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第二十五封

作品:《二十情书

    孟非晚其实有点庆幸秦乐知这时响起的来电铃声把她从这个问题里的漩涡拉了出来。


    看到屏幕上显示的“奶奶”两个字,她很不自在地扭过头,意思明了,让秦乐知先接电话。


    本想站起身避开一下,哪想秦乐知根本就没想那么多,当着孟非晚的面就开了免提。


    “乐知啊,我让你去给小晚赔罪道歉,怎么现在还没回来呐?”


    孟非晚的肩膀抖了抖。


    哪来的赔礼道歉啊。


    “奶奶,我赔了,人家不接受怎么办。”


    秦乐知这话说得委屈,好像受害人真是他自己似的。


    但是他说的话也确实把孟非晚点醒了。


    她才意识到刚刚超市里秦乐知的那些举动,就是他所认为的“赔礼道歉”。


    “你说你好好的,上赶着占人家便宜,把她气得挂了电话,我话都没和小晚说几句呢。”奶奶道。


    孟非晚其实没想到自己一个简单的举动让老人家得出这样的结果。


    可生气是生气,但也没那么生气。


    “人在我旁边,你现在可以多和她说几句。”


    秦乐知说着,还把电话往她那里凑了凑。


    孟非晚没有立马接过,望向他时眼神里流露出几分为难。


    这样的情况打得她有些猝不及防,不知道该作出怎样的回应。


    “没事,别怕,不是要为难你。”


    秦乐知像是读懂了她眼底的情绪,轻声安抚道。


    孟非晚犹豫着接过,叫了句“奶奶”。


    奶奶很高兴,连“哎”了好几声,“乐知没欺负你吧?今天上午这事是他做的不对,奶奶已经已经替你说过他了,不要和他计较了好不好?”


    她用余光瞥了瞥秦乐知的方向,发现对方的注意力全放在了衣袖上,根本没注意她。


    “没有,奶奶,我没有计较。”


    免提还开着,孟非晚的话也都一字不落地飘进了秦乐知的耳朵里。


    孟非晚收回目光的瞬间,秦乐知的嘴角扬起了一个不易察觉的弧度。


    那块被她触摸过的地方,仿佛都变得异常柔软。


    *


    孟非晚和秦乐知刚进屋,奶奶就迎了上来,看到他们手里提着的东西,还不停嘟囔。


    “人来了就好,带什么东西呐。”


    还越过孟非晚拍打了一下秦乐知的肩膀,“是不是你又使坏了?”


    秦乐知没躲,反而无奈地笑了声,“我没有,奶奶。”


    “奶奶,是我坚持要买的,不是他。”孟非晚挽着奶奶的手臂解释,扶着她往沙发上走。


    刚坐下,奶奶就招呼着往厨房走的秦乐知,“乐知呐,把我今早煮的东西一起拿出来吧。”


    听见秦乐知应了声,奶奶才转过身,继而摸了摸孟非晚的手,“哎哟,刚从外面回来手也凉凉的。”


    屋子里其实暖气很足了,但奶奶还是要把旁边开着的小太阳挪过来,让孟非晚暖暖手。


    她一向不会处理这样的场景,也一时盛情难却,还是听了奶奶的话,把手放过去烘烤。


    橙黄色的暖光里扑了她满脸,僵硬的双手往上面覆着,暖烘烘的空气里仿佛还夹杂了一丝食物的甜味。


    像是不久前在哪闻过。


    孟非晚好似受到了这个气味的诱惑,偏头一看,才瞅着秦乐知从厨房里捧出一碗热腾腾的东西。


    等他往桌上一放的时候,孟非晚盯着里面装着的栗子,整个人都呆住了。


    那天的画面就跟过电影似的,一帧一帧的在她脑海里回放。


    “上次就和你说下次再来就给你做好吃的,我问了乐知,他说你爱吃栗子,我今早特地拜托他出门买了些回来煮,我放了点红糖熬,是甜的。”奶奶说着,从里面挑出一颗,还要动手剥,“还暖乎着呢,趁热吃。”


    但她没告诉过秦乐知自己爱吃。


    奶奶还没动手,秦乐知就从她手里抢了过来,开始掰上面的栗子壳。


    他动作得突然,奶奶以为是要和孟非晚抢着吃,“你这家伙,这都得抢。”


    孟非晚没反应过来,那颗剥好的栗子就递到了她眼前。


    就跟那天一样。


    不同的是,那天是带着壳的。


    也是已经冷了半截儿的。


    原来他也还记着那个没吃着的栗子。


    秦乐知见她不接,还往前递了一下,特地强调,“我手是干净的。”


    意识到被对方误会了,孟非晚一下就抓了过来,模糊地道了句“谢谢”。


    秦乐知笑着哼了声,“客气。”


    又伸手去拿另一颗,像是要给奶奶剥。


    老人家在旁边欣慰地笑着,还不忘问她,“甜不甜?”


    孟非晚小口的吃着,那阵甜却是浓郁的,她用力地朝奶奶点了点头。


    两个人有下没下地闲聊着,秦乐知就默默在旁边剥着栗子,也不插话,就在搁那听,偶尔也往嘴里塞几颗。


    满碗的栗子剥完的时候,见她们还在聊,秦乐知打了个哈欠,说要上楼补补觉。


    “哎哟,你就爱睡觉,去吧去吧。”奶奶招了招手,赶他上楼。


    他伸了个懒腰,边上楼边玩笑道,“也不知道是谁让我起了个大早。”


    奶奶没理他,反而朝孟非晚的方向低声道了句,“这孩子就爱赖床,也不知道是不是平常也睡不好。”


    孟非晚一下子就想到了那天期末考试差点迟到,还悠哉悠哉拎着早餐进教室的秦乐知,眼角弯起,不自觉地附和着前半句,“确实。”


    接着奶奶扶墙站起身,向秦乐知上楼的方向盯了几秒,在确定他的身影消失在拐角处后,她朝孟非晚招了招手,很小声地叫道:“小晚,快过来。”


    孟非晚疑惑,但还是应了:“诶,好。”


    奶奶拉着她进了靠近楼梯右侧的一个房间,还先让孟非晚在床边坐下,她微微打量着四周的环境,猜测应该是奶奶平常的卧室。


    阳光透过窗户照进一束细小的光线,洒落在窗下那张极具复古风的梳妆台上,空气中浮起几粒尘埃,不一会儿,就在桌子上缓缓落了脚。


    院子外的大树舒展着它的身体,寒风一吹,稀疏的树梢也跟着忍不住打了个寒颤,不停地抖动着。


    她的目光转向一旁,看见停在衣柜前的奶奶,正弯腰往最下面的抽屉翻找着什么,孟非晚觉得坐着干等不好,就上前帮忙。


    “奶奶,我帮你吧。”


    但奶奶没让,语意却是温和的,“就压在最下面,马上就找着了。”


    孟非晚刚想伸手,那东西就露了角,奶奶一下就把它抽了出来。


    有点老旧,看着像是相册集。


    奶奶往上面轻轻摸了一下,孟非晚以为是落了灰,但她觉得这个相册除了老旧些,其实没什么脏的。


    应该是经常拿出来翻看,这个动作反而更像是奶奶平常习惯性做出来的。


    就好似在抚摸一件珍宝一样。


    孟非晚扶着奶奶往床上坐,她就开始给孟非晚看上面的照片。


    直至孟非晚的视线短暂停留在一张黑白照片上,清秀隽丽的面部轮廓,依旧能看得出来是奶奶年轻时照的。


    再定睛一看,孟非晚注意到了照片旁站着的男人,样子倒是与秦乐知有三四分相似。


    只是她还没问,奶奶就开始解释了:“是乐知的爷爷。”


    说起这话时,奶奶伸出手指轻触着那张面庞,语气里流露出几分眷恋,脸上还挂起了一丝少女的娇羞。


    “和他认识的时候,我也就只有十七岁呐。”


    “那爷爷他...” 孟非晚下意识想问,却没想到这个问题实在是有些不合时宜。


    但奶奶似乎并不介意,倒是和她说了起来,“年少时他当过兵,落下了一点病根,前些年刚走不久。”


    察觉到她的情绪,奶奶伸出手往她手背上拍了拍,“我很早就释怀了,不用担心。”


    提起这些生老病死的话题,老一辈的人好像也并没有那么在意,又或许他们早在时间的洪流中消磨掉了自己所有的哀伤情绪。


    当岁月流淌而过,在他们的身上留下一道道象征着衰老的痕迹,但美好的回忆仍旧是岁月颁给他们的奖章。


    这些回忆屹立不倒,而这样经久不息支撑着他们的力量,就是离世之人带给生之人那独一份“继续活着”的念想,任凭时间洪流的冲刷,也冲不垮他们对于充满希冀的生活向往。


    这大概就是奶奶所说的“释怀”。


    奶奶一页页翻过,孟非晚也就在旁边耐心地听着,直到翻到了一张年幼儿童的照片。


    “这是乐知刚出生一百天时候的照片。”奶奶触摸着孩童稚嫩的脸庞,像是想起了什么,“那会是个秋天,他爸妈没空,还是我带着去拍的。”


    孟非晚耳朵里听着,心底却一软,照片里年幼时的秦乐知勾起了她的好奇心,于是没忍住问,“他的生日是哪天呀?”


    “七月二十一呢。”奶奶立马就答出来了。


    那确实是比她大了整整五个月。


    奶奶越往下翻,她的注意力就集中。


    从一岁到七岁,几乎是张张都没落下,那会是最肆无忌惮的孩童时光,他仍旧能张扬地笑着。


    只是从八岁之后的照片,就开始慢慢少了起来,孩童的笑脸也越来越淡,照片的角度也从一开始的正脸变为侧脸,直至再也看不见表情。


    似乎只是随手拍下来的而已。


    但在十二岁那年,孟非晚依旧捕捉到了仅有的一张照片里,秦乐知再次扬起的鲜活笑容。


    八岁之后的他,只有这张是带着温度的。


    不知道什么时候相册翻到了尾,孟非晚看到了最后一张照片,她凑着头眯起眼主动打量着,脑海里闪过一团模糊的画面。


    那天被秦乐知掩盖的相框照片,仿佛终于在此时,展露出了它的全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