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第二十一封
作品:《二十情书》 孟非晚在看到这条信息的时候心里五味杂陈的。
靠着号码后面标记的归属地,这串陌生的数字自动变成了秦乐知的名字。
可手指停在键盘上,孟非晚又不知道该回复些什么。
以为说请她看雪只是无心之举,却没想到秦乐知一直把这件事放在心上,孟非晚很久没体会过这样被人惦记着的感觉了。
还只是因为她轻飘飘的一句话。
那时候孟非晚没想那么多,秦乐知嘴里蹦出“宁城”这两个字时,她就只想到了“雪”。
大抵是柳城从来没有雪,一场简简单单的雪仿佛成了她的执念。
也是对宁城的执念。
照片有些虚焦,拍照的人应该是拍完也没注意,就立马发了过来,但白茫茫的大片仍然依稀可见。
手机又张狂地在手心里伴随着提示音震动了好几下,对方像是看到没回复,孟非晚手机屏幕上的照片瞬间就跟弹弹幕似的一张一张跳了出来。
【没看到?】
【还是我没信号?】
她看着这两个问句,眼前自动跳出秦乐知举着手机在雪地里到处挥舞的模样,笑意不知不觉染上眉梢。
孟非晚低头盯着手机一张张翻过,又放轻步伐走到客厅,凭着感觉找到了电视的开关按钮后按下,空荡荡的屋内霎时被电视机里此起彼伏的人声填满。
随即,来电铃声充当着背景音乐配合电视里的动静响了起来。
那串自动打上“秦乐知”标识的陌生数字就这么毫无征兆地闯进了她的眼里。
吓得孟非晚差点把手机扔了出去。
那天狼狈捡栗子的画面也在这时陡地在她脑中一闪而过,一丝丝羞耻再次顺着孟非晚的神经爬上身体,化作一个坚硬的壳,包裹住她的全身。
其实后来那两袋栗子全被她一粒一粒地掰开吃完了,吃完在看到手指缝里沾着细小的栗壳粒时,孟非晚才察觉到自己在无意识地进食,像是为了弥补某一刻情绪的空虚。
刚出炉的那阵焦香味随着冷空气都消散了一大半,吃得孟非晚没滋没味的,还有些腻。
早知道不买两袋了,她有时候就是觉得自己总喜欢做些毫无意义的事。
可她又偏要去做,哪怕知道真的毫无意义。
就比如对秦乐知现在这通电话按下的接听键。
孟非晚甚至连开口说些什么都没想好。
“孟非晚?”
清朗的声音隔着屏幕化作一道电流声传来,让孟非晚的意识也跟着卡顿了半秒,她的名字像成了什么禁忌词,跟三二一木头人似的,身体也跟着意识顿在原地。
喊着她名字的那个人像是就这么远远地投射过来一道眼神,意图捕捉她想要动作的那一刻,每一秒对孟非晚来说都是煎熬,她也只敢停在原处一动不动。
“嗯。”
身体跟着心动了,孟非晚还是没坚持住。
她手指扣着手机背面,只艰涩地蹦出这一个字。
“哦,有信号呢。”
秦乐知似乎是走动了很久后又在某处停了下来,孟非晚听见电话那头传来了很微小的“嘎吱”声,像脚踩着雪带出的响动。
“看着雪了吗?”
孟非晚扭头看向窗外,柳城今天还是个大晴天,只是温度还有点低。
阳光直直地透过窗户的缝隙照射进来埋下一道阴影,让她的心都跟着暖了半截。
柳城的晴天里裹挟着寒冷,和漫雪纷飞的宁城放在一起,其实还是两个完全不同的情景。
“看着了。”
孟非晚扣着手机的动作停了下来,心里的某处躁动因为他的这句问话得到了平息,如同那束照进窗缝的冬日暖阳。
“好看吗?”
其实她想说雪是挺好看的,但你拍的不怎么样。
“好看。”
两个人就跟输入自动对话代码的机器人似的,一板一眼地聊着,谁也不知道这通电话的目的是什么,但似乎谁都没有要挂断的打算,也都心照不宣地没有提那天发生在绿铁门门口的事。
“我在宁城待久了,没什么感觉。”
孟非晚点开了免提,把手机平放在桌面上,电视里的人声断断续续地顺着空气传来,可她的注意力却全在那部手机上。
“年年冬天都下雪,我年年都觉得没趣。”秦乐知又开始往前走了,那阵“嘎吱声”又隔着两千多公里的另一端传了过来,在狭小得只装得下沉静的空间里被无限放大。
“但今年好像不一样。”
孟非晚随着秦乐知话里的尾调心底一沉,总觉得有什么情绪要控制不住地自底浮现出来。
“哪儿不一样啊?”
像是受了某种蛊惑,孟非晚就这么顺着秦乐知的话问了下去。
秦乐知嘴里拖着长长的音节,半天也没说出答案。
最后只听见他故作散漫地说道:“你猜。”
孟非晚张了张嘴,话卡在嘴边还没完全说出来,就听见秦乐知掐断了他们之间微妙的氛围,接着撂下了剩下的半句话。
“你作文本落我这了,我过完年回去给你拿过去。”
作文本?
灵光一闪,孟非晚立马跑到房间里翻了翻书包,才发现那本被她用来做摘抄素材的作文本不见了。
应该是听到了她捣腾的动静,秦乐知不由分说地哼笑出来,“给我送作业的时候,夹在里面了。”
想到了什么,秦乐知又补充,“我没看,放心吧。”
心弦一松,孟非晚长长呼了一口气,“好。”
一直到电话挂断,孟非晚都没想通秦乐知“你猜”这句话里的含义。
只是后来这个问题的答案,在十年后的某天才有了解答。
*
除夕夜前两天,孟非晚接到了任楚妍的电话。
照说在看到同样是陌生号码的那一瞬,她本想着不该接通的,可心里头总有道念头推着她,鬼使神差地,孟非晚还是按了接听。
放到耳朵边时,她没有出声,而是先等着对方开口。
“是小晚吗?”
孟非晚凭着自己对声音的敏感,她还是认出了是那天葬礼上的任楚妍,摘下手机再确认了一遍号码,疑惑道,“楚妍姐?”
其实确认是任楚妍的那一刻,孟非晚的第一反应是祝霞对她说的那句话——
“你要害死孟文就算了,别再来祸害我女儿”。
她没明白任楚妍和她爸爸去世这件事有什么联系。
这个疑问在她心里像跟刺一样扎着,孟非晚和任楚妍的这通电话,因为这个问题被无限拉长。
“啊,是我。”
她一边接听着电话,边打开了冰箱门,寒气带着微弱的光源扑了孟非晚满脸的时候,任楚妍的话也有了下文。
“这两天有空吗,我去孟文老师家里找你,觉得这件事还是当着面和你说清楚更好些。”
听到孟文的名字孟非晚还是会心底一颤,胡乱在冰箱里摸了一把,关上的那一瞬,眼神随着光线的消失暗了暗,只是周遭空气仍旧夹杂着几分冷冽。
“是很重要的事吗?”孟非晚问。
任楚妍语重心长地轻叹了口气,缓慢道,“重不重要,还是取决于你想不想和我见一面。”
几乎是毫不犹豫,她直接答应了下来,和对方约定好时间,随后挂断了电话。
望向孟文书房禁闭的房间门,孟非晚不安忐忑的心又开始隐隐作祟。
她走向阳台,观察着这个生活了十几年的家,平常冷寂得不能再冷寂的的氛围,却因为过年而沾上了一份不属于这里的哄闹。
在外奔波的儿女们因为这样独特的节日而有了一分喘息的机会,孩童奔跑的嬉笑,伴随着响炮砸在地上的“啪”的一声,家人站在原处高声大喊“小心点”,孩童若有若无的回应在经久不息的响炮声中徐徐消散。
孟非晚不懂过节的意义,日子每天怎么过对她来说其实都一样,就像秦乐知对“雪”觉得没趣,她也同样认为“过节”没趣。
但对每个人来说,某天总能被以冠上某个名称而变得弥足珍贵。
“平安夜”、“圣诞节”、“元旦节、”情人节”......
它们如同深深的烙印在人们心里留下一份独特的存在,只因为他们能在某天到来的时候匀到一份独属于内心的安宁。
和家人过还是和自己过,对这些人来说都意义非凡,或许这才是部分人觉得过节具有独特意义的原因。
节日链接起人们内心的情感,衔接起人与人之间的亲密关系,节日也因为人类情感和关系的存在而变得不一样。
万家灯火中,孟非晚却找不到属于她的那一份意义。
打开手机里的收件箱,秦乐知的那条“雪”的信息仍旧明晃晃地躺在那里,像先前一样,孟非晚再次一张张翻看了起来。
这一刻,才像是有了意义。
*
任楚妍是在电话过后的第三天找来的,除夕的前夜。
孟非晚打开屋门,寒风霎时侵袭而过,跟屋内的暖气形成两个极端。
看到门外站着的任楚妍,那时葬礼上没注意,这会才有了打量她一番的机会。
任楚妍瞧着大概二十七八的模样,脸上就已经有了一副老成的气派,不知道为什么,孟非晚看到她时,总有种莫名的可靠感。
她浅笑着对面前的人道了句“过年好”,接过任楚妍手上提着的大大小小的礼品,再邀请她先进门。
“你一个人吗?”任楚妍站在原地,环顾四周。
孟非晚盯着她带来的这些大小不一的东西,有点感叹任楚妍这趟来得是不是过于隆重了。
“嗯,我一个人。”听到问题,她点了点头,又接着道,“您东西是不是带的有点太多了?”
“你妈妈呢?”
任楚妍没理她后半句,只挑了前半句回答。
孟非晚给她指了座,再给她接了杯热水,慢悠悠开口,“她这阵子有点忙,不过来。”
一副了然,任楚妍没再多问些什么,想到对方来的目的,孟非晚也没急着要寻求一个解答。
“能不能带我去看看你爸爸的书房?”
孟非晚把水杯放到任楚妍坐着的桌子面前,指腹莫名被里面盛着的热水一烫。
整个人就跟脑袋里塞了团棉花似的,一片空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