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第二十三封

作品:《二十情书

    孟非晚挂断电话跑出家门口的那一瞬间,她才突然意识到就因为秦乐知的一句话,而冲到巷口处的自己有多么地愚蠢。


    万一不是呢?万一是他在开玩笑呢?他这个时间段不是应该在宁城和父母一起过年吗?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所有的问题就跟夜空中不断炸开的烟花,让她的脑袋止不住地生疼。


    可是万一,是真的呢。


    越接近那个巷口,孟非晚的步伐就愈发变得缓慢,和心里那几道疑问的距离也渐渐缩短。


    呼吸跟不上心跳的节奏,在巨大的狂欢中,她似乎听到了比这场狂欢更鲜活的动静,剧烈的跳动几乎要掩盖孟非晚耳边的轰鸣。


    直到她定下脚步,眼神捕捉到了那个背对着她蹲在地上的少年时,孟非晚的整个世界才归于平静。


    没有万一,就是真的。


    流转的情绪化作实物,在眼眶里不停打转,等孟非晚反应过来,才发现左眼先于她的意识,悄然淌下了一滴泪。


    像是听到了动静,那个蹲着的少年扭过了头,看到了站在他身后的孟非晚。


    手机自然地在他手里转了个圈,秦乐知直起身,熄灭了亮着的屏幕,往兜里一揣。


    “来了不叫我一声,站我后面扮吉祥物呢?”


    话里没有责怪,更多的是打趣,还沾着几分笑意。


    孟非晚扭过头,借着灯光的昏暗,用指尖不动声色地捻去从眼角淌下的眼泪。


    “你是傻子吗?”


    当平静归于平静,毫不受控的爆发也随之而来。


    孟非晚的这句话像是顺着她的心流脱口而出,有一刹那,连她都读不懂自己的心思。


    面对这样的场景,她该说些什么,做些什么,才会显得自然一些呢。


    秦乐知的眉头可见地微微挑了一下,可再往下就没有更大的反应了,孟非晚的问话仿佛只是在他心里不痛不痒地挠了一下。


    他交叉着手,朝孟非晚走来。


    秦乐知外面穿了个很薄的浅色外衣,配着简单的内搭,白色的围巾随意地挂在脖子上,还搭着半边肩膀。


    夜色总是贪婪的。


    寒风从他身边吹过时,带着肩后的那条尾巴轻扬出一道轨迹,好似连风都在眷恋着他身上的温度。


    在微弱灯光的投射下,那股白格外招人眼球。


    但就这么几步的距离,孟非晚却觉得自己像是熬过了半个世纪。


    她垂下头,试图逃避秦乐知的视线。


    两人骤然被拉近的那一秒,孟非晚能感觉到秦乐知明晃晃的眼神就这么悬在她的头顶上。


    让她想逃不能,想说也不能。


    “嗯,我是傻瓜。”


    秦乐知回答道。


    “新年快乐。”


    慵懒的语调裹着寒冷调和过的嗓音,反复刺激着孟非晚身体里那条最敏感的神经。


    秦乐知这人有时候真挺奇怪的。


    当着其他人的面说他的时候恨不得立马反驳,还要做些幼稚的小报复。


    但四下只有他俩时,他却承认得比谁都快。


    孟非晚其实真想把秦乐知的脑子撬开看看,里面到底装着什么东西。


    “你不是要我再说一遍吗?”


    秦乐知说这话时把交叉的手放了下来,还虚虚地拢了拢脖子上的围巾。


    “怎么这会又不愿意听了。”


    他的尾音带着笑,化作无形的手在孟非晚的耳边泛起密密麻麻的触觉。


    孟非晚的视线跟随着他的动作,最后却在秦乐知修长分明的指节上作了短暂的停留。


    等她反应到脑中那些乱七八糟的想法,孟非晚的脚便随着眼神愤愤往上抬,可也只是轻轻地往秦乐知的小腿处踢了一下。


    “傻子。”


    孟非晚又骂了一遍,上次没报复成功,终于在此时得了逞。


    秦乐知也没躲,反而很配合地吃痛叫了声。


    等她再把目光往后移,看到了他刚刚蹲下的位置,地面上孤零零地躺着几支烟花棒。


    还没等孟非晚问,秦乐知倒是先向她解释了。


    “太晚了,过来的时候只有一家铺子开门,买的时候就剩这些烟花棒了。”


    他边说边捂着腿往回走,像是真的很疼的样子,可下一秒就招呼着孟非晚跟上,在原来的地方蹲下,从口袋里拿出不知道从哪捎来的打火机。


    “看来老板生意不错。”秦乐知淡淡道。


    孟非晚后脚跟上,也跟他一样蹲着,就像上次一样。


    但她选择跳过当下的这个话题。


    “你不是要过年后才回来吗。”


    她把刚刚脑海中所有盘旋的疑问都变成了一句话。


    不敢明着问,那就绕着说。


    “啪嗒”。


    秦乐知按下了打火机。


    天空随之又炸开了几道烟花。


    细小的火光在空气中摇摇欲坠,印在秦乐知的瞳孔里却像是有了另外一种生命力,就连望向她的眼神,都带着炙热。


    猝不及防对视上的那一瞬间,孟非晚就被烫到了。


    她移开目光,捡地上另一支烟花棒。


    再回过神时,秦乐知手上的烟花棒已经开始泛起火星,他伸手凑了过来,顺带点燃了孟非晚手里的那支。


    “你猜。”秦乐知答。


    又是这句。


    因为蹲着的缘故,她的另外一只手搭在腿的两膝处,下巴也往那一搁,捏着烟花棒一转,心里的某个地方也突然明了。


    两束光低低垂下,微弱得几乎要与尘埃融为一体,两个人却缩在属于他们的小天地里,贪婪地攫取彼此之间的光亮与温度。


    “算了。”她喃喃道。


    远处的烟火再盛大也与她无关了,此刻才是她所能拥有的所有。


    所以再去追问为什么,也不重要了。


    她偷偷瞄了一眼就在秦乐知身后不远处堆放的几个烟花盒,他自以为藏得很好,但孟非晚决定不打算戳破秦乐知了。


    可如果她知道今晚的事会给两人之后的关系发生怎样的改变,孟非晚一定会继续追问下去。


    甚至会很后悔,拥有此刻。


    *


    孟非晚一整晚没睡。


    确切的说,是抱着孟文的那本书看到了天亮。


    当世间归于沉寂,所有的事物都将被黑暗吞没。


    最后一根烟花棒熄灭后,孟非晚和秦乐知没有了待在一起的理由。


    秦乐知像之前一样把她送回了家,到家门口时,她背过身站在原地,不知道在期待什么,只觉得身后那道视线依旧落在自己的身上。


    正打算揣着明白装糊涂,忽略秦乐知这般明晃晃的视线,却还是没办法忽略掉他的声音。


    “这次来得急,没带糖,明天你来奶奶家,我补给你。”


    谁跟你说我要糖了。


    孟非晚把这句话这个往肚子里咽,终究是没说出口。


    被人一眼看穿的感觉真的不好受。


    她斜过身,眼神却不似心里那般波动,几缕头发因为低头的动作在脸上轻轻拂过,孟非晚才正眼看向秦乐知,问了一个不合时宜的问题。


    “你有没有什么特别想做的事?”


    秦乐知没有马上回答,只是站在原地,安静得像座静谧的雕像,时间也在这时悄然流逝。


    直到孟非晚以为这个问题将要草草收场时,他开口了。


    “没有。”


    答案干脆得出乎孟非晚的意料。


    孟非晚以为像秦乐知这样的人,不会缺少去做自己想做的事的机遇,他只是缺个选择而已。


    那么多条路摆在他的面前,他只需要选择走哪一条就好了。


    “但如果有迫不及待想去做的那一刻,就立马去做。”


    秦乐知的话终止了孟非晚那些莫须有的想法。


    “别人怎么想不重要,把你怎么想,放在第一位。”


    “当然,我怎么想的也不重要,得看看你怎么想。”


    想,想,想,想,想...


    当孟非晚的眼神定格在书上的那个“想”字时,满脑子都是秦乐知最后说的那几句话。


    所以到底什么才是最重要的。


    而当收到祝霞那封“新年快乐”的短信时,孟非晚也没想明白。


    她点开收件箱,机械地打着字,同样回了句“新年快乐”,就关闭了手机屏幕,之后再有没有回复,孟非晚反而也没有那么在意了。


    把孟文的书合上,再次走进了那间书房,将它放回了书架原来的位置。


    孟非晚拿起孟文书桌上生前用过的笔,就像拿起一块沉甸甸的石头。


    可心底压着她的那块巨石像是在这一霎那,陡然消失了。


    来电提示音隔着书房从客厅传过来时,她把那支笔无意识地揣进了口袋,随之把门带到了身后。


    看到是一串陌生的座机号码时,孟非晚也没挂断,就像按下秦乐知打来的第一通电话那样,按下了接听。


    另一头先是鼓捣了好一阵,没有说话,她只隐隐约约捕捉到几声“喂”的动静,却始终听不太真切,直到听到“乐知”这个称呼,孟非晚才意识到是秦乐知奶奶的来电,正张了张嘴打算出声。


    “喂?”


    熟悉的语气透过另一端直穿耳膜,孟非晚被吓得半天没开口说话,捂着手机拿开长长的一段距离。


    再放回耳朵的时候,奶奶的声音混杂着秦乐知的动静,她终于开口了。


    “奶奶,我在,怎么了?”


    “哎!我听到小晚的声儿!把电话先给我!”


    又是一阵捣鼓,这次奶奶的声音比刚开始更清晰了。


    奶奶不停地“小晚”的叫着,孟非晚从“新年快乐”说到“身体健康”,也没见老人家有要挂断的趋势。


    一直到听到奶奶问“要不要来我们家和我们一起过年”的时候,孟非晚突然就沉默了。


    奶奶像是以为电话又出了问题,把秦乐知再次喊了过来。


    孟非晚赶忙抢着回答。


    “不用了奶奶,太麻烦了...”


    可她话都没说完,就被一句玩趣的话打断了——


    “我不是奶奶。”


    孟非晚呼吸一滞。


    “但你或许可以考虑一下叫我声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