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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品:《宫女为后》 ☆、新年
付巧言真不是个坏脾气人, 只章莹月三番五次来挑衅她, 不给她个教训实在也学不乖。
大殿里静了一会儿, 等折子戏开演,复又热闹起来。
付巧言又取了一杯酒, 叫晴画扶着她往主位去。
这会儿给太后娘娘和淑太贵妃娘娘敬酒的人都走了,她才好过去敬一敬。
淑太贵妃远远就瞧见她晃晃悠悠过来,同太后笑道:“这孩子酒量太浅,以后可怎么办?”
太后浅笑道:“我原也不耐酒,现在不还是练出来。”
她当了将近四十年皇后,年年三节两寿开宴会,人人都要过来敬她。
多吃些,酒量也没以前那么浅了。
付巧言慢慢走到跟前, 给两位娘娘行了礼,笑道:“给两位娘娘敬酒了, 祝娘娘新春大吉,福寿安康。”
两位娘娘一起吃了酒,淑太贵妃就打趣她:“仔细别再吃了, 回头你若是醉了,皇儿要同我们生气的。”
付巧言也笑:“陛下一贯孝顺,怎么会呢。”
三人正说着话, 外面就传来宁城唱诵的音儿:“皇帝陛下驾到。”
荣锦棠笑容满面踏进大殿,后面跟了一串的王爷国公。
等跪迎的人都起了,荣锦棠才走到太后娘娘面前,恭恭敬敬给她行礼:“儿子给母后问安, 祝母后新春大吉,福寿安康。”
他先敬太后,说完吉利话就吃一杯茶,复又去敬淑太贵妃,又吃了一杯。
荣锦棠别看年纪轻轻,很是说一不二,他道自己不吃酒就半杯都不吃,无论什么场面都是一样。
等他和后面的王公们都敬完酒,太后才拉着他坐到主位上,笑他:“跟巧言是不是商量好了,说的贺词都一样。”
付巧言站在一边抿嘴笑,脸蛋红红的,眼睛闪着水润的柔光。
荣锦棠见过她吃醉,一看她这样就知道是酒喝多了,同太后娘娘聊了几句家常,扭头就吩咐晴画:“记得回去给你们娘娘取醒酒茶,仔细明天头疼。”
“陛下就是爱操心,我没吃太多酒的。”付巧言轻声细语。
这话声音很轻,只太后和荣锦棠听到了,荣锦棠见她站都站不稳,就叫晴画取了个椅子叫她坐到身旁。
“知道犟嘴,肯定比上回醉得厉害。”他笑道。
太后娘娘坐在一边,也是头回发现两个小年轻私底下相处是这般模样。
荣锦棠虽不是她养大,可这两年来也是时时相处,她倒从未发现他是这样细致人。
能叫一个皇帝这般上心,就连当年的贵妃都不能做到,这位宫人出身的“宸娘娘”实在也很了得。
荣锦棠年纪小,在宗族里辈份也不高,给太后娘娘见礼后还要去给几位辈份高的老王妃敬茶。
他跟太后说了会儿话,见付巧言两杯茶吃下去清醒了些,就同太后娘娘告罪:“母后且先忙,儿子去给老王妃们敬敬茶。”
太后笑道:“去吧,前头还有一群人等你。”
荣锦棠站起身,走到付巧言身边,步子顿了顿:“好些否?”
付巧言赶紧起身,向他福了福:“这会儿好些了。”
“走吧,”荣锦棠看了一眼晴画,叫她仔细扶住付巧言,“跟朕去敬茶。”
他都换成了茶,自然也没人去难为付巧言,于是付巧言的杯子里也换成了茶,跟在他身后给年长的老王妃见礼。
荣锦棠太爷爷那一辈还有一位老王妃健在,她今日也来了宫宴,除了耳朵不太好使,身子倒是十分硬朗。
见荣锦棠领着付巧言过来,老王妃就笑:“这是哪家的小媳妇?真俊。”
荣锦棠怕她听不见,声音就略大了些:“这是咱们家的,□□母觉得好不好?”
老王妃就连声道:“好好,非常好!”
荣锦棠就大笑出声。
等吃了那一杯茶,老王妃又说:“小媳妇有福气,要早早给咱们家开枝散叶。”
老王妃年纪大了,可一点都不糊涂,喜庆话一句都少不了。
她可是荣氏如今的老寿星,翻了这个年就要九十,她夸谁谁觉得有运道。
这话虽然全往付巧言身上夸,可听在荣锦棠耳朵里却十分舒坦,他笑道:“□□母可得长命百岁,还等着您给小重孙过百日呢。”
其实老王妃已经算是五世同堂了,只不过荣锦棠的孩子肯定金贵,这话讲起来就很体面。
她们这边其乐融融,旁边的王妃夫人们都竖着耳朵听,这一听就直咋舌。
早听闻这宸娘娘荣宠无限,只没想到这荣宠的分量这样重,就连贺岁宫宴敬茶荣锦棠也领着她,俨然有些女主人的架势了。
无数双眼睛一下子投在付巧言身上,她仿佛毫无所觉,笑容满面跟在荣锦棠身后,十分的温婉端庄。
再去看另外的三位主位,顾红缨正埋头苦吃,楚云彤一边喝茶一边发呆,只剩下章莹月脸色铁青坐在那,一看就是气坏了。
不比不知道,一比就能看出高下来。
这位国子监祭酒家的千金,也不过如此。
等茶都敬完,荣锦棠就该回去前头了,临走时又对付巧言念叨:“不许再吃酒了。”
付巧言笑着把他送出大殿外,连声保证再也不吃了。
等再回到大殿,新一轮的敬酒又开始了,只这一回人人手里都换成了茶杯,轻易不敢再逼她喝酒了。
宫宴一直进行了两个多时辰,等到外面太阳西斜太后娘娘才道要散了。
等太后娘娘和淑太贵妃娘娘一走,付巧言也领着景玉宫的人回去,留在大殿里等轿子的命妇们就七嘴八舌讨论起来。
问了半天,是谁也没打听清楚这位宸娘娘的来历,只知道她早年进宫,后来被淑太贵妃看中送到陛下身边的。
有那年轻的小夫人嘀咕:“可真是好命哦,陛下英朗不凡,又对她宠爱有加,实在是常人不能比的。”
年纪大些的王妃们却没搭话,她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笑着摇了摇头。
在宫里只靠运气能活几天呢?
她哪里好根本不重要,重要的是在陛下心里她哪里都好,这才是最关键的。
付巧言心里头知道今日过后那些命妇们肯定要背地里念叨她,不过这些声反正她又听不见,也没什么好纠结的。
只是中午确实有些喝多,她回到景玉宫就睡了。
这一觉睡得很沉,等到幽幽转醒,她才发现荣锦棠不知什么时候回来了,也在他身边小憩。
以往他若是午歇从来不会睡得这样沉,可见这些日子累坏了,她动了几下都没醒。
等过了今年的二月初二,他就十九了,马上将要弱冠。
付巧言侧躺在他身边,用目光描摹他棱角分明的英俊脸庞。
随着年纪渐长,他身上那股气势越来越重,也越来越有男子气概。
年少时的温文儒雅从他身上慢慢褪去,如今只剩下不怒自威的帝王威仪。
有时候付巧言看他,总会晃神想起当年那个在坤和宫后殿救了她一命的清秀少年。这么多年,两个人身份变了,关系变了,大概只他仁善的心从未改变。
如果没有他当年的善意,就没有如今的她,也不可能有如今的她们。
命运,真是很奇妙的东西。
可能是她目光太过专注,荣锦棠慢慢睁开眼睛,冲她笑:“瞧什么呢,不再睡会儿晚上仔细困。”
虽然宫宴改到了晚上,可他们的事还没结束。
晚上要去慈宁宫小宴,一直守岁到子时,之后荣锦棠就要先去太庙跪拜先祖,然后去乾清宫、乾元宫、勤政殿三处开笔,给新一年开个好头。
之后要去太和殿用饺子,换窗纱,写福字,等这一些都完成,也差不多寅时了。这个时候,荣锦棠又要马不停蹄敢去天坛祭天,等祭天仪式结束还要赶回长信宫接受文武百官的贺新朝拜,下朝后这一连串的新年贺岁仪式才差不多结束。
相比于他,付巧言这边的事就少的多,只需要守岁结束后给太后和淑太贵妃见礼,就可以回去休息了。
不过大年初一早上付巧言还要去慈宁宫给太后娘娘请安,之后就只剩下初二的祭地。
初二那日清晨,付巧言又再度身穿大衫霞帔,登上了出宫的马车。
也不知是不是除夕宫宴那一日章莹月的表现有人告诉荣锦棠,总之这一日祭地她就没有现身。
依旧是顾红缨和楚云彤跟在她后面,时不时给她搭把手。
地坛的仪式结束后,一队人马又匆匆忙忙往五福地赶。
今日的五福地跟那日是全然不同的,围着皇庄一周早就竖起龙旗,禁卫们也全副武装,守在皇庄之外。
等付巧言下了马车,才发现五福地的土地已经翻好,荣锦棠穿着一身隆重的衮服等在那里。
两个人遥遥对望,一眼就在人群中认出彼此。
五福地的撒种仪式很简单,引遣官先唱诵祭文,然后便有个年轻的黄门在前面牵着木犁,由荣锦棠象征性地犁地。
付巧言就跟在他身后,手里捧着五彩编筐,每撒一下种,她就要念一句:“五谷丰登。”
大概一盏茶的功夫,一垄地就撒好了,接连三日的祭祀仪式算是告一段落。
回去的路上,荣锦棠叫付巧言上了自己的马车,等两个人都卸下沉重的头冠,不由相视一笑。
“陛下,新年大吉。”
“巧言,新年大吉。”
他们异口同声道。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 卷卷的手榴弹,落霞的地雷*2,Amanda的地雷~
八点十五见~
☆、宸嫔 二更
新年的祭祀结束以后, 付巧言和荣锦棠都好生休息了几日。
反正要到正月十五才开始上朝, 荣锦棠也没怎么再去处理国事, 正好带着付巧言玩了几天。
不能出宫,也不意味着宫里头没滋没味。
天气寒冷, 他们有时去御花园赏雪景,有时在自己宫里红袖添香,甚至还去了两次乾元宫泡热汤解乏。
因为这些日子荣锦棠一直在景玉宫,各宫妃嫔和王妃夫人们都不好进宫来请见,等到正月十五一过,那些熟悉和不熟悉的人就悉数登门。
位份比她高辈份比她大的,付巧言都让请了来见,也不过就是请到正厅喝喝茶聊聊天, 没什么要紧的是。辈份差些的付巧言就没让请,叫明棋特地写了回函致歉。
这一番忙碌下来, 外面就都开始传宸娘娘和蔼可亲了。
因着今年不是灾年,开年之后荣锦棠也很是高兴了许多时日,只要年根没有重灾, 这个年就算是平安度过了。
付巧言原本以为他能轻松好些日子,结果正月末的时候,有一日夜里乾元宫突然来了人, 荣锦棠半夜就被叫起。
她原本不是觉浅的人,只是这一回动静太大,搅得她也跟着醒了。
“陛下仔细穿好斗篷,外面刚落了雪。”
荣锦棠坐在榻上叫宫人给穿靴子, 闻言道:“你且再睡,没事。”
付巧言裹着被子,担忧地望着他。
如果没有大事,无论谁都不会半夜过来打扰他。
“陛下待会儿千万别急,到了乾元宫先喝口热茶,暖和了再问话。”她道。
荣锦棠冲她笑笑,看起来倒也不是太紧张。
“真的没事,你就别操这个心了,快去睡。”
付巧言只好乖乖躺回去,闭着眼睛假装睡了。
荣锦棠穿好斗篷,过来在她脸上亲一下:“乖,朕去去就来。”
他讲去去就来,这一走就两天没回后面。
付巧言就知道一定出了大事,她在宫里头好生担忧了几天,连吃饭都没什么胃口。
第三日,付巧言早起正懒懒不想起来,外面就传来晴画的声音:“娘娘,前头宁大伴来了,请您起呢。”
付巧言道:“进来吧。”
她叫起,晴画就领着宫人进来伺候她洗漱,今日伺候的是晴书和新来宫里分给她的小宫人,瞧着手脚也很麻利。
晴画就在一边小声道:“瞧着宁大伴脸色不太好,前头估计是有些事,陛下让张大伴来了几回,娘娘就别太忧心了。”
大概是那日走得急荣锦棠怕她跟着着急,这两日他自己回不来,就让张德宝过来给娘娘请安,跟她讲讲自己一日用了多少饭,好叫她安心。
所以今日换成宁城来,晴画原本也没太当大事。
等付巧言这边忙活完,晴画就叫准备早膳,叫先摆了再请娘娘问宁城的话。
只没想到付巧言一出去,就瞧见宁城手里捧了封圣旨,一下子就有些蒙了。
宁城见她愣住,才略微有了些笑模样:“刚才来的太急,怪我没跟晴画讲清楚,娘娘还是先用些早膳,我就讨个喜先在一边伺候着。”
付巧言本来也没什么胃口,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这几日胃里就是一阵翻腾,连一向爱吃的甜食都不太想用了。
宁城显然已经来了有一会儿,刚小宫人给他上的茶都连吃两杯,付巧言就道:“大伴贵人事多,我这也不好耽搁你,反正膳也没摆齐,不如我们先去正厅把正事办了?”
晴画紧接着就道:“都怪奴婢没办好事,大伴千万别怪罪。”
宁城笑得春风和煦,哪怕在景玉宫干等了两刻钟时候,也丝毫不见着急。
“娘娘的事都是大事,叫我等等是应当的。不过今日里这也算是喜事,我还能跟娘娘讨个好彩头呢。”
他这句话笑眯眯讲出来,付巧言就心里有了谱。
可这不年不节,也不似头几回有些由头在里面,这突然给她升位,实在是有些非比寻常的。
不过这事付巧言可不会问宁城,只叫晴画请他去正厅,自己又戴了两把发钗才出去。
晴画跟在她身后小声告罪:“都是奴婢没瞧清,还请娘娘责罚。”
付巧言道:“这些日子你跟着我也是忙坏了,好不容易休息几天谁能想着这个时候来圣旨,只不够下回乾元宫再来人可得经心。他们不敢得罪我,背后给你使坏可是轻而易举。”
这也确实如此,乾元宫的人是什么身份?折腾个昭仪身边的姑姑最是简单不过,如果不是付巧言这般受宠,刚才宁城肯定要给晴画脸色看的。
这也是他会做人的地方,瞧着付巧言繁花似锦,面上一点不快都不会显露。
等人都到了正厅,付巧言不叫耽误事,直接就跪下接旨。
升嫔可是大事,别看嫔也算是中三位,但宫妃一旦能坐到三品嫔位,那就离封妃不远了。
熬到嫔,许多宫妃才能有单独属于自己的封号。
不过付巧言原本就有封号,还是陛下特赐的宸字,肯定要比同级的宫妃高上许多。
宁城清了清喉咙,亮着嗓子念:“景玉宫付氏巧言,度娴礼法,贞静持躬,风仪天成,勤勉柔顺,着册封为正三品宸嫔,协上辅理六宫事,钦此!”
这册封的圣旨一念出来,付巧言就愣在那好半天没反应。
嫔一级从正三品到从四品有四个等级,付巧言这一回直接封满,到了最高一级的正三品。
再加上协上辅理六宫事,已经算是把她回宫以来做的所有宫事都摆在台面上。
这都不算太过,只单独品这赞词,度娴礼法和风仪天成都是历代曾经册封皇后时使用的词,只风仪天成差了一个字,再把风改成凤,那就再完美不过了。
付巧言手心都是汗,心里头暖成一团,可身上却觉得凉飕飕。
当辅理六宫事这句话讲出口,付巧言就知道自己已经没有回头路了。
荣锦棠对她的期待如此之重,如此之深,她自己就要努力做到最好,不能叫他失望,也不能叫自己遗憾。
付巧言恭恭敬敬向圣旨磕了三个头,道:“谢陛下圣恩。”
她接过圣旨,宁城就赶紧过来扶起她,小声道:“陛下吩咐我了些事,这人也不多,就先讲给娘娘听听。”
“陛下道外面不太平,前朝有些动作,后宫里的品级也有所变化,还请娘娘务必不要太往心里头去,有些事是前朝后宫一起权衡过的结果。”
“只有您这里是不一样的。”
这话虽然不是荣锦棠亲口说的,但他能有这份心,就叫付巧言心里头妥妥帖帖。
他大概还不知道,这一番话对她来说有多么重要。
它甚至高过了那些虚无缥缈的诺言。
这几句话看似朴实无华,可里面荣锦棠的那可真心却表露无遗。
这大概是住进景玉宫后的第一次,她心里头觉得稳当踏实了。
如果一个皇帝连给别的妃子封位都要同她解释,那还有什么她好去怀疑他的呢?
付巧言站在那里笑,笑弯了的眼儿却慢慢红了。
到了现在,她跟在他身边已有两年时光。
当年她去文墨院的时候是很么心情呢?那个时候的她彷徨又无奈,可心底里,她却还是有些期盼的。
那个少年,毕竟曾经救过她的命。
白雪纷飞的那个寒冷冬日午后,她和他的初次相遇仓促而落魄,她记得自己的脸是肿的,跪在那浑身颤抖,眼睛兴许也红成了兔子。
可他还是走了过来,叫她不用再跪了。
他或许只是好心路过,甚至连她的脸都没看清,可那一次的巧合,成就了他们的今天。
当年她去文墨院的时候,心里头多少带着些感激之情。
谢谢他救过自己的命,谢谢淑太贵妃对自己照顾有加。
那个时候的她无论怀着什么心思,却完全没有料到今天。
从现在起,她是宸嫔了,她即将追随着他的脚步,看他君临天下,受万民敬仰。
到了那个时候,无论她在哪里,无论她是什么位置,想必她都会与有荣焉。
这个优秀的男人,这个完美的帝王,曾经离她这么近,曾经与她这般好。
这一刻,她那颗飘忽不定的心,彻底放下了。
付巧言捧着这沉甸甸的招书,对宁城道:“大伴回去同陛下讲,说我相信他。”
她叫晴画先给了宁城一封厚厚的赏封,然后又叫她取来自己新抄的一贴心经。
那心经是她近来书得最稳的一贴,字端正秀丽,朴实无华。
“请大伴务必帮我转交给皇上。”
宁城给她行了礼,恭敬退了出去。
等回到乾元宫,荣锦棠正在前头发脾气。
这几日朝廷里朝臣变动频繁,很是不稳定了许多时日,甚至之前有一个阁老竟不愿意下台请辞,连番做了许多小动作,找了许多世家联合想要操纵国事。
那一日是因为有几家跟着集会,他才匆匆走的。
大越现在外患之重,实在也经不起内忧,世家和朝臣要是联通一气,那朝廷里想要做些什么就难了。
因为这个,他很是忙了几天,甚至还要让楚延接替周文正,把安和殿的人先稳住在说。
而要想叫楚延为他卖命,就必须要有所表示。
楚云彤的昭仪位也要动一动了。
可升她,荣锦棠心里头又很不甘愿,于是才有了付巧言时隔一月连番晋封喜事。
等宁城回来,荣锦棠就放下笔望过去。
宁城笑着把付巧言给的心经放到荣锦棠桌上,道:“娘娘说,她相信陛下。”
荣锦棠一下子就笑了。
绷了这么多天,他才终于有了些笑模样。
宁城请他看那贴心经:“娘娘兴许是怕您太急不注意身体,特地叫臣送了这心经来,请陛下时时把玩,不要急坏了身子。”
付巧言这话虽然没说出口,意思却是这个意思,宫里再没比宁城会说话的人,一句话把两个人都捧了,叫荣锦棠面色也好看不少。
就见他仔细摸着那份端丽的心经,笑道:“朕就知道。”
就知道她心里头有我的。
深夜,慈安宫绯烟殿,一个瘦小的身影从侧门钻入,跟着里面沉默的宫人一直去了靖太贵妃如今的寝殿。
绯烟殿只是慈安宫的其中一处主殿,同她以前的凤鸾宫实在无法相比。
寝殿狭小,布置简单,靖太贵妃翻来覆去睡不着觉。
直到听见外面张玫的音儿,她翻身而起:“叫她进来吧。”
外面轻手轻脚走进来一个人,叫宫灯那么一照,赫然就是章莹月。
她见靖太贵妃寒着脸坐在床边,立马过去跪了下来。
“给娘娘请安,娘娘大吉。”章莹月恭恭敬敬道。
靖太贵妃道:“起吧,这一趟出来没事吧。”
章莹月起身,缓缓行至她身边,柔声道:“我们那条巷子哪里有人上心,空空荡荡的出不了事。”
那倒是,整个西六宫里只有景玉宫见天的灯火通明,黄门姑姑们谁又有心思去盯别的宫室呢。
靖太贵妃拍了拍她的手,难得客气叫她坐下说话。
章莹月谨慎地坐在绣墩上,笑道:“娘娘这回叫小的来有何吩咐?”
靖太贵妃手上盘着佛珠,素面朝天的脸上也有了深浅不一的纹路。
这么一看,她已经全无当年宠冠后宫的风采了。
“皇上跟那个宸娘娘过得很如意啊?听闻那丫头刚在宫宴上给你脸色看。”
章莹月轻声一笑,完全没了宫宴那天的莽撞。
“那都不是什么大事,小的就是陪她玩玩罢了。”
靖太贵妃点了点头:“还是不能叫皇上过得太舒心。”
“要不然老三那边可怎么办。”
听到她提靖王,章莹月破天荒地红了脸。
静太贵妃很是知道她这心思,心里头不屑得很,面上却不显:“老三知道你在宫里不容易,将来……少不了你的好处。”
章莹月起身跪下:“诺,小的一定办好差事。”
作者有话要说: 晚安~明天见!=V=
☆、君不知
大约一月末的时候, 前朝的事中于算是忙完, 阁老们全部换人, 尚书和侍郎也有所变动。
等这一切都结束后,这一年的春闱也即将开始。
荣锦棠要用的人都是这两年观察过的, 楚延是农家子出身,靠自己一路爬到这个位置,而楚云彤又跟巧言关系很好,是以荣锦棠用他还是比较放心的。
楚云彤这个四品丽嫔托了她父亲的福,倒是顾红缨也跟着升到了昭仪,就不知是为何了。
只她们都跟付巧言玩得来,升了位在宫里头也更舒服些 ,付巧言心里还是很高兴的。
等荣锦棠终于忙完回来, 付巧言还道:“升了位红缨很是高兴,居然特地跑过来感谢我。”
荣锦棠换好常服, 坐在榻上终于松了口气,他喝口热茶见她满面红光,就知道这一回她没怎么纠结, 高高兴兴接了圣旨。
“谢你做什么?她也是因为她父亲的缘由。”
楚延做了首席阁老,前朝后宫都很是风光一回,付巧言倒是没听说顾家有什么变动。
荣锦棠叹了口气, 拉着她到身边坐:“边关怕是太平不了多久了。”
付巧言一下子就愣住了。
荣锦棠也知道她关心自己,捏了捏她的手:“没事,这次朝廷里早有准备,不会叫乌鞑嚣张太久。”
他说的准备, 怕是五连火铳快要能配给士兵了。
付巧言稍稍安了心,道:“无论如何,陛下也不要太过心急,自己身体要紧。”
“朕知道,就算朕没心思管这个,不是还有你吗?”荣锦棠笑道。
付巧言心里一甜,也冲他笑起来。
这几日她确实一直管着他的饮食起居,劳累过度其实一点都没好处,他自己心里清楚,也不想叫她太操心,就乖乖都招办了,这次忙一回精气神倒一点都没弱下去。
付巧言道:“主要还是陛下自己经心,要不然娘娘又该着急了。”
荣锦棠笑笑,突然想起些事:“二月里小六要赐婚、三月两位太妃要出京、宫里要安排发春衣,娘娘那可都交给你办了?”
今年宫里头事情好多,等荣静柔赐婚和两位太妃出宫后,大约才能松快些许时日。
荣静柔往下就只剩七公主了,小丫头还不到十岁,实在不是该着急的时候。
不过七皇子也还没大婚,今年他也要出宫开府。
有他哥哥把手边关重镇,恐怕七皇子只能在上京做个闲散王爷了。
付巧言就坐在他身边,手里有一搭没一搭做着绣品:“公主赐婚的事礼部和钦天监都已经给了章程,二月二十八是好日子,两位娘娘也想定在那一天。”
“太妃出宫的事去岁已经安排妥当,只等到了日子便成,这个陛下不用太过烦忧。”
付巧言性格摆在这里,要她管六宫事,就一定能管的很好。
荣锦棠问的每一件事她都心里有数,对答如流:“春衣已经核对过各宫单子了,下发到尚宫局,月末二月底就能发下去。”
她声音清润,带着浓浓的暖意,荣锦棠闭着眼睛靠在贵妃榻上,竟觉得很是享受。
“嗯,果然事情到你手里,朕就不用再操心了。”
他睁开眼,笑着望她。
巧言认真的样子,实在是比以往还要美丽三分。
“那是,幼学头名也不是谁都能考到的。”一说起这个,付巧言就要忍不住得意一下。
荣锦棠跟着笑出声来:“朕是知道你很厉害,只是别累坏了自己,宫里事多杂,等三月放出一批宫人,就该叫你这再添些人。”
她如今已经是正三品的嫔娘娘,身边只三个大宫女很是不像话,管外事的上监要多一名,还要再多一名中监,这样才合乎规矩。
荣锦棠想了想:“你这后院还能改个小厨房,要不再叫给你配个御厨?省得想吃什么还要到御膳房去点名。”
他不耐烦宫里的事,对她倒是很上心。
付巧言抿嘴笑笑,手里剪断线头:“哪里用那么麻烦,现在御膳房很是知道我的口味,每天供来的菜品都很好。”
荣锦棠正想再劝劝她这事,不料就被她从榻上赶下来:“最近事忙,这里衣做了一个多月才做完,也不知陛下这几日瘦了没有。”
这衣服她似乎年前就开始做了,荣锦棠原本以为她做着玩呢,没想到还十分认真。他赶紧听话伸出手,叫她把衣服往身上比划:“晚上睡觉穿的里衣,大了小了有什么要紧的?你做的朕都喜欢穿。”
付巧言嗔怪地扫他一眼,小声道:“过两日就是万寿节,我也没什么好送给陛下,就想亲手作身衣服给你。只这段时候事忙,赶了几天也就只这上衣拿得出手了。”
今年边关不太平,前朝也事多,荣锦棠就不太想大办万寿节,所以这次也就只宫里摆小宴,没叫大开宴席。
忙这些日子,荣锦棠都快忘了自己生辰,倒是她一直记着,赶着想给他做件礼物出来。
荣锦棠这会儿觉得心口热意沸腾,暖流顺着他血管流过四肢百骸,他把付巧言拉到身前,给她了一个久违的拥抱。
难怪凤求凰里言:有美人兮,见之不忘;三日不见兮,思之若狂。
他叹道:“还是你最好,心里头总想着朕。”
付巧言的脸贴在他厚实的胸膛上,轻声回他:“因为陛下也总想着我呀。”
荣锦棠一把把她抱起来,叫她搂住自己的脖子。
他现在已经高出她许多了,纵使付巧言个子本就不矮,也追不上他成长的速度。
“陛下,当心些。”付巧言搂着他的脖子,笑道。
“又不是没抱过,怕什么,两个你朕都抱得动。”这可是体现男子气概的时候,哪怕是天子也会忍不住得意。
付巧言轻轻拍了他一下:“陛下还想抱谁呢?”
大概是最近她心里头安稳,这样的玩笑话也敢同他讲了。
她能安心下来,荣锦棠也是高兴,这大概意味着巧言真的开始信任他,不再如过去那般小心谨慎。
他轻轻把她放到床上,搂着她在她耳边小声道:“等以后咱们有了皇儿,朕就叫她们都离宫,好不好?”
付巧言一开始是真的没怎么听懂,好半天才回过神来:“陛下?!”
荣锦棠冲她笑笑,把她搂在怀里。
明明是个很高挑的姑娘,不知道为何在他怀里总显得那么娇小。
“宫里头原来也有这宫规,只要是没侍寝过的,都可以拿着放离书出宫,嫁娶任凭自由。”
付巧言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她狠狠捏了一下自己的脸,觉得疼了才松开手:“陛下,您……”
荣锦棠拍拍她后背,表情带着点轻松写意,声音里也有些笑意,他显然是早就深思熟虑过的。
“我这个人其实爱清净,宫里头人多就觉得烦。”
他这般说。
“上次我跟你说给不了你什么承诺,现在我还是给不了,”荣锦棠顿了顿,他道,“前些时候母亲找我谈了谈,我是挺有感触的。”
“既然我给不了她们想要的,不如就放她们走,大家一别两宽,各生欢喜。”
“但是你可不能走,你要一直陪着我。”
荣锦棠笑着看她,漆黑的眼眸里有她清丽无双的脸庞。
他每次跟她自称我的时候,说的都是最深的心里话,那一字一句吐出来,满满都是浓的化不开的深情。
就连他自己都没发现,不知道从何时起,已经对她用情至深。
付巧言一头埋进他怀里,一双手死死抓着他后背的衣裳,好半天都没吭声。
荣锦棠顺着她的长发,垂眸看着她头顶的小发旋:“是不是高兴坏了?”
那些从未说出口的感情,一下子喷涌到付巧言嘴边,她感觉自己真的要忍不住,很想全部都讲出来。
原来她不想承认的、一直想压抑的对他的深情,早就扎根在心里,就等一个破土发芽的机会。
付巧言小声道:“陛下,来年您弱冠时,我给您做个新腰带吧?”
荣锦棠千算万算,甚至想好了等她哭鼻子时拿什么话来哄她,就是没想到她会说这一句。
“做个什么样的?”荣锦棠好奇问。
付巧言轻声笑笑,闷在他怀里说:“做个越人泛舟览尽山水,江边王子望而不休。”
荣锦棠抱着她的手一紧,不知道为何紧张地讲不出话来。
付巧言抬头看他,眼睛里满满都是笑意,她这一次没有掉一滴泪,怎么看怎么恬静。
她轻声唱诵道。
“今夕何夕兮,搴舟中流,
今日何日兮得与王子同舟。
蒙羞被好兮不訾诟耻。
心几烦而不绝兮得知王子。”
她诵的事《越人歌》的前半段,后半段她没说出口,但意思已经暗含其中。
山有木兮木有枝,
心悦君兮君不知。
大抵当年大雪纷飞那一眼,便成就了心悦君兮的初见,这么多年,她苦尽甘来,或许就是为了向他表露这样心事。
四季飞逝,命运轮转,她与他终究走到一起,就像那木与枝,将永不分离。
荣锦棠深深望着她,少女眼神清澈,仿佛很多年以前就已经印在他心里。
他忽然有些恍惚,问她:“我们是不是,曾在哪里见过?”
“之前你说不是在景玉宫,又是在哪呢?”
荣锦棠只觉得有些事他似乎遗忘在记忆深处,可冥冥之中,他又似乎有些回忆起来。
付巧言那双眼睛,时隔多年从未改变。
她静静看着他,等他自己想起来。
“那一日,是否也是大雪纷飞?”他呢喃问道。
付巧言扶着他胳膊的手一紧,不由往窗外望去。
不知何时,竟飘落了雪花。
这大概是今岁冬日最后的一场雪,却来得这样巧。
“我确实曾见过你。”他肯定道。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 落霞的地雷*2,Amanda的地雷 么么哒~
八点十五见!
这表白表的,是不是比较含蓄哈哈~
☆、万寿 二更
那日两个人在宫里头好生胡闹一夜, 最后付巧言也死咬着没告诉他到底哪里是两人初见, 次日早上荣锦棠要上早朝, 就吓唬她:“你若是再不讲,晚上就不许你吃蒸南瓜。”
付巧言特别爱食南瓜, 只要是季节好,御膳房肯定要给她准备。
不是蒸南瓜就是南瓜粥,要不就是南瓜馅饼、南瓜丸子或者素炒南瓜。
荣锦棠跟她用了几个月的膳食,对她的口味实在难以理解。
“你见天的吃,不觉得烦?”荣锦棠以前还问过。
那时候付巧言是这么回答的:“也没天天吃呀,时节不对或者御膳房没采买,就不吃了呗。”
以前确实是如此,可回宫后她一路水涨船高, 导致现在五福地那边的暖棚都有宫人开始试种南瓜,看那架势恨不得要天三顿都给宸娘娘供上。
付巧言很没所谓:“没事, 我也不是非南瓜不可。”
于是荣锦棠就卡在那里,他想了半天也想不到要拿什么吓唬她,只好闷头走了。
晴画跟在付巧言身后, 给她看今天要忙宫事的单子:“娘娘不若就告诉陛下吧,别叫陛下生您的气。”
付巧言就笑:“我们闹着玩呢,陛下是宽宏大量的人, 怎么会为这小事生气。”
晴画这才松了口气。
不过陛下同娘娘相处一向很随意,倒也确实不会生娘娘气就是了。
宫里头要给陛下做万寿节的小宴,也不过就一家子吃顿饭,荣锦棠不耐烦应酬, 就只叫付巧言把晚膳安排在慈宁宫的小广场上。
搭个暖棚就不冷了,还能有些野趣。
可这毕竟是荣锦棠的寿节,弄得太寒酸也不好,付巧言左思右想,就叫尚宫局把往日里库存的宫灯取出来,在小广场上做个灯会。
这主意倒是新颖,就连现在不太喜欢热闹的太后都说好。
这一回小宴人不多,除了太后和淑太贵妃,还叫请了顺太妃并七公主和九皇子,其他太妃愿意来也使得,总归敬太妃和庄太妃过不了多久就要出宫了,也团聚不了几次。
宫妃这边就只有付巧言、楚云彤和顾红缨来,原本荣锦棠只想带付巧言一个,还是被付巧言劝下了。
那么多母妃在场,她一个人确实也应酬不来,叫两个帮手也很不错。
所以楚云彤和顾红缨也好生涨了面子,跟着她蹭了一回。
之前荣锦棠说叫宫妃出宫时付巧言问过他楚顾二人的,只荣锦棠道:“她们当年进宫很有些缘由,她们自己也想留在这里,总比在家里过得不自在强。”
这倒也是,虽然她们没明说,付巧言相处久了,多少体会出些不同来。
她一个人天天在宫里其实也不是太有趣,有两个朋友常来走动,倒也很得宜。
因荣锦棠肯这样坦白一句,所以付巧言也事事为他着想。既然现在楚家和顾家在前朝得用,后宫里给些尊荣是必须要的。
她嘴上是说太妃太多不好照顾,心里头却是实打实的为了他。
她的这份心,荣锦棠又何尝不知呢。
等到了万寿节那日,慈宁宫好生热闹了一回。
除了过节那几日,付巧言还真没怎么打扮过,今日特地穿了一身新作的粉紫大袄,上面是渐染的苏绣,远远看去仿佛盛开的牡丹,国色天香。
她头上还带着正三品以上才能用的金叶花株头冠,金灿灿的颜色衬得她眉眼明媚如华。
因为位份比之年节时要高了许多,因此今日这一身打眼一看就非比寻常。
荣锦棠是直接从乾元宫过来的,在宫门口正好巧遇她,这么粗粗看一眼就定在那不走了。
付巧言冲他行礼,笑问:“尚宫局说新给做的头冠,花枝很薄,倒是一点都不重。”
她一边说,一边还晃脑袋,弄得头上的金叶花株不停闪动,璀璨的仿佛夜里的繁星。
荣锦棠握住她动手,略哑了嗓子:“别胡闹,一会儿该头晕了。”
付巧言乖巧道:“知道了。”
等进了慈宁宫,付巧言这一身又得了太后娘娘夸赞,她颇有些感慨道:“当年我也有个十二花株头冠,至那时候匠师实在,做得又沉又重,每次穿戴都头疼得很。”
十二花株头冠是皇后特有的一种凤冠,上面有十二株花束,每束花束上有珠花十二朵,华丽至极。付巧言今天戴的是七株冠,加上手艺比之以前有所提高,因此并没有那么沉重。
付巧言怕她伤怀,赶紧就哄:“如今匠师手更巧,今日里讲说头冠太沉,明日就能做出轻薄漂亮的花色来。不如妾回去同尚宫局说说,给娘娘头冠都换成新的?”
太后摇了摇头,态度倒是很坚决:“我这把年纪还作弄这个干什么?反正也没场合再戴它,就叫它在盒子里好好放着吧。”
那毕竟是她曾经荣耀过的见证。
付巧言就笑,凑在两位娘娘跟前卖乖:“妾进宫日子浅,还没见过娘娘的漂亮头冠呢,回头若是有这运气,还要请娘娘拿出来给我们小孩子瞧一瞧。”
“老匠师手艺非凡,肯定都是稀罕物。”
叫她这一打岔,太后那点伤怀就不翼而飞了,她笑着点她嫩滑的脸蛋,同淑太贵妃道:“倒是个嘴甜的,这话哄得老太婆心里头高兴。”
她们正在这说着话,其他人就陆续到了。
因为这次小宴人不算太多,付巧言就只安排了一桌,叫御膳房很是拿出些好菜来,根据平日里个人口味,总之是人人都照顾到了。
宫宴这事以前是太后自己管,宫里有头有脸的宫妃主位什么口味她心里头都知道,今日一看这菜单就知道付巧言是下了功夫的。
如今前朝事情多,荣锦棠就很不喜做些纸醉金迷的戏码,今日里暖棚帘子一掀开,两排旧宫灯就在小广场上点亮了,映衬着皎洁的月色十分美丽。
没有新曲,没有折子戏,也没有歌舞。
但灯影摇曳,却很是有些雅致在里面,正合了荣锦棠的性格。
不过十几盏精巧别致的宫灯,就好生把那些都比了过去。
荣锦棠大笑出声,连说三个“好”字。
这一日出席小宴的主位都是很识相会说话的人物,就连庄太妃和敬太妃也都一起起身,同荣锦棠讲了几句贴心话:“这两年在慈安宫住,多亏陛下时时挂念才安安稳稳,过些时候我们出宫去封地,也不会忘了陛下的扶照。”
荣锦棠也客气:“两位母妃实在生疏,这都是朕应当做的,只此番离宫,他日不知何时还能再见,还望两位母妃在封地好好荣养,若是皇兄怠慢不周,定要来信告知于朕。”
哪怕两位王爷才是亲生儿子,但名义上他们是替皇帝在荣养母妃,所以就算她们去了封地,荣锦棠也不能从此撒手不管。
庄太妃沉稳一些,听了就笑:“平王就是个书呆子,我这番去了还要给他看管王府,也正巧找些事做,陛下不用太过忧心。”
平王府有平王妃管着,哪里用庄太妃操心,只她这一句就是为了向皇帝表露心意,她们平王府绝对是站在荣锦棠这一边的。
她都这样说,敬太妃更是知趣,跟着表了几句忠心,就坐下不再说别的了。
顺太妃见她们那“母慈子孝”,根本就不过去掺和,九皇子从小就是荣锦棠带着读书,比其他皇子要来的亲近。
正是因为如此她就更不好去巴结,老老实实就坐在那陪太后和淑太贵妃吃酒。
荣锦棠看付巧言正跟顾红缨她们一起谈笑吃茶,自己就披了风衣坐到暖棚外面赏景。
前两日刚落了雪,这几天天气渐渐回暖,已经有些冬日将尽的意思了。
今日一过,他就年十九许。
明年的这个时候,他便二十弱冠,真正算长大成人。
他坐在那里惬意赏景,六公主就悄悄走上前来:“皇兄。”
荣锦棠让张德宝给她摆了把软椅:“坐下讲话。”
荣静柔这几日看起来精神许多,大概是想明白了些事,她比以往更要沉稳大方。
她安静坐在皇兄身边,轻声道:“皇兄,谢谢您和母妃为我操心这么多年。”
荣锦棠就笑,摆了摆手。
荣静柔说:“穆家公子很好,我有些喜欢他的。”
她真的跟巧言是两种性子,前些日子巧言同他袒露心迹,怎么也不肯大大方方把话讲出来,非要用一首《越人歌》代指。
如今换了荣静柔,心里喜欢就说,从来也不会不好意思。
不过她是一贯脸皮厚如城墙,哪有他的巧言矜持优雅。
荣锦棠今日心情好,此番听了更是笑得停不下来:“知道你们好好的,朕也就放心了。”
“不过,”他话锋一转,“以后要想出宫找他玩,必须要他亲自来接,可不许再偷偷跑出去了。”
荣静柔这回才知道不好意思,她吐了吐舌头,嗲声嗲气道:“知道啦,皇兄我错了。”
荣锦棠望向那一排摇曳宫灯,漆黑的眼眸里仿佛有火焰在烧:“等你的婚事定下,朕就没什么好忧心的了。”
他认真道。
二十弱冠,成家立业,才是开始。
作者有话要说: 晚安好梦,明天见~
☆、安如
一晃就是一月过去, 二月二十八的那一日, 荣锦棠早朝时下旨, 六公主荣静柔赐婚安国公嫡次子穆涟征。
最快会于五月前完成所有定亲事宜,待六公主年纪大些再择日成婚。
因着三月中庄太妃和敬太妃还要出宫, 付巧言就只好把楚云彤请了来帮她一起操办宫事。
顾红缨一开始跟着来玩了两次,后来发现实在太无聊就懒得过来了。
等到荣静柔和穆涟征互换名帖定下名分,太妃们也出宫离京,付巧言才可算松了口气。
管宫事其实并不轻松,她身边如今也只有晴画和明棋能帮上点忙,晴书就要受累一直操心她的起居,而明琴也在给她赶春日里要穿的春装。
这么一看她宫里人手实在就有些不太够用了。
荣锦棠也发现这个问题,就趁着她难得不忙的日子, 问:“要不就采选些小宫人?三月末要放出一部分年纪大的宫人,这回你叫楚云彤和顾红缨去操办, 这一个月下来人都轻减不少。”
付巧言刚请过平安脉,她最近茶饭不香,眼看比过年时瘦了一些, 荣锦棠很是担忧紧催着太医院李文燕过来请脉。
不过李文燕听了几回都说娘娘只是累着了,休息几日能缓过来,荣锦棠才微微放心。
付巧言这会儿正坐在茶室窗户边赏景, 其实近些日子她也觉得有些气闷,很是厌烦操心这些:“陛下不用太过担心,前头事忙,怎么还老担忧宫里事。”
“丽嫔以前定也学过管家, 办起事来利落稳重,很是帮了不少忙的。”
荣锦棠捏了捏她的手,不知道为什么就是觉得她最近气色不好,荣锦棠微微皱眉,却不敢叫她看出端倪。
李文燕已经是医科圣手,她看不出有何不妥,他也实在想不出还能如何了。
他想了想,总觉得新来的宫人说不得也不太顶用:“你这还差一个管账的大宫女,回头问问太后娘娘那有没有得力的宫人,调来你这里先差遣些时日。”
太后娘娘掌宫多年,她手底下的宫人大多都是有经验的老人了,调过来就能顶用。
付巧言倒也不怕这个,再说太后娘娘如今看起来比以前可亲得多,调个宫人应当也无妨。
她也没怎么犹豫,就道:“若是娘娘那愿意松手借一两得力人手过来,那自然是再好不过了。”
荣锦棠见她并不排斥这个,心里也稍稍安稳了些。
当年年纪还小的时候,他一直觉得太后娘娘过于严肃威仪,现在长大了懂事了,才发现她真的是十分令人敬佩的人。
几十年如一日把宫里的事安排得井井有条,不是普通人能做到的。
尤其是现在她基本上也不怎么召见王家的人,一门心思就在慈宁宫喝茶谈天,荣锦棠觉得对她并没有什么好不放心的。
“那朕回头就去慈宁宫问问,若是有合适的人选就叫到咱们这先伺候几日。”
付巧言笑着点了点头。
三月初,柳叶抽了新芽,牡丹含了花苞,宫人们换下沉重的棉袄,穿上了轻薄的粉绿袄裙。
大概是个艳阳天,付巧言刚忙完宫事,在院子里赏景。
宫门口闪过一个娇小的身影,付巧言眯着眼睛去瞧,逆着光却只瞧见一个大概轮廓。
晴书正跟在一旁给她煮果茶,见来了人忙就迎上去。
那边传来一把陌生又熟悉的嗓音:“姐姐好,我是太后娘娘宫里的宫人,听闻娘娘这里宫事繁忙,太后娘娘就叫我过来伺候娘娘些许时日。”
这嗓子太熟悉了,一下子把付巧言带回道隆庆四十一年的那个三月午后。
也是这一把声音,轻声问她:“姐姐,你冷吗?”
那一声,是她进宫之前听到的最后一句问候。
“安如?”
那少女缓步走近,笑着向她行了大礼:“安如给娘娘请安了。”
付巧言起身上前去扶她,难得有些思绪澎湃:“几年未见,你已经长成大姑娘了。”
沈安如如今不过十五六的年纪,但她到底是太后宫里摸爬滚打的几年的老人,如今瞧着跟刚入宫那会儿已经全然不同了。
她还是娇娇小小的一个人,个子没太长高,也一如既往地瘦弱,只通身的气度比以前强了许多,以不再是那个任人欺负的可怜少女。
“娘娘还记得奴婢,便是奴婢的幸事。”她冲付巧言笑道。
付巧言冲她招手,叫她陪自己进卧房:“前几日陛下道我这里人手不足,想跟娘娘那借个人,没成想居然是你。”
沈安如在太后宫里也是能说得上话的人物了,如今到了付巧言面前却仍旧恭恭敬敬,既没因原来那些情分而枉顾尊卑,也不因自己是太后娘娘赏的人而高高在上。
“其实原本要来的不是我,只我求了莲姑姑,叫她把人换成了我的。”
沈安如小声道。
她微微红了眼睛,看着付巧言的目光怀念而真诚:“当年若不是娘娘,我恐怕早就被赶了出去流落街头,能有今天全是娘娘所赐。”
“所以这一回能有这样的机会,无论如何我也得争取来。”
“多少年前的事,值当你一直念叨。”付巧言笑道。
沈安如道:“自然要念叨的,人若是不知道感恩,跟畜生又有何异。”
付巧言一愣,以前她认识的沈安如性子软弱,可真不会这样讲话。
只不过当年坤和宫里人多事杂,她成长到如今这样也实属难免。
“当年我离开的时候,记得你是在叶姑姑手底下做事,她不是个太好讲话的人。”
沈安如笑笑,帮她倒了一杯热茶:“她跟前的姐姐们不是病了就是走了,只好用了我顶替手下大宫人的名。不过,她再是强硬,也不能一直盯着我不是。”
她一边说着,一边轻声给她讲:“当年那个不知好歹的大宫人,已经不知道去了哪里。”
付巧言想了半天,才想起来她说的是当年叶真身边跟着的那个长相普通的宫女。
她不是个喜欢记仇的人,再说到了如今她这个位置,那些以前的事都仿佛过眼云烟,没什么值得她再去纠结。
有些人有些事,却冥冥之中就有人替她办了。
付巧言叹了口气:“你这是何苦呢。”
沈安如笑笑,没再说过去的事。
“这回太后娘娘听陛下讲您这忙不过来,紧着就让莲姑姑选人了。我原来也是在慈宁宫做大宫人的,这次到了娘娘这还是大宫人,有什么活计娘娘只管吩咐我。”
虽说几年没见,但沈安如对她还是一如既往亲近,付巧言心里头多少也安稳些,笑道:“平日里都是晴书和明棋伺候我起居,如今库房的事是明棋兼着,很是忙不过来,你来了就把库房这一块接过来,再一起跟晴画帮我处理宫事便可。”
沈安如行了小礼,笑道:“这奴婢是熟手,只管叫娘娘放心。”
因为是她来,晚膳前付巧言就把人都叫到跟前,好生认真介绍了一番。
陆六被提成了上监,陆叁也顺利升为中监,过两日再来两位黄门,她这里人数就差不多了。
晚上荣锦棠回来,问她:“新来的宫人如何?使着顺不顺手?”
付巧言帮他把衣裳换下,笑道:“还是个旧相识呢,她是个勤快人,以后宫里头的事就能轻松些。”
明棋不用兼着库房,就能有更多时间帮她处理宫事单子,多一个顶用的人一下子就不同了。
荣锦棠也很是好奇,付巧言就挑了几件刚进宫时的事给他讲了。
“所以你当时好心举手之劳,换了她今日对你忠心不二,也确实是谁也想不到的。”
付巧言近来不太爱吃热茶,倒是喜欢酸甜口味的果茶,寝殿里正煮着一壶,清甜的水果味道飘在屋子里。
“哪里有那么夸张,不过她能来我确实是很高兴的。”
荣锦棠闻着果茶香味,问她:“好喝么?”
付巧言就给他倒上一杯:“陛下尝尝?这是晴书最近研究的新茶,里面加了蜂蜜的,没那么酸。”
她说着没那么酸,荣锦棠端起来喝了一口,差点没失仪吐出去。
那味道酸极了,一点甜味都没尝出来。
“这也太怪了些,”荣锦棠放下茶杯,“你少用点,仔细伤了胃。”
付巧言喝着倒是正好,她冲荣锦棠做了个鬼脸:“陛下口味太清淡了,平日里也很能挑食。”
他其实不算很挑食,不过口味倒是很淡,味料重的菜都不太爱用,就显得挑剔。
三月中旬的时候,这一年的春闱便开始了。
这几日天气回暖,加上弟弟又要参考,付巧言难得有些焦虑。
以往她从来不爱发脾气,这些时日也连着说了几个大宫人几回,沈安如现如今已经同景玉宫的人混熟,她见付巧言这样不由很是忧心。
她偷偷问晴画:“娘娘这是怎么了?”
晴画叹口气:“小舅爷今年要参考,娘娘怕他考不好,跟着着急呢。”
沈安如就知道这样很是劝不住了。
她正想着要如何逗付巧言开心,外面守门的小黄门就进来问:“沈姐姐,碧云宫的孙淑女求见。”
沈安如皱起眉头,她道:“你说谁?”
那小黄门也激灵,忙上前道:“是碧云宫的孙淑女,叫孙慧慧的那个。”
沈安如一听这名字,心里头就厌恶起来。
孙慧慧当年那恶形恶状的,也不知怎么在坤和宫混下来,还混到了陛下的后宫里。
大抵人不要脸,便万事皆顺吧。
不过……如今娘娘这繁花似锦,她难道又来巴结娘娘不成?
沈安如心里这一盘算,转身就去寻晴画讲了孙慧慧那些事,问她:“姑姑说要不要禀报娘娘?”
晴画想了想,见付巧言正闷在寝殿里头午歇,就道:“跟她说娘娘正休息,没空见她。”
沈安如领命出去,亲自到门口看了一眼孙慧慧。
她如今依旧是花枝招展的样子,兴许过得不是很如意,瞧着脸色还不如以前好。
沈安如垂眸看她,面上没有任何表情:“给孙淑女见礼了,只我们娘娘这会儿没空,请您改日再来吧。”
孙慧慧一抬起头,就看到这张记忆深处熟悉的容颜。
她尖叫出声:“是你?!”
沈安如冷笑道:“怎么不能是我?这里是景玉宫,还请孙淑女安静些,别扰了我们娘娘的清幽。”
孙慧慧紧紧攥着拳头,她道:“你不过就是宸嫔娘娘的一条狗,当年就知道巴结她,现在还上赶着伺候她来了。”
沈安如倏然笑出声来:“怎么?你想给娘娘当狗,只怕还当不上吧?”
孙慧慧气的浑身发抖,可一句话都反驳不了。
她今天对付巧言有所求,自然不能得罪她跟前的大宫人。
孙慧慧低下头去,她面上一阵青一阵白,总之难看的很。
沈安如又道:“过几日孙淑女便晚些时候来,我们娘娘若是有空,倒是可以见一见你。”
孙慧慧一言不发,转身就走。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 阿呆的手榴弹,落霞的地雷*2,Amanda、Mamie、???JESSIE ???的地雷 ~
八点十五要更一章六千字的!这次不卡章直接更到大家最想看的部分哈哈~求表扬~
☆、喜事 二更
说来也奇了, 沈安如虽然只是个大宫女, 却很能叫晴画这个姑姑听进去话。
她到底是皇后宫里混出来的, 待人接物上的礼节和气度就是比景玉宫原来的人强些。不过沈安如也没想着鸠占鹊巢,她很是认真给整个景玉宫的宫人都上了上课。
王皇后出身世家大族, 先帝潜邸时伺候过东宫,后来又做了正宫皇后,她宫里出来的宫人还真没有面子上过不去的。
沈安如在王皇后跟前伺候了五六年,也是学得一身的本事。
她先跟晴画讲的就是:“姑姑如今是咱们娘娘身边的一等人物,娘娘虽一贯是客气有礼的,但是对待许多人根本就不用太过客气。”
“您办什么事都要先想娘娘是什么身份,就能知道如何做了。”
付巧言性格平和,不喜欢惹事, 但如今她要掌管六宫,不惹事是根本不行的。
“您立在外面, 就代表了景玉宫的脸面。若是任谁都能给景玉宫脸色看,那娘娘宸嫔的封号就只是个摆设了。”
她讲的确实是很有道理的,尚宫局的管事姑姑们一个比一个人精, 尚宫如今也还是冯秀莲,她很是知道付巧言在皇上心中的位置,自然早早吩咐过尚宫局小心行事。
她们那是得了教诲知道老实, 可旁的宫里就不那么清楚了。
就拿今岁发春装来讲,因为明面上是娘娘辅理六宫办的第一件大事,就有那么几个不识相的姑姑大宫女明里暗里说些酸话,等张德宝一到场就立即安静下来。
晴画年纪跟沈安如相仿, 倒不是个顽固,很能变通。
听了沈安如的话,她回去好生跟另外三位大宫女说道了一番。
没过几日,付巧言就发现自己宫里的宫人们精气神都变了。
她最近心里烦闷,也没怎么管过宫里事,过了许久才发现些端倪:“你们这是怎么了?一个个都这么斗志昂扬的。”
晴画笑道:“倒也没有,只是安如给我们讲了讲皇后娘娘那原来的规矩,我们才发现之前待人接物还是有些欠缺的,这回努力改正,务必要把咱们景玉宫的面子做好。”
景玉宫这些宫人,尤其从头就跟在她身边的晴画晴书等,都是很忠心的。
付巧言知道她们一门心思都为自己好,心里头也略高兴了些:“最近我也没怎么管事,你们辛苦了。”
晴画见她今日面色尚可,就道:“不若再请太医来请请脉?陛下见您提不起精神,每日回来都要叫奴婢过去问上几回,心里头很惦念您的。”
刚请了脉没几天,她这要是频繁召唤太医总不是好事,付巧言摇了摇头:“要不就等月底再说吧,我也没觉得特别不爽利,可能刚开春不太适应。”
晴画毕竟心眼多些,她见付巧言最近胃口不好也比较嗜睡,突然想到一个可能。
但这事其实自家娘娘私底下盼了好些日子,晴画怕弄巧成拙,便没敢当面问出口,只回去偷偷翻了翻付巧言的挂红事例。
上月初付巧言才挂过红,到了这月中旬她月信还是未到,已经迟了十日有余,说不定……
晴画心里头一喜,可想想月初时请脉还没有准信,这会儿说不得也不一定有,她沉吟片刻,还是叫来晴书:“明日上午你寻个空去一趟太医院,问问李大人娘娘这些症状是否是有孕的迹象。”
晴书眼睛一亮,立马笑了起来:“姑姑说真的?”
晴画摇了摇头:“我也不是很确定,只这么猜的。咱们稳重起见,不管喜事有没有都要注意着些。你问过李大人,给御膳房递膳单就要更仔细了。”
晴书使劲点点头:“我省得的,务必办好这事。”
且不提晴画晴书两个这边什么安排,付巧言这会儿正在茶室里歇息。
春困秋乏夏打盹,睡不醒的冬三月。付巧言冬日里还不觉得,怎么一到春天就整日困得不行。
她原本还在茶室里晒着太阳做绣活,给荣锦棠那身生日礼上衣是做完了,荣锦棠也早就穿上,下头的裤子她拖了一个多月,至今也还没做好。
荣锦棠也不嫌弃上衣下裤不是一身,照样穿得经心。
付巧言原本想这几日不忙就把这一身给他凑出来,结果还没忙活两下就又睡了过去。
明棋正守在一旁煮茶,见她睡了就忙过去给她换了个姿势盖好被子,叫她睡得舒服一些。
这么折腾一趟,她也没醒。
荣锦棠今日回来得早,刚到小院子里就见茶室这边人影闪动,晴画正等在正殿前给他行礼,荣锦棠就问:“你们娘娘呢?”
晴画小声道:“娘娘正在茶室小憩,睡了好一会儿了。”
荣锦棠就忍不住皱起眉头。
他轻手轻脚进了茶室,见她在矮榻上睡的正香,帮她盖好被子就又出来。
张德宝跟在他伸手伺候他更衣,荣锦棠问晴画:“看她最近是有些消瘦,胃口也没年节时大,明日再请太医来瞧。”
晴画迟疑一下,还是道:“下午时问过娘娘,娘娘道她这里老叫太医实在不好,说等月底还是这样再请李大人过来请脉。”
荣锦棠摇了摇头:“有什么好不好的,她自己不经心,你们也不经心?”
这话说得有些重了,晴画一下子就跪倒在地上。
荣锦棠坐到寝殿的贵妃榻上,淡淡道:“明天朕不上朝,现在就去太医院告诉李文燕,明天早起务必要看见她在景玉宫。”
晴画很是恭敬地磕了三个头,才退了下去。
等寝殿里的人都退了出去,荣锦棠就坐在那静静沉思了一会儿。
在发现她最近身体不太好之后,荣锦棠其实心里很是纠结了一番,他甚至都以为是因为自己给她压力太大,宫里的事多繁杂让她最近烦闷消瘦,人也不如以往精神。
可他确实又很想让她能在宫里立起来。
他需要她能掌控他的后宫,这样他在前朝才能无后顾之忧。
可这如果以她的身体为代价,荣锦棠又很不愿意看到。
当年显庆皇后是如何没的他们宫里头的人其实都很清楚。她强撑着自己扶持先帝,最终才走到那一个结局。
付巧言本就是个要强的人,他很怕她也像显庆皇后那样,为了他全然不顾自己。
可如果她自己撑不起来,那所有位份都是虚的,哪怕将来能坐到凤椅,也不会有人对她恭敬万分。
宫里头最是现实,人情冷暖世事无常,谁也不知明天会是什么样子。
荣锦棠叹了口气,大抵这是他登基以来遇到的最难抉择的事了。
晚膳时分,付巧言总算幽幽转醒,荣锦棠正坐在矮榻边上看书,茶室里已经点燃了宫灯。
付巧言揉了揉眼睛,轻声细语问:“陛下回来了?几日倒是挺早。”
荣锦棠其实已经回来半个时辰了,不过他没同她讲,只扶她慢慢坐起身,喂她吃了一碗热茶。
“明日还是叫李文燕过来给你瞧瞧吧,怎么比冬日里还爱困呢。”
付巧言整个人还有些迷糊,她笑道:“闹春困都这样的。”
“李太医事忙,总叫她来也不好吧。”
荣锦棠道:“她不过也就主要看顾你的身体,有什么可忙的。明日就叫她来,不许再反对了。”
付巧言就没吭声。
荣锦棠低头一看,见她刚醒来没说两句就又困了,他晃了晃她肩膀:“巧言,别睡了,用完晚膳再安置不迟。”
付巧言打了个哈欠:“可我不是太想用。”
“不用膳可不行,熬两天要熬坏身体的,”荣锦棠伸手叫宫人进来伺候她净面,“晚上多少用一些,听话。”
付巧言就乖乖地点了点头。
晚上她用的也不是很多,一小碗山药枸杞粥,小半个银丝卷,配了点八宝咸菜丝就勉强吃完了。
荣锦棠见她真的不是很有精神,很体贴地赶紧塞了两口银丝卷进嘴里,便就招呼晴画伺候她梳洗。
付巧言已经坐在那快睡着了。
任谁春困也困不成这样,荣锦棠虽然没学过医理,也多少知道一些赏识。她这样不是太劳累耗空了精气神,便是大病将至的前兆。
付巧言今日甚至没有意识到陛下还没用完膳,荣锦棠叫晴画伺候她洗漱安置她就乖乖进了寝殿。
荣锦棠坐在厅堂里,哪怕肚子还没饱,也不是很有心情继续用。
等里面一通忙碌完,晴画才退出来。
荣锦棠慢条斯理喝着粥,一个人病了,总不能两个人都倒下,他一贯自律,就算这个时候也勉强自己把晚膳用完。
“如何了?”
晴画跟在边上小声道:“娘娘已经入睡了。”
荣锦棠点了点头。
晴画犹豫片刻,还是决定实话实说:“下午时奴婢查了查娘娘挂红的事例,她这个月的月信已经迟了十日。”
荣锦棠手里的筷子一停,有那么一瞬间,他脑子都空了。
“千真万确?”他听到自己问。
晴画跪下给他行礼:“诺,确实如此。”
荣锦棠轻轻拍了一下桌子,连饭也不用了站起来来回溜达。
他感觉刚才的烦忧都不翼而飞,现在满心里都是兴奋和激动。
“如果只迟了十日,说不得月份还浅。”荣锦棠自言自语道。
可兴奋劲一过,他又呆立在那不动了:“这事先别声张,若是真的那便是月份还浅,李文燕那恐怕摸不出脉象,若没那个缘分……也万万不能叫你们娘娘知道,记得没有?”
她期盼了那么久,等了那么久,如果这一次真的没缘分,也只他自己遗憾罢了。
她若是知道了,还不知要难过多久。
荣锦棠捏了捏腰间的私印,在心里默默念着:荣氏列祖列宗保佑,叫我们得偿夙愿吧。
或许是前日睡得好,付巧言次日早早醒来,靠坐在床边发呆。
荣锦棠前一天晚上心绪澎湃,翻来覆去折腾一宿没怎么睡好,现在正在补眠。
付巧言睡得踏实,压根不知道他好生纠结了一晚上。
她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就靠坐在那发呆,等到荣锦棠幽幽转醒才回过神来。
荣锦棠坐起身来,扭头仔细打量她。
付巧言就笑:“陛下怎么这样瞧我?”
荣锦谈摇了摇头,拉过她的手问:“现在不困了?”
“昨天都睡一天了,怎么还会困呢,现在我精神着呢。”
荣锦棠见她确实比昨天气色好,心里也略安稳当,他叫了宫人进来伺候晨起,一边跟付巧言道:“待会儿李文燕来了,你要把近日里的症状都跟她讲讲。”
付巧言正坐在妆台前盘发髻,闻言就笑:“陛下太认真了,什么症状不症状,不过就是嗜睡罢了。”
“听话,不要老叫朕操心。”
他都这么说了,付巧言也不好不懂事,只好点头称诺。
大概是昨日没用什么饭食,今日早上付巧言用的就多了些,都是晴画特地吩咐给御膳房的食单,主温补养生,很适合付巧言现在用。
她喝了一大碗小米粥,又想去吃糯米丸子,被荣锦棠拦了拦:“糯米不好克化,就只许用一个。”
好在付巧言不贪食,叫吃一个就只吃一个,吃完又去一颗一颗夹花生米。
这一顿饭她是用好了,荣锦棠一直盯着她吃,自己倒是没怎么吃饱。
李文燕这会儿早就在茶室里等了,荣锦棠领着付巧言过去,又吩咐张德宝上一盘子点心。
这没几天又被召见,李文燕心里头也忐忑,等两人进来,她就悄悄看了一下他们面色。
瞧着陛下的好些,娘娘的略差了点。
李文燕想着上次宸嫔娘娘的脉象,背后都出了汗。
若是至今还是体虚疲累,那就很有些问题了。
平日里只有娘娘在她还算镇定,今日荣锦棠也在一边跟着,她就更是紧张了。
荣锦棠也不用她给请平安脉,进来就在矮踏上吃点心,叫她们在边上问诊。
付巧言今天心情很好,人也精神多了,笑眯眯坐在椅子上伸手叫李文燕看。
李文燕就恭恭敬敬请脉。
这一回她摸的时间长了些。
荣锦棠看似在悠闲用点心,实际上手心里都是汗,他自己其实也很紧张,只是面上不能显露出来。
李文燕表情不变,不一会儿脖颈后头衣领子就湿了,她在付巧言的左手上耽搁了很长时间,又去听右手。
等到荣锦棠两块牛舌饼都用下去,她才将松开手。
付巧言笑着问:“如何?”
李文燕斟酌片刻,问:“早上听闻晴画姑姑讲说娘娘近日里嗜睡、胸闷、精神浅,没胃口,是否如此?”
付巧言点点头,道:“昨日很困,只睡了一天到了早上就好些,也不怎么困了。”
李文燕心里头便有了计较,只脉象实在太浅,她有些犹豫要不要讲出来。
正在这时,她余光扫到荣锦棠冲她轻轻摆了摆手。
这……是什么意思?
李文燕迟疑片刻,还是按荣锦棠的指示没讲出来,她笑着对付巧言道:“娘娘最近几日还是再清静清静,不要太过操心,等缓过来就能好了。”
“还是之前忧虑过重,耗神耗气,才导致如此的。”
人都不爱听自己的病,她这样一说付巧言就高兴了,对荣锦棠笑道:“就说我没什么事,你就老要叫太医过来瞧。”
荣锦棠也笑,说:“没事不是更好?”
付巧言道:“反正最近也不算忙,正好休息几日。”
她一高兴,就美滋滋叫沈安如和明棋陪她去后面盘点小库房,她的东西年节时往来太多,若不是她精神不好早就该核对清楚了。
荣锦棠等她高高兴兴离开茶室,才沉着脸问李文燕:“实话实说。”
李文燕看起来倒是没刚才紧张,显然付巧言应当没什么大碍,她道:“陛下也知臣家里世代都是专攻妇科,摸滑脉很是有些门道。”
她这么一开头,荣锦棠心里就安稳下来,脸上也带了些笑模样。
李文燕偷偷看他一眼,见他心里有数,也略松了口气:“刚臣翻了翻娘娘的挂红单子,这个月月信已经迟了十日,再加上娘娘近日来的症状,原本是有了推测的。”
“刚臣给娘娘请脉,因月份太浅脉象不显,很是听了些时候。”
荣锦棠点了点头,叫她继续说。
李文燕冲他行了个大礼,道:“恭喜陛下,贺喜陛下,娘娘确实是有孕了。”
她这话一说出口,荣锦棠终于长舒口气。
“你确定?”
李文燕点头,笑道:“娘娘脉象浅淡,若是旁人定诊不出来,臣家学所致,还是能诊出些许。”
荣锦棠点点头,终于笑了。
“她身体如何?”
李文燕道:“娘娘身子康健,平日里又注意保养,这回只是头胎才显得症状略大,过几日适应了就能好些。”
“只要这几个月注意着些,应当没什么大碍。”
有她这个保证,荣锦棠就再无忧虑了。
他想了想,还是道:“先不要叫她知道,等下个月胎坐住了再挑个喜庆日子告诉她,好叫她自己高兴高兴。”
他话锋一转:“旁的宫里……”
李文燕顿时就跪下了:“臣一定守口如瓶,定不叫外人知道。”
付巧言的身体一直是她调理的,这几个月也是尽心尽力,荣锦棠对她还算放心,闻言只淡淡道:“如果风声传出去,你自己心里是清楚的。”
李文燕三个头磕下去,一句话都不敢讲。
“回头你跟她身边的管事姑姑好好碰碰,衣食住行务必都要精心,一点差错都不能有。”
李文燕跪在那里道:“臣一定不辱使命。”
荣锦棠“嗯”了一声,这一回说出来的话就柔和了些:“若是你娘娘这一胎生得顺利,都会念你的好处。”
李文燕微微松了口气,又保证了一回才被叫起。
等付巧言回来,就见荣锦棠在那里优哉喝茶。
她笑道:“陛下今日不忙了?”
荣锦棠拉着她坐到身边,用那种很难描绘的眼神看着她。
付巧言低头顺了顺衣服上的褶子,问他:“怎么?我这有何不妥?”
荣锦棠心里头的高兴都要藏不住,不过为这一回安安稳稳顺顺利利,他还是忍住没有讲。
只拉着她的手认真道:“刚李文燕说你头些日子累到了,最近就不要再操心宫里头的事 ,好好把身体养好,知道没?”
付巧言就说:“我哪里有那么娇气?修养几日就能好了。再说月末就要采选,如今宫里头人手很不够用呢。”
荣锦棠倒是忘了这个,他沉吟片刻道:“这事就交给丽嫔去办,她那边督办完你直接用印便是了。”
小选这事本来也不用她们亲自出面,不过是安排好督办的管事姑姑和上监即可,只要人手配置齐,剩下的事她们自己就会办妥。
“宫里头的事陛下且不用太操心,回头我请了丽嫔来,先把事都定好章程就稳妥了。”
便是叫丽嫔主要督办,她也不能撒手不管。
荣锦棠想着刚才李文燕反复讲的医理,也知道不好叫她天天躺在屋里睡觉,便妥协道:“行,但你自己要知道注意,万万不可逞强。”
付巧言就笑,点头答应下来。
等她午歇的时候,荣锦棠就叫来晴画和晴书,好生提点了一番。
由她们在景玉宫时时守着,他也还算放心。
一直在景玉宫端着的荣锦棠,面无表情回了乾元宫,一个人躲进寝殿里放生大笑起来。
等他笑够了,又领着人悄悄去了太庙,独自进了内殿。
他烧了三炷香,跪在软垫上恭恭敬敬给祖宗牌位磕了九个头。
“列祖列宗在上,荣氏第九代孙锦棠叩拜祖先,朕将为人父。”
“朕继位两载,夙兴夜寐,务以勤恳赢大越百姓安康,只一事以人力不可为。”
“愿求祖宗保佑,得母子平安。”
既然已经决定要小选,这事就要尽早安排,付巧言又好生休息两天,觉得更精神一些后就把楚云彤请了来宫里。
顾红缨自告奋勇,也跟着来了。
这回付巧言跟楚云彤安排了三位管事姑姑负责小选。楚云彤身边的管事姑姑、她这里的晴画和尚宫局的赵姑姑,三个人一起操办。
再加上乾元宫的一位姓陈的上监,等四个人都叫来跟前吩咐妥当,四月初就可以开始小选了。
她们一走,顾红缨就笑道:“过不了几天,宫里就又热闹了。”
楚云彤慢条斯理叉了一块苹果塞进她嘴里:“你就知道热闹。”
顾红缨笑眯眯吃苹果,也不生气。
付巧言又捧了一杯果茶,这东西她觉得可口极了,不知道为何就连楚云彤和顾红缨都没什么兴趣。
她也在宫里闷了好多天,今日她们两个来了,她就安排叫三个人一起玩华容道,也好解闷。
然而盘子摆上没玩一会儿,沈安如就悄悄进来在她耳边禀报:“孙淑女求见,已经是第二回来了。”
付巧言抬头一想,问顾红缨:“孙慧慧是不是你宫里头住的?”
顾红缨道:“不,她是阿红宫里的,不过嘛……”
她顿了顿,小声道:“我不是老去找阿红玩,逗过她几回,今日她不会是为了这事来的吧?”
付巧言沉默片刻,很是无奈道:“你怎么捉弄人都捉弄到别人宫里去了?”
顾红缨嘿嘿一笑:“阿红又不是别人,再说我早就看她不顺眼了,一个小淑女太把自己当回事,不折腾两回实在心里难受。”
虽然她说得确实是那么回事,可面上不能这么讲。
付巧言只好道:“得,人家找来我这里了。”
顾红缨眼珠子一转,道:“要不把她请进来,我倒要听听她想怎么编排我。”
付巧言冲沈安如点了点头,对楚云彤道:“劳烦云彤以后还是多多管教。”
楚云彤一本正经点头:“这次是我的疏忽,下次一定管好她。”
作者有话要说: 终于写到这里了,高兴!
谢谢大家一直以来的支持么么哒!晚安好梦~明天见!
☆、搬宫
两人这样编排她, 顾红缨也不生气, 笑眯眯坐在一旁吃茶。
等沈安如回来, 付巧言就道:“一会儿我去书房里见她,你们去后殿暂且避避?”
她们都是主位娘娘, 总不能一个淑女来了叫她们从后门走,实在也没这个道理。
顾红缨向来鬼主意多,一听就道:“你那书房里不是有个书室吗?叫我们在里面听听音儿呗。”
付巧言还没来得及讲话,她就被楚云彤拍了一下脑袋:“没规矩。”
这倒也不是不行,她的书室里也没什么见不得人的书,只是那小书室没有大窗,在里面时间久了可能会气闷。
“她也待不了多少时候,我叫安如在里面加两把椅子, 两位就将就坐会儿。”
她一边安排,一边领着她们往书房去。
书室有个小门, 楚顾二人躲在里面正好能听到外面讲话,倒是很方便。
等人都安排好,付巧言就坐到书桌后面, 让沈安如把孙慧慧领进来。
孙慧慧今日穿了一身很素净的浅碧色袄裙,头上只戴了一把如意钗,通身上下也再没多余的首饰。
付巧言垂眸看她, 第一次从她脸上看到些恳切的意味。
倒也是难为她了,付巧言至今还记得当年在坤和宫辛娘那里,她是怎么个做派的。
孙慧慧规规矩矩给她行了礼,非常恭敬道:“给宸嫔娘娘请安了。”
付巧言手里捧着书, 半天没讲话。
主位不叫起,孙慧慧就只能半蹲在那,不一会儿额头就出了汗。
等她整个人开始抖起来,付巧言才慢条斯理道:“起吧。”
孙慧慧直起身,还要谢她:“多谢娘娘。”
以她的脾气,居然能忍下这个实在很不寻常,她要么藏着坏主意在心里,要么就是真的有求与她。
付巧言就放下手中的书,问她:“不知孙淑女找我是有什么事?”
正所谓无事不登三宝殿,打她们进后宫也有两年,孙慧慧可是一次都没来找过她。
两人以前的关系本来就不好,现在也没有来往的必要。
孙慧慧抿了抿嘴唇,她低着头,竟没了往日“嚣张”劲儿。
她不讲,付巧言也懒得上赶着再问,又取了书继续读。
书房里一下子就安静下来,孙慧慧紧要下唇,尖锐的指甲紧紧掐着手心。
付巧言漫不经心扫她一眼,心里略安稳了。
她肯定是来求事的。
见她真不搭理自己,孙慧慧这会儿便急了,她犹豫半天还是咬牙道:“如今是宸娘娘辅理六宫,不知可否给妾调换个宫室?”
付巧言一挑眉,没成想这事叫顾红缨说准了。
“为何?碧云宫不好吗?”
孙慧慧吭哧半天,道:“娘娘兴许不知,顾昭仪同丽嫔娘娘关系极好,平日里老去碧云宫找丽嫔娘娘玩,她性子……古怪,每次在后院碰到都要奚落妾一番。”
她这一句就把顾红缨和楚云彤的关系卖给了付巧言,若不是付巧言同她们二人本就亲近,这会儿恐怕早就起了疑心。
来求人还要栽赃陷害,实在不是个正人君子。
付巧言装作惊讶问:“哦?还有这种事?”
孙慧慧赶紧补充:“可不是,顾昭仪见天来,妾是真的没有安生日子过了。”
付巧言挑眉,要笑不笑道:“若是真的,顾昭仪可真是好有空闲,只我也不能凭你一面之词来断决,不如请了顾昭仪当面对质?”
孙慧慧艳丽的脸一下子刷白刷白的。
她记忆里的付巧言从来都是淡定自若的,只今天这样一见,她才发现这位宸娘娘口才如此好,叫她什么话都讲不出来。
孙慧慧憋了半天,结结巴巴说:“顾昭仪贵人事多,妾可以找碧云宫的宫人们过来见证。”
付巧言轻声笑了。
不知道怎么回事,孙慧慧手心都出了汗,那笑声轻轻柔柔,听在她耳朵里却异常吓人。
不过因为刚才顾红缨都自己承认了,付巧言心里也有数,便问她:“那张淑女也是这样的情形?”
孙慧慧又顿住了。
张欣瑶低调惯了,从来不出去招惹人,顾红缨当然没机会欺负她啊。
“这,妾也不知,兴许妾没见着的时候也是有的。”
付巧言喝了一口果茶,酸酸甜甜的滋味;漫上心头。
孙慧慧可真是比以前长进许多,都会编瞎话骗人了。
宫里头的事其实太后和淑太贵妃已经不怎么操心了,像孙慧慧这种淑女搬宫的小事根本不用去麻烦两位娘娘,只不过面子上她还是要含糊一下的。
付巧言知道楚云彤和顾红缨都很烦孙慧慧,也想卖个人情给她们,因此便道:“你是淑女,搬宫可是大事,我这里怎么也要问清楚后跟两位娘娘禀报。”
一听这话,孙慧慧就知道有戏,她顿时就有些激动,脸也跟着红润起来。
不过付巧言的下一句,就叫她不好受了:“王昭仪那的后殿都空着,也清静,若是娘娘允了,便让你搬去那儿?”
长春宫的后殿原本住着她和兰若,她搬来景玉宫,兰若在行宫没了,所以后殿就空了出来。
最近王皇后也停了王婉佳的闭门思过,让她出来见人了。
这任谁看都是个好去处,自己住还是两三个人一起住,是很有些区别的。
可孙慧慧一听就撇嘴,脸上也不是很好看,她小声嘀咕:“那里多晦气。”
付巧言垂眸看她,冷冷道:“嫌晦气,你就还在碧云宫住着吧。”
她说罢就要起身离去,吓得孙慧慧普通“噗通”一声跪倒在地上,哀求道:“求求娘娘了,碧云宫妾真的住不下去了,娘娘开开恩,给妾调一调吧。”
付巧言的脚步顿住,慢悠悠坐回到椅子上。
虽然她不是个记仇的人,当年无论在坤和宫还是在文墨院,孙慧慧可都没少奚落她。
风水轮流转,时至今日她自然可以任性而为,无人再敢得罪她。
付巧言轻声道:“这话若是叫王昭仪听去,什么后果你自己心里头应当清楚的。”
孙慧慧顿时讲不出话来,额头上的汗顺着脸颊流进脖子里。
付巧言见她跪在那死活不肯走,突然有些明悟过来:“既然你嫌长春宫不好,你自己……又瞧上哪个好去处了?”
这一句正中下怀,孙慧慧甚至都来不及细想,忙道:“可否请娘娘开恩,允妾搬去望月宫。”
章莹月的望月宫,居然还是个好地儿吗?
付巧言若有所思看了一眼她,道:“望月宫里只剩西偏殿还空着,你搬进去更挤了。”
这条件艰苦她倒是不挑剔,放着空院子不住非要同人挤,实在有些耐人寻味。
孙慧慧头都不敢抬,忙不迭道:“无妨的无妨的,全凭娘娘安排。”
付巧言喝了口果茶,笑道:“这样吧,我先请了章婕妤和苏才人过来问问,若她没什么意见,我再同太后娘娘请旨。”
孙慧慧立时就喜笑颜开:“多谢娘娘。”
“不用急着谢我,能不能成还是个事呢。”
眼看事情办完,孙慧慧是半刻都待不下去的,站起身又给她行了礼,就高高兴兴走了。
付巧言看着她的背影,微微勾起嘴角。
“这些人,指不定想什么坏主意呢。”她身后顾红缨道。
付巧言请了她们两个回茶室:“她指名要去望月宫,章莹月和单稚娘什么德行她难道还不知?”
顾红缨这会儿说话倒是一针见血:“破锅配烂盖,说不得她们三个惺惺相惜呢。”
付巧言一下子笑出声来。
“这事也不用巧言操心,”楚云彤道,“我瞧苏秀儿住碧云宫也很水深火热,直接叫她搬来我后殿吧。”
苏才人是禁军副统领家的女儿,很是个乖巧可人的姑娘,住那宫里头老被单稚娘挤兑,哪怕她明摆着位高一级,也立不起来。
付巧言点点头,笑道:“回头你且问问苏才人,若是她应了你就拟个折子,我去找太后娘娘行印。”
“章莹月那里,不用管她。”
顾红缨拍了拍手:“感情好,这下子苏才人总算是脱离苦海了。”
楚云彤不是个慢性子,没过几天就拟了折子来:“苏才人一听说要搬来我这里,想都没想就应下,直问我什么时候才能搬。”
付巧言把她折子收下,跟旁边一摞折子堆在一起:“我明日正好去娘娘那,用了印就可以操办起来。”
大约两三日后,尚宫局把这事定了章程,居然是苏秀儿比孙慧慧急,接到旨意的时候已经收拾好东西了。
别人搬家,付巧言也没怎么再上心,自过她自己的小日子。
望月宫前殿,正厅。
孙慧慧端坐在椅子上,讨好地望着章莹月。
章莹月半垂着眼眸,把果盘往她面前推了推:“你说,宸嫔娘娘刚进宫时怎么着?”
她坐在那里淡定自若,实在跟宫宴上的样子很不一样。
孙慧慧倒是完全没看出有何区别,只笑道:“我是同宸嫔娘娘一年进宫的,很是知道她当年的事儿。”
她顿了顿,小心翼翼问:“娘娘真能给我家里牵线搭桥,做上锦衣缘的生意?”
章莹月猛地把茶杯放到桌子上,发出清脆的声音:“你问的太不像话了。”
孙慧慧心里头憋气,可又不好惹她,只好赔笑道:“都是我的错,我这就给娘娘讲讲当年的事儿。”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 27077341的火箭炮*4,20550946的手榴弹,卷卷的地雷*8,落霞、SvjF-y的地雷*2,25245086、抹噜卟、笙笙慢、Amanda、钟爱诸葛的地雷 非常干些么么哒~
八点十五见~
☆、安排 二更
望月宫这些腌渍事付巧言是一概不知的, 她最近精神好了一些, 歇过劲儿来就赶紧安排起夏日的防火防水事宜。
晴画和一直安排她起居的晴书都知道她身体大概, 见她自己要忙就只得硬着头皮劝,只没回劝两句就被她轰走, 实在是憋得够呛。
不过这几天付巧言看着确实精神不少,不再整日里睡不醒,也胃口好了许多,晴画就没那么慌张。
等到这一日荣锦棠忙完回来,晴画就趁着付巧言不注意给荣锦棠讲情:“娘娘非说自己身体好了,要把之前的宫事都捡回来,省得荒废。”
荣锦棠皱了皱眉:“最近瞧她是精神些,确实不那么难受了?”
晴画道:“娘娘对自己身体还是很注意的, 不会在这事上逞强,应当确实好些了。”
荣锦棠点点头, 心里倒也没那么紧张。
之前李文燕都说她身子无大碍,若是真有事她是不敢不说的。
他冲晴画挥了挥手:“朕知道了,不叫她一直忙就是了, 半个时辰就弄些茶果请她休息一会儿溜达溜达,便也没有大碍。”
“等稳当些她自己知道了,就会注意的。”
他这么说着的时候, 眉目含笑,显然心情极好。
荣锦棠踏进书房,见她正在写折子。
“都叫你要好好休息,又不听话。”他过来拉她起身, 仔仔细细打量她面色。
付巧言这几日是真的缓回来了,她如今面色红润,眼睛明亮,一看就很精神。
“我心里头有数。”
荣锦棠牵着她往外面走,趁着天色明亮,领着她在后院里溜达:“你若是有数,前些时候怎么把自己累坏的。”
付巧言不好意思笑笑。
“你啊。”荣锦棠拿她实在没办法,拉着她在院子里绕了几圈,又想起个事来。
“你弟弟已经上京,”他道,“跟顺天府其他学子一道来的,住在考院附近的客栈里,很是平安。”
付巧言一愣,她最近精神不济,倒是没怎么惦记过付恒书的事。
“我还真没想过这事,倒不怕他年幼危险,只不知道吃的好不好。”
荣锦棠捏了捏她的手,笑道:“只要银子使得足,在客栈里就没有用不好的。客栈老板怕得罪未来的文曲星,很少会弄虚作假。”
那倒是,一客栈的举子个个瞧着都是才高八斗,说不准谁就金榜题名,进士及第了。
“就是考试那几日难熬些,熬过去就能活过来。”
春闱要连着考三场,每场三天,铁打的人都熬不住,最后的卷子几乎都是迷迷糊糊做的。
前朝时春闱在二月初,后来高祖皇帝建国大越,觉得二月时节的上京太冷,考院里烧火盆也不安全,遂改至四月初。
这会儿春暖花开,最是美好的季节。
“恒书是什么性子,我可从小就领会过,”付巧言对荣锦棠笑笑,眉目温婉,“他打小可狠着呢。”
荣锦棠挑眉:“怎么狠?”
付巧言就笑:“他若是哪本书没看明白,就反复揣摩,不读透誓不罢休。”
“我也不求他这一次就考中,只要别把身体弄垮就行,反正他还小呢,下一次肯定能考上。”
荣锦棠哈哈大笑:“你倒是有信心。”
付巧言略有些得宜:“那是肯定的,也不瞧他是谁弟弟。”
“是是是,宸娘娘最是聪慧。”
付巧言晃了晃两个人牵在一起的手:“陛下就知道取笑我。”
“哪里,朕这可是真心实意夸你呢。”
荣锦棠见外面天色略有些暗了,搂着她往屋里走:“天色渐暗,朕想请示一下宸娘娘,可否用晚膳?”
付巧言被他逗得脸都笑红了:“嘴甜,允了!”
“诺。”荣锦棠笑道。
晚膳都是早就吩咐过的养生膳食,付巧言如今身子特殊,李文燕和晴书一起给她做的膳单就十分谨慎,寒凉之物一概没有。
不过付巧言本就不太爱用那些,膳食单子换了好些天她自己都没发现。
只要每日都有甜口的菜给她,宸娘娘也是很好说话的。
为了叫她用得高兴,御膳房特地请了南边的厨子,每日便换着花样给她上小茶点。
今日晚上有奶香流沙南瓜包、红豆馅的开口酥,甚至还有一小碗醪糟黑芝麻汤圆。李文燕还不敢叫她吃太甜,点心里的糖就用得少,这个付巧言倒是发觉了。
她咬了一口南瓜包,里面的馅料就流出来,弥漫出浓郁的奶香味。
“怎么不如以前好吃了?感觉很淡的样子。”付巧言嘀咕一句。
晴书紧张得很,她不敢跟付巧言说实话,只好悄悄看了看荣锦棠。
皇帝陛下到底见过大场面,闻言笑道:“李太医说糖吃多也不好,叫御膳房给少放些。”
付巧言一听是太医说的,就不好再嘀咕,只道:“唉,多吃些时候习惯就是了。”
两个人用完晚膳,付巧言就又有些困顿。
以往她晚上还要看会儿书的,最近实在也没那个精神,现在白日里是好些,晚上就不太行了。
荣锦棠见她坐在那直揉眼睛,怕她晚上积食,连哄带骗把她从卧房里哄出来,搂着她的腰要赏月。
这大月初的,哪里有圆月可赏。
付巧言百无聊赖跟他聊了几句,差点靠在他肩膀上睡着。
大概是因为她自己不知道实情却还是乖乖听话,荣锦棠觉得自己怎么照顾她都不够,恨不得见天带在身边生怕她磕了碰了。
为了她自己的身子,这一胎也得坐得安安稳稳,一点闪失都不能有。
不过见她实在是困了,荣锦棠也有些心疼,想着今日她用得不算多,就一把把她抱起来。
少年人忒有一把力气,他又从小学武,抱个小姑娘在怀一点都不见吃力。
“哎呀,陛下怎么能如此!”付巧言原本都要睡着了,叫他这么一吓又醒过来。
荣锦棠笑笑:“你不是困了?朕带你回寝殿啊。”
反正也是在自己宫里,付巧言脸皮能比在外面时厚一些,她紧紧搂着荣锦棠的脖子,生怕自己掉下来:“陛下真是的。”
“行了,正巧你也精神,回去让宫人伺候你洗漱烫脚,再继续睡。”
从院子里回寝殿统共走不了几步,可付巧言就觉得这一路悠长曲折,大概是两个人靠在一起的气氛太好,她又忍不住有些困顿了。
荣锦棠正同她讲着话,不一会儿她就没了音,低头一看,她已经浅浅睡去。
“还是个小囡囡。”荣锦棠抱紧她,回了寝殿。
这一夜付巧言睡得很舒服,等到次日清晨天色渐明,她仿佛还沉浸在美梦里,嘴角带着微笑。
荣锦棠早起要上早朝,他轻手轻脚起身,也不叫宫人进来寝殿伺候,都叫她们在小厅里等。
这一番动作,她也没有醒来。
在更衣的间隙荣锦棠问晴画:“最近宫里事忙完,日子也差不多了。”
“回头安排尚宫局重新做你们娘娘的里衣和常服,务必要宽松舒服。”
晴画跟着行礼,轻声道:“年节时陛下和两位娘娘都赏了不少好料子,足够用的。”
荣锦棠沉吟片刻,问宁城:“今岁的天蚕丝锦和贡缎是不是快到了?”
宁城答:“诺,中旬可到,每样各二十匹。”
荣锦棠点点头,没再说什么。
等早朝结束,荣锦棠回了乾元宫叫太医院的御医给他按摩。
他趴在软凳上,闭着眼睛想事情。
宁城忙完进来,在旁边轻声道:“回禀陛下,刚臣去查私库,见还有十匹绫罗,是否也要加在单子里?”
荣锦棠“嗯”了一声,含糊道:“很好。”
宁城淡定地领旨而去,正巧跟张德宝走了个对脸。
张德宝同他也是两年的老同僚了,多少了解他,见他微微挑着眉,就酸了吧唧道:“哟,太监大人又被陛下夸奖了?”
宁城淡然一笑:“上监客气。”
张德宝冷哼一声,没再说什么。
宁城就又去私库里的布库清点一番,分了几样细软绵密的布料出来,叫小黄门一一记录。
等都忙完,他才去往单子上加了又加,很快一折页就写不下了。
直到荣锦棠中午叫膳,他才好歹忙完手里的事。
给妃嫔赏赐听起来不是大事,可轮到如今这位娘娘,他都得亲自清点,务必把每样东西都过遍手才放心。
若是真有残次品赏赐下去,陛下在景玉宫里头亲眼瞧见,那事情就大了。
宁城这边做完折子,就紧着去膳厅伺候,张德宝这会儿正在那献殷勤,宁城也很知趣不往跟前凑。
他毕竟比张德宝位高一级,跟他较劲实在很不上台面。
荣锦棠夹了一块小酥肉跟嘴里嚼,也不说话,只拿眼皮轻轻那么一抬,宁城自己就赶紧讲了:“单子上陛下选好的锦缎五到十匹不等,剩下的臣又加了细软的里布,很适合小主子用。”
“嗯,”荣锦棠嘴里东西都咽下,才道,“等旨意下了,再安排尚宫局加紧督办,务必选最好的绣娘。”
宁城行了礼,紧着道:“只娘娘那掌衣宫女人手不足,到时候兴许娘娘还是喜欢自己宫里做些小衣裳,不如臣先挑人?”
荣锦棠终于抬头看了他一眼,表情略舒缓些:“很好,你办事,朕是放心的。”
宁城就笑着给他行过大礼,缓缓退出去。
在踏出膳厅的最后一刻,他挑眉望了一眼张德宝。
小孩崽子,跟老子斗?
张德宝被他那一眼看得直冒火,可他就在陛下跟前伺候,一点错都不能出。
只能趁着荣锦棠用膳的功夫,狠狠瞪了一眼宁城。
老家伙,总有你退下来的那天!
作者有话要说: 晚安好梦 明天见~
☆、弟弟
上京杏花巷, 兴安客栈。
几个举子正在一楼大厅吃茶斗诗, 不一会儿气氛就热闹起来。
其中有个瘦高个斗了没两句就败下阵来, 直嚷嚷:“不行不行,我不是好手, 要叫我们顺天府的小解元来才行。”
另一个长脸大耳的白他一眼:“你胡咧咧什么,不知道小解元正闷头苦读,别耽误人家正事。”
瘦高个有些不高兴,但他们两个是发小,一起泥地里滚大的,他实在也不能不给好友面子。
听了只道:“小解元已经都算是人中龙凤,还是恁努力,学生自愧弗如。”
旁边有个面白无须的青年人一听, 立马问:“这人是谁?只听闻今年顺天府的解元年纪小,到底多大?”
瘦高个刚想回答, 就被长脸的怼了一下,顿时不敢说了。
长脸客气道:“只是个小孩子,没什么好讲的。”
都是自诩不凡的读书人, 那青年人就没再继续追问。
等斗诗结束,两人回了二楼,瘦高个才道:“你怎么不让我讲, 恒书的名声传不出去,将来拆卷排名要吃亏。”
长脸皱眉头,道:“你怎么这么傻,恒书早说过不需要这虚名, 你别忘了他家里什么光景。”
瘦高个只好叹了口气。
他们二人是付恒书的同窗,跟他一起在顺天府读书已有一载。
付恒书这般天纵奇才的人,一般而言都是没什么朋友的,不过他性子好,肯给同窗讲解,因此顺天府的廪生同他关系都不错。
瘦高个和长脸如今也不过未及弱冠的年纪,因年龄相仿同他关系最好。
长脸的姓木,名叫木怀夏,很是沉稳的一个人,付恒书跟他多少讲过家里事。
木怀夏知他幼失怙恃,只有一位长姐为了他进宫当宫女,已经分离经年。
名叫叶庭春的瘦高个开朗活泼,一想起这事就很闹心:“恒书也是实在不容易。”
可不是,那么小的年纪拼了命想要金榜题名,还不是想让姐姐能在宫里头舒坦些,有个依靠。
两人正说着话,地字三号房的房门“吱呀”一声开了,一个唇红齿白的少年郎缓步而出。
叶庭春觉得自己特别没见过世面,要不怎么每次看到付恒书的脸,都要发好一会儿呆才能回过神来。
付恒书如今只到两人肩膀,但腰细腿长,想必再长几年也是个修长的高个子。
作为顺天府今年的解元,他甚至比一般的廪生还要客气有礼:“两位兄长在聊什么?”
若是荣锦棠见他,一定会很惊讶他同少时的付巧言有七八分像。只不过如今付巧言年岁渐长,已经没了年少时的幼稚青涩,她婉约缱绻明媚动人,已经是个温柔的大姑娘了。
付恒书身上还有一股子少年朝气,到底是男儿郎,他眉目更显英气,那张脸简直英俊得不似凡人。
翻了年,他现如今也不过才虚十四,还未及束发。
他一头乌黑长发都披散在后背,衬的皮肤白皙,站在昏暗的客栈走廊仿佛整个人都在发光。
木怀夏恨铁不成钢地踹了一脚叶庭春,笑着对付恒书道:“贤弟这是要叫饭去?”
付恒书点点头,冲他们笑笑:“两位兄长用过否?一起?”
刚两个人只顾着斗诗,确实没怎么吃东西,听了这话就招呼小二过来,叫了家常的四菜一汤。
付恒书很不爱出房门,他长相精致漂亮年纪幼小,每次都要被人细细打量,因此他多是在屋里用膳。
等午饭上来,三个年轻人就狼吞虎咽开始用膳。
用了一会儿没那么饿了,木怀夏沉吟片刻,还是道:“若是贤弟真能金榜题名,不若琼林宴时求了陛下开恩,允长姐家去。”
付恒书愣了一下。
他抿了抿嘴唇,一双漆黑的眼眸深沉的仿佛见不到光:“不用了。”
木怀夏刚想再劝,却不料就等来付恒书一句:“家姐,今生怕是无法还家。”
他声音很沉,带着浓得化不开的阴郁。
叶庭春大咧惯了,说话很不走脑子,只道:“怎么可能,不是说宫女到了二十五就可放还归家?”
木怀夏一把按住叶庭春的手,脸也跟着沉了下来:“贤弟,你是讲?”
付恒书叹了口气,随即又笑笑:“皇恩浩荡啊。”
木怀夏实在没想到,他姐姐居然有这样的机缘。
他家里很有些门路的,想了想小心翼翼问:“听闻陛下不贪女色,每日勤勉国事,如今只有一位娘娘因实在孝顺太后和淑太贵妃而封了高位,旁的事真没听讲什么。”
付恒书顿了顿,还是没回答。
这位娘娘是谁他心里头自然是有数的。
付巧言在宫里头的事,沈家被淑太贵妃提点过一直照顾他的那位叔伯说过几回。
一是她如今过得很好,请小公子不用太过担心。
二是等春闱结束,陛下会召见他,到时候叫他们姐弟二人能见见面。
为了这个,付恒书很是辛苦一年,就盼着自己能考个好名次,让姐姐面上有光。
付恒书非常聪明,哪怕他对宫里事几乎是一无所知,但看沈家对他的态度和那位叔伯的言谈,他也能猜出个大概。
他姐姐在宫里只怕真的过得很好,最起码淑太贵妃和陛下都很上心,连带着他也沾了很大的荣光。
每每想到这里,付恒书却又郁结于心。
这些年父母故去,是姐姐给他撑起了一片天。她用自己的卖身钱挽救了他的命,如今又用一辈子的婚姻大事换得了他的名师高学。
如果没有姐姐,也就没有现在的顺天府小解元。
无论姐姐过得好不好,她曾经付出的一切都不是理所当然。
没有谁天生就应当为谁付出,没有谁天生就应当接受照顾。
现在她过得好,那是因为她是个很好的人,她能安排好自己的生活,不是因为其他。
付恒书捏紧手中的筷子,大口用下饭菜。
他真的想赶紧长大,只有他自己努力做出成绩,才是对姐姐最大的回报。
付恒书两三下吃完碗里的饭,又去添了一碗。
别看他瘦,却实实在在是个正长个子的男孩。
用过午膳,原本叶庭春想叫他一起出去散散,还是木怀夏有眼色一把把他拽了出来。
“刚才我没怎么听懂,你们两个打的什么官司?”叶庭春问。
他实在是很不通俗务人情,一玲珑心都用在读书上,平日里生活实在令人头痛。
木怀夏看傻子一样地看了他一眼,低声道:“刚恒书的意思,他姐姐已经做了宫妃,这辈子再也不能出宫跟他团聚了。”
叶庭春再是大大咧咧,刺客也不敢喊出声,他瞪大眼睛压低声音问:“那这样,恒书心里得多难受。”
可不是么。
付家曾经也算是书快论坛,就付恒书这样品貌,他姐姐定然不会差到哪里去。明明可以做正头妻子,却要在宫里为妾,付恒书什么心情可想而知。
“恒书姐姐原来还是宫女,这样的宫妃在宫里如何过活,谁能知道呢。”
叶庭春不说话了。
“然而这也是皇上开恩,才有付家姐姐今日。”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四海之民,莫非王臣。
一个女人伺候陛下,无论是何种身份,在旁人看来都是是祖上积德,三生有幸了。
至亲无论心里如何作想,谁又会去关心呢?
两个人走回到地字二号房门前,推门而入。
木怀夏同他叮嘱:“以后再也别提他姐姐的事了,等春闱过去再说吧。”
叶庭春少见地叹了口气。
被他们惦记的付巧言,这会儿正在景玉宫的后院里读书。
春光大好,天气晴朗,又是一日艳阳天。
晴画跟在付巧言边上,有一搭没一搭跟她讲着宫里事。
如今事忙,她还是忍不住要去做些绣活,也是想着技多不压身。
付巧言见她正在做条巴掌大的小裤子,心里一动,莫名有些甜意浮上心头。
“怎么做这个?那里能用得上。”
她好奇问。
晴画既然敢在她面前做,早就胸有成竹,张嘴就道:“先做两身小主子的贴身衣裳出来,他知道了说不得就着急来咱们景玉宫呢。”
付巧言笑起来。
她脸上是明媚而温情的光阴,带着经年氤氲的芬芳。
“你讲得对。”
付巧言见她小篮子里还有一块裁好的衣裳布料,捡起来放也开始缝。
许久没做绣活,她手有些生,却做得异常认真。
晴画抿嘴笑笑:“回头奴婢多做几身,什么花色都添上一些,多好看。”
可不是呢,这件交颈的小里衣精致小巧,上面已经绣好了可爱的迎春花儿。晴画特地没做得很精致,倒有几分童趣。
付巧言仔细摸着那上面的绣纹,叹道:“真好看。”
不知何时这衣裳才能用上呢。
她不由自主摸摸小腹,兴许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她甚至觉得自己最近胖了些,小肚子上都有些软绵了。
“最近不是吃就是睡,身上都长起肉来,可再不能这样懒散下去。”付巧言笑着说。
晴画赶紧劝:“娘娘这般还要叫胖,那晴书不得哭死。”
付巧言哈哈笑出声来。
主仆两个就在院子里就着日光做绣活,那一身小里衣渐渐成型,露出可爱的形状。
荣锦棠踏进后院的时候,入眼就是她含笑着做小衣裳的模样。
那一瞬间,他真切感受到自己即将为人父。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 22184205、卷卷的手榴弹,落霞的地雷*2,Amanda的地雷~么么哒!
八点十五见!《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