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第四封

作品:《二十情书

    孟非晚做了一个梦。


    梦中的她站在烈日下,忍着肚子钻心的疼痛,跟随体育老师的指令做下蹲的动作。


    计算着今天应该是自己生理期来的第一天。


    孟非晚知道这个体育老师上课的标准比较严格,如果不是非常紧急的身体情况,不太允许请假,而且从来都是对在课上活跃的学生区别对待。


    她吃了不爱表现的亏,一直都是课上那个不起眼的存在。


    当她做完规定的次数,体育老师又接着下达另一个俯卧撑的指令,孟非晚想忍耐却再也忍不住,试图鼓起勇气向老师报告。


    犹豫着要不要举手,却没想到身后却先行响起一道男声,淡淡的,听着没什么起伏。


    “老师。”


    孟非晚随着这声转过头,大家都齐刷刷地看向他,只一瞬又转过头。


    孟非晚的视线在他身上停留的最久。


    他本就比她高出不少,细微的汗水从发间顺着他的脸部轮廓缓慢流下,举起手的时候阳光穿过他指尖的缝隙,而那只手腕上戴着黑色护腕,衬得白晢的皮肤依旧有些晃眼,他和她就只有两步的距离,却依稀能闻到他身上校服淡淡的洗衣液的味道。


    他垂眸朝孟非晚看过来,她就这么猝不及防地和秦乐知对上眼神,随后立马慌忙地转过头。


    “怎么了?”体育老师问。


    “我中午没吃午饭,有些低血糖,想去医务室。”


    孟非晚听见他这么说。


    因为是这个学期新转来的新生,体育老师对他的印象其实并不深,虽然平常课堂上话并不多,但是在平常体育训练的时候表现还算优异,最终还是答应了。


    “去。”


    “我不知道医务室在哪,能不能让人陪我去?”


    孟非晚注意到他说完这句话后,老师皱了皱眉头,似乎是对这个要求不太满意,可还是松了口:“让体育委员带你。”


    他再一次打断了体育老师。


    举起手指,指着孟非晚,和她对上眼神,“我跟孟非晚同学比较熟,可以让她陪我去吗?”


    正是青春期躁动的年级,这样的话一出,班上直接发出阵阵起哄的声音。


    而被点名的孟非晚本人直接呆滞在原地。


    “行了行了,叫唤什么,没大没小的!”


    体育老师直接出声制止了他们,等声音才陆陆续续地停下来,又看向孟非晚的方向,打量了几眼,才接着说,“孟非晚是吧,你陪他去。”


    孟非晚其实并不明白秦乐知为什么非要点名道姓地要她陪着去,明明他才刚转来不久,虽然成了同桌,但其实两人并没有多熟。


    想着正好是身体能暂时缓口气的机会,也没有出声拒绝。于是慢慢地走出队伍,随即站到他的身旁,她不敢多问,只在前面带路。


    秦乐知也不急,只是在后面跟着他,偶尔孟非晚停下回头看他有没有跟上,秦乐知也只是浅笑站在离她不远的地方站着不动。


    “你别跟丢。”孟非晚只扔下这一句话,就开始自顾自地往前走了。


    经过几个教室的时候,时不时从里面传来老师讲课的声音,而孟非晚和身后的人始终都保持着一言不发的状态。


    孟非晚肚子疼得不行,却还是打算强忍着,等将他带到了医务室不远处,给他指了个方向就打算回去,哪想正准备转身,他短暂地拉住了孟非晚,然后又放开:“去哪?”


    “我要回去上课。”孟非晚揉了揉他刚刚握住的地方,显然不习惯这突如起来的肢体接触,只低声回答。


    他双手插着兜,黑色护腕套在手腕上还是格外明显,孟非晚盯着他的那截黑色有些出神。


    直到她听到头顶上轻飘飘地来了一句:“你别去了,我回去说一声就好。”


    孟非晚有些疑惑:“你不是低血糖吗?”


    他没有回答,只是反问她:“你不是肚子疼吗?”


    “你没事?”孟非晚上下打量着他。


    他点了点头,突然意识到他是在帮自己。


    他并没有低血糖,那只是他随便找的理由。


    秦乐知摇摇头,“我只是觉得你现在好像更需要去医务室。”


    听到这句话的孟非晚抬了头,对上他的眼神。


    秦乐知没有躲,可笑容却比刚才更深了些,把刚刚顺手拿的校服外套递给她:“这个,待会回来的时候你先系着。”


    明白过来的孟非晚和他拉开了一个距离,霎时意识到刚刚他一直走在她身后的原因了。


    她紧张地把手背在身后,不知道开口说些什么,只艰涩地吐出两个字,脸也有些红,最后伸出一只手接过他手上的衣服。


    “谢谢。”


    良久,面前的人却没有转身离开,“我送你到医务室门口就离开。”


    孟非晚没有吭声,只是转过身往前走,对方还是像刚刚一样跟在她的身后。


    直到孟非晚刚好走到医务室门口,却听到背后低低地传来一句话


    仿佛被下了定身咒语般,她的脚步就这么不受控地顿在了原地。


    孟非晚扭过头,反应过来要回答的时候,秦乐知却已经背过身往前走了好几米。


    修长的指尖轻盈地在空气中点了点,跟弹钢琴似的,连一点拒绝他的机会都不给。


    只留着孟非晚一个人呆呆地站在原地,以及,不停在她脑海里打转的一句——


    “那就当认识一下。同桌,你下次请我喝饮料吧?”


    ……


    “下次请我吃饭吧?”


    “啪——”


    什么东西掉在地上,孟非晚猛地被惊醒,现实和梦中的声音似乎重叠了起来。


    直到眼睛慢慢聚焦,她看到了掉在地上的手机,于是曲折腰往地上捞了捞,随后看了眼上面显示的时间——


    早上十点。


    太阳穴突突地疼,她几乎忘了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


    昨晚回到家她也只是先洗了个澡,却没有睡意。


    她按剂量吃了药,坐在自己的电脑桌前,打开电脑,点开一个空白文档,试图打下几行字。只不过几秒,又按下删除键,看着无从下手的文档,她又没由得感到烦躁。


    似乎是药效起了作用,她躺倒在床上,盯着手机发呆。


    脑海中不断回想着重逢秦乐知之后发生的事情。


    意识到那天自己有点着急了,好像并没有保存秦乐知的号码,那么只能等他主动联系自己。


    她放下手机,望着天花板发呆。


    没由来地心烦意乱。


    翻了个身,又看到那个放着他衬衫外套的袋子,她盯着纸袋子看了许久,最后还是起身,将里面的衣服都拿出来,打算放到洗衣机。


    按下启动键的动作愣了愣,孟非晚又走向衣柜,找出了那件被她放在最里面角落的校服。


    校服被洗得有些发白,“柳城第一中学”标识的字眼格外晃眼,校服的尺寸对于现在的她来说或许刚好合身,可若是如今放在一个二十八岁的成年男子上,大概已经有些小了。


    孟非晚轻轻用手抚了抚,仿佛闻见了残留着上一次清洗过留下的清香。


    想着下次见面的时候再一次还给他。


    躺下后,又在洗衣机运行的噪音中沉沉地睡了过去。


    ……


    醒来后便是现在。


    她从混沌的意识中抽离出来,站起身走到客厅,洗漱后又将昨晚洗好的衣服晒了。


    路过客厅,昨晚秦乐知给她买的粥还摆在客厅的桌面上,正打算将它倒掉。


    却还是在动作的时候停住了。


    她犹豫着,最后还是把粥拿一个陶瓷碗装着,然后把外面的包装盒扔掉,在锅里加了些水后开始把冷掉的粥热一热。


    等粥出锅后,打算就这么解决一顿午餐。


    她在客厅前的沙发坐下,却不想电话先响了起来。


    是一个陌生号码,但归属地显示的是宁城,于是她按了接听。


    只是自己还没开口,对方先出了声,带着懒洋洋的笑意:“早。”


    孟非晚身形迟疑了会,把电话从耳边拿下,再次确认了号码。


    随后又把手机举回耳边,叫出了秦乐知的名字。


    对方好像在开车,她听到秦乐知漫不经心地“嗯”了一声:“今天身体怎么样?”


    孟非晚将视线投向桌子上一口没动的粥,低头摆弄着自己的衣角回答道:“没事了,谢谢你。”


    “你好像对我总是这么客气。”


    这句话带着点调侃的意味,她甚至能想到秦乐知举着电话说这句话时的表情,手指还一搭没搭地敲着手上的方向盘。


    孟非晚沉默,没有回答,但也不算否认。


    “这是我的号码,你存一下吧,有空的时候就联系我。”见她不答,秦乐知还是把话说了下去。


    闻言她点了点头,意识到对方看不见,才愣愣地回答了句:“好。”


    孟非晚感觉到秦乐知又笑了声,然后听见他说:“听起来怎么呆呆的?”


    她的太阳穴更疼了。


    秦乐知这人怎么总是那么爱笑?


    从前是,现在也是。


    为什么总是要把人的心思搅得心烦意乱后,就把人撂在原地不管,还表现得跟个没事人一样?


    孟非晚现在是觉得自己的脾气在经历昨天那堆事后都有些不正常了。


    怎么什么坏事都得赶躺似的往她跟前凑?


    糟糕的情绪跟洪水猛兽似的涌上心间,孟非晚还没完全从秦乐知再次出现在她面前这件事中反应过来。


    她的大脑处理自己都不够,现在已经装不下接下来任何一件事了。


    孟非晚掩饰性地抽了抽鼻子,尽量使说出来的话平静:“我有空再联系你。”


    *


    秦乐知看着手机上的挂断页面思考了几分钟。


    得出了一个结论——对方似乎心情不太好。


    他收好手机,从里面打开车门后从车上下来,将行李从后备箱取出。


    他推开面前的铁门,穿过小院子后,路过的保姆看到他,面露欣色,想开口说些什么,却被秦乐知嘘声的动作打断。


    打开房子大门,入眼便看到客厅沙发上的一名中年男子拿着报纸低头阅读——


    秦乐知的父亲,秦严。


    听到了开门的动静,秦严转过头:“回来了?”


    秦乐知绕过他,去旁边的茶几上接了一杯水,喝了一口和他解释道:“上周回的,忙着项目的事住在酒店。”


    说完,又转身打算上楼,并不打算多和秦严说些什么。


    “就这么冒冒失失地回来,也不跟我和你妈打声招呼,你怎么想的?”


    秦乐知的脚步一顿,侧过身看向沙发上的人,说出的话有些不耐烦。


    “您俩老难道还想我在国外待一辈子不成?”


    秦严放下了报纸,随着动作发出“哗啦哗啦”的声响,语气沾染上几分怒火:“你这什么语气?当年我们把你送国外上学还错了不成?从小到大我们哪样不是给你最好的,你到底有什么不乐意?”


    “你知道我从来不需要这种东西。”秦乐知冷声答道。


    “那你要什么,去学你那个心理学,当心理医生?你背着我和你妈选什么精神病学的时候我也不想再说什么,现在回来还要搞什么疗愈项目,没学会跑,就想着飞,离了我们你能做什么你?”


    说着说着怒上心头,秦严直接站了起来,直接指着他的方向,几乎要喊出来,“还有那什么孟——”


    “我为什么不能?”


    秦乐知截断了秦严的话语。


    他向前走了一步,直冲冲地对上秦严的手势,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


    “以后我自己的事,你们不用插手。”


    说完,也不等秦严回答,转身提着行李箱就往楼上走。


    秦严还想开口拦住他,秦乐知没有给他这个机会:“从明天起,我会搬出去住。”


    随后他语气随着脚步停顿片刻,又接着道。


    “十年前我答应过你们的,也希望你和妈履行承诺。”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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