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只是在阴雨连绵的日子里，平常得不能再平常的一天。


    下班时间刚到，岑楼就匆匆收拾东西，跟着同事一起挤进电梯。电梯里信号不佳，当他扭过头来的时候，桑明齐嫌弃地上下打量他。


    “怎么了？”岑楼摁灭手机抬起来，“我脸上没东西吧。”


    漆黑的屏幕里映出他的模样，头发遮住眉毛，扣子稳固地扣到最上面，领带也跟着拉紧。既没有脏污也没有着装不得体，岑楼疑惑更甚。


    桑明齐看不下去，皱着眉问道：“你今天怎么怪怪的？”


    “哪里？”岑楼慢悠悠回他，稍微松开几分袖口。


    桑明齐啧了一声，指着他手腕：“你看，上上下下都不对劲。”


    岑楼被他看得发毛，扭过头。


    “刚才你拒绝了他们吧，往常你不是从不早走，不拒绝他们的吗，加班到半夜然后一口气放一周调休假的吗？今天怎么那么突然，你不调休吗。”桑明齐解释道。


    此话一出，岑楼明白过来对方说的怪是什么意思，想起刚才他拒绝同事，喊住桑明齐时的事情。


    被拒绝的同事一脸为难，确实不太好。


    岑楼窘迫地看向电梯一侧的广告，“偶尔也是有提前下班的想法的……”


    比如旁边这位，就是绝不加班的典范。


    桑明齐斜了他一眼，将人揽过来：“我跟你一起入职五年了，第一次看你这样……怎么了？谈恋爱了，有女朋友等着约会？”


    岑楼挣扎两下发觉无果，索性整个人借着手臂挂着，耳根悄悄泛红，辩解：“我要去商场一趟啦。”


    这点变化没逃过朋友的打量，桑明齐惊呼一声：“商场？……你真谈了？”


    “买点生活用品，”岑楼拍动对方的手臂，“好了，放开我。”


    “哦，那明天一起吃饭？我记得你没申请加班。”


    岑楼想都没想就掰开桑明齐的手，拒绝同时快速拉开俩人距离。


    “不了。”


    岑楼确实少见地没申请加班，他约了其他的人，但他不打算再让对方继续八卦下去：“别说我了，你知不知道现在大学生喜欢什么……”


    “你还说你没有谈恋爱，”桑明齐打断他，“什么时候的事情！”


    岑楼这才发现自己中计，还在嘴硬：“只是网友见面。”


    “哦——”桑明齐眼睛里都是不满，“你跟我约就能当天摁着微波炉告诉我自己在住院来取消，跟网友就能提前下班……”


    上次取消是意外了，岑楼没想到对方突然提起，不太自在。


    “什么时候约的？”侦探桑明齐试图寻找答案。


    “一周前？”


    “一个月前？”


    犯人岑楼默默移开目光。


    “靠！真一个月前！我上上个月跟你约一个月前吃饭你跟我说你要加班，难得约到给我当天用微波炉违约，什么网友见面提前一个月预约还让你准时下班！你还说对人没那种意思！”桑明齐愤愤不平用手指着岑楼，跺了下脚。


    那次真是意外，他忘记关上微波炉智能语音了。


    但他不能这么说。


    岑楼敷衍道：“有机会约下次吧。”


    “下次你给我找代约会怎么办？！”桑明齐眯起眼睛。


    电梯终于到了一楼，俩人一前一后走出去。


    岑楼回他：“怎么会。”


    “现在都有代理相亲，代理见家长，什么没有！”桑明齐掰着手指列举，“你要见色轻友吗？”


    眼见着旁边电梯下来的人因为话语内容，纷纷朝着这边看过来。岑楼只得咬咬牙定下时间：“好啦，我不会的，周一晚上请你吃饭行吧。”


    “行吧，随便你，但你可别又给人取消了。”桑明齐总算松了口，但还是提醒道，“想你也不会，但人家毕竟大老远跑过来见一面，临时取消可不好。”


    “我知道了。”


    岑楼答应下来，匆匆结束话题，夹着公文包往外走。


    -


    虽然对方说什么都不用准备，只要岑楼准时准点出现就可以，但岑楼还是去了趟商场，准备买一些礼物。


    总不能让小朋友花钱，岑楼还是有这样作为大人的自觉。


    对方自称19岁，岑楼确实不知道这个年纪的大学男生会喜欢什么，问桑明齐还被追问，也没得到结果。他只能凭借家里亲戚的孩子沉迷的东西来买，卡牌、卡册、显卡、耳机几乎都被他看了个遍，也没挑到合适的。


    在这一个月，岑楼曾经试过询问对方想要什么。


    但都被一一否决了。


    小孩子很有钱，什么礼物都说不要，还说给他准备了礼物。


    岑楼想想都要觉得胃疼。


    两人是因为一个歌单认识的，在评论区因为意见不合吵了起来。


    对方主动加的他，后续慢慢的不知道怎么关系变好了，也聊了好几年。得知对方考上大学，他还送了祝福，然后就被约线下见面。


    岑楼当时直接拒绝了，但对方隔三岔五来一句，总不能一直拒绝，这样也就答应下来。


    岑楼提着纸袋从设备店里走出来，扭头就看见斜前方的唱片店。


    那孩子喜欢黑胶碟，选这个作为见面礼也不错。


    这样想着，岑楼走进店里，在导购小姐的指引下轻车熟路地选好几张当下流行的摇滚乐的唱片。


    等手上已经拿不下更多的东西，商场也接近关门，岑楼才离开。


    他刚回到家，一个电话就打进来。


    岑楼拨了接听，耳朵贴近手机。


    “Lou——！”熟悉的声音，对面很激动操着外国人特有的语调，“好久不见，我没想到你还没有换号码！”


    岑楼不耐烦地抓了把头发问：“有什么事？我记得你那边是凌晨……”


    “我要回国了，重组乐队！”


    “就差你了，”隔着电话对方还在喋喋不休，“有位少爷要投资我们，现在大家都回来了……！”


    了解完情况，岑楼无奈笑了笑：“抱歉，我最近挺忙，没有时间。”


    在对面遗憾的声音中，他将电话挂断，走到沙发旁放下东西坐下。


    他确实组过乐队，但那是很久之前的事情，什么名头都还没做出来。如果对方不主动打电话过来，他几乎都要忘记了这件事。


    重组乐队……


    他现在工作挺稳定的，暂时没有变动的想法。


    他看向自己买的东西，猛然想起来跟对方也是因为这个乐队认识的，岑楼是乐队的吉他手，对方还是粉丝。


    岑楼叹了一口气，仰躺在沙发上，似乎是想到什么，拿过手机。


    -


    “就是你约的代理吗？”


    一个穿着灰色连帽衫，戴着厚重眼镜的男人走过来。


    他一脸没睡醒的模样，头发压在连帽衫下面，眼底全是乌青。


    男人是岑楼找的奔现代理，只要钱给够，什么奔现都接。


    “你穿这样……”


    岑楼不自觉蹙了一下眉，“没问题吗？”


    “你给的介绍是程序员，还说要穿灰色衣服，要能够劝退对方……那我就这样打扮了。”男人不满地看着他，“你到底要不要，不要是要付违约金的。”


    他掏出手机准备随时递过来扫码，打了个呵欠，“难为我起那么早，今早还有堵车，回去又是时间。”


    岑楼连忙拦住他，看了一眼时间：“要的，还有几分钟对方就到了，那时候你就站在那根电线杆旁边给我拍张照。”


    “行吧，把这个给他，然后简单吃点饭让人以为是宅男就行了吧？”男人耸耸肩确认工作要求。


    岑楼点头，“嗯，记得请客，不要AA。”


    “知道了。”男人抓了抓头发，接过岑楼手里的礼物，走向电线杆的时候还被路边突起的石块溅了一脚的水。


    这人，真的靠谱吗？


    岑楼有些怀疑。


    但是晚上十一点多能找到的同城区的奔现代理就只有面前这个男人，当然对方还因为他联系得太过紧急，在包揽车费、饮食费以外多收了一笔钱。


    不多久，岑楼就收到对方的消息。


    见状他将围巾向上拉起来几分，溜到路边一侧，摸出眼镜盯着男人那边。


    -


    道路的另一边，堵车已经蔓延了两个路口。一辆黑色的小车艰难地在车流中移动，但坐在车里的人显然比司机更加不满。


    “快到了，别催。”


    盛宁催促的第N次，盛景终于忍不住拍了一下喇叭。


    盛宁被他吓到，撇起嘴嘟哝：“好啦，我只是有那么一点点激动，我也不想迟到！但那可是……”


    他话一顿，自家哥哥显然是不清楚这种粉丝与爱豆话题的，所以他冷哼一声：“说了你也不懂，总之我才不要迟到，我好不容易约到他的！”


    “我知道了啦。”


    或许是因为盛景那一巴掌，车流总算有了点动静，几乎是卡着分秒，小车拐进街区，盛景四下寻找停车处。


    盛宁比他还激动，眼睛一扫就注意到路边的人影。


    那人穿着灰色的风衣，脖子上缠绕了两圈围巾，他似乎是觉得这天太冷了，一下一下地朝着手心呵气。


    “我看见他了！”盛宁扒在窗口惊呼。


    盛宁刚想要抱怨，目光一凌，那个身影旁边还站着另一个人。俩人似乎在谈论一些什么，拉拉扯扯有一阵才分开。


    他想要降下车窗挥手。


    盛景薅着他的一头金毛把人拉回来：“小心点，车还没停下来，别把头往外探。”


    盛宁想要抱怨，这时候，他放在腿上的手机震动两下。他唯一开了消息提醒的也就岑楼了，盛宁连忙打开手机。


    对方发来的是一张照片。


    楼：我穿这样。


    那是一张穿着灰色卫衣的照片，是拍的另一个人的照片。


    盛宁到嘴边的话一转：“哥，你能代我去奔现不？”


    “啊？”


    还在侧方停车调整位置的，盛景猛地刹住车，撑着驾驶室扭过头。


    盛宁用力地拍了拍他的肩膀，把图片传过去，一脸欣慰地无视盛景的错愕。确认左右没车以后，他直接开门跳下去：


    “麻烦你了，爱你哦，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