤老师说奇楠沉香有宁气安眠的功效,我不知道是这沉香的原因,还是阿致今天出去一天累了,他睡着今天比平时早两个多小时,太棒了!


    【1999年2月4日  星期四  晴】


    今天立春,晴空万里。


    这几天发生了一件很有意思的小事,就是我要学会用拐杖行走。


    这件事的学习对我来说并不算难,但我故意让它变得很难,我渴望得到阿致的帮助,让他对这件事产生参与感,让他觉得他的帮助对我很重要。


    我有信心让它加入到这件事中是因为我们两的小秘密,他愿意帮我拨打120说明他心里对我产生了愧疚,这给了我足够的信心去实施这件事。


    我在他面前尝试了很多次,他一直缩在角落盯着我看,我不得不记录一下,他现在愿意看我了,不像刚来时那么害怕我,我看到他在进步。


    我故意没走好又跌了一次,幸好谢东不在家,不然他看到我的行为会斥责我胡来,我跌得十分小心,没有伤到骨折的地方,我坐在地上假装起不来,我喊着阿致的名字,希望得到他的帮助,我跟他耗了二十多分钟,差点都要放弃了。


    后来我灵机一动,对他说我要去厕所,快来不及了,他终于跑了过来,我到现在都无法用任何词汇描述他跑向我时,我激动的心情,我甚至有点想哭。


    然后,他做了一件让我到现在都还在兴奋的事,他主动抱住了我的胳膊试图把我拉起来,他的小胳膊细细的,但他用了最大的力气,我配合着他慢慢站起来,对他表示了感谢,我说了很多感谢他的话,现在回想起来他当时大概被我说得有些懵,我除了感谢他扶我起来,更感谢他朝我踏出了第一步。


    虽然也有可能是阿致喜欢干净,怕我再不起来弄脏了他每天出房门都需要踩两下的地毯,但他愿意碰我了,他终于愿意靠近我了!


    骨折的缘故我只能一天24小时都待在家里,这让我的环境信赖法得以顺利进行,我会在每天六点半准时起床,七点的时候杵着拐杖为阿致做早餐,他有时候吃完早餐又会回到房间躺着,我就在外面对着电脑工作一会,每天中午10:50我会开始准备午餐,11点整的时候准时在毡板上切菜,一共切31下,有时候根本没有菜切,我就会空切,目的是让阿致在固定的时间能听见这个声音,加深他潜意识里对目前所处环境的安全认知。


    每次洗碗我都会唱一首歌谣叫《这里有我可爱的家乡》,每天下午两点和晚上七点我会开始跟阿致说故事,他课业在一年级之后就暂时停止了,所以我把二年级以后语文课本的内容编成了每天的故事,九九乘法表编成儿歌,时不时就在他面前哼唱,我希望对他有所帮助。


    在他愿意触碰我后,我把香炉放进了我的书房,并且让谢东这段时间不要进入书房,这样阿致渐渐就会将这种气味联想到我身上,他会在我身上找到安全感,我坚信。


    【1999年2月14日  星期天  晴】


    今天是个特别的日子,情人节,一大早起来我对阿致说我要给谢东一个惊喜,为他准备一个蛋糕,我想他并不知道情人节是什么,我告诉他是相爱的男女在一起度过的美妙节日,我依然在他脸上看到了茫然。


    我邀请他帮忙搅蛋,他同意了,我做奶油的时候,他把小板凳从角落搬到了我身边看我做,他似乎对奶油很感兴趣,我沾了点在他脸上,这一次他没有跑回房。


    谢东回来的时候问我们蛋糕是谁做的,我和阿致同时指向对方,我觉得那一刻是他到这个家以来最轻松的时候,晚上他也吃了一块蛋糕。


    吃完饭谢东催我去洗澡,我猜想他要给我准备什么惊喜,但我没有戳破他,拿着衣服去洗澡了。


    我打开浴室门的时候,地上铺满了玫瑰花瓣,我沿着花瓣走到客厅谢东用大束红玫瑰插了一个造型为“木”的插花,我不知道是他早就准备好藏起来了,还是在我洗澡的时候现场做的,但是造型很好看,他做这些向来很有天赋。


    我想阿致有帮忙,因为我看见他此时站在角落手上还拿着一片玫瑰花瓣,我很惊喜,朝谢东走去,我们拥抱在一起,我在阿致脸上看见了笑容,虽然很淡,只是一瞬间,但我想他好像笑了一下。


    ……


    谢钱浅靠在床上,翻开的每一页她的手指都在颤抖,那些文字仿佛沾染着巨大的魔力,让她的心尖跟着疼痛。


    从1月份沈致来到木子身边,一直到4月份,木子都在实施她的环境信赖法,她做的第一步就是让沈致信任她,愿意跟着她的引导走出自己封闭的世界,如果他无法对木子建立最基本的信任,接下来的治疗就很难开展。


    从木子零散的记录中,谢钱浅看见沈致的情况在好转,他刚开始凌晨两三点入眠,到后来几乎每隔半个月就会提早一个小时,四月份的时候沈致已经可以九点入睡,而且有连续三天他都没有出现半夜惊叫的现象,木子的环境信赖法起了作用,沈致在对这个环境渐渐放下戒备,让这个家逐步走入他的安全认知范围内。


    通过木子的记录,谢钱浅看见她为了让沈致信任她做了很多努力,情景测试,语言交流,场景构造,去中心化,将一些正确的认知思维编成各种歌谣故事说给他听,带着他重新认识这个世界。


    那时候的沈致仅有九岁,心灵虽然脆弱容易被摧毁,但也有着一些优势,正因为他年龄小,很多认知并没有成型,这个打碎重组的过程不会像对待成人那么困难,她很快就找到了方法。


    四月份是个关键的节点,在那个月里,沈致不仅作息开始恢复正常,也愿意开始和木子长时间待在一起,虽然他依然不愿意开口说话。


    那时候木子很忧心他的学习状况,和他同年的学生二年级都快结束了,他还停留在一年级的教育水平,所以木子平时会带着教他一些文化知识,从木子的记录中谢钱浅能感觉出来她是一个极有天赋的老师,她总能找到让沈致感兴趣的点,潜移默化将知识灌输给他。


    木子二月份在他面前唱九九乘法表,三月份教他除法的规律,四月份沈致已经可以独立计算乘除法,并且几乎很少会出错,木子发现其实他很聪明,甚至要比一般同龄的孩子接受能力还要强,她越发坚定了信念,不能放弃他。


    4月23日是个特别的日子,那一天的日记内容很简短,却让谢钱浅反复看了三遍,因为那是未来的她第一次出现在这本日记里。


    【1999年4月23日  星期五  晴】


    我最近在尝试让阿致走出家门,他不可能一直待在封闭的环境里,我打算从家门口开始,我这几天把小课堂搬到了院子里,正好在教他修辞手法的运用。


    他因为有语言障碍,不肯说话,所以我无法检验他的掌握情况,我指着周围的场景对他说含苞待放的山茶花,碧蓝如洗的天空,洁白柔软的云朵,我又指着远处的大海问他应该怎么说,可以用他看到的形态、颜色进行修饰。


    然后,我听见他说了一个字,浅。


    那是我第一次听见他说话,虽然只有一个字,我当时愣住了,我不断引导他,问他是不是阳光照在大海上,海的颜色浅浅的?比如浅淡宁静的大海?


    他点了点头,我高兴地把他抱进怀里,他没有躲,他小小的身体突然让我有种母爱泛滥的感觉。


    晚上谢东回来我告诉了他这件事,我们都很开心,像看着自己孩子成长的那种喜悦,阿致睡着后,我们依然聊了很久。


    我和谢东结婚十年来一直没有打算要孩子,我平时科研工作繁重,这个计划一拖再拖,谢东能体谅我,从来没有催过,今天抱着阿致的时候我突然产生了一个冲动,我想有个孩子,一个属于我和谢东的孩子。


    我和谢东说了我的想法,现在如果怀孕我会是个高龄产妇,我不知道我的身体条件还能不能允许我拥有个自己的孩子,我可能要先去医院做个检查,然后试着备孕。


    谢东激动得红了眼睛,他说以为等不来这一天了,我们相拥而泣。


    第59章 Chapter 59(第二更)


    【1999年5月9日  星期天  晴】


    今天是母亲节, 我让阿致给他妈妈打个电话,他拒绝了,前几天州辉来看过他, 发现他长了些肉,不像刚送来时那么皮包骨, 当听到阿致对我说话时,州辉震惊无比。


    州辉对我说着感谢的话, 问我有什么需要帮助的,无论是物质上还是其他什么事情上。


    我对他说最需要帮助的事情,看在孩子的份上, 好好经营自己的家庭关系。


    州辉很复杂地看着我, 我知道他想对我说什么,我阻止他继续说下去,这部分我帮不了他, 有些事情他早就应该放下了。


    【1999年5月13日  星期四  小雨】


    我还没时间去医院做检查, 最近我和谢东因为准备怀孕的事情, 感情增温,我想阿致能感觉出来。


    有时候谢东将手放在我腰上,或者我靠在谢东肩上的时候,他都会偷偷看我们, 我不知道是不是他的爸妈并不会这样, 我望向阿致时, 他会脸红,我想他在慢慢探索思考另一种和谐的男女关系。


    【1999年5月28日  星期五  多云】


    我怀孕了!今天去医院检查骨折复原情况时,顺便做了妇科检查,21天了我居然毫无感觉。


    我激动地抱着阿致对他说我有宝宝了,就在肚子里, 阿致似乎不太能理解,两眼发直地盯着我的肚子,我向他解释,谢东是我的丈夫,我们相爱所以结婚,然后就有了生命的延续,这是人类繁衍的自然规则。


    他似乎听懂了,我问他想知道男孩还是女孩吗?明年他就可以多个弟弟或者妹妹了,他依然很茫然,只是一整晚他都在盯着我的肚子看,他的眼神里第一次出现了好奇的神色。


    ……


    看到这里的时候,谢钱浅突然从床上跳了起来,她的汗毛瞬间竖起,仿佛通过手中的笔记跨越了时空感受着孕育而出的自己,那是一种十分神奇的感觉,这种感觉让谢钱浅热血沸腾。


    木子在接下来的日记中有过这么几段话:


    “孩子的到来让家里每一个人都发生了变化,谢东一有空就去建材市场,他买了很多板材还有乱七八糟的东西堆在院子里,一休息就和个木匠一样开始忙碌。


    他说要亲手做一个婴儿床,外面买的怕不结实,不安全,我说现在做太早了,可谢东却说木材有甲醛,先做好了放那吹上几个月,等孩子出生了正好可以睡,他突然对这些事情产生很大的热情,阿致也会帮忙,拿拿东西,递递零件,他对谢东干的这些活也表现出浓厚的兴趣,总是要在旁边陪着他。


    别人三四个月后才有反应,我居然怀孕第二个月就开始孕吐,我不能闻一点油烟味,看到什么吃的都犯恶心,有时候干呕半天眼泪都出来了,就是吐不出来,这种感觉实在太痛苦了。


    阿致经常会站在角落担忧地看着我,我只能告诉他肚子里是个调皮的小家伙,以后出来你一定要帮我好好教育他/她,让他/她听话,阿致对我点点头,他表情特认真,想想就很好笑。”


    “我肚子有四个月了,最近天气热穿上裙子还挺显怀,阿致总会时不时盯我肚子看,我就让他摸一摸感受一下小生命,他的小手很轻地放在我的肚子上,有时候还会贴上来听一听里面的动静,我问他能听到什么吗?他很严肃地摇摇头。


    自从我的身体发生变化后,我发现阿致也变得十分小心翼翼,我下楼梯去院中,他会跟着我,好像怕我再摔着一样。


    我没有想到孩子的到来对阿致的病情帮助这么大,他愿意主动开口问我问题了,比如我肚子里的宝宝什么时候会出来?我告诉他等天冷的时候就出来了。


    他又问我是怎么知道他/她要出来的?我说我身体应该提前会有反应。


    他问我有什么反应?我认真地想了想告诉他应该会肚子痛。


    从那天以后,我只要肚子痛,阿致就会特别紧张,问我宝宝是不是要出来了?”


    “阿致的话变得稍微多了一些,这样的好处有助于他对外部世界的探索,例如我发现他近来会经常望着家门口的那片海,我问他想学游泳吗?他似乎表现出了一些兴趣。


    傍晚的时候我牵着他到海边散步,他指着一阵阵向我们跑来的水花,我告诉他那是海浪,它在跟你玩,你可以去追它。


    他一开始还有些害怕,不肯自己去,我就拉着他的手陪他一起站在海边,海浪过来的时候,我数123我们又一起往后退,他似乎觉得这是个很有意思的游戏,我鼓励他自己试试看,我说了好几次,他始终不肯松开我的手。


    我对他说海底住着另一个世界,你只有走出自己的世界,才能去看另一个世界。


    我不知道他能不能听懂,我多希望他早点走出自己的世界,他的未来还很漫长,有很多精彩的人生在等着他啊。


    我告诉他,你会好的,所有一切都会好的,相信我。”


    ……


    看到这段的时候,日期跨度已经到了1999年的9月份,谢钱浅的心跳越来越快,她知道离那个日期越来越近了,10月2日,那场不可逆转的事故。


    木子不是每天都记录的,她有时候隔一周才会写下几句话,所以谢钱浅很紧张,她很怕翻到下一页就是那残忍的日期。


    9月30日的时候木子写过一篇日记,她在日记中这样记载着“阿致最近越来越喜欢去海边玩,自从他每天傍晚都要去海边堆沙子追海浪后,他变得开朗了很多,我上周远远地看见谢东带他玩的时候,他笑出了声,我想再这样没多久他就可以回到原来的环境了,谢东说国庆放假几天正好可以陪他多玩玩。”


    谢钱浅的双手颤抖得厉害,她多么希望自己可以穿进这本日记里的这一天,提醒木子阻止他们,不要去,远离那个海边,不要过去,可她就像一个无力的旁观着,面对时间的封锁线,她做不了任何事。


    她的手指停留在那一页很久,她开始变得焦躁不安,她起身去了趟厕所,又猛地灌下一大杯水,她一直在看这本日记没有吃东西,她提醒自己应该先点个外卖,或者泡碗面,但她却一点都不想吃,她越是害怕翻开下一页,越是急躁不安,迫不及待。


    最终,她还是回到了床边,再次拿起反卡的日记本,几乎颤抖着翻开了后面的一页,当她看见日期的时候,她愣住了,下一篇的日期已经2000年了,1999年的最后三个月木子没有留下任何记录,谢钱浅清楚为什么,因为谢东离开了,也许对于木子来说她的天塌了,她不会再有心情拿起笔去记录这些琐事,因为她的人生中正在经历一场巨大的浩劫。


    【2000年1月1日  星期六  阴天】


    这是跨世纪的第一天,凌晨三点半我又失眠了,肚子里的小朋友不停踢我,最近越来越调皮了,可能等不急想出来了吧,我昨天让周凯帮我把小床抬进了房间,我看着小床总能想起谢东,还有几个小时就天亮了,我不能再这样胡思乱想,我得做点什么让自己忙碌起来,我想起了这本笔记,我有好久没空记录了,今天是新世纪的第一天,我想把最近的事情整理一下。


    谢东被发现后,很多人拦着我不给我去看,但我觉得我一定要去见他最后一面,我必须要亲自确定他是真的离开我们了,否则我不相信,我不相信谢东会舍得离开这个世界,他那么期待我们的孩子。


    我以为我能承受得住,但当我看见他后,我还是没能承受得了现实的打击,我被打垮了,整个十月份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过来的。


    沈家来了很多人,州辉甚至他父亲也亲自过来了,我妈从都城过来陪着我,那段时间我浑浑噩噩的,如果不是肚子里的孩子,我想我可能也会走进那片海,有好几次,这个念头让我放弃眼前的一切,我没有空暇去顾及阿致。


    他被带回了州辉身边,但他们没有冒然离开滨市,因为阿致的状况也不好,他突然变回了去年一月份刚来时的状态,不说话,不睡觉,把自己关在角落,抵触所有人,好像这一年来的努力全部白费了,他回到了起点,而我也顾不上他。


    州辉每天会过来看我,他跟我说起阿致的情况,我感觉很无力也很丧气,我觉得我可能再也无法对他的病情提供任何帮助,因为我自己的状态也在越来越差,虽然我知道事情不能怪他。


    十一月份的时候我慢慢接受谢东已经离开我们的事实,尽管我一觉醒来还会喊他的名字,我不知道孩子生下来后,我该怎么面对接下来的生活,我从未想过谢东会以这种方式突然丢下我们,那段时间我经常会回忆我们相识,恋爱的过往,我感觉到我的灵魂也跟着他去了。


    十二月份中旬州辉决定带阿致回都城,他领着阿致来跟我道别,我有一阵子没见到他,他瘦了一大圈,眼睛都凹陷下去,让我大吃一惊。


    他和第一次见我时一样,不敢看我的眼睛,一直低着头站在角落,州辉让他跟我说再见,他只是盯着我的肚子。


    我看着他那个样子,突然就产生了一种想法,如果今天他就这么走了,我几乎可以断定他的病再也没有希望了,这是二次创伤,对他来说几乎是毁灭性的,如果我不做点什么,等同于把这个孩子推向了万劫不复的深渊。


    我请州辉出去等一会,我说想单独和阿致说几句话,州辉照办了。


    他走后,我来到阿致面前,他不停退后,他的身体在发抖,他很害怕,我知道他不敢面对我,他也许觉得谢东是被他害死的,这个认知一旦形成会彻底摧毁他。


    我不忍心地向他伸出手,我对他说不是你的错,我让他看着我,我甚至抱着他的脑袋让他强行看着我,反复告诉他不是你的错,我需要用这种方式去催眠他,可是后来我们两都哭了,他对我说对不起,我如何能怪罪他,他还只是个孩子啊!


    是我告诉他海底住着另一个世界,只有走出自己的世界,才能去看另一个世界,他没有错,他只是在那一天勇敢地迈出了自己的世界,他渴望看看外面的世界,他有什么错呢?


    我将他的手放在我的肚子上,问他愿意留下来吗?我想只要他愿意,我就不再放弃他。


    他抬起头看着我,红着眼睛对我点点头。


    之后我和州辉商量,州辉很不放心我的情况,怕阿致继续留下来会太麻烦,可我告诉他现在对阿致来说,唯一能拯救他的方式就是让他继续留下来,面对现在的一切,把这个坎度过去,一旦离开,这个阴影有可能会跟随他一辈子,到时候谁也拯救不了他。


    沈家那边再三考虑,最后买下了我家隔壁的房子,留了四个人下来照应我和阿致平时的生活和出行。


    我已经说不清是我需要阿致还是阿致需要我,我们有时候在一起半天也不会说上一句话,这件事对我们来说都需要时间去治愈,我们唯一能做的,就是静静等待新生命的降临。


    ……


    让谢钱浅没有想到的是,这本日记的后半段基本都是围绕着她的。


    “是个漂亮的小女孩,出生的时候只有五斤,手舞足蹈的样子特别像只猴子,于是我和阿致就叫她小猴子。


    小猴子每天都在哭,只要有一点没吃饱就大哭,她一哭阿致就很紧张地守着她,很无措的样子,想做点什么,又不知道该做什么?


    我从医院第一天回家的时候,我们把她放在婴儿床里,她睡了一下午,阿致就一动不动地在婴儿床边守了她一下午,她醒来又开始哭闹,我喂完奶出去的时候,看见阿致就靠在我房门口。


    我突然有个大胆的想法,我问他,你想不想抱抱妹妹?


    他明显犹豫了,可是我能看出来他很害怕,我想我必须要让他知道我对他有足够的信任,这样也许会减轻他心里的罪恶感,我得试图用各种方法让他知道我并没有怪罪他,我愿意把女儿放到他手中,我不愿意他带着这份罪恶感度过他的人生。


    阿致原地盘腿坐在地上,我看懂了他的意思,他可能怕摔着妹妹,所以想坐着抱她,我蹲下身把小猴子交给他,他有模有样地学着大人抱孩子的姿势,小猴子窝在他手臂里小小的,还不停歪头在他身上找奶喝,把阿致弄得十分慌乱。”


    “我必须要承认留下阿致是个明智的选择。


    对他来说,小猴子的到来就像他生命中一个巨大的惊喜和礼物,他每天都花大量时间在观察小猴子,她的每一个表情都能牵动着阿致的情绪和心情,谢东离开对他带来的打击意外的被小猴子冲淡了,这一点我们谁也不曾想到。


    对我来说,他帮了我很大的忙,在小猴子哭闹时,他能帮我哄哄她逗逗她,在我有事需要暂时离开时,他能帮我一直守着她,他对小猴子有一种很强烈的责任感,我不知道这份责任感是否源于谢东的意外。


    我庆幸我留下了阿致,我更庆幸小猴子可以给他带来温暖。”


    谢钱浅在读到这句话的时候眼泪瞬间涌出眼眶,滴落在笔记本上,又渐渐晕染开。


    后面的文字她是边哭边读完的,她一直以为发生了那件事故,木子不可能再留下沈致,就算主观上沈致不是故意的,可谁能在那种情况下,在那样的打击下面对一个和自己丈夫死有关的孩子。


    让谢钱浅没有想到的是,木子不但留下了沈致,他们还在自己出生后,生活在一起整整一年的时间。


    这一年里木子不是经常会做记录,可偶尔的三言两语字里行间谢钱浅依然能感觉出来,他们相处得很和谐,沈致和木子都在围着她转,木子还会记录一些沈致和她的互动,现在在谢钱浅看来却心酸无比,她从未想过在她刚来到这个世界上时,曾经和沈致生活过一年,他给她喂过奶,换过尿布湿,还带她穿过衣服,睡过觉,这一切都太神奇了,如果不是亲眼看见木子的文字,她几乎不敢想象这些真真实实的发生过。


    她突然能体会到沈致对她的情感,在看见她受伤时会那么紧张,看见她手上有疤时会那么心疼,会担心她吃不饱穿不暖,因为她从刚来到这个世界上的时候,他就是这样呵护她的啊!


    【2001年1月23日  星期二  晴】


    今天是除夕,我和妈还有阿致一起吃了年夜饭,今天还是个特别的日子,小猴子满周了,在我刚得知怀孕的时候我曾问过谢东孩子取什么名字,他跟我开玩笑说让孩子自己抓周,抓到什么就叫什么。


    所以今天我们准备了很多东西给小猴子抓,我妈一直在叫她抓书,抓到就叫谢书。


    阿致指着地球仪和锅铲问我,万一妹妹抓这两样就叫谢地和谢锅了,我看着旁边还有棉签和螺丝刀,心里发毛,希望她不要叫谢棉或者谢螺。


    我们所有人都提心吊胆地看着小猴子,结果让我们出乎意料的是,她目的非常明确地抓起了一张钱,然后直接就往嘴里塞,把我们笑坏了。


    按道理小猴子应该叫谢钱,但是我回头看见阿致渴望的眼神时,我让他再给小猴子取一个字,他问我可以吗?我说当然可以,我就是三个字的名字啊。


    阿致一直盯着小猴子的眼睛,看了半天告诉我“浅”。


    我问他为什么,他说小猴子的眼睛是浅色的,我突然想起前年他到我身边对我说的第一个字也是“浅”,我觉得这个字十分有意义。


    于是小猴子正式更名为谢钱浅。


    明天阿致就要离开了,他需要回到都城上学,晚上临睡前他说想带小浅睡一晚,我同意了。


    夜里小浅不出意外地哭闹了,我赶忙到隔壁去看,阿致靠在床头抱着哄她,然后小浅就停止了哭声,窝在他怀里又睡着了。


    沈致是个很优秀的孩子,明天以后希望他的人生一切顺利,我由衷的祝福他,他离开后我将结束记录,我不知道这本笔记以后会不会被别人看见。


    如果有人看见这本笔记,希望那时候阿致已经像正常人一样,拥有幸福安乐的生活。


    ……


    合上笔记,谢钱浅早已泪如雨下,她抱着笔记本将自己埋进毯子里,她感觉到心脏生长的地方剧烈疼痛着,像被人生生撕扯,剥离,前所未有的疼痛。


    她从来不知道木子为了沈致付出过这么大的努力,她不知道沈致曾经和她的爸妈有过那么快乐的从前,这一切不断冲击着她,让她心里那堵坚硬的围墙慢慢倒塌。


    直到这时她才感觉到放在写字台上的手机在震动,她顶着哭肿的眼睛下了床,拿起手机发现屏幕上有七八个未接来电,都是万升打给她的。


    她擦干眼泪以为武馆出了什么事,赶紧回了个电话给万升。


    万升当即接通了电话就对她说道:“师姐你在哪啊?我从上午就给你打电话你怎么不接啊?”


    谢钱浅咕哝着说:“嗯…有事的,怎么了?”


    “一大早有个老外来武馆找你,看你不在中午又来了一趟,我联系你又联系不上,他说下午再来看看。”


    “老外?”


    “是啊,一个男的老外,岁数有点大。”


    谢钱浅挂了电话,洗了把脸便出门赶往武馆。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两天更新量巨大,今天两章是万字更啊,感觉整个人都枯了,快要变成一个没有感情的码字机器。


    SO,勿催,等不急的小伙伴明天就正文完结了,然后就可以唱散场的拥抱了。


    还想看的小伙伴也不要慌,咱们继续番外走起,我会把一些有意思的日常都放在番外,大家懂的,管饱。


    那么,明天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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